第41章 双倍替身文学 只打虞凛一个人
“虞望宵, 你觉得她在用什么姿势弹钢琴?”
林将夜眯起眼睛,试图分析:“钢琴放在阁楼中间,她半个身子趴在窗边, 然后……把脚向后翘起来, 压在钢琴上?很合理。”
“确实很合理,但是阁楼里没有钢琴。琴房在二楼,平常谁也不用,一直上着锁。”
虞望宵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事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不会真的闹鬼吧……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林将夜吸了吸鼻子, 距离太远, 暂时没闻到食物的味道。
“发生过,只是怪异的声音,没什么危险, ”虞望宵语气平静, 垂眸擦了擦手上的香灰,很显然已经司空见惯,“她不会攻击我们, 状态不太好时,只打虞凛一个人。”
当超自然的现象频繁在身边出现,久而久之,人就会脱敏。
区区钢琴声而已,只要钢琴本身没有从琴房里爬出来吃人,大家听习惯了就好, 虞望宵没空把关注重心放在她身上。
“只打虞凛一个人?”林将夜对她的好感大增, 复而抬头热情招呼,“嫂子嫂子,下来玩啊。”
“……咚咚。”
杂乱钢琴声再次响动了几下, 女人面无表情支起纤瘦的胳膊,向后退着爬行,一点一点缓慢消失在窗边。
“啪啪啪——”
木质的旋转楼梯上,很快传来她手脚并用的重重响动,伴随着一名年轻护工追赶的惊呼:“夫人!夫人您要去哪儿?!啊……”
“啊,那个护工好像自己摔了一跤。”林将夜听着动静,默默道。
这种鸡飞狗跳的诡异场面,在老宅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虞望宵依然心平气和:“嗯,她爬起来速度很快的,一般人跑步也追不上。”
“好厉害,普通人类能爬那么快吗?”
“只要多练几年,谁都可以。她从精神出现问题后,时不时会突然开始练习爬行,谁劝也不听。最初还能正常沟通时,我问她为什么非要在地上爬……她说,心疼孩子。”虞望宵回忆起过去,对于她的奇怪逻辑感到颇为无奈。
“心疼孩子,那她还动不动打虞凛?”林将夜夜有些纳闷,“行吧,可能这也算是母爱的表现形式……”
不等他们聊出个所以然,她已经用自己诡异的爬行姿势抵达了后山庭院,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年轻护工。
老宅一共四层,阁楼算是半个五层,她一路爬下来不到半分钟,速度果然十分惊人。林将夜想到了在海岛时看见的顾老太太们,再看看她此刻分外眼熟的样子,心里涌出丝丝警惕。
她穿着棉麻布料的长衣长裤,里面的打底是高领羊毛衫,四肢全都戴了厚实的护腕和护膝,以保护她不在爬行时遭遇过多劳损。
虞家能为她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满足物质需求,确保身体健康,定期治疗问诊,能凭借高昂的药费与资源,为她维持体面与生机……但不能再多了。
林将夜看得分明,也陡然间能闻到异样的枯萎气息悄然弥漫,就像近乎干透的花瓣,挂在枝桠上摇摇欲坠,只需一阵轻风便有可能支离破碎。
她目前还没有变成活死人,但也只是目前而已。
显而易见,这个女人同样沉浸在长年累月的未知疯狂中,踏上了通往异变的路。
现在就要想办法遏制这一过程,否则很快,很快会迎来无法挽回的结局。
“她叫杜宁,打个招呼?”虞望宵轻轻扶着他的腰,仿佛一切如常般波澜不惊,温和介绍,“嫂子,这是林将夜,前几年林家找回来的小少爷,你应该有印象。”
名叫杜宁的女人蹲坐在地下,目光从堆积如山的沉重眼纹中挣扎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拼命瞪大,定定凝固在林将夜身上。
她沉默片刻,一边揉捏自己上衣的衣角,一边极为缓慢地动了动嘴唇。涂满润唇膏的嘴巴,同样被养护得宜,看起来却僵硬又笨拙,仿佛根本不是属于她的器官。
“咚咚……”
怪异而不成调的钢琴声,从她体内漫了出来。
护工惊愕地瞪大眼睛,吓得说不出话,哆嗦着快步向后退去,眼底有不加遮掩的恐慌。
看来她也不知道钢琴声的源头在哪,直到此刻才初次察觉。
虞望宵若有所思,对护工招招手:“别怕,你过来,她有多久没主动开口说话了?”
“……两、两年。”护工小心翼翼绕开杜宁的视线范围,凭借庭院里的假山作为遮蔽,慢吞吞挪到了两人身后。
“这两年,钢琴声出现更频繁了,是吗?”
“是,是的,但一般是半夜四五点这样才会响。我透过窗子检查了好几次,夫人基本都在好好睡觉的。虞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闹、闹鬼了吗……”护工一边哆嗦着,一边给自己也点了三根线香。
她慌慌张张对着杜宁拜了拜,又颤抖着转身拜了拜棺椁里的安详老人,手忙脚乱的,已经不知道该念阿弥陀佛还是无量天尊了。
“咚、咚……”
钢琴声再次幽幽响起,穿透性极强,在后山里不断回荡。吓得护工险些烫伤了自己,但杜宁的眼里并没有她。
这场面与昨夜ICU病房里的林将夜有一丝相似,同样出现了“不用嘴巴就能大声说话”的诡异现象。唯独旁观者的反应截然不同。
杜宁一直看着林将夜,似乎有些好奇,歪了歪头,手脚并用地慢慢靠近他。
若是忽略她眼尾那些惊悚的皱纹,林将夜甚至觉得……她的表情很纯粹无害,是一种近似于婴孩的纯真,没有活死人那种强烈的攻击性与恶意。
这一点虞望宵也能看出来,他不想惊扰她,打破眼前的和平局面。
于是他看向护工,语气平稳,透着令人安心的意味:“去休息吧,给你放一周的假。如果实在害怕,这个月底之前找管家办辞职就好。”
“不、不用放假!我不在,夫人就没人照顾了……她们都害怕夫人,照顾不好的,只有我不怕。”护工一惊,慌忙推拒。她这时反而态度坚定了不少,说话也不再磕磕巴巴。
虞望宵轻轻弯唇:“嗯,那就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不辛苦……”
送走了慌乱的护工,庭院里再次安静下来。
而与此同时,杜宁一直在慢慢朝林将夜的方向靠近,终于到达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那略显纤瘦的手一点点抬起,贴在林将夜的膝盖上,顿了顿,感觉好像不太对,随后艰难地向更上方探去。
可是不知为何,她好像完全忘记自己可以站立,无论怎么努力也够不着目标,表情逐渐变得焦急,钢琴声几乎在她体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振,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林将夜摆摆手让虞望宵先别靠近,仔细观察她手指的方向,又很认真地哼了几句钢琴的怪异音调。
紧接着他恍然大悟,半蹲下来:“嫂子,你想摸一下我的脸,确认我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你产生的幻觉,对不对?”
“咚咚咚咚——!”
下一瞬间,林将夜听到了一段沉重又响亮的低音,这代表她很高兴。
林将夜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听懂,但他就是可以。只要仔细倾听钢琴声的情绪,便能清晰感知到杜宁的情绪。
杜宁看起来确实喜出望外,轻轻伸手碰他的脸,只碰了那么一下就像触电般收回去,犹豫半晌后,又碰了一下。
“怎么样,我很真实吧?绝对是真的。话说回来……你真的是杜宁吗?”
“咚、咚……”
林将夜想了想,随手拿起一根枯树枝,在泥土里写下清晰的“杜宁”而字,指给她看:“长这样,认识这个名字吗?”
“咚。”
杜宁有样学样,也给自己找了一根枯树枝,笨拙地在脚下写写画画。
她将树枝用力握在拳头里,笔触非常稚嫩,用的力气也不对。挣扎许久才终于写完,而且很明显少了许多笔划,缺胳膊少腿的,像歪歪扭扭的儿童画一样。
但即便如此,林将夜和虞望宵都能看出她写了什么。
——虞凌。
林将夜疑惑偏头,飞速给了虞望宵一个求知的眼神。虞望宵摇摇头,眸底难得透出几分疑惑。
这个名字太诡异了,虽然读音近似,但绝对不会是虞凛。单从字体结构来看,杜宁哪怕只有小孩的智商,也不应该写出如此复杂的错字。
林将夜大胆猜测:“所以,你的名字不是杜宁,对吗?你是虞凌?”
“咚咚!”
“你的爸爸叫虞朝源,你的妈妈叫杜宁,是这样吗?”
“咚咚!”
杜宁高兴地露出笑容,甚至兴奋地拍了拍手,然后转身背对着林将夜,自顾自用枯树枝继续写写画画起来。
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新玩具,她玩得非常投入,乐不思蜀,转眼就画出了好几个圆滚滚的人脸。
林将夜悄悄偷看她的涂鸦画,发现这些人脸的特征都各有不同,长发,短发,光头……
他没有打扰她的创作,轻手轻脚挪动到虞望宵身边,小声问:“哎,要不咱们再仔细回忆一下?你确定自己只有一个侄子?”
“确定,但也不一定,”虞望宵若有所思,“虞朝源和杜宁结婚的时间很早。大学还没毕业,家里已经安排他们办了婚礼,毕业后直接领证……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毕竟是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兄弟,作为虞家的老来子,对于虞朝源年轻时那些事迹,虞望宵的了解一直不算很多。
他只能通过长辈的描述来回忆,当然也不是没有暗中调查过,为了自保兼顾夺权,虞望宵没有放过任何一条有效信息。
但豪门忌讳丑闻,能压下的风声都被早早按死,能封住的嘴巴也全都牢牢封锁。敢于随便传播的,恐怕几十年前就被扔进了海港里。
“也就是说,假设他们在你出生之前,已经生了一个孩子,只是没有养大……这是可能存在的,对吧?”林将夜小声说,“但虞凌这个名字,听起来和虞凛也太像了,好奇怪啊。”
“嗯,很奇怪。如果按照北城人的发音习惯,虞凌和虞凛,读起来是一模一样的,因为他们不擅长区分前后鼻音。”
虞望宵说到这里,稍稍停顿,视线上移到二楼的一角,继续道:“杜宁就是北城人。她来A市上学之前,从未离开过北城。”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林将夜循着他的目光一同向上看去,是虞凛的房间。他与站在落地窗前的虞凛对上了眼。
虞凛的腿还没好全,他拄着拐杖,堂而皇之看向楼下庭院的两人,唇线扯得极平,略显冷凌的面容浮着一层阴郁。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被关在拘留所里住了一整夜,露出这幅表情也并不稀奇。
林将夜不由轻笑:“你说,这不会真的是双倍替身文学吧?”
“那个找替身的人,原来从出生开始,就是别人的替身……”
第42章 我是神仙 她是真的想杀了我
林将夜忽然想起了顾九安之前说过的话。
“咱们这个圈子, 谁家没有问题?”
的确如此,被刻意尘封于岁月深处的豪门秘辛,在纸醉金迷的A市里太常见了, 家家户户都藏着几册典籍。
如果不是林将夜莫名其妙听懂了钢琴声, 恐怕谁也无法从杜宁口中撬出这一隐秘。
当然,目前这一切都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是杜宁的精神问题加重,自己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小孩,并自顾自全神贯注地演绎这个人格。
“我问问厉院长, 再给杜宁约一次会诊。他能查到杜宁的早期病例, 只要做过产检就会留档,A市的痕迹应该都不在了,但北城那边不一定, 还有她的家人。”
虞望宵并不在乎虞凛摆出的脸色, 他对眼前的杜宁更感兴趣,立刻就安排了几批人去出差调查。
林将夜也没再看他,蹲下来专心尝试和杜宁交流, 聊着聊着足以确认一个事实。
——她目前的心智只有五六岁,不能再多了。
能写自己的名字,一些歪歪扭扭的拼音和英文单词,但其他复杂的汉字一概不知。林将夜试着教她使用双腿,学着自己走路,她能理解林将夜的意思。
笨拙地与自己的四肢斗争了好一会儿, 杜宁还真的成功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她有些惊讶于肢体的强韧与长度,一边走一边到处踢小石头,直到被林将夜出言制止, 才不情不愿地收手。
“她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吗?”林将夜偷偷问。
虞望宵微微勾唇,这次他没遮掩自己想看好戏的心情:“只要你不担心虞凛被她扔石头,当然可以。”
林将夜也忍不住笑:“太坏了,好吧,我还挺想看虞凛被她扔石头的。”
虽说林景曜被绑架的事儿,在A市这种随地大小绑的地界里,真算不上一件大事……但堂堂一个虞家的大少爷,主动参与其中并留下痕迹,还被警察亲自带回去关了一个晚上,这实在太不像样子了。
消息要是透露出去,那恐怕能连续一周霸占港区所有城市的头版头条,还得被豪门贵妇们在茶会上蛐蛐好几个月,讨论虞家的家教问题。
林将夜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动机,感觉这人现在就知道到处惹麻烦,实在讨厌。
少了一场虞望宵的葬礼,少了一次虞氏风雨飘摇的历练,虞凛似乎就此失去了被迫快速成长的黄金机会。人类是很复杂的构成体,可以在恶事做尽的同时充满魅力,但前提是他足够强大,足够危险,足够难以揣测。
现在的虞凛没有半点原书里描写的气质,只剩下那些毫无用处的负面情绪,以及给正常人惹麻烦的猎奇行为……
很难说,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
六点半,准时开饭。
天黑得很快,薄薄初雪也早已消失无踪,留下湿润泥土与悄然深入骨髓的冷。窗外一片暗沉,室内灯火通明,可惜,照不亮部分人压抑的心情。
收拾好情绪的护工回来了,搀扶着杜宁坐在餐桌旁,轻声细语地问她想吃什么菜,夹菜的动作麻利又熟练。
这一幕在虞家时常发生,只要杜宁没有主动展露攻击性,就算她坐在餐桌上用手抓饭,虞望宵也完全不会介意,
虞凛面无表情被管家叫下了楼,眼神有些复杂地掠过杜宁,顿了顿,接着随意将拐杖挂在椅子扶手上。
他仿佛看不懂气氛,也不记得上次见面时的自己都做了什么,直接坐在林将夜的另一侧。
看着分酒器里暗红的酒液,虞凛懒洋洋道:“小叔好久没回家吃饭了吧,今晚喝什么酒?还是红的,这么闷骚?”
林将夜看他一眼,完全不想维持这种莫名其妙的寒暄,直奔主题:“你绑架林景曜干什么?”
“本来没想绑,顺手的事,”虞凛微微耸肩,唇角扬起,“谁有能力把一个大活人从监控下悄悄抢走?我只是想去看看小叔开发的海岛建设,但林景曜也想看,所以我把他带走了,你情我愿。”
“……嗯?”
“林景曜是主动跟我走的,你不知道啊?哈哈,他偷听我打电话,听到产权易主的事儿,就撒娇让我带他走,我可拒绝不了。”
虞凛眯眼笑了笑,冷冷的视线扫过虞望宵,又落回林将夜身上:“不是吧小叔,你怎么不帮我澄清冤情呢?如果我真的绑架了他,还被当场抓获,那人证物证具在,警察也不会今天就放我回来。”
林将夜也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去海岛上干什么?是你的吗你就去?”
虞凛拿起他面前的高脚杯,捏着细细的鹅颈转了转,坦然回答:“去调查,看你们究竟在折腾什么神秘的东西。将夜,你不懂虞望宵是什么样的人,他耗费重金建了十年的海岛,突然转赠到你的名下,他图什么?千金博一笑?”
“对啊,为了让我开心。”林将夜脱口而出,一幅稀松平常的态度,比他还要坦然。
保持沉默的虞望宵微微颔首,温和地弯起唇角,不紧不慢给林将夜装了一碗汤。他根本不需要着急出言解释,因为在场的人就这么几个,虞凛才是孤立无援的那一个。
“……我需要真相,很难理解吗?”
林将夜的回应让虞凛沉默少许,声音也低了几分,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将夜,你看看我妈,和她聊了一个下午,感觉如何?她看起来不像精神分裂,我研究过,她现在像被鬼附身了。”
林将夜用勺子舀了一点汤,细细品味,有百合和莲子的气息,炖得足够细腻软烂,就算不喜欢莲子的苦味也吃不出来。
看来老宅的厨师在食补里也下了不少功夫,多喝点可以安神助眠,对于杜宁来说很有必要。
他享受地又喝一口,才试探着回道:“嗯,你说得对,她现在的表现确实不像精神分裂。但这和我的海岛有什么关联?难道你觉得岛上有鬼?”
虞凛垂眸轻笑,拿起手机:“当然有鬼。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轻易下结论,否则虞望宵这个疯子一定能把问题全部绕回我身上,把我打成真正的疯子。”
他点亮屏幕,在手机相册里划拉几下,给林将夜展示了三张照片,拍摄时间并不久远,就是虞望宵在北城出差的那几天内。
照片是由无人机俯瞰拍摄的,拍到了一艘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货运轮船,船身印着虞氏的商标,归属者显而易见。
深夜的大海平面极为黑沉,堪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淡淡月色混着货船的灯光,略显突兀地洒落在甲板上。
而货轮甲板上,趴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顾老夫人,她们穿了不同颜色的衣服,似乎是用来作以区分。
三张照片拍下了连贯的前因后果,顾老夫人们被强光所刺激,冲出船舱,爬动着拼命冲向最刺眼的光源,又被全副武装的护送人员团团围住,强行带回舱内。
当然,照片里没有一丝海岛的踪影,拍摄于风平浪静的大海中央。
顾老太太们被运出海岛,送往监管更严格的研究所进行收纳,这件事林将夜也是知情的。大概就在他吐槽虞望宵,是不是想把死神给饿晕之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确实也不少。
这次回老宅还真是回对了。林将夜当即就能从虞凛的态度里看出许多信息。
——摩罗斯公馆依然密不透风,一切需要保密的关键信息,都没有被流传出去。至少虞凛什么也不知道。
但在大规模长途运输的过程中,海上安保措施出现疏漏,甚至还被无人机深夜偷拍了下来……难得的麻烦事。
说到底还是那艘货轮的员工太倒霉了一点,大半夜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央,只要有心之人试图跟踪窥探,就算想防也防不住全部。
林将夜的若有所思,被虞凛尽数看在眼里,非常耐人寻味。
于是他收回手机,态度当即变得凌厉起来,攻击性十足:“嗯,现在明白了?所以虞望宵,这几年争权夺势还不够,把我爸害死把我妈软禁也不够,你到底还在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呢?
“咱们先不说那些神神鬼鬼的,好,就算你想搞人体克隆技术,也没必要丧尽天良地迫害人家老奶奶吧?哈,老奶奶刚去世不到半天,你连人家的棺材都搬回咱这儿摆着,又是烧纸又是焚香,怎么,怕她头七回来索命啊?心虚了?”
虞望宵放下酒杯,挑眉:“冷静点,吃饭时大声说话很不礼貌。虞凛,你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来,让我听听你有什么能解释的?别找借口,我妈以前就算疯了,至少还能好好地走路说话,对不对?”虞凛咬牙说着,怒火积蓄到顶峰时再也无法压抑,一脚踹上林将夜的椅子,“她现在也开始满地乱爬了,你想让我怎么冷静,我能冷静?!”
“砰”的一声,林将夜仍然安安稳稳坐在原处,咬着一片柔软的鱼腩仔细品味。后坐力倒是让虞凛险些把自己给踹出去。这种倒霉事儿发生得太过频繁,连虞凛自己都习惯了。
但杜宁并不习惯。
她突然猛地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巴掌掀翻了眼前的饭碗,随手抓起桌上的食物残渣,疯狂地朝虞凛脸上砸去。护工的惊呼声随之响起,汤汤水水洒落一地。
林将夜震惊地放下了筷子,不着痕迹躲远一点,在餐桌下偷偷碰了碰虞望宵的手,小声说:“带枪没,给她一枪试试?就是你在顾家用过的……”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林将夜对危险的警惕性越来越敏锐,所以他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杜宁趴在阁楼盯着他看时都没那么吓人,仿佛是真的恨极了虞凛。
她的神色最初还很合理,仅仅是受到惊吓后本能的恐慌,可眼瞧着虞凛坐在椅子上不闪不避,黑着脸抿着唇与她对视,杜宁的表情渐渐就变了。
变成极为纯粹的恶意、快意与狰狞,牙齿“咯咯咯”地抵在口腔里用力摩擦,音带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连喘气声也听不见,安静得堪称诡异。
她扔完了桌上的残羹碎骨,随后不假思索拿起一支质感沉重的木头筷子,摇摇晃晃挤开椅子,高举着筷子指向虞凛,蓦然加速,以不可思议的恐怖速度蹒跚着猛冲了过去。
“砰!”
虞望宵反应很快,在林将夜话说到一半时就已经扣下扳机,他经历过这种场面,还不止一次。当然,那不是枪响,是杜宁摔倒在地的声音。
她维持着狂奔的姿势僵直了数秒,紧接着如同系统死机一般,表情凝固,肢体失去一切支撑能力,就这样直挺挺地轰然倒下。
虞凛紧紧盯着她,嘴唇轻颤,直到这时才流露出些许脆弱。他顾不上自己被甩了满身脏污的衣服,半跪下来,把那跟几乎被掐断的木质筷子从杜宁手中取出。
“好大的力气……她是真的想杀了我,为什么?”虞凛怔怔自语,复而又看向林将夜,“你一点也不惊讶,为什么?”
“小李,带夫人去休息,给她洗个澡,今晚好好睡一觉。”
虞望宵吩咐好满脸焦急的护工,收起手中犹如魔术道具的手枪,这才平静地看向虞凛:“你觉得我是你的敌人。你觉得,你从小到大所遭遇的痛苦、不公和迫害,你所目睹的家人不幸,全都与我有关。”
虞凛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扶起杜宁,将她交给护工,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瞥了回去。
“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只调查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打扰我谈恋爱,为什么不仔细想想,如果我想害死你们全家人……”虞望宵微微弯唇,表情依然温和,“虞凛,你活得到成年吗?只要我愿意,十年前你已经死了。”
他坐在主位,态度体面而平静,居高临下看着衣服沾满汤汁的虞凛,像在与一个闹闹腾腾、尚不懂事的小毛孩说话。
虞凛最恨他这幅好脾气的长辈做派,再看看突然又开始闷头吃饭的林将夜,气得声音愈发不稳:“妈的,到底是谁打扰谁谈恋爱?!”
“别再提这个陈年旧事了行不行?八百年前就分手了还要提,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我不找小三,好烦啊。”林将夜不爱听这些,被迫停下了补充美味能量的进程,难得感到一阵烦躁。
不等虞凛反应,他放下筷子继续输出:“你是不是闲得无聊,实在无聊你倒是去上学啊,少翘几节课试试看呢?家里都闹鬼了你还想着那点破事……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摩罗斯公馆就是为我而建的,人家虞望宵一句谎话也没说过,而且这些事跟你屁关系都没有。
“我是神仙,虞望宵上辈子深深爱上我,所以这辈子他专门建了个庙,精心修葺十年只为了供奉我。所以我深受感动,被他的情意牵引,下凡和他在一起了。这叫命中注定的两世情缘,你就是一个路过的,真不关你事。”
虞凛:“……”
“这世界如果闹鬼了就是我害的,能理解吗?你不会以为你们虞家背后真有高人指点吧,别异想天开,人类哪有能力凭空搞出这种东西?全部是我害的,昨晚我还把顾九安他老爸给吃了,我摊牌了,满意吗?”
“林将夜,你……”虞凛愣在原地,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哑口无言,甚至下意识看向了虞望宵,试图弄清这一连串奇异的自白,究竟是真是假。
其实虞望宵有点想笑,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林将夜的话挺有道理,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团团的意见不错,虞凛,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准时上课,除非生病,不准缺勤。如果你故意翘课,我会让陈铭把你绑去教室里。”
“虞望宵,你又不是我爸,凭什么管我?!”
虞望宵平静反问:“你爸已经死了半个月,为什么你没有去殡仪馆看他,没有想过为他举办葬礼,没有一天披麻戴孝,没有给他烧一张纸,没有为了报仇而干脆捅我一刀?”
“谁顾得上……”
虞凛没能说完,因为虞望宵难得选择了不礼貌行为,骤然间面无表情,淡淡打断他的辩解。
“虞朝源才刚去世的时候,你忙着做了哪些事呢?到处造谣我蓄意谋杀,翻墙出去喝酒飙车,殴打律师,掀翻A大门口的烧烤摊还不赔钱,主动请缨要给林将夜当小三。”
“咳。”林将夜在努力忍笑,差点没忍住。
“你很痛苦,但你不在乎你的父亲,你不爱他,对他的感情或许还不如对我强烈。为什么?他真的是你的好爸爸吗?”
虞凛卡壳了一下,努力张嘴拼命想说是,是的,他当然爱他。
但他没说出口。
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第43章 人为掏空的夹层 “可以一直当我的哥哥……
“冷静了?”
“嗯。”
虞望宵拿起分酒器, 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推给他。
“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你的防御性很强, 我理解。但你最近的行为没有给你留下余地, 所以,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
虞凛用餐桌上备好的湿巾擦了擦脸,拉开椅子坐回桌前,忽然感到一股脱力般的疲惫涌进四肢百骸。他看了一眼依然平静的虞望宵,又看了看静悄悄低头吃饭的林将夜, 突然笑了一声:“说吧, 什么选择。”
“谈谈,虞朝源生前做过的事,还有被你刻意忽略的所有往事, 现在就把话全部说开。如果你不舒服, 可以让林将夜暂时回避,”虞望宵语气平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不会隐瞒我的遭遇,你也没有资格否定它的真实性。”
“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不和我谈,就去看病。我会给你推荐一个心理医生,每周必须见他一次,强制见面,不能缺勤。”
“……那还是上一个吧。”虞凛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不太舒服地低声说。
他很不喜欢自己备受摆布的状态, 但虞望宵把话说得太死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忤逆这个人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等虞凛开口, 林将夜早就已经准备好回避了。关于虞朝源的“癖好”与它可能带来的伤痛,其实是非常敏感的,算一个比较沉重的隐私话题,不适合由他主动谈论,更不适合大庭广众地宣之于口。
当然更重要的是,林将夜看见虞凛就烦,如果不是在吃饭,他现在就想给虞凛两拳。
于是他端起自己的汤碗,起身离席,低头亲了亲虞望宵的侧脸:“没事,你们聊,我去看看杜宁。”
“注意安全。”虞望宵捏捏他的手,没有阻拦,更不会在虞凛面前遮掩任何亲昵。
至于虞凛脸色是否难看,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杜宁的房间在二楼,与虞凛同一层。虽然他们是一对无法和平相处的母子,但虞凛从未表达出反对意见。
也幸好老宅的面积足够宽大,隔着两条方方正正的回廊,两个人想说句话,恐怕都要大声喊出去才能让彼此听清。
所以只要刻意规避,他们完全可以永远碰不到面。
林将夜一边走一边喝汤,温热的养生汤在胃里扩散,反而感觉回廊里的空气被凸显得愈发阴冷,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蔓延。
杜宁住在四方回廊的最深处,光照最差的那个角落,连配套的保姆房都比她阳光充足。
这并非是为了刻意虐待,而是她本身早已展现出活死人的特性——太过强烈的光线,会导致她极易进入应激状态,变得攻击性很强,理智近乎彻底丧失。
一口喝光热乎乎的汤,林将夜重整精神,让自己也冷静下来。他站在门口,透过小窗看向那个被束缚带捆绑的女人,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钢琴声,只有过于紊乱的呼吸与心跳在寂静房间里回荡。
杜宁蓦然惊醒,表情凶狠地转头盯着他,“咯咯咯”的磨牙响动从口中传出,咬肌鼓胀而紧绷,蓄势待发。
看来此时的她不适合正常沟通,但没有关系,林将夜正想近距离接触处于疯狂状态的她,看看能否在不伤人命的前提下,解决杜宁身上的异常。
他倒不是出于善良,而是对杜宁身上的味道观感不太好,闻起来实在是怪怪的,像生命力陷入泥潭里无法挣脱,一点点走向枯萎的干巴腐烂感。
林将夜不爱吃。
虽然他通常荤素不忌,但也有自己的喜好。
无论是险些立地成佛的超级善人,还是杀人无数的大奸大恶之徒,亦或者脑袋空空却活得很高兴的普通群众,林将夜都会第一时间将其勾走,吃起来总归别有风味。
他唯独不喜欢一种灵魂——瘫痪在床至少五年以上的耄耋老人。
非要说的话,就是那股半死不活的老人味,把一个人无法表露的无尽痛苦、麻木和腐烂展现得淋漓尽致,吃下去就像一颗爆开的苦胆,能让他难受好几天。林将夜实在无法欣赏。
“你是虞凌还是杜宁?”
他拉下门把手,脚步很轻,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再次半蹲下来。
“砰!”
杜宁猛地一挺身,又被坚韧的牛皮束缚带扯回床上,发出巨大的弹响,仿佛只要再来几次,这张床都能被她挣扎得支离破碎。
林将夜一点也不怕,反而主动凑得更近,直接与她脸对着脸:“听不懂,要不你再说几次,我努力翻译一下?”
“咯咯咯……咯咯……”
也不知杜宁听懂了没有,总之她确实在配合地继续磨牙,咬肌因为太过用力而绷得肿胀,眼尾厚重的褶皱也随之颤抖。
“……不行,还是听不懂。这样吧,我要对你做一件很吓人的事情,可能有点痛,不好意思哈,一下就好。”
林将夜礼貌地做完预告,随后卷起袖子,用湿巾给自己稍作消毒。他用一只手缓缓捏开她紧绷的双颊,卡紧下颚防止她突然咬合,另一只手径直伸进了她的嘴里。
磨牙声骤然消失,杜宁愤怒地瞪大眼睛盯向他,但还没等她能够理解林将夜的突兀行为,林将夜稍稍曲起双指,猛地顶向她的软颚。
鼻咽部,是人体鼻腔与口腔连接的部位,位于软腭与颅底之间,是个四通八达的盒状空腔。
当然,这里距离大脑同样极近,再往上一点,想触碰到脑部只需打穿那层薄薄的筛板。许多遭遇颅底骨折的人,鼻子里甚至也会漏出脑脊液,场面非常惊悚。
林将夜不需要打穿她的颅骨,隔着筛板摸一摸就能知道,杜宁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样的灵魂。
“呼……呼……”
剧痛让杜宁拼命挣扎,在大口大口地用嘴巴呼吸,不顾一切吐出几口血沫,空气流通却依然严重受阻。
林将夜巍然不动,将穿透软腭的手指放平,轻缓地贴在颅底,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他的表情逐渐凝重,有种极为熟悉的即视感涌上心头。
不出所料,两个灵魂,状态都很差,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半死不活。
因为杜宁的脑袋就快爆炸了,小小的腔室根本无法容纳两份灵魂,普通人类没有这种本事。
她恐怕每时每刻都在承受无法言说的严重痛苦,面部肌肉被紧绷到极限,颅骨在无形的强大压力中近乎崩溃,反而只有拼命睁大眼睛,才会让这种仿佛要被撑爆的痛苦稍有缓解。
这种恐怖的力量是肉眼看不见的,就算拍磁共振也看不出来,所以这十年都没有人能帮她一把,只会认为她是个产生幻觉的疯子。
“啊——!啊啊!!”
濒死的绝望感,似乎激发出杜宁的潜力,她终于用上了自己死寂的声带,嘶吼着疯狂挣扎。
“已经好了,没事了别着急,我现在收手。”
林将夜试图安慰她,同时尽量轻缓地收回右手,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安慰的人,好像把人家刺激得更加愤怒了。
“砰——!!!”
就在林将夜刚刚松手的瞬间,床塌了。
一张做工厚重的红木大床,就这样硬生生被杜宁锤烂了床板,床垫连带着被褥一起掉下去,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破碎的木屑和碎块也开始“噼里啪啦”往下落,嘈杂不断。
幸亏牛皮绑带的韧性够强,勉强兜住了杜宁的四肢,林将夜眼疾手快俯身伸手,立刻一把将她拽了上来。
昏暗的房间莫名安静片刻,两人坐在地上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杜宁捂着嘴巴率先后退,眼里缓缓露出了犹如实质的恐惧,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她甚至不敢再和林将夜对视太久。
“哎哎,别跑,小心掉下去了。”林将夜赶紧再把她拉回来,自己用身体挡在洞口前,擦了擦手上的血污。
随后他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最强的那一档,对准黝黑的大洞中央照去,看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儿童玩具,婴儿襁褓和各种软绵绵的小衣服。
大洞位于一楼和二楼的楼板中间,是被人为掏空的夹层。这是非常不专业的高危行为,若非虞家老宅在初期修葺时就用料非常奢侈,恐怕早就有楼板坍塌的伤亡风险。
“……嗯?”
手电筒照亮大洞边角,突然停了一瞬。林将夜不由再次沉默,头一次想要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有问题。
那个躺在儿童玩具之中的清瘦身影,穿着很像病号服的米白色衣物,看起来极为眼熟。林将夜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否则早就该发现他躺在这里。
“……不是,林景曜?你还活着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将夜反手用束缚带将试图逃窜的杜宁固定在原地,一边高声喊话一边跳了下去。在他鞋底落地的瞬间,大量粉尘升腾而起,再看看脚边已经变成灰色小羊的毛绒玩具,显然,这个秘密空间已经有许久未曾打理。
空气又脏又稀薄,十分低矮逼仄,林将夜甚至无法站直身子,唯有低头微微弯着腰才可以自由移动。如果林景曜被关在这里永远没人发现,多半真的会憋屈地窒息而死。
他摸了一下林景曜的脉搏,发现这人身体还是温热的,连忙给他翻个身子平躺下来。
半跪着捏开他的嘴检查片刻,林将夜毫不犹豫直接开始做心肺复苏。
“醒醒!别真的死在这儿,我可不想连续三天见警察,”他一边匀速按压林景曜的心脏,一边无语至极地念叨,“哎,你知道这样会显得我们家虞望宵多可疑吗?你想死也别死在我们家里行不,害人害己懂不懂?算了……你好像天生就喜欢到处害人害己,真是说不通。”
“咔嚓——”
林景曜的肋骨好像断了几根,林将夜眯了眯眼,确认断骨暂时没扎进肺里,便压根没有停手,继续烦躁地念叨他。
“林景曜你真的是有病,乖乖跟林煜呆在疗养院里不行吗?人家把你当祖宗伺候,你非要跑来冒险找死,昨晚没死在游轮上都算你运气好,怎么还敢到处乱跑?现在傻眼了吧?我发现你和虞凛还挺配的,一个两个做起事来都不知道深浅,我救你究竟有什么用,真是……”
“……咳,我……咳咳……我醒了,不用、不用按了。”
就在林将夜怒火冲天、沉浸式大力按压之时,一只白皙无力的手颤颤巍巍搭上了他的胳膊。
林景曜白着脸艰难喘气,因为胸口的刺痛而无法挣扎。他歪头吐出几口鲜血,很新鲜,一看就是刚刚被重击肋骨才导致的创伤。
“活了?”林将夜微微挑眉,停下动作,用他的那身病号服擦了擦自己手上溅染血迹。
不喜欢虞望宵以外的人类的血。林将夜发现自己在本能地感到抵触,真是一点也不想沾。
林景曜把他毫不遮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怔愣片刻,随即却只是虚弱地笑了一声。
“……嗯,活了,”林景曜声音很轻,睁着可怜兮兮的湿润眼睛,一转不转看着林将夜,“哥哥骂我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直勾勾的注视让林将夜莫名头皮发麻,不知为何更加抵触了:“没听见我也会再骂你一次,说真的,你脑子有病?如果我再晚几分钟才发现你,说不定你已经死了。”
“对不起,哥哥。谢谢你救我,真的谢谢。”林景曜小声认错,态度好得近乎诡异,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那些警惕与抵触。
他像团颤颤巍巍的棉花,不知所措地垂着脑袋,眼里似乎有水光流转。
林将夜没想太多,毫不温柔地把他单手拎起来,目测了洞底与地面的高度,紧接着轻轻屈膝一跳。
两人平稳落在洞口边缘,安然无恙。
林将夜赶紧放开这个麻烦的人,转身忙着要给杜宁处理口腔的伤口,却又被林景曜小心翼翼扯住了衣摆。
林将夜脚步一顿,扭头:“还有什么事?”
“我该怎么办啊,哥哥。我不喜欢林煜,真的不喜欢他……”林景曜轻飘飘地贴了过来,像一张没有重量的薄薄落叶。
他嗓音颤着,带了明显的哭腔,本就湿润的眸子染着淡淡红晕。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所以你喜欢谁?”林将夜对他的脑回路感到震撼,“还是放不下虞凛?那我只能尊重祝……”
“喜欢哥哥。”
“……嗯?”林将夜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
“喜欢哥哥。”他再次低声重复。
“我知道你烦我,但以后我会乖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林景曜垂下眼眸,露出自己湿漉漉的纤长睫毛,语气又轻又软,“所以……”
“可以一直当我的哥哥吗?求你了,只是哥哥就好,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要。”
第44章 抱童菩萨下凡! 褪色的暗红毛笔字……
“……你是不是担心林家破产了, 没人管你?”
林将夜后退了几步,躲在满脸惊恐的杜宁身后,迅速与林景曜拉开距离。
虽然不知道杜宁为什么在害怕他, 但他觉得自己现在比杜宁还要害怕, 简直浑身难受。
“哥哥,我猜到了,你会这样想我。”
林景曜没有体力去纠缠,有气无力地慢慢坐在地上,唇角染着刺目的鲜血。
他虚弱极了, 缺氧导致的心脏骤停本就伤害颇深, 断裂的肋骨更是令他坐立难安。
“好疼,像有一万根针扎在肺里,每次呼吸都好疼……但这是我自找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笑意苦涩,很小心地呼了一口气,“我可以保证的, 哥哥,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惹麻烦。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保持安静,别乱动。待会再送你去医院,我要先处理杜宁的伤口。”
“谢谢你,哥哥……”
林将夜听得头皮发麻,实在不想理他, 但又不得不多叮嘱几句:“不要再用肉麻的语气和我说话。还有, 你最好别让虞望宵知道你的心思,这才是在给我惹麻烦。真的服了你们这几个恋爱脑,一天到晚打扰我谈恋爱。”
他说完就没再给林景曜多余的眼神, 转身在杜宁的房间里四处搜寻片刻,最终从衣柜最下层找到了急救箱。
急救箱的配备非常齐全,甚至还有AED除颤仪,显然是专门针对了杜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尽可能做到有备无患。
林将夜戴好手套,半蹲下来扶着瑟瑟发抖的杜宁,用镊子夹起沾满碘伏的棉球,抬手尽可能缓慢地靠近她。
“嫂子,能听懂我说话吗?我要给你上颚的伤口消个毒,然后缝几针。很快的,一眨眼就不疼了。”
杜宁被绑着手,原本还挪动着试图后退,但林将夜凑得太近之后,两人视线相对,她忽然就不敢再逃跑了。
就像一只受到严重惊吓后,瞬间进入僵直状态的小动物。她双目依然死死圆瞪着,呼吸与四肢肌肉却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林将夜动作微顿,莫名联想起了虞望宵的那把特制手枪,瞄准活死人开枪的效果就是这么立竿见影。
他突然意识到,杜宁此刻的状态其实非常眼熟,与之前她在楼下被击倒时的相似度……极其之高。
近距离亲眼目睹并且进行对比之后,林将夜不禁心中感慨——虞望宵好像是个天才。
普通人可没本事把他的尸体碎片玩出花来,真的很厉害。
陨石里的杂质很多,经过年岁未知的漫长路程才抵达这个世界,残存能量其实也不剩多少了。偏偏虞望宵还真能把它们利用到效率最大化,这种神奇的事情,连林将夜自己都做不到。
他一边感慨一边给杜宁缝合伤口,在“患者”无比配合的情况下,半分钟不到便顺利结束。但是在缝好过程中,林将夜同时也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杜宁的伤口愈合得太快了,止血速度快得不似人类,他刚才再次近距离检查她的上颚情况,发现被洞穿的黏膜组织竟然早就自行重组,受损比较严重的部位也近乎恢复如初。
林将夜只需要缝三针,甚至还能感觉到肉芽生长的细微动静,仿佛转眼要一点一点包裹上他的手套,触感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杜宁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人类,也能勉强交流,但或许……她和人类已经离得很远了。
“抱歉,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的,以后尽量不用这种侵入性的手段,”林将夜叹了口气,试图先跟她再次沟通,“你能切换回虞凌的模式吗?或者冷静一点,尝试和我说说话?我听过你的喊声,其实你声带没有损伤,可以正常使用的。”
杜宁定定看着他,目光空洞、一动不动,依旧处于凝固般的僵直状态。
然而,就在林将夜打算换个办法时,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林景曜忽然弱弱开口:“哥哥,她能说话。今天我来找虞凛,但是没能找到他,一进前院就被打晕了……是她叫人把我关进来的。”
“你说什么?”林将夜霎时一惊,“她叫人把你关进来的?”
故意把人打晕,仍进氧气稀薄的楼板夹层,这和蓄意谋杀几乎毫无区别。杜宁只是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病人,而老宅里的保安管家都是虞望宵雇佣的,她能使唤得了谁?!
就在这时,一阵蹑手蹑脚的行走声在门外响起,很轻很慢,没有穿鞋。林将夜微微眯眼,能清晰听见袜子与地板摩擦的细微噪音。
他瞬间恍然,忍不住无声地冷笑起来,不紧不慢走到门口,抱着手臂等待片刻,果然听见房门被“咔嚓”上锁的声响。
于是下一瞬间,林将夜直接抬腿一踹,连门带锁猛地同时踹开。
无比沉重的红木大门蓦然倒飞出去,伴随着惊恐的痛呼声,在没有光照的冷暗回廊里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勉强停下。
那个看起来老实善良的年轻护工,就这样被压在门下无法起身,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立刻丧失了一切反抗能力。
“咳……救、救命……”恐怖的重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声音嘶哑而绝望。
但林将夜并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援手,他实在好奇这个人的行为动机,站在她身侧:“你故意把我锁在杜宁的房间里,怎么,想让我和她自相残杀?还是说,你和‘夫人’谋害林景曜的事情要暴露了,你想把我们一起灭口?”
“对、对不起……我错了,救我,救……”
“救你很简单,但你必须老实交代。我怀疑你藏了很多我们不知道事,例如,杜宁真的有两年没说过话吗?欺骗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是她要求你隐瞒的?”
“是夫人,夫人是……抱童菩萨下凡!我不敢不听,会遭报应……你伤害她,你也会遭报应的……”
完了,又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林将夜实在无语,将门板缓缓掀开。年轻的护工依然瘫软在地上,受伤非常严重,胸腔和双手都有多处骨折,痛得快要失去意识,根本起不来。
他也暂时不想拉她起来,扭头对站在门口的林景曜道:“哎林景曜,你听说过抱童菩萨吗?”
“没有,抱歉哥哥,我不知道……哥哥你好厉害。”林景曜一幅乖乖的样子,眼里闪烁着对他方才一连串行为的惊叹,好像还有点害羞似的。
林将夜被这便宜弟弟盯得一阵恶寒,闭了闭眼:“所以这种菩萨应该不存在,对吧?我感觉是她们两个瞎编的。”
当然,还有可能是单人或群体性的致幻现象,但这些事不能和林景曜讨论,他只能自己查一查是否存在端倪。
“哥哥说得对,小时候我总是生病,妈妈带我去很多地方烧过香的,但我从来没见过抱童菩萨……啊,对不起,我不该提起妈妈,”林景曜说着说着卡壳半晌,忽然有些着急解释,“这次我不是故意的,哥哥。”
“你和邱珍感情好很正常,随便怎么提都行,别再咯咯咯个不停了。”林将夜麻木地回他一句,转身就走向杜宁住处对面的保姆房。
“哥哥,你去哪?”林景曜慌了一下,连忙试图跟上他,但肋骨间的剧痛让他举步维艰,呼吸太困难,慢慢挪动就是极限。
“我要继续调查这个楼板的夹层里有什么,你差点死在里面,确定要跟着我?”
“……我,我害怕。”
“现在你下楼找虞望宵,把你经历的事情全部告诉他,说仔细点。顺便让他处理一下杜宁和那个护工,我实在忙不过来,”林将夜头也不回,“虞望宵人很好的,你别在他面前咯咯咯,他肯定会叫人送你去医院。”
“哥……”林景曜本能地喊到一半,再次卡壳,局促地站在原地踌躇半晌,左右为难。
但最终他还是信守承诺,乖乖听话地下楼去了,没有再追上来添麻烦。
林将夜松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推开保姆房。
保姆房的整体面积要更小一些,但配套设施也很齐全。有单独的浴室和衣帽间,搭配了两张自带书桌的高架床,以供护工轮流值夜照顾杜宁。
他来到卧室与衣帽间的交界处,敲了敲地板,通过稍显异样的空洞声来判断方向,一路找到了衣帽间的连体衣柜底部。
这里同样存放着备用的急救箱和各种紧急处理工具,整整齐齐摞着几个箱子,但是箱子周围没有丝毫灰尘。
林将夜把箱子搬开,不出所料,一扇可以通往“地下”的暗门径直落入眼帘。
正方形的门板材质与衣柜相同,做工和轮廓都挺粗糙的,很显然是由新手慢慢地亲自锯开,再用热熔胶粘上隐蔽的把手和门锁。
林将夜试着拉了一下把手,没有上锁,他很轻松地拉开了木门。粉尘飞扬,阴气直冒。
他发现,由于木门要向上才能打开……只要将足够沉重的箱子都全堆在衣柜底部,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甚至连这个劣质的门锁都用不上。
若非杜宁在激烈挣扎中压塌了床、砸开早已被挖空的楼板,他的便宜弟弟恐怕真要命不久矣。除非虞家老宅忽然大行拆迁,否则除了将他塞进楼板夹层的两个知情者,谁都不可能想到林景曜身处何方。
这个耸人听闻的致命夹层,连原书里也从未提起,恐怕虞凛上一世根本不知道老宅内情,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多半还有过一个没养大的哥哥。
那些散落一地的毛绒玩具、婴儿用品和小积木,设计风格堪称古早,从腐朽损坏的程度来看,可不仅仅只有二十年光阴。
当然,也有些零零碎碎的新玩具和小衣服混杂在其中,但同样年岁久远,如果不仔细分辨,林将夜是真看不出来。
例如拔了电池的电动玩具车,发行日期是十年前的绘本与漫画,彻底氧化的银长命锁,几颗埋在灰尘和水泥碎渣里的乳牙……
林将夜弯着腰在低矮夹层里慢慢走着,瞧见乳牙时便猛地停下脚步,精神顿时紧绷起来。他立刻用之前顺走的镊子夹起乳牙,仔细对比确认,随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些牙齿看起来都属于同一个小孩,而不是很多个小孩。
“杜宁啊杜宁,希望你没有主动和林炳胜产生过任何交集,也没和那个难吃的光头有什么关系,否则我今天就吃了你……”
林将夜轻声感叹,再次打开手电,开始地毯式搜索一切看起来特殊的、有用的物件。
没想到,他还真找到了几张破破烂烂的黄色麻纸,叠放在一摊疑似被火烧过的黑灰碎屑里,露出褪色严重的边角。
林将夜将它们一张一张小心地夹起来看,仔细分辨黄纸上褪色的暗红毛笔字,发现它们全部都是不同人的生辰八字。
其中一张八字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丁丑年十月十六日。
在脑子里快速换算一下,那就是二十八年前的新历十一月十五日……虞望宵出生的那天。
虽然虞望宵自己从来没提起,但林将夜特意上网查过他的生日,还想着日子快到了,正纠结于偷偷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他立刻将黄纸上所有的八字换算过来,当场上网查了一下,表情逐渐严肃。
虞望宵,虞朝源,虞凛。他们三个人的八字都被记录在黄纸里。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八字能对应上虞家旁支的亲戚,如今皆为掌握了一定实权的企业家,从小到大都很出色。
没错,至少在二十多年前,他们都是个顶个的优秀杰出好少年。
如今能在网上查到官方信息的虞家男人,他们的生辰八字,居然都被一股脑堆在了这个诡异的楼板夹层里。
没有女人,只有男人,全部姓虞。
巧了,林将夜前段时间恰好上过不少玄学网课,正是对这些细节最为敏感的阶段。
他反手拿起之前看见的银色长命锁,发现这东西不是虞凛的,也不是虞望宵的……精致的银饰内侧花纹附近,细细雕刻着“凌儿”两个字。
林将夜心里渐渐生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测,绷着脸继续在这一片区域内探索。
他找到了很多干硬如石块的陈年面包,腐烂后彻底干瘪的水果轮廓,一大堆燃尽多年的香烛,还有各种没烧干净的纸扎残余。
上供用的东西是越找越多,从一层叠一层的烛泪足以看出,履行仪式的人非常执着且痴迷,孜孜不倦地持续上供许多年,但突然间似乎又戛然而止了。
从较为崭新的那辆玩具小车足以推测,上供仪式就是在十年前左右彻底停下的。
偏偏十年前还真发生过一件大事……没错,一场前所未有的璀璨流星雨,盛大降落在A市周边的海岛之上,惊艳众人。
“虞望宵,你快下来看看,急急急!”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从回廊另一侧逐渐靠近,林将夜立刻扬声喊道。
他还同时谨慎地拿出手机,迅速给虞望宵发了一条消息,防止隔墙有耳。老宅里的人太多了,看似安静得近乎阴森,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个疯狂的护工呢?
虞望宵来得很快,毫不犹豫便从衣柜底部的入口一跃而下。他皱眉掩住口鼻,低头适应了一下低矮的夹层高度,随后立刻循着林将夜手电的光亮找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秒,虞望宵会意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眯起眸子认真读他发来的信息。
【这是八字借命仪式,很极端。她想把虞家人的好命一口气全部借过来,献祭你们,换她的孩子复生。】
不得不说,此时他们都能看出某种扭曲的“献祭”成果。
但这种成果,似乎只作用在了杜宁一个人身上……
第45章 她一定没有借到我的命 你生气时还蛮性……
“这是我的疏忽。”
详细了解事情经过之后, 虞望宵声音微沉。
他近些年住在老宅的时间太少,除非过年过节,否则通常不会回来。
在虞朝源被宣布脑死亡之前, 虞望宵对他的处置方法很简单——把被废掉前途的虞朝源扔在这里, 让他面对自己无法交流的妻子,暴躁又极端的儿子,不会被他使唤的管家、保安和护工。
包括厨师提供的三餐饮食,他也没有话语权和选择权,连虞凛和杜宁都比他活得潇洒自由。
这是一种日日夜夜永无休止的煎熬, 对于一个曾经大权在握之人的无声折磨。只要虞朝源表露出丝毫不满、行为异常, 或试图搬去别的地方居住,就会被记录并上报,采取相应措施, 犹如温和的变相软禁。
虞朝源只能选择忍耐, 因为他没钱了,虞望宵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继续赚钱。就算住在自己家里,他也只能安安静静低下头, 一天一天挨着日子,扮演虞凛沉默的父亲。
二十出头的虞望宵会踩着他的脑袋,用烟头烫他屁股。但现在的虞望宵认为,维持稳定非常重要,因为还有上万的员工要靠着虞氏吃饭。
确保了不会再轻易曝出家族内斗、前CEO入狱的丑闻,在此前提下, 这是虞望宵能做出的最省心的报复。
他只是不再喜欢回老宅居住, 亦或者说,他从来没喜欢过自己被阴霾笼罩的童年。
“所以这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多回来看看。”虞望宵再次强调。
“话不能这么说,这个楼板夹层的岁数比你还大。连当年的虞老爷子和虞朝源都没发现, 你怎么会知道,”林将夜搂住他,“负责施工的人恐怕早都退休了,只要杜宁一直故意隐瞒,谁也不会发现她做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夹层里空气极差,很容易发生林景曜那样的缺氧情况,所以他们没有停留太久,径直去了三楼书房。
虞望宵亲自收走黄纸,叫人来将楼板夹层里的景象全部拍照存证,不能放过一丝细节。
护工被赶来的安保人员所控制,简单检查了一下情况,发现她的伤势居然比林景曜还要严重,手、腿和锁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她站都站不起来了,气若游丝,却依然不断念叨着抱童菩萨保佑,夫人会护她平安……精神状态十分堪忧。
林将夜那一脚踹门的冲击力非常之大,他已经特意收着力气了,但似乎还是普通人类无法承受的强度。
原本林景曜很想留下来,但他不敢不听虞望宵的话,只能被乖乖和护工一起被打包送去仁深医院,治疗自己被心肺复苏给压断的肋骨。
也多亏厉院长是自己人,才能默不作声地接下这乱成一锅粥的救护车,干干静静处理首尾。
当然,在曾经最为平静的三楼书房里,人员构成却同样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杜宁被绑着双手,坐在靠近书房门口的木地板上。而表情复杂的虞凛,则坐在距离她最远的沙发上,呈对角线状态。
林将夜把书桌后那张舒服的大椅子拉出来,放在房间中心点的位置,让虞望宵坐在他们中间,把这两个人暂时隔开。
至于他自己,干脆直接坐在虞望宵腿上。定制的办公椅非常柔软宽敞,林将夜把自己的腿往扶手上一搭,再将后背往虞望宵胳膊上一靠,空间绰绰有余。
虽然林将夜不擅长言语安慰,但这个旁若无人的自然举动,瞬间就极好地安抚了虞望宵的心情。再搂着他脖子抱一抱,稍微用点力气,效果那叫一个立竿见影。
至于虞凛被迫目睹此景的心情,完全不在林将夜考虑范围之内。
“事情就是这样,你确实有一个哥哥,”林将夜看着厉院长刚刚发来的老病历,对虞凛道,“杜宁为了复活他,把虞家有点本事的男人都当做借命工具,包括你。”
“嗯。”虞凛靠着沙发,仰起头没有看向他,目光凝固在天花板上,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和虞望宵的单独谈话似乎还挺有效果,在解除了一些误会之后,整个人显得安静多了,不再有那种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的暴躁感。
或许是知晓真相后备受打击,或许是直面了自己不愿意回想的记忆,总而言之,虞凛此刻能够平静地坐下、正常交流,已然是一种可观的进步。
林将夜拿着虞望宵的手机,调整了一下舒服的姿势,继续窝在他怀里翻动病历照片:“孩子出生在三十年前,是他们在大学里怀上的。养到两岁左右,在北城时突发高烧去世。哎虞望宵,他去世了半年之后你才出生耶,怪不得这件事能瞒得那么严实。”
“但我妈那时候不是疯子。在我十岁之前,她表现得很正常,”虞凛忽然低声插话,“她以前很正常的,只是不喜欢我爸……现在想来,或许也不太喜欢我。”
换句话说,杜宁只是扮演了一个温柔的母亲,维持着家庭里和谐平稳的表象,其实在对虞凛身心的关注上都极为缺失。她透过虞凛在看虞凌,自然是永远看不到虞凛的遭遇。
“二三十年前,杜宁肯定还没有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她是心态出了大问题。偏偏你爸这个人……你懂的,他也不可能关注妻子的心理情况。”
有一个完全不称职的恋童癖父亲,再加上杜宁的特殊情况,可想而知,虞凛这种极为异常的恋爱观念究竟从何而来。
林将夜有些感慨,继续道:“但我能确定,在确诊精神疾病之前,杜宁已经举行过很多次八字借命仪式,恐怕每一年都会去夹层里偷偷上供做法,增加新的八字。哪怕没起作用,她还是这样坚持不懈,搞了十几二十年……”
“直到流星降临的那一年,她真的疯了,”虞望宵敛眸接话,稍稍正色看着林将夜,“仪式生效的可能性不是零,但她一定没有借到我的命。”
这句话的内含深意,让林将夜听得心里爽爽的。杜宁当然借不到嘛,因为虞望宵的命在他手上。
被他享用的灵魂都只属于他。能被他所消化的存在,都会成为他生命本质的组成部分。就算林将夜曾经把自己炸成了碎片,但他仍然把持着一切所有权。
这是权柄,也是事实。他们之间的强力联系,会随着林将夜力量的修复而逐渐提升,等那枝小小的丝柏开花结果,甚至可以做到时刻感应。
如果有人想给虞望宵下咒,以林将夜如今的良好状态,这个咒肯定无法直接落到虞望宵身上。说不准,反而会让林将夜突然打个喷嚏,并感到莫名其妙。
特别安心,特别好。
就在这时,虞凛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苦涩地轻笑一声,幽幽道:“当谁看不出来你命的最硬?没人比你更好命了,只有我在倒霉。哦对,顾九安那个野种也倒霉,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
真是破坏气氛。
林将夜皱眉看他:“能不能注意文明用语?不能的话我会打你。”
“好好,”虞凛非常丝滑地举手投降,心情仿佛突然好了一点,“祖宗我错了,别生气,以后保证文明。”
“也不要这样叫我,我们不熟。”
虞凛弯了弯唇:“好,都听你的。但我还有一些问题,林将夜,你真的是神仙?你们说的这什么借命仪式,确定有效果,没开玩笑?”
“猜猜护工小姐为什么会全身粉碎性骨折?你也很想再骨折一次?”
“……好好,你说你的。”
林将夜也懒得解释太多,转头继续和虞望宵说正事:“我亲手检查过杜宁的颅骨,现在基本上能确定了,虞凛的哥哥,已经复活在杜宁的躯壳里。这很奇怪,因为按理来说,双魂一体在普通人身上出现,必死无疑。就算不死,其中一个也会迅速吞噬掉另一个,没有其他可能。”
“所以她借助了其他的手段,或者,有来自别人的帮助。”虞望宵与他对视一眼,想法尽在不言中。
嫌疑人之一已经死了,但还剩一个。而且他与虞家的关系,至少在明面上颇为密切。
虞望宵再次开口:“虞凛,林景曜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他想了解将夜的事情,最近总缠着我问,非要我多说一点。要跟我上海岛也是这个理由,”虞凛轻轻耸肩,漫不经心解释,“也不知道他是真吃醋呢,还是有别的想法……至于今天,他知道家里放着以前没送出去的礼物,手表吊坠什么的,还有几件衣服和墨镜,所以想过来拿。”
“给谁的礼物?”虞望宵忽然敏锐地多问了一句。
虞凛眯眼笑笑,视线落回林将夜身上,坦然道:“当然是买给将夜的。买的时候我打算带他出海玩玩,后来分手了,也一直没送出去。”
林将夜一怔,熟悉的恶寒感再次浮上心头,弱弱试探:“不至于吧?林景曜想买什么买不起,怎么会想要给我的礼物?就这点东西……”
“这就要问你了,将夜。”
两个男人齐齐盯着他,连眯着眼睛的动作都一模一样,不愧都是血脉相连的虞家人。就连蹲坐在门口的杜宁,也茫然地随他们歪起脑袋,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
林将夜莫名感到一阵心虚,长了张嘴试图解释,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因为他其实只和林景曜见过两面!一次在林家,另一次就是今天。除了知道这假少爷有点诡异的恋爱脑,林将夜对他根本一无所知,毫无互动。
“不瞒你说,我对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很敏感。小曜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我一清二楚。”
虞凛抱起手臂,打破沉默。他语气依然散漫不羁,却又透着些藏不住的复杂情绪:“现在他不喜欢我,却对我一如往常,是因为他需要利用我,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小曜最擅长这样做了,其他事儿我也不介意。偏偏他想当我的情敌,哈,讽刺。”
“原来如此,”虞望宵缓缓勾起唇,不紧不慢搂紧了林将夜的腰,贴在他耳边温声细语,“喜欢团团的人,原来有那么多。”
林将夜正处于呆滞状态,整个人直接被箍在怀里,后背紧贴着虞望宵轻微起伏的胸口,侧颈陡然漫起些许湿热的痒意。
虞望宵刚才亲了他的脖子,谁也没看见,犹如蜻蜓点水般落下。
触电似的微妙感觉顺着脊椎流窜游走,根本无法忽视。心虚感如潮水褪去,只剩下一个爽字。
林将夜本能地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立刻控制自己的表情,随后忍不住又偏头主动凑近他,脸贴着脸当场就说起了悄悄话。
是态度非常认真正经,甚至还越说越大声的悄悄话。
“虞望宵,你把我亲爽了。”
虞望宵:“……”
“要不再亲一次吧?你生气时还蛮性感的,而且闻起来真的太香了,我现在有点那个……”
“别说。”虞望宵面无表情捏住他后颈,紧急刹车。
“人类好厉害啊,居然能发明出亲亲这么伟大的行为。亲都亲了,为什么不能说,我真的有点……”
“别说。”
“可是我……”
“别说。”
背靠着虞望宵莫名绷紧的胸肌,林将夜发现心里涌生出一股诡异的燥热情绪,而且非常口渴。
但直到他沉浸式嘟嘟囔囔地和虞望宵来回纠缠半天,林将夜才忽然意识到,这书房里现在不止他们两个人。
虞凛已经很努力压制火气了,因为他没有生气的立场,之前不要脸了想当个小三都没当上。
他脸色逐渐变黑,阴沉的视线犹如实质,就这样直勾勾盯着他俩,幽幽道:“等我死了再在这种地方做,行吗?我小时候在这书房里写过五年作业的,我现在跪下来求你们有用吗?”
第46章 虞凛,滚出去 我小心眼
“那就说正事。把你和林景曜的这几年聊天记录全都导出来, 发给我。PDF格式,不能遮盖涂抹任何信息,不要漏掉一张图。”
面对虞凛咬牙切齿的控诉, 虞望宵直接不咸不淡地忽略过去, 当做没听见。
林将夜的直白了当总会让他不太自在,但虞凛本人的看法……无法造成丝毫影响。
在虞凛下意识想要拒绝之前,虞望宵再次淡淡开口:“让你过来共享信息,是因为你在杜宁的事情上有知情权。以及,防止你又一个人胡思乱想, 背着我们偷偷捣乱, 自取灭亡。听清楚了?”
“……嗯,”虞凛抱着手臂憋屈地勉强应了一声,但依然有些不服, “但你的解释还不清楚。小曜跟这些咱家破事儿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在将夜面前抹黑我的形象, 以前确实是我做的不对,可现在的我守身如玉,清清白白, 都他妈快出家了。”
林将夜无语:“被害妄想太严重,总是用恶意揣测别人的行为动机,才是你这人最大的性格缺陷。就算你守身如玉一辈子,我也不想跟你□□。”
虞凛愣了一下,沉默着与林将夜对视数秒,才忽然失笑。他声音压低, 勾着唇轻轻笑道:“嗯, 我知道了。”
“总而言之,有问题的不是林景曜,是我爸。但林景曜不太聪明, 他主动和你接触这件事,一直是被林炳胜所大力鼓励的,”林将夜正色解释,“就算他什么都不懂,林炳胜也有可能利用过你们两个的交际,顺水推舟达成自己的目的,你理解了吗?”
“嗯,理解了,”虞凛唇角依然勾着,却没有再看他,态度意外的顺从,“我会把聊天记录都给你,看完了不要讨厌我。”
“看之前就已经讨厌你了,”林将夜不想给他任何希望,“最后一件事,今晚我会尝试把杜宁修好。但给你打个预防针,就算修好了,她的精神问题也不会瞬间消失。如果修不好,她和你哥会一起死掉,做好心理准备。”
“……”
这一次,虞凛保持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吗?我想看到全过程,我需要看到。”
他的语气听着有些奇怪,林将夜皱眉:“随便,但你就算想看也看不见什么的。不信任我也没办法,她的问题只有我能处理。”
人类肉眼所能看到的能量变化太有先了,林将夜实在懒得和他解释这个流程。
但虞凛在意的似乎并不是这一点。
他垂着脑袋,神色莫测,定定看着沙发下那张羊绒地毯的繁复纹路,过了许久,忽然头也不抬地说:“林将夜,你的芯子换了。你根本不是那个爱过我的林将夜,对不对?”
“对啊,我是神仙,这个问题你还要纠结多少次?”林将夜莫名其妙。
“……上次在医院,你为了虞望宵打过我一拳,把我掀飞了出去,记得吗?我的脑袋砸在墙上,嗡嗡地响,再抬头看你时是一片重影,你突然变得不像人了。”虞凛哑声说着,还是没有抬头。
虞望宵缓缓坐直身体,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像人了,像什么?”
“像黏糊糊的,湿漉漉的,从一个破烂瓷器里流淌出来的月光,”虞凛自顾自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呼吸不自觉地急促几分,“操,我以前可说不出这么矫情的话,但这就是我看到的你,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我那天夜里做了好多噩梦,一次又一次回想那种黏稠湿滑的光泽,危险极了,仿佛碰一碰皮肤就会全都溶解,只剩下一摊烂兮兮的骨头。可我却忍不住地总是去想,像个疯子一样!”
满室寂静,没有人说话。
虞望宵的气息似乎也悄然加重,环在林将夜腰间的手臂一点点收紧,勒得人喘不过气。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林将夜下意识抬眼看向他,恰好撞进他写满了欲望的幽深黑眸。
欲望,不加丝毫掩饰也无法抑制的欲望。
犹如陡然变浅的海水在浅滩汇聚,化作遮天蔽日的、明亮的海啸信号。那堵看似平静的高墙,转瞬便能化作吞没一切的翻涌巨浪。
虞凛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闷在掌心里颤抖,仍在咬牙继续:“林将夜,我抱着马桶吐了三回,那种柔软又陌生的钝痛感像寄生虫扎在我脑子里,怎么都吐不掉,无论我做什么都忘不了……我以为我在对你反胃,直到我再次见到你本人时,老子膝盖都在发软!
“那不是反胃,我他妈是爽到呕吐,是戒断失败才导致的胃肠性生理反应,你明白吗?我看见了我不该看的东西,对不对?我能怎么办?求求你让我再看看,再看一次,我真的上瘾了,林将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虞凛,滚出去。”
虞望宵忽然冷声开口,打断他近乎失控的恳求。
书房再次蓦地安静一瞬,虞凛立刻抬头,瞪着泛红的眼睛与他对视,丝毫不肯弱了气势。
“凭什么?虞望宵,我服软了我道歉了我知道错了,还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虞凛握紧拳头,指骨泛着用力过猛的煞白,“我已经忍了,我不如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浓情蜜意,老子没本事跟你争,还不够?现在我是不是老老实实坐着了,怎么,说两句你不想听的话就要被你赶走?”
“对,”虞望宵面无表情,收敛了所有刻意为之的温和,“现在,滚出去。”
他第一次使用如此不客气的口吻,简短、冰冷且强势,甚至透着些若隐若现的杀意。
虞望宵通常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没错,被指着鼻子骂都不会有情绪起伏,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但林将夜心里一跳,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之处。
唇线的弧度不对,侧脸收紧的幅度不对,眼尾垂下的状态也不对。
性感与冷戾在这一刻变成了同义词,很危险。那是亲手杀过人才会出现的危险气场。
虞望宵真的生气了。他真的想杀了虞凛。
林将夜乖乖窝在他怀里没有吭声,虞凛也怔然失语,喉咙干涩发冷,本能地反复做出吞咽动作。
似乎是被他不留余地的态度所震慑,虞凛嘴唇动了又动,不可置信地想再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被猎隼静静注视时无法克制的应激反应,战或逃机制犹如充血一般涌上了四肢百骸。
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数秒,虞凛压着自己颤抖的呼吸,猛然起身就走。他直接绕开了蹲坐在门口发呆的杜宁,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将杜宁吓得浑身一抖,茫然地扭动着左顾右盼,再次露出那种婴孩般天然的神情。
但虞望宵现在没心情关注她不稳定的人格状态,他单手抱着林将夜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反锁书房的门,随后转身走向沙发背后,按下安装在书柜旁的灯光开关。
当然,那其实并不是灯的开关,而是通向隔壁主卧的暗门。
隐蔽的暗门开了又关,归于寂静。虞望宵站在床尾,动作温柔地把林将夜放在床上,随即径直俯身压了上去。
他用膝盖轻轻顶开他的腿,双手按在林将夜肩膀两侧,碎发顺着额角滑落,灯光点缀在他优越的骨相上,精心洒出一抹肉眼可见的阴翳。
“还有谁看见过那样的你?”虞望宵低头吻他,不紧不慢地仔细滑过额头,鼻尖,唇峰……最终温热唇瓣贴在他眼尾轻蹭着,低低发问。
“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林将夜乖巧解释,尽量放轻声音,“那个时候在医院,我状态不是很稳定,身体也不是我自己的,很难控制……看见你肩膀受伤,我情绪有点激动,能量一下子用得太多,才会出现被人类看见的实体。”
“好。”虞望宵还是没有动,几乎把林将夜完全扣在怀里,紧紧相贴。
这是一种很安全很舒服的感觉,林将夜感觉自己就像濒临醉酒的人类,要非常努力才能保持镇静。
于是林将夜伸手搂住他的腰,指尖滑进衣摆之下,轻柔抚摸他依然紧绷的肌理线条,耐心地哄:“我知道你不高兴,这应该是我们自己独一无二的小秘密才对。你放心,还有别的,等我再恢复一点,应该有办法让你看到我的全部,看到我出生时的本源状态,唔……”
话没说完,一个重重的吻彻底封住了林将夜的未尽之言,撬开唇齿,舌尖交缠,如同饥肠辘辘的凶恶饕餮。
林将夜呆滞片刻,转而将他搂得更紧,在这几分钟里任由自己大脑放空,完全忘记了呼吸的正确流程。
他尽情享受着这个男人饱含怒意的甘美气息,湿润、滚烫而浓烈,珍馐盛宴就这样慷慨扑洒在他鼻尖,又顺着漫长的深吻被吞吃入腹。
“团团,不要闭上眼睛。”
他似乎听见了虞望宵的哑声提醒,似乎又没听见,朦朦胧胧沉浸在那双深渊似的幽黑瞳眸里。
柔软滑腻的生理性泪水悄然顺沿眼尾溢出,透着皎月般光怪陆离的奇异色泽,又被短促密集的吻所尽数带走,细细品味了许久。
他们似乎对彼此持有着同样旺盛的食欲,是近乎于本能的欲望,一旦诱发就像极了点燃炸药的引线,久久难以收场。
时间流逝的速度犹如洪水奔涌,将挂在枝头的月亮冲上了正南方的漆黑夜空。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那轮满月的亮面完完整整洒落在地球表面。
接吻一个小时这种听起来无比荒谬的行为,居然是真的可以轻松实现的,而且回想起来竟然也毫无实感。
“……呼。”
这是一声满足的叹息,同时也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餍足的感慨。
林将夜兀自发了会儿呆,随后盯着躺在身侧的虞望宵,不由分说就把腿重重搭在他的腿上,然后抬手拨弄他脸侧湿润的碎发,一点点缠在指尖,故意绕成几簇弯绕的小卷。
虞望宵没有反抗,弯着唇稍稍偏头,任由他莫名其妙突然把自己当成玩具摆弄,仿佛又恢复到一如往常的温和状态。
但林将夜不太确定,曲着膝盖顶了顶他的大腿,凑近了些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嗓音弥留着接吻带来的柔软调调:“虞望宵,我跟你说,其实我就是一个圆圆的团子,特别圆。按照人类的审美,算很可爱的那一款,你会喜欢的。”
虞望宵呼吸微顿,忽然翻身将林将夜伸过来的腿牢牢夹住,黑眸一转不转盯着他:“很想看。”
“好哦,只给你看,只有你能看我光溜溜圆滚滚的样子……很可爱吧?是不是想一想就觉得特别可爱?快说我很可爱。”林将夜理直气壮地催促着。
“嗯,你很可爱。”虞望宵轻笑,态度极为配合。
“那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
虞望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紧不慢把林将夜拉进怀里,低头将脸埋进他颈窝里,轻轻慢慢地吻了又吻。
两人相拥着沉默半晌后,虞望宵才温声回答:“不行,我小心眼。”
“那好吧……别停别停,再多亲几次,”而此时林将夜的心思已经彻底飘走了,注意力全在自己脖子上,根本没空想更多事情,“受不了,你嘴唇软软的好舒服啊。”
他一边说一边惬意地微眯起眼,忍不住将虞望宵抬起来的脑袋又按回了侧颈。
保养得宜的发丝韧韧地缠绕在他指间,染了些水汽,手感反而更为丝滑。林将夜沉浸片刻后赶紧松开手,发现自己有点太投入了,力气好像没太控制好。
后脑传来的陌生刺痛感,让虞望宵稍稍一怔,眸光陡然间变得愈发幽深。
“林将夜。”他哑着声音,重重地念出这三个字。
“在!”
恰逢此时突然被叫大名,林将夜更是精神一振,赶紧轻轻揉着他的脑袋,贴过去嘘寒问暖:“疼不疼啊?都是我不好,我以后绝对不这样了。怎么办,需要现在涂点药吗?你头发养得这么好,万一我把你给拔秃……”
“林将夜,不要破坏气氛。”虞望宵闭了闭眼,直接打断。
林将夜立刻安静下来。
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气氛可言,但他只能略微心虚地看着虞望宵,静待下文。
虞望宵满意了,悠悠然压低声音:“想让我亲一亲别的地方吗?”
“嗯……嗯?”林将夜正要答应,却忽然怀疑虞望宵想要做的事情,和他想的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而虞望宵捏起他的手腕,拉到唇边轻吻着,低声继续:“你刚才说,我嘴唇软软的,很舒服。”
“……嗯,对。”
“所以,想不想更加舒服?”
第47章 你是一个小偷 我开心了,花就开了……
“……虞望宵, 你头上那朵花快要开了。”
凌晨一点,林将夜从五光十色的大脑放空状态里,艰难地将自己拉回现实世界。
他定定看着虞望宵, 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男人漂亮的唇珠上, 再次感到一阵微妙的呼吸困难。
沉默片刻,林将夜伸手捧起他的脸,指腹缓慢蹭过他唇角,抚摸着那似若隐若现的新鲜伤口,幽幽道:“如果我头上也有一朵花, 现在它已经变成热带雨林了, 明天就能进化成最强入侵物种,统治地球。”
“哪有这么夸张。”虞望宵轻笑,偏头亲了亲他的指尖, 温热气息落在掌心, 又让林将夜心头泛起些酥酥麻麻的痒意。
“不行不行,你太坏了,我绝对会对这种事情上瘾的。以前我都不知道你们人类……你真的喜欢?”
林将夜忍不住捏他的脸, 右手鬼使神差沿着他侧脸摩挲,一点一点向下滑动,轻轻压在颈动脉上。
心跳律动的幅度,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如初,依然像极了紧密催命的鼓点一般,鲜活又张扬。他是这样, 虞望宵也是这样。
林将夜抬眼看向那朵生机勃勃、几乎就快彻底绽开的丝柏球花, 看向那蛇鳞般坚韧生长的幽绿枝条,是心中不由对这可怖的催熟速度感到震撼。
“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我为什么不喜欢?”虞望宵嗓音透着难以遮掩的喑哑, 主动扣住了他的手腕,稍加用力,按得愈发紧实。
微微有些湿润的侧颈肌理,在林将夜掌心里揉出淡红,以及几道过于新鲜的指印,与余下的冷白肤色对比出了鲜明差距。他们几天前留下的咬痕仍在,虞望宵并未做出任何修复处理。
“……虞望宵,你真的好坏。我饿得快要发疯了,你还要这样。”
林将夜艰难地闭了闭眼,有一瞬涌动的银光随着睫羽颤抖被他收回眸底,他在努力压制险些要径直溢出体内的力量。
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会让他无法自控地反复回味,让他念念不忘地馋着想着,是一场几乎无法真正消解的、漫长的饥饿。
“饿了?把杜宁的问题处理好,我们再吃点夜宵,”虞望宵唇角扬起,不紧不慢地提出解决方案,“放心,现在我是全天下……最不小心眼的男人。”
“不信!”
话虽如此,现在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无论能否保住杜宁的命,一体双魂的问题都必须要早日解决。
而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杜宁和虞凌必须死一个,他们的共生状态不能再维持下去,除非这世界忽然出现了非常合理的神魂修炼功法。
否则,这母子俩要么双双爆体而亡,要么只会走上鬼婴的路子,同时还留下一个危险性很高的活死人躯壳,那事情才是真的麻烦了。
所以最安全妥当的办法,就是由林将夜亲自吃掉其中一个灵魂。至于该吃谁,怎么吃……这些细节其实可以和杜宁本人事先商讨,看他们的个人医院。
林将夜把脸埋在虞望宵颈窝,深吸几口气,又咬了一口,才让自己逐渐从饿鬼投胎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他拿起搭在床尾的浴巾,擦擦虞望宵的脖子,又把自己给简单擦擦干净,穿好衣服。
站在那道通向书房的暗门前,林将夜脚步微顿,回头瞥一眼慢悠悠系着上衣纽扣的虞望宵,忽然觉得有一丝尴尬在事后蔓延。
“……虞望宵,你们家卧室是隔音的吗?人家听见了怎么办,杜宁脑袋里还住着一个小朋友呢。”
“非常隔音,杀人也听不见。”虞望宵心情确实很好,居然还会开玩笑了。
“那没事了。”
林将夜理了理头发,按下开关,暗门另一头的暖黄灯光随之倾泻而出。
杜宁依然蹲坐在书房门口的角落里,没有试图挣脱手腕间的牛皮束缚。
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大张着,循声望向他们。看起来安安静静的,那缕本能的恐惧也再次从眸底涌出,气质却微妙地与先前迥然不同。
“……嫂子,是你吗?”林将夜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我。抱歉,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杜宁说话了。果然如他料想。
“虞家老宅里疯疯癫癫的女人”,确实是杜宁的角色设定,没错。但短暂挣脱束缚、得到自由意志时的她,却完全拥有正常沟通的能力。
在这一点上对比,她似乎比徐礼芳要更幸运些,至少真正的她,距离精神崩溃显然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
杜宁下意识避开林将夜的目光,语气轻柔舒缓,看不出丝毫怨怼情绪:“林先生,请不要过多责怪小李,她也是一名可怜的受害者。”
小李就是那个魔怔的年轻护工。
林将夜眯起眼睛:“所以,抱童菩萨是怎么回事?”
“控制人心的手段而已,”杜宁抿唇微笑,意外的坦诚至极,不慌不忙慢慢解释,“我体内的伟大力量蕴含着无穷生机,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让原本胎死腹中的孕妇,顺利诞下一个鲜活的孩子……小李的姐姐被我所救,她从此对我深信不疑。”
伟大力量……听起来很像他的尸体碎片呢。
至于这所谓的无穷生机,实在有点夸大了。他没那么厉害,只是拥有重塑肉身和勾走灵魂的普通能力而已。
恰巧能把胎儿刚刚离体的灵魂勾回母亲体内,属实是小李护工的姐姐运气好。如果灵魂已经彻底消散,那她姐姐多半会生出一个治不好的痴傻患者……要是再倒霉一点,就是天降活死人了。
林将夜唇角抽了抽,上前几步坐回书房那张舒服的大椅子上,把各种腹诽藏在心里,歪头看她:“我还以为这种事情,需要通过各种审问和威逼利诱,你才会愿意透露一星半点呢。”
“大嫂一直很好说话,不必客套什么,有事说事就好。”虞望宵靠在沙发扶手旁,心情依旧颇好地出言解释。
杜宁轻轻摇头,微笑道:“无论如何,这次是我有求于你们,也是我做错了许多事,理亏在先,态度总不能差了。林先生,望宵,我不会隐瞒任何秘密,请随意发问。”
“这样啊,那我就直接问了,”林将夜坐正了些,收敛起笑意,神色极为认真,“杜宁,看着我。”
“……”这个看似简单的要求,对杜宁而言非常困难。
她很害怕林将夜,但并非是因为林将夜曾亲自触碰过她的颅骨内部,轻而易举就能用手撕开人类牢固的肌理。
没错,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尖锐疼痛,然而也只会弥漫一时,还不至于让杜宁感到胆怯。
她无法解释她在害怕什么,这是一种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恐惧。杜宁沉默良久,眼角褶皱止不住地抖着,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那双黑亮无害的柔软杏眼。
“……林先生,请问。”杜宁声音猛地颤了颤,转瞬间又强作镇定。
“你和虞凌只能活一个。今晚就要决定,二选一,没有其他选择,”林将夜直白开口,居高临下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已经见过徐礼芳的棺椁了,对吗?再拖下去,徐礼芳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选凌儿!让凌儿活下来!”
杜宁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几乎忘了自己本能的畏缩与惧怕。
紧接着她努力深呼吸几次,快速缓和了激动的情绪,才再次轻声开口:“他是个好孩子,一辈子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再也长不大的好孩子……我清楚自己的情况,心病医不好,身体也早就透支,活不了太久的。就让凌儿用我的身体,在虞家无忧无虑地、快乐地多活几年,可以吗?”
这是一个听上去很简单的请求,但长期照顾一名生活不能自理、连话也不会说的小大人,花销成本其实还挺高的,护工人选也要更加仔细斟酌。
林将夜扭头看向虞望宵,因为这个问题他可没有发言权,需要看虞望宵怎么想。
“养他可以,老宅我不常住。不过,你对他快乐的定义是什么?”虞望宵若有所思。
“让他多吃点喜欢的零食,看看电视玩玩游戏,最好能和他弟弟多相处……这样就完全足够了。”
虞望宵点了点头:“虞凛的想法,我不会多加干涉,由他自己决定。其他要求没有问题。”
“谢谢你,望宵,真的谢谢,也真的对不起。这么多年,靠你一个人支撑起乱七八糟的虞家,做得比大哥大嫂要好太多了,”杜宁不禁重重地松了口气,猛地闭上酸涩的眼睛,任由那种撕裂般的刺痛感骤然在颅骨里蔓延,“你一直未娶,我没什么能帮忙的地方,虞朝源那个渣滓也是尽给你们添乱……”
“不必道歉,你那几张小黄纸借不走我的命。如果没有其他要说的话,接下来就交给将夜了,配合他,听他的话。”
“好,我明白了,”杜宁微微一笑,闭着眼轻声继续,“为了凌儿,我没有做过一件后悔的事。事到如今,我能等到林先生这样了不起的存在,是上天在告诉我,我为凌儿作出的赌注与选择,是完全正确的。那个疯狂的我不会后悔,现在的我,也不会……让我独自死去,让我独自痛苦就好,这都是我该受的罪。”
她的声音极为坚定,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向往死亡的畅快,逻辑自成一体,林将夜也说不出多少指摘的话。
妈妈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无论做出什么看似疯狂的事情,其实都很正常。林将夜一边觉得这很合理,一边还忍不住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妈妈。
他妈可比杜宁有本事多了,在祂尚未化作死神的基石之前,搞事情的能力同样出类拔萃。
若是祂早已料到林将夜的职场人际关系如此糟糕,甚至被迫和所有同事一起炸死在虚无里……林将夜简直不敢想象,他妈会偷偷在他身体里加什么诡异的东西,还不告诉他。
可惜那轮月亮早已被新生的月亮所取代,世界不是围着他转的,如今他再也没有办法深入调查,只能先解决眼前这位欣然赴死的妈妈。
林将夜将杜宁双手的束缚带重新绑紧,确保她绝对无法轻易挣脱,随后让自己平心静气,集中精神。
“虞望宵,给我一根你的蜡烛。”
虞望宵微微挑眉,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满满一大盒蜡烛,细数起来有大几十根,用特制的钛盒来保存,状态都很不错。
“这么多……原来你有火药不足恐惧症吗?不过这样正好,成功率会高很多。”
林将夜也不跟他客气,随手抓了一大把蜡烛,然后用最快速度将它们全部吃掉。说实话,味道很糟糕,比普通蜡烛还要难吃,林将夜差点没把自己噎住。
虞望宵在忍耐自己给他喂水的欲望,站在距离稍远的沙发后方,幽幽问:“这是什么原理?”
“记得你在飞机上收到的那块玉牌吗?其实它被我偷偷吃掉了,之前一直瞒着你,”林将夜站在杜宁面前,将手轻轻盖在她脑袋上,“鬼婴确实住在那块玉牌里,可顾源的灵魂不在。”
虞望宵脸色悄然一黑,似笑非笑:“明白了,然后呢?”
“咳,他的灵魂能在脑死亡时成功冲进我的身体里,比夺舍普通人类要困难多了,需要几层复杂的推力。首先是那个蕴含着他血肉的鬼婴,其次就是玉牌与我本人的兼容性……说到底,他所能借助的力量,绝大部分都来自我,还有我的尸体。”
“所以现在你吃了很多……你的尸体。”
“嗯嗯,还有杜宁的血肉,今天我才刚接触过嘛。亲手挖下她鼻咽附近的那块肉,不止是为了调查情况,我那个时候就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林将夜默默吸收着新鲜入肚的蜡烛,努力消化其中蕴藏的能量,“真的好不舒服,你快点夸我聪明。”
看到他此时像肚子痛一样满腔不爽的郁闷表情,虞望宵实在生不起气来,轻笑了一声,温声道:“嗯,团团最聪明。”
“很好。”
林将夜感到十分满意,随后轻声对杜宁道:“杜宁,你以为你躲得掉吗?睁眼看着我。”
杜宁浑身一颤,那股无形的恐惧蓦然咆哮而起,近乎化作实质。她竭尽全力用理智压制,配合他的要求,缓缓抬起眼睛。
“害怕啊?怕就对了。你是一个小偷,知道吗?”他手腕稍稍发力,将她牢不可破地压在原地,略带笑意的乌黑双眸闪了闪,黑色瞳孔骤然就诡谲地溶解化开,落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银白流体之中,犹如某种不该直视的黏腻活物。
“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力量,原本都属于我,听懂了?现在我会使用我的权柄,将它们全部收回。杜宁,你将再也没有能力反抗命运了,你根本救不了你的孩子,你没这本事。”
林将夜直勾勾盯紧她,手向下移动,猛地勒紧她的脖子,轻笑着说出许多刻意为之的温声软语。
杜宁无法呼吸,下意识挣扎起来,他却一直在笑,笑声越来越大,空洞而疯狂,像极了诱骗人类的魔鬼。直到杜宁不可自控地发出了恐惧至极的绝望吼声,眸中密密麻麻的血丝随之迸裂,化作大片大片模糊视线的血污,染红她所有眼白。
“砰——!”
在某个理智尽失的瞬间,杜宁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仿佛脱力昏迷了过去。
她,亦或者说,是他的呼吸微弱至极,短时间内无法再次苏醒。
而与此同时,林将夜闷哼一声,皱着眉头后退几步,强迫自己啃食那团冲进体内的绝望灵魂。
“嘎吱,嘎吱……”
质感怪异的缓慢咀嚼声,在阴沉沉的虞家老宅里一点一点扩散、荡开,惊扰着所有人的噩梦。
站在后院抽烟的虞凛怔了怔,抬头望向那个看起来无比遥远的三楼窗口,烟蒂悄然间脱手落下。
他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地低笑一声,抬手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五分钟后,如同乳燕归巢,林将夜迫不及待扑进了虞望宵怀里,抱着他猛猛吸气,脸色同样十分苍白。
“……吃差点变成活死人的灵魂,真的好像在啃一块腐烂的木头。怎么办啊虞望宵,我好撑但是好难受。”
虞望宵抱着他窝进了柔软沙发里,不紧不慢帮他揉了揉肚子,偏头轻轻地吻他:“该怎么办呢,再亲一亲?”
“嗯,还要亲。”
……
不知过了多久,林将夜被亲得浑身软软的,舒舒服服靠在他怀中,闻着自己最喜欢的气味,才终于可以放下那种不舒服的异样感。
他也不想吓唬杜宁,让她的死亡经历如此遭罪,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想让虞凌活得好一些,他要保全杜宁的身体完整,总不能真的去做开颅手术。
如果提前告知她,那就绝对做不出这么强烈的刺激效果。
杜宁必须对他滔天的“恶意”信以为真,才会涌生出慌不择路的、不择手段的本能求生欲望。
虽说良心还是稍稍有点不安……但一想到她早就在借命黄纸上写了虞望宵的八字,林将夜又好过了那么一点。
“团团,你刚才演得很不错。”
“唔……是不是有点浮夸了?”
“不浮夸。我喜欢,非常喜欢。”虞望宵搂紧了他,悄然加重语气。
林将夜心头一跳,察觉到丝丝微妙的热意蔓延:“真的假的?”
“真的。”
虞望宵温热的唇瓣贴在他眼尾,吻了又吻,低声继续:“我想要你用同样的态度,对我做同样的事。下次试试?”
“哈?虞望宵你,你……”林将夜大吃一惊。
“团团,求你了。”
而虞望宵只是弯起唇角,一字一句缓慢地说着,眸光深深:“你知道的,我开心了,花就开了。”
第48章 我要去看心理医生! 不该有的杀意……
夜深了, 老宅里静悄悄的。
虞凛坐在徐礼芳的棺椁旁,用长明灯摇曳的烛光,点上了今夜的第四根烟。
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自己, 一言不发地望着棺椁里的老人, 默然发呆。没惹麻烦没闹出乱子,虞望宵干脆也由着他去。
老宅愈发寂静,唯有空灵柔和的钢琴声时不时在空气中回荡。
似乎比以前显得更好听一些,琴声依然混乱,却不再透着诡异渗人的压抑、无措与疼痛。
负责值夜的保姆和护工都已经听习惯了, 甚至没有多想, 还在为那张莫名其妙塌陷的大床而感到困扰。她们只能赶着收拾出一间新的客卧,麻利地铺好床单被褥,以免杜宁今夜睡得不好。
至于从昏厥状态下苏醒的杜宁, 亦或者说, 虞凌,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将夜试探着与他聊了几句,趁机观察了一下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 却发现虞凌还挺开心的,因为他“脑袋不痛痛”了,完全是生机焕发活力满满的小样儿。
他居然从未意识到,自己先前在和杜宁共用一具身体,对家人的记忆,彻底停留在近三十年前的婴儿时期, 再无长进……这种情况真的很难被称之为独立人格, 但杜宁对他的希望本就不高,能开心地活着就好。
如果虞凌的心智不再成长,恐怕永远不会明白他经历过多么残忍猎奇的事情, 就这样无忧无虑在护工的照料下度过半生。
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
解决了潜在的活死人危机,林将夜没有再深入干涉些什么。楼层加固和地板修复之类的繁琐杂事,明天自有施工队处理,而林煜的夺命连环电话骚扰,也被他果断拉进了黑名单里。
他累得不行,拉着虞望宵一起洗了个战斗澡,赶紧睡觉休息。
因为明天是星期一……该上学的要上学,该上班的要上班。林将夜自己倒还好,但他不太乐意看到虞望宵长期熬夜。本来就够忙了,再不睡觉绝对会影响身体。
光怪陆离的经历无论再怎么精彩,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现实世界里,做好眼前的事。
虞望宵没有意见,反而比林将夜想象中更期待睡觉时间的到来。
当亲密行为无法抑制地更近一步,距离感就会悄然后退一步。
他们心照不宣地躺上了同一张床,没再像之前那样分开睡主客卧。睡前顺手的搂搂抱抱变得非常自然,连被子也无需再多备一份。
更重要的是,林将夜其实是一款极其完美的人形抱枕。
——他手臂根本不怕酸痛,能巍然不动地充当颈枕整整一个晚上。不需要真正意义上的呼吸,所以随时可以将脑袋压在他胸口,也无需担心他喘不过气。睡姿良好,五感敏锐带来了充足的安全感,他们不必顾虑任何人半夜入室行凶。
虞望宵很喜欢。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他非常喜欢。
林将夜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休息了,把自己完全埋进虞望宵的气味里,放松至极。而在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乡之前,他恍惚间发现,虞望宵头顶的丝柏花枝闪了闪,似乎悄然焕发出更为鲜活的生机。
毫无理由,没有任何征兆。
“为什么啊?你的喜好总是特别奇怪,有时候还很变态。弄不懂你,人类好复杂……”他喃喃着控诉了几句,把虞望宵抱得更紧,闭上眼睛。
虞望宵微微一怔,低笑:“嗯,我的错。做个好梦。”
*
第二天,早八大课。教室里坐满了生无可恋的大学生,分外死气沉沉。
但眼瞧着林将夜和虞凛同时出现在门口,甚至分外和谐地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原本困得要死的厉于深猛地坐起身子,睡意陡然消失,险些惊掉下巴。
更惊人的是,虞凛没有像过去那样窝在后排,却是径直来到第一排正对教授的中心位置,坦然坐下,还面无表情拿出了自己崭新发亮的课本。
而林将夜头也不回,走向厉于深给自己留的后排位置。他才刚放好东西,就被突然拽到了厉于深和季停中间,被这两个闲得无聊的公子哥紧紧包围。
“……有事?”林将夜呆了呆,被他俩完全一致的吃瓜目光给盯得浑身难受。
“嘘,小绵羊,你们家发生什么大事了?凛哥居然会来上早八?”厉于深兴致勃勃,“失踪人口回归第一天,他能这么老实?”
“这是隐私……”
林将夜无奈地停顿片刻,发现自己被两人愈发好奇的目光步步逼近,干脆透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底:“好吧,虞望宵要求他这个学期不能缺勤,如果他拒绝,会让保镖把他强制绑来教室。就算绑着,也要上课。”
事实正是如此。由陈铭亲自驱车把他们送来A大,虞凛绝对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
当然他也未曾反抗,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平静坐上了副驾驶。林将夜怀疑他昨晚根本没有睡觉,在路上也一直垂着眼眸闭目养神,不说话,难得透出了些沉闷的气质。
虽说听起来有点不近人情,毕竟人家妈妈才刚去世,但林将夜非常希望虞凛能继续保持这种气质。
安静老实才是他最好的保护色,林将夜已经烦透了,若是虞凛再闹出什么事端,他不介意给虞凛的那对黑眼圈……附加一些更长期的持久效果。
这种程度的八卦已经让厉于深非常满意了,他暗自倒吸一口冷气,捏了捏季停的肩膀:“狠啊!这招够损的,可别让我老爸知道了,不然咱俩都得倒霉。”
“笑死,你倒霉关我什么事?我还挺想看你被五花大绑着扛去南港中心,被迫听小姨妈三个小时的独奏音乐会……”
“喂,那可是你的小姨妈,你不会以为自己逃得掉吧?季女士最近精神状态又堪忧了,这种时候她最喜欢折腾的是你,又不是我。”
“别挑拨哥的家庭关系,我就爱听她拉琴,你个五音不全的也喜欢?”
两人莫名其妙就热火朝天地开始互怼,趁此机会,林将夜赶紧向后缓缓挪动,把自己从他俩形成的紧密包围中拯救出来。
结果林将夜才刚坐好,他俩又齐刷刷地闭嘴,齐刷刷扭头盯向了他,同步率高得吓人。
“……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准备上课了。”林将夜叹气。
季停揉了揉他张扬的粉色头发,略微心虚:“咳咳,那个……这是可以问的吗?”
林将夜闭眼:“快点说。”
厉于深快速瞥了一下讲台的方向,随后压低声音,比季停直接许多,但似乎还有点心虚:“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弄死林炳胜?”
林将夜沉默了,眸子微眯,在良久的沉默之中与他对视着,心头甚至泛起了淡淡杀意。
在容纳了上百人的早八教室里,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厉于深怎么会如此笃定,自己会杀了林炳胜?
然而就在这时,厉于深轻咳一声,表情略微讨好:“是这样的,我俩最近穷疯了,A市又是一团乱,真的不敢随便投钱……就想着跟在你屁股后头,怎么说也能混点汤喝喝。”
原来是在说这事儿?林将夜再次沉默,现在轮到他感觉到略微的心虚了。
人类诡异的语言艺术,他短时间内是真的学不来。
见林将夜久久不语,季停也悄悄挪动过来,探出那颗亮眼的粉色脑袋,双手合十:“哥,林哥哥,您就稍微透个风声呗?等到重组的时候我和季停肯定大力支持,把家底全都投给你。”
“……虞望宵生日快到了,你们两家都会准备礼物,还用你们偷偷操心吗?”林将夜把季停的脑袋缓缓推走,有些嫌弃地将这人按进厉于深怀里,“最近还是安分一点吧,少说话少打听,已经死了很多人。”
“好嘞。”
“收到!”
打发了这两个虞望宵眼里的“好小孩”,林将夜终于可以安心上课,放空自己。
放空是很重要的环节,因为他最近有点情绪化,也不打算再轻易进行那一套施行了无数遍的……认知自检程序。
虽然自检程序曾经的效率极高,能让他迅速恢复高度集中和理智,并保持一阵漫长的平静状态,但那都是以前的效果了。
之前在龙景湾的浴室镜子前,虞望宵只不过是强吻了他一下,他的平静眨眼间就烟消云散,晕乎乎的像是被烈火炙烤。
林将夜发现这套程序根本不靠谱。
而那朵灰扑扑的丝柏球花,更是进一步验证了这个事实——他理应为失去母亲而感到悲伤。
按照人类的说法,悲伤可是有五个阶段的。极力否认,愤怒挫败,寻找心理安慰和补偿,陷入抑郁状态,最终才是平静地接受现实……
林将夜努力回想自己的心路历程,结果却默然发现,自检程序的作用其实很简单。
直接删掉前面四个阶段,让他瞬间抵达格式化一般的平静状态,并心无芥蒂地接受现实。事到如今,就算他想要重新回忆起失去母亲时强烈的、真实的悲伤,也已然变得非常困难。
连这种极其合理的情绪都要消灭删除,是绝对不合理的。怪不得他从来无法与任何同事友好相处……但来到这个新世界之后,林将夜再也没有规范地履行过工作流程。
或许正因如此,他那些积攒了无数光阴的、从未表达的情绪,似乎越来越难以压制,全在一个劲儿地向外喷涌,而且愈发熟练起来。
这是好事,是人类教会他的自由之一,但他同时也需要再次学会控制。
否则,今天他能突然轻易地想杀了厉于深,明天就有可能想杀了许多不合心意的人,伤害到他不想伤害的人……失手杀人,林将夜来说太轻松了,甚至只需一次小小的情绪失控。
为了虞望宵的安全考虑,他也必须要控制。
*
午饭时间,林将夜准时抵达A大门口,一如惯例。
但今天他不是来等陈铭送饭的,径直坐上了那辆刚到不久的黑色轿车。
在最黏黏糊糊的感情阶段,只是一个上午没有见面也会很难受,这也是林将夜最近学到的,他深有感触。
既然如此,午饭肯定要和虞望宵一起吃,分开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林将夜上了车,把背包往角落一塞,熟练地倒进熟悉的怀抱里,脑袋舒舒服服枕在虞望宵腿上,落点愈发精准。
质感柔和的西装布料被压出不少折痕,虞望宵却只是微微勾唇,指尖绕进了他墨黑的发丝之中,不急不缓地揉了揉。
“饿了吗?”
“本来不饿的,一看见你就开始饿了。”
林将夜撒娇般抱怨着,抬手握住虞望宵的手腕,嘴唇贴在他温暖干燥的虎口处,眯着眼亲了亲,随后轻轻咬了一口。
舒服了。
“……嘶,这么饿?”
“嗯,想你。”
虞望宵垂眸轻笑,丝毫没有将手回来的意思,格外纵容他的恶劣行径:“我是想问,要不要尝尝给你准备的新零食?”
“你都这么问了,当然要尝!”林将夜瞬间坐起身来,“好吃吗?”
“对我来说……不好吃,但你会喜欢。”
虞望宵打开车载冰箱,丝丝冷气蔓延开来。
林将夜好奇地看过去,发现原先存放在冰箱里的酒水,数量居然少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盒一盒圆滚滚的、像极了雪媚娘的柔软团子,表面撒了分量慷慨的可可粉,随着轿车的移动而轻轻摇摆,富有弹性。
林将夜打开其中一盒,闻了闻,试探着放入口中仔细品味。
咬开柔韧绵软的冰皮,陌生又熟悉的香甜气息在舌尖绽放,林将夜忽然一惊,眼里也猛地绽放出了异彩:“这是什么?!”
“金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如此意味深长。其中携带的信息量,就像林将夜嘴里的甜食那般丰富而饱满,口感好得不可思议。
虞望宵递给他一张手帕,对他的惊喜神色感到满意,弯着唇温和继续:“属于你的力量,我不会再轻易浪费,能还给你的,都给你。”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好吃,虞望宵你是天才吗?”林将夜心中震撼,顺势将手帕直接叠好收走,“你的甜品师是从外星上雇来的?”
他们才刚从顾家的密室里挖出金条,运回实验室。这也就过去了一天一夜,林将夜做梦都没想到,他已经能吃上如此近似于灵魂雪团的味道。
相比起那块难吃又硌牙的石头大碗,这一盒轻轻摇晃的雪团,犹如天降甘霖。
“提取技术已经很成熟了,甜品师只要多请几位,擅长做雪媚娘就足够,”虞望宵挑眉,“至于调味这一环节,是该夸夸我。”
“你真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林将夜把盒子小心地盖好,随即伸手紧紧抱住他,有些用力过猛,“虞望宵,我要去看心理医生!”
“……嗯?”
第49章 钱没用的话可以给我 你被谁揍成这样了……
“所以, 你担心自己会失手伤害我。”
“没错,可能性其实不低的。最近我真的有点容易生气……”
吃饱喝足,林将夜盘腿坐在玄关处, 拆着刚刚送来的大量快递。
其中体积最大的快递, 是一坨薄荷色的豆袋沙发。手感极好,可以被随意揉圆搓扁,躺进去放松四肢,会有一种被沙发给吸进深渊的神奇错觉。
虞望宵此刻就在认真体验它的美妙,身体力行对林将夜的大规模网购行为表示支持, 同时若有所思:“那就把预订的时间提前。周三下午我带你去见见老王, 一起吃个饭。”
林将夜把两盆圆滚滚的多肉放在鞋柜上,斟酌着摆好位置,继续闷头拆快递:“原来你已经考虑过让我看医生了吗?太好了。”
“是我的医生。他也知道顾老夫人的事, 所以聊起来没有阻碍, 不必刻意隐瞒什么信息。可以自在一些,坦诚一点。”
“尽可能卸下心中防备,心理咨询才会更有效果, 对吧?”林将夜停下动作,有些苦恼,“但我的情况如果说出去……他真能信吗?你想想,我妈是一个死掉的月亮,听上去是不是挺像神经病的?”
虞望宵失笑:“我找老王聊过很多次,当年海岛开工时, 他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了。有我这个前例, 他的心理接受能力……只会比你想象中要高许多,放心。”
“我懂了,虞望宵, 你是一个脑回路非常邪恶的变态……”林将夜也跟着笑起来,扔开快递凑了过去,扑倒在他身上,“坏人,害我变得多愁善感。”
虞望宵将他稳稳接住,柔软的豆袋沙发被迫承受着两人的重量,猛然向下陷得更深。
坦然接受林将夜的控诉,虞望宵揉了揉他的脑袋,贴在他耳边低语:“你可以尝试进行定期冥想,很有用。或者,用无需思考的重复体力劳动,让自己放空一段时间。”
“无需思考的重复体力劳动,”林将夜惬意地眯起眼睛,“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我每天早上都会锻炼,心神放空四十分钟,效果很好,不是吗?”虞望宵似笑非笑,轻轻捏着他的手腕向上拉扯,让他恰好把手贴在了自己胸口,“别想歪了。”
肌肉的手感非常美妙。在放松状态下,是一款兼具着韧性与弹性的柔软。而一旦稍加发力,那种紧绷的、鲜活健康的触感更是别有风味。
就像手工捶打的牛肉丸,只需清汤烹煮,空口品尝的滋味就已经足够鲜美。
林将夜呼吸微重,哪怕虞望宵悄然松开了扣在他腕间的力道,他的手依旧恋恋不舍地停在原处。
“这样吧,以后我给你按摩,”林将夜鬼使神差地提议,“你们健身之后,不是都要放松肌肉吗?让我来,正好锻炼一下我的控制能力……保证你想多痛就有多痛,想放松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
“……嗯。”虞望宵怔然片刻,唇角扬起,低低地应了一声。
“真的?答应了?”
虞望宵看着他,眸底透出幽深的暗光,慢条斯理:“嗯。团团,我想去洗澡。”
当一句相同的话被重复使用太多次,效果会变得极为明显,成为某种是心照不宣的暗示。
“……啊,”林将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口渴,“我也要。那咱们一起洗。”
“好。”
舒服的豆袋沙发被无情抛弃,浴室里蒸腾氤氲的薄雾取而代之。
林将夜背靠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扬起脸,任由源源不断的热水洒落发顶,模糊了他的视线,顺着侧脸流淌。
让大脑彻底变成大片大片的空白,几乎目不视物,根本无法思考……似乎也算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冥想。
*
林将夜现在精神焕发,办事效率很高。
连下午连续两节氛围沉闷的课,似乎都变得精彩纷呈起来。
他提前空出晚饭前的时间,找了一趟虞望宵提过的毕业指导老师。在办公室与老师长谈后,终于敲定接下来一年的选课安排,足以攒够提前毕业的学分。
在过于宽阔的A大里穿梭时,林将夜还顺手接了几单算命的请求,攒点小钱。只要没有怪事发生,日常生活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轻松又美妙。
他回到宿舍,李亮一如既往在打游戏,晋泷去参加社团活动了,今晚不回。
顾九安也在,而且警方目前还在顾家封锁调查,联想到前院里深不见底的雪白骸骨……短时间内,他可能都不会想回顾家居住。
还是住校更好,顾九安左侧手臂的石膏夹板,果然已经被李亮和晋泷亲手乱涂乱画过。这哥俩太热心,留下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扭曲人体,与林将夜之前画的可爱小猫,形成过于惨烈的鲜明对比。
“将夜……”
看见林将夜进门,顾九安下意识抬头唤了一声,但两人对视片刻,他忽然又感到有些局促,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林将夜完全没发现他细微的异常,在自顾自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准备今晚也要回龙景湾住。
网购的东西太多,连隔日送达的快递都没拆完,中途又被洗澡打断……而且他似乎有点小小的分离焦虑,现在已经非常想回去黏着虞望宵了。
之前虞望宵让他去龙景湾住,他居然还在那儿半推半就,担心自己的作业没人写。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死装,不知少时春光好……
林将夜摇摇头,让自己险些乱飞的思绪回归正题,看向顾九安:“感觉如何,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挺好的。替我谢谢虞董,前天晚上能来看望顾源、送我回顾家。有他出面做这些事,对我日后稳定局势很有帮助,”顾九安不太情愿,但还是诚实地说出了事实,随后继续强调,“也谢谢你,在游轮上找到我,救了我,还有后来的那些……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朋友肯定要互相帮助。话说回来,现在情况都稳定了,你还有想过抛弃家产,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吗?”林将夜歪头看他。
顾九安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
“你还在想。”
林将夜语气笃定,因为他亲眼看到了。
顾九安头上出现的死亡画面,依然没有改变,和林将夜第一次见他时看到的场景,几乎完全相同。
很离奇。顾九安夺得顾家巨额股份、成功上位的剧情,已经阴差阳错提前了很多年,不再像原书里那样要拉扯到二十八岁。然而,顾九安还是在二十八岁的那年,把名下股份全都转给了林将夜,随后坠崖身亡。
虽说林将夜不太理解,这位名义上的男二号人物,究竟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地想要自杀……但是既然他已经看到了这些,总不能真让人家莫名其妙死掉。
“我……”
顾九安愣了愣,沉默着坐回椅子上,良久后才低声开口:“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
“听不懂。”林将夜眨眨眼,拉来自己的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听不懂也是好事,”顾九安垂眸笑笑,“将夜,你会有很好的人生,很长的未来,也许还经历过很多,我永远不会理解的、精彩的故事。”
他又重复了一次:“所以,你听不懂是好事。”
林将夜抱起手臂,挑眉定定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的奶奶变成了活死人,却不忘在去世之前留下遗书,确保你能得到她的巨额财产和全部继承权。
“你的亲生父亲是个邪修一样的人物,作恶多端丧尽天良,最终被别人的情妇持刀报仇、残忍杀害,大快人心。
“而你,连大学都没毕业,年纪轻轻独掌顾家大权,流动资产霸占A市半壁江山。你还有机会见识各种超自然的力量,大开眼界……顾九安,难道你觉得自己的人生故事不够精彩?”
顾九安愕然半晌,却忍不住再次低笑:“说到底,最终能留在我身边的东西,只是金钱而已。可我无牵无挂,身边没有在乎的人,要这么多钱也没用。”
“钱没用的话可以给我,对我来说挺有用……”林将夜脱口而出,紧接着又立刻话音一顿,猛地打起精神,“等等,从你的记忆里删掉这句话,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联想到顾九安死前做出的事情,这句话可是太不合时宜了。林将夜深刻反省,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好,”顾九安轻轻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对了,奶奶的葬礼流程我已经安排好了,辛苦你们这几天的照看。等头七过后,如果她没有再出现异常情况,我亲自去虞家接她,送她去殡仪馆……早上七点,可以吗?”
“没问题,我会跟虞望宵说一声。还有,那个欧阳佳怎么样了?”林将夜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对这个女人怀揣着微妙的同情。
没错,她杀了人,伤害了顾九安,在顾家人设计陷害虞望宵的北城事件里,也有她的一份付出,甚至还被推上案件主谋的位置。
但或许是因为拥有鬼婴的临终记忆,哪怕素未谋面,其实林将夜也能理解欧阳佳的行为。
如果他自己的孩子被顾源用极端手段残忍害死,而他没有权势、孤身一人,自己无力反抗……那他也挺愿意去帮助顾源的竞争对手,就算以情妇的身份做了许多错事也无所谓,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找到机会报仇雪恨,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越是能体会到鬼婴那强烈的痛苦、怨恨与绝望,林将夜越是认为她的行为逻辑非常合理,而且她没有浪费最后的保释机会,人也杀得相当干净漂亮。
顾九安似乎和他想法差不多,甚至笑了笑:“我给她请了顶级的律师,北城那边的火灾案,律师说是证据不足,无法证明她是主谋,很好处理。至于我爸这边……我可是顾源唯一在世的直系亲属。”
停顿片刻,顾九安眼底闪过戏谑:“所以,我已经主动签好谅解书了,尽可能给她争取死缓和无期。欧阳佳是我的恩人,不管她做过什么坏事,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喜闻乐见的结局,接下来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林将夜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追问更多,而是突然感叹:“看吧,顾九安,你的人生多精彩啊?这种错综复杂的神奇经历,别人做梦都想不到呢。要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为了那些被埋在花园里的小朋友,好好地多活几年。”
“……有道理。单论顾源做的那些恶事,我是该活久一些,替他多加赎罪,”顾九安叹了口气,“但现在我甚至不敢让消息轻易传播出去,会影响到顾家的稳定局面,时机太不合适了。”
“这段时间当然不合适传播,会打草惊蛇的。顾源也不是独自作案,帮他的人很多。放心好了,我会把对小孩下手的人全都弄死。”
林将夜低声说着,感受到杀意在心头涌动了一下,才慢慢落回原处。
“下次再有涉嫌犯罪的事情,请不要提前告诉我,将夜,我会有心理负担。”顾九安揉了揉额头,却没有表露丝毫反对意见。
能有这样默默支持的态度,其实就足够。在这个世界认识了那么多人,顾九安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一位,至少不会莫名其妙做出冲动的怪异行径。
正常人太珍贵了,能保住一个是一个。林将夜还打算在他身上做些“彻底摆脱角色设定”的小实验,更不能让他轻易寻死。
于是林将夜清了清嗓子:“行,咱们不聊这些,说回原来的事情……顾九安,以后绝对不许把你的钱给我,我不要!”
顾九安一呆,被他猛然坚定起来的态度所震撼,犹豫片刻才道:“好吧。”
听起来怎么还真有点不情不愿的,这对吗?
“为了我的安全考虑,你也不能随便给钱,知道吗?如果我真拿了你的钱,虞望宵会把我砍死的,”林将夜压低声音,继续强调,“他非常不喜欢我用别人的钱,生气时可凶可凶了,超级吓人。”
“……好。”
顾九安似乎终于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他答应下来后,却是沉默良久,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将夜,在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和他……其实还没有真的在一起,是演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很突兀,让林将夜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能呆呆地“啊”了一声。
合同里提过要保密,所以事到如今,林将夜也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但他不明白顾九安从哪里看出来的,实在有点好奇。
顾九安苦笑:“你以前只会叫他望宵,现在一口一个全名,喊得非常随意,甚至还会偷偷说他坏话了。”
“……啊。”
“亲密关系是不可能演出来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时我看得见你的僵硬,你的不自然,所以我会担心你是被逼的,是生活所迫,是无可奈何……抱歉,那时候我对你的态度很差吧,我不应该那样做。”
“啊,没事没事。”林将夜依然呆滞,他自己都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顾九安定定看着他,眸底泛着微不可查的忧伤:“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这语气怪怪的,还怪熟悉的……林将夜听得一个激灵,僵硬的脑袋忽然清醒过来,并瞬间头皮发麻。
他立刻坐直了些,抱起手臂眯着眼睛,幽幽警告:“顾九安,如果你敢突然说你喜欢我,我会一拳把你打晕过去。这几天我真的很想打人,你不要乱来哈。”
“……”
五分钟后。
终于打完游戏的李亮摘下耳机,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顺势一回头,蓦然大惊。
“卧槽!咋回事啊我的妈呀这大熊猫眼,顾哥你被谁揍成这样了?!”
第50章 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 都只会让我更喜欢……
“所以, 换句话来说,你使用了一种高效的自我暗示手段,通过长期、定期且直接的语言强化, 配合相应行动, 让你的情绪被严格压制收束,无法调动,类似于完全删除……只留下食欲。”
“对。”
“除了食物以外,一切外在的刺激对你都没有意义,无法调动你的情绪。你也不会为了自我需求而破坏规则, 因为你没有其他的欲望?”
“嗯, 确实是这样,”林将夜靠在躺椅上,望着色调柔和的天花板, “其实到现在, 我的欲望还是很少,大部分和虞望宵有关……但说实话,我对虞望宵产生的好感, 在一开始也只是食欲而已。”
“这很正常,不必感到自责。你表达情绪的途径被限制了,只剩下食欲这一个‘自由的’、‘被允许的’出口。长此以往,你的自我感知会在强烈暗示中被逐渐异化,变得扭曲,可这并不能代表你没有其他情绪和诉求。”
林将夜呆了呆:“……有点听不懂。”
“没关系的, 慢慢就会明白了。林先生, 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你的情绪、需求和欲望,从始至终都一直存在,从未消失。你只是被无法感知到它们的存在, 也忘记了,该如何自然地释放它们。它们都被转化为了食欲,你也只被‘允许’由食欲这一途径来表达。这不是你的错,是暗示手段导致的自我禁锢。”
“好的,不是我的错。禁锢是可以被解开的,我可以一点一点重新学习表达情绪的方式,这个我明白……”
林将夜沉默片刻,猛地坐起身来,看向沙发上面容温和的老者:“可我真的会后怕。如果,如果我根本闻不到虞望宵身上的味道,如果我对他没有产生真实的食欲,也许我会彻底错过他……”
“真的只有食欲吗?”
“真的,最开始我会与他产生接触,只是想要安全地度过眼前危机,然后独自活下去。假设我没有好奇心,没有探索欲,没有难以启齿的渴望……就算有,我应该也很难察觉到吧?那个时候的我太弱小了,保持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保护自己当然很重要,小虞这人是挺危险的,”老者眯眼笑了笑,意味深长,“你当时的想法很正常,并没有错。”
“所以我会用最快速度逃跑,远离这个乱七八糟又危险的城市,躲得远远的,”林将夜倒回躺椅上,揉了揉脸,轻轻叹气,“如果我有足够的存款,第二天我就真的跑了,再也不回来。这让我感到后怕。”
“这是曾经没有发生、以后也不会发生的事情,不必感到担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否发展下去,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缘分是非常重要东西,许多本该互相吸引的人,都缺乏了一个看见彼此的巧合,但你们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我和他很有缘分?”林将夜歪头,发现事实确实如此。
“当然,更重要的是……林先生,你现在很了解虞望宵,对不对?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老者摸着自己短短的白色胡茬,语调愈发意味深长,“他很偏执,也极为不择手段。”
林将夜轻咳一声,忍不住笑:“简单来说就是大变态嘛。”
“嘿,这可是你说的,不关我事。总之据我了解,小虞也是一个物欲很浅的人,平常活得清清淡淡像唐僧转世,可一旦他心生欲望,那就轻易不可收拾了……”
不等林将夜说话,老者摇着头继续感慨:“林先生,这些也是你必须知道的,与他发展亲密关系,得做好心理准备。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最终他总会得到。无论耗费多长时间,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无论对方是否愿意,啧啧。”
“这话我爱听,”林将夜笑意更甚,“如果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我,那我就不可能会错过他了,对吧?哪怕躲到南非挖矿,他也能把我从矿洞里钓出来,唔,甚至让我心甘情愿从坑底爬出来。”
“看,这样想不就对了?你们很合适,没那么轻易错过,他也不会给你跑掉的机会,”老者摊了摊手,“林先生,你需要解决的课题并不多,这种焦虑感让小虞帮忙是最有效的,平日多和他聊聊自己的想法,他才能给你最有力的支撑。”
“我明白了,以后我每天睡前都找他聊天……但我还有第二个问题,王医生,你能教我怎么控制愤怒吗?”
“哦?能够表达愤怒,对你的特殊情况而言,也是一种很有效的情绪锻炼。其实不一定要着急控制它。”
林将夜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但我力气太大了,破坏性确实有点高。两天前我打了我的朋友,打得挺狠的,因为他喜欢我……不止是他,最近有好几个人都这样,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很不舒服。”
“为什么会觉得生气呢?是因为稳定的关系网络与平衡被突兀打破,秩序失调给你带来了烦躁感,还是别的特殊原因?”
林将夜稍稍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王医生,你说得好有道理,就是平衡被打破了!曾经已知的事实,突然间全部失去控制,没有秩序也毫无预兆,走向了我从未料想的局面。
“我没有处理这种大型失控局面的经验,对我来说,最近发生的很多事都特别荒谬——他们根本不应该喜欢我,我完全就不是他们会喜欢的类型!”
“慢着慢着,林先生,这可不一定哦。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仔细想想,假设此时此刻,突然有大批的鬼婴和活死人凭空出现,闯入诊所,毫无预兆对我们两人发起攻击……你会因为它们的失控行为,感到同等强度的焦躁和愤怒吗?”
“不会,”林将夜几乎不必思考,脱口而出,“打死就行。”
“莫名其妙出现的鬼怪,相比起‘有很多人喜欢你’,这两件事,哪一个更荒谬呢?”
“……前者。因为我有解决它们的绝对实力,我自己是很清楚的。”
“你有实力解决一大批危险至极的鬼怪,是不是特别厉害?那你的本事被人家知道了,人家喜欢上你,不是很正常吗?”
“……啊?”
“让我们记住两件事。首先,人心最易生变,永远没有定性。其次,人类普遍都是本能慕强的。那些说自己不慕强的人,要么是被你碰上了特例,要么就是在跟你放屁。”
“……嗯,好。”
“强大,可以体现在人品道德、经济阶层,以及最直观的武力之上,就连长得好看也是一种强大,对不对?而在我的假设里,林先生你不仅外貌优异,硬实力也是傲视群雄。”
老者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如果我被你从活死人危机里拯救出来,我也会喜欢你啊。别小看吊桥效应的威力,这不是很正常嘛。”
“……真的很正常吗?”
“如果你长得像猪八戒,而全人类都是被丝线牵动行走的人偶,那喜欢上你确实不太正常。但你长得好看,而偏偏人心最是多变……正常,正常。”
*
半小时后。
A市东区,禾叶诊所内的一间茶室里。
趁着那个名叫王晨的老医生去上厕所,林将夜捏住虞望宵的手腕,幽幽开口。
“虞望宵,我觉得王医生这人不太正常。他一开始还显得挺专业,后来越聊越奇怪。”
虞望宵失笑,轻轻应了一声:“对。”
“……对?”
“正常人,当不了我十年的心理医生,”虞望宵似乎意有所指,随后拿起茶海,给他斟上一杯新出的热茶,“把他当成不正经的老顽童就好,专业性还是有的。跟他聊完,你还会觉得暴躁吗?”
“唔,确实不暴躁了,但他真的很莫名其妙……”林将夜捧起茶杯,有些苦恼却又有些想笑,“虞望宵,你周围的人都好有意思,特别怪。”
何琛不仅是一个堪称病态的守财奴,还是眼镜设计艺术的狂热爱好者。平常若是谁想去虞氏办事,只要送他一款精致漂亮的手工眼镜,他就会变得极为通情达理,这事儿在业界内都传开了,虞望宵压根不在意。
而陈铭,身为上过战场的退伍空军,平生最大爱好是看言情小说和吃各类冰淇淋……如果连续三天吃不到冰淇淋,他将会情绪崩溃、暴饮暴食,把自己吃成个大皮球,再用一个月迅速瘦身。
据说虞氏的财务总监也是个怪人,特别喜欢偷偷拔何琛的头发,用来缓解月底与年末焦虑。还有实验团队那边,有几个在学校时受过虞望宵资助的研究员,还会成群结队的半夜突袭垃圾场,就为了偷矿泉水瓶去做手工小船。
偏偏这些莫名其妙的八卦事件,不是别人说的,正是王晨这个满嘴白胡茬、发质稀疏,看起来深受患者信任的老医生。
在两人谈话的最后阶段,王晨甚至大胆发言——他知道虞望宵十几年前做过的各种蠢事、各种八卦和出过的丑。不仅如此,他还直接暗示林将夜,如果想多听点虞望宵的八卦,以后每周都要来找他聊一聊。
按照王晨的说法,林将夜每来找他聊一次,他就会多说一件关于虞望宵的小秘密,否则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林将夜大受震撼,忍不住怀疑王晨开的诊所到底是否正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还真被牢牢地吊起了胃口。这个鱼钩,不得不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一切看起来异常的行为,在故事的背后都有根源,都能解释。这个道理也是老王告诉我的。”
虞望宵说着顿了顿,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老王的孩子,十几年前车祸去世了,他没再生过。后来他偷偷把我当成儿子看,但他死不承认,我也不想答应。”
不愧是一个擅长结识忘年交的人。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都很少见,但虞望宵确实没多少同龄的好友,反而跟老一辈的人关系都挺不错,甚至无需他刻意去做些什么。
“原来你们关系好到这种程度,”林将夜再次恍然,“怪不得他居然敢说你的糗事。”
“我的糗事,比如?”虞望宵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似笑非笑搂住了他。
林将夜也压低声音,倒在他怀里没有抬头,非常努力忍着没笑:“比如你骑重型摩托车摔进路边的水沟,不能让虞家人知道,所以大半夜偷偷翻墙进了厉院长家里,想找他帮忙,结果撞见人家夫妻俩正在做那种事……的故事。”
虞望宵动作微僵,嗓音难得略显不安:“……他连这个也告诉你。”
“嗯,为了诱惑我定期来做心理咨询,王医生什么都敢告诉我。”
“……团团,我当时十七岁。”
“我知道。”
“……”
安静不语的虞望宵非常可爱,乖乖垂着眼眸轻抿着唇,表情僵硬,像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样,林将夜看得心都化了。
“哎,虞望宵你不会害羞了吧?”
“……在你面前,我当然想维护自己的形象,”虞望宵缓缓收紧手臂,在他额前落下蜻蜓点水的吻,轻叹,“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这样想。”
林将夜怔了怔,坐直身子看着虞望宵,抬手抚过他的脸,动作同样极轻柔:“……那我就要现学现卖了。虞望宵,听我说,你会有这种想法,说明我们的关系还不够健康,不够成熟,也不够稳固。”
“老师,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才好?”虞望宵偏头吻他指尖,低声应着。
“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任何事,都只会让我更喜欢你。这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你需要记住这个事实,记住这句话,”林将夜缓缓开口,语速放得又轻又慢,“如果你记住了,但还是会为暴露缺陷而感到不安,那肯定不是你的问题,虞望宵,是我没有做好。”
“……”
虞望宵听得怔然失语,沉默良久,如幽潭般的黑眸翻动着汹涌浪潮,深深凝固在他身上。
“记住了吗?”林将夜戳戳他侧脸,理直气壮地催促,“必须记住。”
“嗯。”
“干嘛啊,这么敷衍。”
“……林将夜。”
“嗯?”
虞望宵弯起唇角,眼神柔和至极,一字一句低声复述:“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任何事,都只会让我更喜欢你。”
林将夜也跟着笑:“怎么还学我说话。”
“团团,你不会明白的……现在我有多么幸福。”
“什么叫我不会明白?不许小看我。”
“你不明白,”虞望宵难得如此立场坚定,不急不缓地微笑反驳,“信徒上位成功,是你永远不可能理解的那种幸福。”
“……那,那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上位更加成功?”林将夜确实没太听懂,也确实不甚明白,但他很想满足虞望宵的愿望。
“让我得到我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可以吗?”
“……是什么?”
虞望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无法自控地轻轻吻他,口感美妙的唇瓣犹如细腻果冻软软蹭着他唇角、眼尾,让他呼吸以最快速度变得炙热,让他的饥饿感猛然一跃而起,压倒他所剩无几的思考链路。
“虞望宵……你说啊。”林将夜发现自己音色哑着,像一名离群多日的沙漠冒险者,渴得就快要癫狂失常了,腿却是软的。
可虞望宵的神色是如此柔和,犹如细细密密的黏腻蜜糖涌动浮上,裹住他砰砰直跳的心脏。
“林将夜,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