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二十二 错位的亲吻、借睡袍、酒……
傅柏宁一开始学厨艺只是为了调剂生活, 解个闷儿,不过时间长了,确实也能从中得到一些乐趣。
而当在意的人陪着他一起做菜, 厨艺又进一步被对方认可的时候, 这个乐趣就不止是翻一倍了。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看一个人能好好吃东西、能多吃几口,自己居然就觉得挺高兴、挺安心。
奇了怪。
他给谢存秋倒了杯温水,给自己倒了些对方带来的葡萄酒,仔细询问道:“胃里没再难受吧?”
“没事, 这些菜吃着挺舒服的。”
谢存秋一瞧桌上的菜式就知道傅柏宁是花了心思的, 都是养脾胃的东西,清淡爽口又不寡淡,很有滋味。
“那就行, 蛋糕可以下午再吃。”
“好。”
看着对面的谢存秋, 傅柏宁不无感慨道:“说起来,我确实好些年没过生日了,不过今天还不错, 多谢。”
谢存秋微微一怔,想到了傅柏宁的家庭,大概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母亲早亡,父亲又严厉刻板,从大学开始,因为执意要跟贾书宁他们来往, 跟父亲几乎是闹翻了。
他收回思绪, 宽慰道:“过去已矣,且看当下。你跟傅董的关系最近似乎还不错?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傅柏宁轻笑了声,眼里不起波澜, 语调带着些冷嘲,“他没有机会了。”
永远不再有机会跟原主和解。
谢存秋不置可否,但也知道傅柏宁对父亲的态度,没再多说,转而道:“不管怎么样,以后每一年你至少能收到一份生日礼物,放心,我记性很好的。”
闻言,傅柏宁唇边的笑意多了些温度,晃了晃高脚杯里晶莹透亮的白葡萄酒,“我很期待,我相信你的品味,这个酒我很喜欢,谢谢。”
谢存秋眸光微闪。
此时此刻,他想要的可不是一句谢谢。
他看向傅柏宁手里那小半杯酒,双唇微微一抿,道:“我最近都没喝酒,今天趁着你的生日尝一口?就一口。”
酒香弥散,他虽然没有酒瘾,小馋虫也给勾出来了。
就一口!
傅柏宁不由失笑,谢存秋的表情看着依旧疏淡,哪怕那些锋利的气质暂且消退,也让人觉得不可亲近,可这双灵透的眼睛会说话,让他窥见了这层冷淡之下的可爱热忱。
如此专注地看着他,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请求,都很难拒绝。
他愿意陷在这汪晶莹里。
但是,他又晃了晃杯子,问道:“你还在吃药吗?”
“没有。”
谢存秋回得利落,他又不是真胃病,压根儿就没吃过胃药,虽然有宝宝了不能喝酒,但偶尔来上小小一口没关系,不影响宝宝健康的前提下,他也不愿意过分委屈自己。
傅柏宁盯着谢存秋看了足够半分钟,确认对方没说谎之后,放下杯子起身道:“我给你倒一点,只能喝一口。”
“不用麻烦。”
谢存秋指了下傅柏宁用过的高脚杯,微微皱起眉,看起来相当可惜道:“上个世纪的酒了,喝一瓶少一瓶,你又不可能只给我倒一小口,但倒多了浪费。”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上次是他用自己的筷子给对方夹菜,这次呢,要直接用他的杯子。
这朵野地里的玫瑰是知道得寸进尺的。
不过他并不介意。
他重新坐下,把酒杯递到谢存秋手边,“你觉得没关系就可以,说好了,只能喝一小口,这可事关我对你的信任。”
谢存秋轻轻哼笑了声,端起酒杯,手指扣着尚且带了些傅柏宁体温的杯柄,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两下,接着转了转杯子,表面自然实则刻意地压在了对方唇瓣停留过的地方。
他微垂下眼,抿了一小口酒,醇和又清爽的熟悉滋味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等宝宝出生,他说什么都要放开了尽兴喝一回。
藏酒室落了锁,要不是给傅柏宁选酒,他都不会打开,说戒酒戒咖啡,他是认真的,既然选择了留下这个孩子,就要为孩子负责。
无论以后怎么样。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莫名觉得对方的神情有些不太对,有一瞬间让他感觉回到了那晚……是错觉吧?
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人确实面容如画,很是赏心悦目。
谢存秋把酒杯递回去,回味了下这个无声无息且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亲吻。
他们之间已经有过那样深入彻底的交流,现在却连一个浅浅的吻都要靠隐晦的“巧合”,而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聊胜于无。
他微微笑道:“我不能喝,你暂且代替我好好尝尝,也算不辜负这份时间的造化。”
“好。”
傅柏宁心情不错,确实比往常多喝了些。
吃过午餐,两人又聊了会儿,看谢存秋有些犯困,他催着对方去客房睡午觉,自己则进了书房。
他翻着一本精装书籍,时间倏忽而过,等他读完一个篇章,从书页中抬起眼时,才发觉都快四点了。
他敲了敲客房的门,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
出于担心,他开门走进去,昏暗的环境里,蜷在薄被下的人睡得安然,似乎是累坏了,终于睡了个好觉。
他不由得皱起眉,这是有多缺觉!
他没叫醒对方,能睡就睡吧,趁着周末好好休息。
直到夕阳从落地窗外投进来,他在厨房准备晚餐时,才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卷懒散慢的脚步声。
他侧身看过去,打趣道:“啾啾——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怀疑你不是在睡觉,而是昏迷了。”
谢存秋现在已经淡定地接受了总在傅柏宁面前出岔子这件事,大约是因为在对方身边很放松。
问就是不可抗力。
他也不想去抵抗。
他又整理了下衬衣,连找补都不想找补了,直戳戳接住了对方的调侃,道:“中午吃得很舒服,心情也不错,自然睡得好,如果不是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我很想把你请回家当我的私人厨师。”
傅柏宁关了火,晚餐刚巧做好。
他看着走到近前的谢存秋,对方神情慵懒,眼角眉梢都是肆意舒展的惬意之情,带着恍若倦鸟归巢的满足与安定。
他有些看不明白对方这些情绪和感受是从哪里来的,但他一点不排斥。
能更亲近些?
对他来说是正中下怀。
他盛了碗粥放在吧台上,把其他菜也摆好,“晚上简单吃些吧,蛋糕是现在吃?还是给你带回去?”
谢存秋扫了眼,晚餐其实并不简单。
除了红豆银耳粥,还有番茄牛腩、蒸蛋、香煎豆腐,以及一份绿生生水灵灵的白灼菜心,营养搭配很完美。
他搅了搅粥,道:“蛋糕可以吃了晚餐缓一会儿再吃。”
“好。”
傅柏宁本来想下午跟谢存秋多聊聊,结果给对方直接睡过去了,索性还要吃蛋糕,晚餐后坐在露台上一直聊到了九点多。
他有些意犹未尽,但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询问道:“今天先到这里?不早了,回头再聊。”
谢存秋应了声鼻音,吃掉最后一口蛋糕,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甜品叉,靠在躺椅里没有一丝一毫要起来的打算。
他望着夏末秋初舒朗的夜空,悠悠然道:“今天睡了一下午,都睡得有点懒散了。”
傅柏宁看出来了,能看不出来嘛,这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对方根本没怎么遮掩,似乎摸准了他即便看出来也不会直接拆穿。
他喜欢这样的小心思。
他顺势道:“周末本就是用来休息的,能睡是福。”
“嗯,我最近是挺累的,很忙,晚上休息不算好,今天下午难得睡了个好觉,我觉得……”谢存秋转向傅柏宁,认认真真猜测道,“应该是你家里的床垫比较适合我。”
傅柏宁瞧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谢存秋,对方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仿佛是泛着点点星光的银河一隅,带着星子的孤绝与冷然,却又可爱得有几分柔软。
让人想要深陷其中。
他继续配合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两张床垫如何?以我们的交情,这是小事一桩,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也行,不过今晚呢?”
傅柏宁不由得弯起嘴角,终于图穷匕见了呀啾啾。
他坐起身,悠哉地叠起腿,双手交握了放在腿上,道:“今天只好先请谢总再委屈一晚了,已经睡了一下午,晚上不需要睡得那么早吧?这样算的话,也就只有几个小时,将就着将就着这一晚就过去了。”
嘿!
谢存秋瞪过去,佯装恼火地皱起眉质问道:“你就是这么对朋友的?傅老板,你可真是铁石心肠,你知道,我不喜欢将就,还跟我这么说,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这下傅柏宁彻底被逗笑了。
他压着点笑意,反问道:“好了好了,我的朋友不多,有资格踏进这座别墅的人不过寥寥,你更是第一个在我这里吃饭的人,还是我自己下厨做的,这交情,你扪心自问,我还没把你当朋友?”
谢存秋慢吞吞地坐起来,倾身按在两人之间的小圆桌上。
他注视着傅柏宁的眼睛,声线低了下去,带这些循循善诱的意味,道:“既然已经破例了一次,第二次是不是水到渠成?
“就因为朋友不多,才更应该好好关心。”
说到这儿,他歪了歪脑袋,眼角微微挑起,强调道:“你家的床垫真的很舒服。”
傅柏宁微微垂眼和凑过来的人对视,不得不说,对方很知道自己这双眼睛有多漂亮,雪花并桃花一起纷飞的光景——
他是拒绝不了。
清冷独绝的明艳柔软,他只在这双眼睛里见过。
他无声地舒了口气,站起身道:“朋友自然是要关心的,我只是担心你不习惯,洗漱用品有新的,可睡衣和换洗衣物没有。”
谢存秋翘起嘴角,很好,这就是说好了,他跟着站了起来,“如果你不介意,借我一件吧?傅总——”
说实话,傅柏宁略有些意外,对方是真的把他当很亲近很亲近的那种好朋友,估计只排在发小后面?
好吧。
问过谢存秋更习惯睡袍还是睡衣睡裤之后,他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对方,道:“都是新的,洗过,没穿过。”
谢存秋眸光一敛,真穿过也没关系。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想跟对方呼吸同一片天空的空气,在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穿对方的衣服——
那不是情趣么!
他道了谢,目送对方往楼上主卧去,眼里是湛亮的锋芒,待会儿见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分装的小药盒,无声地叹了口气。
宝宝现在还不到三个月,腹部依旧平坦,看不出什么,等再过段时间他的腹肌就没有了,再再往后……
估计还得避着点身体接触。
所以在还可以的时候,他不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傅柏宁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刚换上居家服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没多想,可能是谢存秋有事情要说。
毫无心理预期打开门的结果就是——
他直接顿住了。
谢存秋刚洗了澡,头发只是擦过,并没有吹干。
对方神色平静,眼角被热水熏得像是锦鲤尾巴上最潋滟的一抹红,让这双晕染着些许水气的漆黑双眼泛起了清艳的旖旎之色。
被白皙的皮肤一衬,越发惹眼。
再往下,是薄薄的、微张的双唇,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好像放平了的月牙,引人还想继续探寻里侧皓白的齿列。
他刚要开口打破这阵悄然到来的沉寂,又被对方发丝上滴落的小水珠打了岔。
透亮水珠落在谢存秋的锁骨上,几个月前他才在这里留下过泛着血珠的牙印,此刻已经光洁如新生。
水珠蜿蜒下行,划过对方大片裸露的胸膛,松垮的睡袍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下,勾勒出一把细韧腰肢的同时,优美的腹部肌理也能窥见几分。
让人不由得肖想真的肌肤相触了,会有怎样柔韧细腻的手感。
随着水珠隐没在藏蓝色的睡袍中,他的眸光微闪,这才状似不经意地轻笑了声,看向那双撩拨人而不自知的双眼,缓声问道:“谢总该不会是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特意来找我要听睡前故事的吧?”
谢存秋抱起手臂,闲散自在地靠在门框上,眉眼微一扬,不无挑衅道:“如果我说真的是,傅总愿意念给我听吗?”
这端的是一副对方敢念、他就真敢听的样子。
傅柏宁没有当即回答。
随着谢存秋的动作,发梢上凝聚的小水珠被无声抖落,砸在绸料的睡袍上,在柔软妥帖的衣料上晕染出几个小小的墨点。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湖里荡漾开来。
他勾起嘴角,嗯——不管怎么看,不管用再挑剔的眼光看,他都十分十分欣赏眼前这朵带刺的高岭之花。
他侧身让开门,轻笑道:“只要你不觉得幼稚,我没问题。不过在那之前,先把头发吹干,不然来陪我过一次生日再给自己折腾感冒了,我可千万个过意不去。”
谢存秋丝毫不跟房主人客气,“那就有劳了。”
傅柏宁示意了一眼沙发方向,让对方随便坐,去拿了条毛巾和吹风机回来,他把毛巾搭在谢存秋的脑袋上,将吹风机插上给递了过去。
但是,眼前人只抬起手懒洋洋地擦了擦头发,没一点要接的意思。
嗯?
他垂眼看向那双透亮的眼睛,道:“啾啾,偷懒也不是这样偷的。”
谢存秋淡定地擦了擦还在略微滴水的头发,然后把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仰起脸看向身前的人,眼睛一眨,眉头一皱,开口道:“当然是因为累才要偷懒。”
傅柏宁顿了下,他怎么觉得谢存秋这表情、这语气……
好像在撒娇?
他伸手揉了把眼前人还湿润的头发,看着对方被揉得微微眯起眼,定了定神,道:“祖宗,你讲讲理,厨房没让你进一步,还睡了一整个下午,结果你现在说累得头发都没力气自己吹?”
谢存秋哼了哼,低声道:“就是累,就是没休息够,而且我是专门来给你过生日的,你得负责到底。”
得,这就是明目张胆耍赖了。
但傅柏宁听着这把子清凌凌的嗓音,泛不起一丝丝的恼火,反倒还很心甘情愿去宽纵对方这样的小脾气,很生动,很可爱。
他应道:“好好好,看着你专程来给我过生日的份上,今天就满足你。”
话音落下,他打开吹风机,还真的仔仔细细给对方吹起头发来,细腻柔韧的发丝在指间摩挲,触感轻盈而奇妙。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人有这样的接触。
谢存秋歪靠在沙发扶手上,眉眼微垂,耳畔是温温的风声,傅柏宁的指腹时不时地擦过头皮,带来的触感酥酥麻麻又有些许的痒,这点痒还随着血管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明明吹风机没什么声音,但他却听到了砰砰砰咚咚咚有如擂鼓一般的响动。
喧嚣、鼓噪、热切。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半闭上眼睛,放任了自己短暂沉沦在这样的亲密接触中。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不自觉跟着对方越发放松了些。
这么乖的喵喵,别人肯定没见过。
包括余家那位发小。
这个认知让他的嘴角无声地翘了起来,他是比余佳霖来得晚,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怎么不能后来者居上呢。
他偏要占了这个最最亲近的位置。
等吹干头发,他放下吹风机,用手指给谢存秋梳理了几下,看着对方睁开眼,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
谢存秋站起身,捋了把暖烘烘的头发,神色倦懒而惬意,“差一点。”
“那——晚安?明早见。”
谢存秋应了声,还算心满意足地打算下楼了,但是眼角余光瞥见的一点异样让他停住了脚步,紧盯着傅柏宁床上的东西。
被子下怎么有个鼓包?
差不多有一个人那么大的体积。
他刹住脚步,抱起手臂,压着点警惕和好奇,问道:“柏宁——你该不会玩儿金屋藏娇那一套吧?”
傅柏宁循着谢存秋的视线,一下明白了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那个……
他顿了顿,表情不变,镇定地若无其事道:“只是个抱枕。”
谢存秋倾身靠近,眼里带着几分探寻的湛亮眸光,“那方便给我看一眼吗?眼见为实,不然我心里总有个疑影,你也不希望我对你有这个猜测和印象,对吧?”
说实话,傅柏宁不是很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一点。
但是。
想获取一个人的信任,想要那份与众不同的亲密关系,交换一点隐私是必然,虽然很有可能……不,是一定会被调笑。
他长叹一口气,难得的回避了视线,底气不是很足,“你看吧。”
谢存秋歪了歪脑袋,这个反应……怎么又不好意思、又尴尬的呀?他的好奇心彻底给吊起来了。
他晃悠到床边,刷拉一下掀开被子,看清楚藏在里面的东西后,一双桃花眼都快要瞪成杏眼了!
这是什么?!
一只超大号的垂、耳、兔!!
他把兔宝宝抱起来,好长一条,拿这个当抱枕?睡觉的时候岂不是跟抱着个人差不多?
兔兔的毛毛摸起来手感非常好,而且能看出来被打理得挺不错,是日常用的,而不是仅仅放在床上当摆设。
他扭头看向跟过来的傅柏宁,眼里闪过一抹惊异的光亮,“你每晚都要……都要抱着这个睡?”
傅柏宁多少有些臊得慌。
连定期上门打扫的家政都不知道这个——他会提前把毛绒绒抱枕收起来,除了家政,谢存秋是第一个进他卧室的人。
换言之,对方是第一个知道兔兔存在的人。
都被发现了,他有些破罐破摔道:“基本上是,抱着点什么东西好睡觉,习惯了,先说好,你不准……”
笑话人。
但他最后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眼前人用一个拥抱打断了。
谢存秋撂下抱枕,一步迈过去,给了傅柏宁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他看得出来对方的不自在,这里面不好意思居多。
而他大概猜得到这样的习惯是怎么来的。
早亡的妈,疏远的爸,还有孤孤零零没人疼的“他”,不用思考就知道傅柏宁从小到大没得到过父亲多少关心。
人不是石头,不是机器,不是断情绝爱的神仙,再坚强不催的人,也会有柔软脆弱的时刻。
傅柏宁诧异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扣着对方的肩膀试图把人推开,“存秋,我没事,你……”
“你闭嘴,我知道你不需要安慰。”
傅柏宁一顿,眼帘微垂,他确实不需要安慰,这个拥抱……谢存秋可能是在心疼他的过去?
原主跟他差不多,都是有长辈的孤儿。
他当然明白自己不需要安慰,但对方这份疼惜的心意,他承情。
在一片静默中,他放下推拒的手,抱住了谢存秋,接着靠在对方肩上、闭上了眼,无声地舒了口气。
怎么说呢。
就好像踽踽独行的人,终于遇到了相知相惜的知己。
过往风霜在此刻消散,那些积攒多年的孤独终于找到了依托,终于被接纳了下来,丝丝缕缕的牵绊将来路不同人聚在一起,让他在这个全新的世界真正地开始扎根。
而这一晚他睡得相当不错,沉沉的,一个梦没做,一觉到天亮,醒来时发现自己都没抱着毛绒绒抱枕。
他盯着放在一边的垂耳兔,捋了把头发,轻笑了声。
他似乎找到了更好的……
穿越过来之后他很少在家里做饭,但谢存秋在,他也就准备了早餐,弄好后去叫对方吃饭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敲门半天却没人应。
他眸光一沉,直接打开了门,在看见空无一人的床铺和床边的拖鞋时,也同步听到了洗手间里传来的干呕声。
他快步走过去,一眼就看了跪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的人。
他两步走近,在谢存秋身边蹲下来,给人抚着背顺了顺气,直到对方缓过来这一阵干呕,他才跟着稍微松了口气。
他去倒了杯温水过来,给人漱漱口。
谢存秋吐得脑壳子直发懵,嗡嗡的,生理性眼泪也给逼了出来,气喘吁吁,整个人几乎要脱力了,连眼前人都看不清楚。
傅柏宁看着眼神朦胧、气息不稳、满脸泪水的人,对方眉头紧皱,睡衣大敞,露出了整片白皙的锁骨和胸膛,在冷白灯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出几分病弱的、破碎的美感。
但眼下他根本顾不上欣赏。
他揽着谢存秋的肩背,勾着对方的腿弯,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放回床上,还给拢了拢衣领,这才在床边坐下来。
他递了张纸巾过去,温声询问道:“胃又不舒服了?”
谢存秋的脑子还有点懵,机械地接过纸巾,但根本没动作,只闷闷地应了声。
傅柏宁叹了口气,抽出纸巾给谢存秋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又重新倒了杯水塞进对方手里,接着问道:“好些没有?你平时吃哪种药?我安排去买。”
谢存秋摇摇头,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没事,这一阵过去就好多了。”
“确定?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谢存秋抿了口水,稍微压了压嗓子眼儿里的酸涩,应道:“嗯,不会,我答应过你的,一定做到。”
“听劝就行,”傅柏宁理了下谢存秋有些凌乱的头发,转而问道,“我煮了粥,要不要少吃点?”
“好。”
傅柏宁止住谢存秋要去掀被子的动作,起身道:“歇会儿再缓缓,我把早餐端过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别跟我说你非要起床吃饭,这脸色都能媲美白纸了。”
谢存秋没忍住笑了声,“行,你安排吧,听你的。”
看着对方转身出去,他垂下眼,摸了摸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腹部,以前听说男人怀孕艰难,他知道、但没什么概念,现在才明白“吐掉半条命”是真的。
而这才刚开始。
他慢慢呼出一口气,敛了敛神。
这些年的压力不少,再大、再沉重的负担都没把他压垮,现在只是身体上的一点不适而已,没关系,没问题,再说了,傅柏宁又不是完全没在他身边。
傅柏宁准备的还是粥,这餐是苹果小米粥,搭配了拔丝山药、素炒秋笋,主食是煎得金灿灿的蛋卷。
谢存秋刚吐过,胃里有些烧得慌,好在这些菜式清淡而滋润,连他不吃的地底下长的山药都觉得吃着不错。
放下筷子,他才真的缓了过来。
紧接着也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个……是不是傅柏宁把他抱回床上的啊?是不是?是不是?!!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捋了下睡衣领子,表面上还算镇定道:“早上谢谢你抱我回来,动作还挺熟练?”
傅柏宁看向靠在床头的人,想了想对方的话,道:“不算熟练,只是第二次这么抱人。”
谢存秋顿时觉得喉头还想还残存着一点酸涩,重复道:“第二次?”
傅柏宁一手撑在床边,架起腿,坦然笑道:“之前有一次送你回家,你在车上睡着了,还记得吗?看你睡得沉,我没舍得叫醒你,那是我第一次这样抱一个人,今天是第二次。”
谢存秋一顿,再一顿,耳根子逐渐烧起来了。
天杀的!
知不知道平静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有多大的杀伤力啊!!
他移开视线,尽可能忍住别让眼神乱飞,干巴巴地笑了声,道:“原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之前和贾书宁走得近,跟他练出来的。”
傅柏宁略微恍然,敢情又想到这儿了。
他没有遮掩,道:“我不愿意碰他,一下都不愿意。”
听出傅柏宁语气里的嫌恶,谢存秋飞快地扫了对方一眼,附和道:“对,以前被祸祸得那么惨,现在知道掉头就还不晚。”
“当然。”
傅柏宁笑着应了,又陪着对方聊了会儿,看时间不早了才站起身道:“我上午有个会,就先走了,你再歇会儿,不着急。”
谢存秋没挽留,只是扯了下身上的睡衣,问道:“借一件是借,借两件也是借,你这儿离我公司更近,我就不专门回家换衣服了,怎么样?”
傅柏宁稍微一想,没拒绝,“你起来的时候自己看着挑。”
他们俩身高相仿,谢存秋比他偏瘦些,腰尤其要细上一圈,衣服倒也能混着穿。
谢存秋略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会给他挑一件,没想到是开放了整个衣帽间,意外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傅柏宁眉眼温和,焦糖棕色的凤眼里是温温的笑意。
他坦白道:“如果不相信,我昨天根本不会邀请你来我私人的场所,更不会答应让你留宿。”
既然决定了交好,何必装模作样再设藩篱。
谢存秋心头轻颤,为这份如此高级别的信任高兴的同时,也略有些无奈,对才和解不久的人就这么放心,没一点戒心,这大金毛……实在是心眼子有限。
不过还好有他。
傅柏宁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又来跟谢存秋打了声招呼,叮嘱了有事随时联系,这才离开。
结束会议时已经快中午了。
他拿出手机刚想问问谢存秋起床没有,那边就发了张照片过来——是站在他衣帽间的落地穿衣镜前拍的。
深灰色西装,里面搭了件酒红的衬衣,冷峻中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心头微痒,还有点想给对方把最上面一颗扣子完全扣严实。
他低头瞧了眼自己今天的衬衣颜色,是藏蓝。
还挺搭。
他夸奖了一句酒红色很衬对方的肤色和气质,那边回了他一个调皮喵喵甩尾巴的表情包,可可爱爱带一点小骄傲,给他一下就逗笑了。
这表情包有点不太符合谢大总裁的脾性,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挺符合的。
在谢存秋约他明天吃个饭、顺带还他衣服时,他顺势答应下来,对方又问他想吃什么,他稍一思忖,指定了一家西餐厅,最近吃中餐多,换换口味。
这家餐厅有个特色饮品,适合谢存秋。
潘钰进来汇报工作时,正好瞧见了傅柏宁唇边那丝笑意,这是在跟谢总聊天吧?
也就只有对方才能让自家老板有这样的神情。
听到傅柏宁说次日晚上的应酬安排副总参加,她面无波澜地应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是谈着呢吧?
对吧?
不然她理解不了双方老板的这个状态呀!
第二天晚上。
傅柏宁准时赴约,走进包间时谢存秋已经到了,落座后,对方把一个手提袋递了过来,里面是已经清洗过的那身衣服。
他放下袋子,提醒道:“以后如果你还想留宿,可以备几件衣服,以防不时之需。”
哎?
谢存秋本来心情就不错,听见这话差点没压住嘴角的笑意,这就是邀请!是独一无二的邀请!
他自然答应,随后道:“一个人住是自由,但偶尔有人相伴,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傅柏宁不置可否。
这说到底是分人的,不合适的人、不对的人,多相处一分钟都是浪费时间,而跟看得入眼、放在心上的人相处,待多久、说多少话,都是不腻的、不够的。
他没有多说,转而端起了桌上的小酒杯,道:“这个开胃酒你尝尝,是不含酒精的香槟,给某位戒酒的喵解解馋。”
谢存秋端起酒杯,晃了下被子里透亮的酒液,意有所指地问道:“这就是你选择这家餐厅的理由?”
“啾啾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谢存秋轻轻哼笑了声,抿了口餐前酒,眼底微亮,说是酒,但其实更多是酸甜苹果汁的味道,还不错。
他放下杯子,道:“足够了。”
傅柏宁勾了勾嘴角,“还是要适量。”
“知道。”
两人边吃边聊,傅柏宁回想了下谢存秋近来的口味,问道:“我们刚开始谈合作的时候,你说不喜欢酸的辣的重油重盐的,但现在似乎很偏爱酸甜口的菜式?”
谢存秋慢条斯理地切着小羊排,从从容容道:“人的口味又不是一成不变的,阶段性不一样很正常,说不定——”
他扫了眼身边人,意有所指道:“几个月后我可能又不喜欢酸的了。”
傅柏宁勾了勾嘴角,也是,恒定的变化才是不变的。
晚餐吃得差不多时,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发现谢存秋正专注地盯着手机,眼睛亮晶晶,唇边是明显上翘的弧度。
看上去有点高兴又有点微妙的兴奋?
稀奇。
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重新落座后,沉浸在所看内容中的人才发现他回来,一瞬间的慌乱后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他好奇地笑问道:“在看什么?怎么有些做贼心虚?”
谢存秋的眸光闪了下,做贼心虚……谈不上,但他刚才看的东西要是让傅柏宁知道了,多少让人不好意思。
不过!
他稍稍一想,解锁了手机递过去,脸色略微紧绷,道:“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自己看。”
傅柏宁瞧了瞧颇为雀跃的谢存秋,狐疑地接过手机,简单一浏览……好么,敢情是在傅氏集团的内部论坛上看他俩的CP帖子!
C、P、帖!
论坛是匿名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可以放飞自我,平时主要就是闲聊些八卦,只要不是太出格,一般管理员不会管,而管理员就是总裁助理潘钰。
这帖子里说的全是他们很般配很好嗑之类的。
他心情复杂地把手机还给谢存秋,“你看这个干什么?感兴趣?”
谢存秋转了两下手机,反问道:“你不觉得挺有意思?”
傅柏宁微微敛眉,坦诚道:“不觉得,在我看来,他们嗑一下CB更合适,密切的亲友关系不比恋爱关系更靠谱更长久么。”
谢存秋摇摇头,眼底的光沉沉浮浮,仿佛三月的桃花雪纷纷扬扬。
他看向眼前人的目光里蕴着许多无法说出口的情绪,最后只能简单道:“感觉还是不一样。”
傅柏宁思索着,不一样?
话说到这里,谢存秋没给傅柏宁太多时间往深处想,现在想多了不见得是好事。
他接着道:“不管是嗑CP还是CB,都很正常,总归是工作之余的调剂,只要不过分也没必要干涉,至于我为什么要看这些……
“那当然是因为作为老板要平易近人,要适当了解员工们的动向,两家老板关系不错,对推进合作也有帮助。”
傅柏宁瞧着说得煞有介事的谢存秋,想到最近两人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对方该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不能因为薛明扬误会他对谢存秋动心了,就觉得人家对他也有朋友之外的感情。
谢存秋没谈过恋爱,好友也不多,在爱人和好友的边界线上可能会有点模糊和交叉?对方哪怕偶尔会有意料之外的过界行为,十之八九没有旁的心思。
挺纯粹的一个人。
别多心。
不过谢存秋这么一提,当晚回家后他就登陆了之前拿到的谢氏集团内部论坛的账号,一样是匿名,他大致浏览了下,谢氏的员工跟自家员工在嗑CP方面……
居然默契十足?
一些短漫和Q版图片确实很可爱,看看只当是放松一下?
成吧,谢存秋说的没错,只要不过分,摸个鱼、调侃调侃老板,他们没必要大惊小怪、上纲上线地去干涉,大家能自得其乐挺好的。
然而。
他能不介意员工们嗑自己的同性CP,有人却坐不住了。
这天上午,在傅立诚沉着脸走进办公室时,他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像是奔着教训人来的。
傅立诚打量着坐在主人座上泡茶的傅柏宁,对方的神情和姿态都相当从容闲适,举手投足间又见十分的雅致,跟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圈子里这段时间提起来是赞不绝口。
能力、气质、待人接物,都没得说,但是这两天却有了点不太一样的风声,朋友给他转发了一个小视频,是傅柏宁和谢存秋的合奏。
钢琴与小提琴的天作之合,灯光一打,那个对视——
看上去实在有些暧昧。
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的所见所闻,他作为父亲,不能不提醒一句。
他喝了口茶,夸赞了一句,接着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最近跟谢家那位走得近,柏宁,我不管你是正在跟他交往,还是有这个意思,都应该跟他保持距离,仅仅合作就可以了。
“平心而论,他并非良配,性情太过狠厉,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都是隐患。
“你更适合找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人当妻子,组建一个和谐稳固的家庭,这才能为你的事业和人生添砖加瓦。”
傅柏宁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了下来。
原来是为这件事来的。
他给傅立诚的杯子里添了茶,声音微沉,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别说我跟存秋只是好友,即便真的在交往,我也不认为您有干涉我的资格。”
傅立诚听完这话,心里稍松,没在谈就好,但现在两人走得近,往后呢?
他嘴角下敛,略带斥责道:“你是我儿子,我怎么没资格管你?翅膀硬了就敢对父亲这个态度?”
傅柏宁倒茶的动作一顿,放下盖碗时,瓷器相撞发出清冽一声。
他冷笑道:“以前我需要你管的时候不知道你在哪里,现在不需要了,你又跳出来以父亲之名言之凿凿要干涉我的人生,您觉得合适吗?
“没有种善因,便不该强求结善果。
“以前不论,以后,公司的事情该跟您商量的我会悉数告知,尊重您的意见,但在我的私事上,还望您三缄其口,别伤了最后这点父子亲情。”
话音落下,他端起公道杯,直接给这位所谓的父亲倒了一满杯的茶水。
傅立诚看着几乎满溢的杯子,火气上涌,想反驳,又底气不足,想道歉,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他站起身道:“你不听我的,也听听圈子里其他人怎么说,我不会害你。”
对此,傅柏宁只冷淡地牵了下嘴角,“我有眼睛、有耳朵,会自己看自己听,不劳烦您像担心三岁小朋友一样惦记我的一举一动。”
面对油盐不进执拗得不行的儿子,傅立诚攥紧双手,强压着怒气。
傅柏宁以前对贾书宁那个草包上心到倒贴,现在是谢存秋,简直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他就搞不明白了,自个儿的儿子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跌入深渊。
送走便宜父亲,傅柏宁的心情已经宕入了谷底,对方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还有对孩子长久的漠视,都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有些东西哪怕他不在意了,但依旧会在不知道哪个时刻,被这些低落的失望情绪所击中。
融洽和谐的家庭?
这是他曾经可望不可即,最后决定不要了的东西。
包括亲生父母在内,没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他没得到过的东西,如何回馈给他人?他根本不会爱人,也不需要谁来爱他。
他一早就是个坚定了不婚不育的单身主义者。
何必去拖累别人?
想到这里,他撂下茶杯,去酒柜拿了瓶酒,喝茶不消愁,偶尔在酒精里放纵一下也未尝不可。
潘钰走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酒气扑面而来,让她一下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傅柏宁有小酌的习惯,每次一点,并不影响什么。
但眼下这个气味浓度……
转过来隔断看见斜靠在沙发里的傅柏宁之后,她脚步一顿,走近了低声询问道:“傅总,下午跟谢氏的项目组会议需不需要推迟?”
傅柏宁放下酒杯,缓缓舒了口气,“不用,照常进行,我不出席。”
潘钰想再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谢氏那边,她跟何旭确认过,谢存秋会来,对方如果没见到傅柏宁,会是什么反应?她当然可以扯谎遮掩,可没有一定能瞒过去的把握。
谢总出了名的精明。
事实证明,果不其然。
谢存秋来的路上给傅柏宁发消息,对方没回复,他只以为是在忙其他事。
但是。
到了会议室,潘钰却说本来应该参加项目会议的傅总裁临时有其他的事情出去了,这不对,以傅柏宁周到的处事风格,在两人连续参加会议的前提下,这次有事不来,不可能不跟他说一声。
再忙,回消息的几秒钟总还是有的。
面对眉眼间透出冷意的谢存秋,潘钰思量了十几秒,选择了坦白,但又没完全坦白,只说傅柏宁在楼上。
她给刷了卡,送对方到总裁办公室的楼层后就下去了。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老板后续会不会责问……她乐观地翘起了嘴角,谢存秋能搞定,自然就不会追究她的擅作主张了。
谢总加油!
谢存秋知道潘钰话没说全,没追问,而且领这份情。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敲了门后等了会儿,没收到回应也没有十分意外,只是他推开门的瞬间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这绝对是喝酒了,而且没少喝。
一个人能喝成这样?
看见躺在沙发上的人后,他皱起眉,傅柏宁用手臂遮住了眼睛,他有些看不分明对方的神情。
走近后,他弯了腰,缓声唤道:“柏宁?”
没有回应。
他微一抿唇,抬手拉下傅柏宁的手臂,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对方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这双琥珀棕色的眼睛里往日总是透着温温的光泽,此刻,却好像冻结着漫天泼洒的阳光。
冰冷刺眼到能够轻易灼痛他的心神。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傅柏宁。
第23章 章二十三 醉酒?那当然是要偷亲!……
四目相对, 偌大办公室里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傅柏宁的神情是一片寂寥的空白,一时间都没看清楚眼前人是谁,但对方的气质是他熟悉的。
半晌, 他合上眼, 低声道:“你不该上来。”
谢存秋眉眼微扬,不该上来?
太该了。
对方嗓音低哑,整个人都被酒精泡透了,那双凤眼看似冰冷淡漠,仿佛主人十成十的冷心冷情、没心没肺, 实际上却流露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无措。
大概是不想被人看见这个样子。
他把傅柏宁往里侧推了推, 直接在沙发边坐下来,翘起腿,手撑在沙发上, 道:“我为什么不该上来?不上来我怎么知道傅总还有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
傅柏宁没睁眼, 隔了半分钟才道:“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
嗯?
谢存秋倾身靠近了一些,这么坦诚?不带意思调笑。
傅柏宁没听到回应,继续道:“我只是心情不好, 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不用担心,你该忙就忙,不用在这里陪我。”
这好像没问题的话在谢存秋听起来却不是很对劲。
他当然不打算如对方所愿,而是继续问道:“心情不好,柏宁, 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次他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长到以为对方要睡着了。
傅柏宁的思绪有些困顿,拖着沙哑的嗓音慢慢道:“傅立诚……上午来过,哪里都不招人喜欢, 我不想跟他多说话,也不想多说他。”
怪不得。
想到这对父子之间紧张的关系,谢存秋就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八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个陪睡玩偶的存在就亲子关系恶劣最好的佐证。
而且还有一点……
他的眼里带着一丝雀跃的微芒,傅柏宁喝醉了居然这么听话?
问什么说什么,这个警惕性简直是低到地心去了,是只对他没戒心?还是别人在这里也一样呢?
他缓了下呼吸,没再继续想下去。
到底还是心疼更多。
他握住傅柏宁的手,双手握着,对方不想说傅立诚,他就没再提,轻声宽慰道:“你不喜欢,少搭理他就行了,自己开心最重要,不用管别人。
“先天的关系没得选,但后天完全可以选你喜欢的人来往”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倾身凑近到傅柏宁耳边,嗓音含了点笑意,道:“柏宁——
“你很好,如果有人不知道,那是他们长了一双纯当摆设不干活的眼睛,现在的你很好很好很好,别听那些闲言碎语,哪怕是某些所谓的长辈。
“你不是活在他们的眼里,你只需要感受你自己的心意就足够了。”
听从心底深处的声音。
这话不只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他自己。
傅柏宁昏沉的思绪被耳廓边轻柔的气流扰动着,微微痒,却并不惹人厌烦。
他听清了身边人的话,对方不知道他跟傅立诚聊了什么,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确实起到了安慰作用。
认可永远比质疑和否定让人喜欢。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谢存秋冷白却带着些笑意的面容,他很喜欢对方眉眼含笑的模样,冰封的玫瑰是如此的昳丽明艳。
令人心折。
他抬起自由的那只手抚着对方的脸颊,凤眼微弯,“你说话好听,听你的。”
谢存秋被这丝笑意晃了眼,傅柏宁还夸他眼睛好看呢,殊不知自己才真的拥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尤其是不再一如既往那么平和淡然的时候。
他应了一声,歪了歪头往对方的手里靠了靠,又蹭了下。
他的眼里掩着一点灵动粲然,就蹭,就蹭,不蹭白不蹭,傅柏宁酒醒了不问就算了,真要问起来,就是喝醉酒的人记岔了。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喵喵一样的举动!
不会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在傅柏宁放下手后,他揉了揉对方那只自己一直握着的手,轻声哄道:“那我们去休息室睡一会儿?”
傅柏宁皱起眉,被酒精浸泡的脑子慢了好几拍,道:“不睡。”
谢存秋一下一下拨拉着傅柏宁的头发,对方这么乖,那自然是要问一问的,他越发缓和了语调,道:“为什么不睡?喝醉了酒睡一觉会舒服些。”
“……这里没有抱枕。”
闻言,谢存秋不由得失笑,紧接着又被涌上心头的疼惜所吞没。
他小臂放平支在傅柏宁的胸膛上,建议道:“要不要试试抱着我睡觉?”
傅柏宁疑惑地皱起眉,“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我们……”
“是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对不对?”
“……对。”
“那给朋友抱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柏宁——”谢存秋拖长了语调,问道,“难不成你是害羞了?还是说有什么别的隐情?”
傅柏宁想不明白,但也基本上理解了谢存秋的意思,应道:“好。”
“这就对了,跟我别客气。”
谢存秋忍着点笑,作为孩儿他爹,都喝醉了还见外什么!
比盖被纯睡觉更狠更深入的事情他们早就做过全套了。
他先一步起身,拉着傅柏宁给对方借了点力道,牵着人进了休息室,直到脱外套时,他才有些不舍地松开手。
傅柏宁清醒的情况下,还真不好这样牵着手。
让对方躺下后,他没直接上床,而是坐在了床边,揉了揉傅柏宁的头发,又捏了捏人家的脸颊,醉酒的人很好脾气,只是微微眯起了眼,没有抗拒,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喜欢呀。
他不由得翘起了嘴角,都揉揉摸摸抱抱了,亲密的事再多一件也没关系。
他揉捏够了,双手捧着傅柏宁的脸颊吻了过去,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印在对方的额头上。
几秒钟后他直起身,手指从傅柏宁的唇瓣上划过,唇吻的话,他要等到正大光明的时候使劲亲!
还要咬回去!
咬破皮!
被眼前人略带茫然的目光注视着,他缓了下情绪,还算淡定,傅柏宁酒醒后忘了最好,真要还记得,他就说是对方记错了,自古以来都是喝酒误事。
清醒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躺上床,他调整了下两人的姿势,把自己的脊背贴在傅柏宁怀里,将对方的手带到身前——就在腹部的位置与他十指相扣。
他挺喜欢这个姿势的。
傅柏宁任由谢存秋摆弄着他的手臂,等对方安生下来,把人往怀里又搂了搂,将一张脸埋在怀里人后颈处蹭了蹭,接着倦怠又放松地闭上了眼。
他低声道:“还要讲故事。”
嗯?
谢存秋正被蹭得有几分心痒痒,听到这话都没太反应过来,讲故事?讲什么故事?讲商业案例当故事吗?!
他沉默了五秒钟,秉持着喝醉酒的人不问白不问的原则,道:“讲什么故事?”
“睡前故事。”
谢存秋眉头紧皱,仔细想了想,一个猜测浮上心头的时候,滚烫到把他的眼眶都烧红了,颤抖着嗓音继续问道:“是哄小孩子睡觉的那种故事吗?”
傅柏宁拢了拢手臂,坦诚应道:“嗯,你说要睡觉的,所以你要讲给我听。”
谢存秋抿了抿唇,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平时傅柏宁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是今天喝醉了,为什么要听童话故事?因为小时候没有听过,没得到的东西,长大就成了无法轻易破除的执念。
他缓缓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把动荡的情绪稍稍压下来。
他扣紧傅柏宁的手,闭上眼,回想着对他而言已经过于遥远的童年记忆,在他还小的时候,父母会给他读各种各样的睡前故事。
只是真的久违了。
讲什么呢?就从花果山那块灵石说起吧。
他讲着讲着,不知道傅柏宁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而且还做了个梦,梦里是七八岁的他们俩,挤挤挨挨地躺在一张床上听妈妈讲故事……
傅柏宁从昏沉沉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略有些恍惚。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容貌的人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讲的还是大圣闹天宫的故事,声音轻盈又温柔,还透着股清润气息,比他小时候幻想过的场景更让人心安。
后知后觉的,他才意识到这是休息室,没等他惊诧完自己居然在没抱枕的情况下睡得很不错,就意识到怀里正圈着个人。
手臂搂着,腿还缠在一起。
榆木脑袋看了都要感慨一句难舍难分。
他顿了顿,又顿了顿,怀中熟悉的触感让他根本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谁。
他仔仔细细地思索着喝醉之后的事情,以图找到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的原因,然而……记忆并不给面子。
除了梦境里那些蒙了层雾气的触碰和呢喃,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而从眼下的情况倒推,谢存秋这是给他当抱枕了?对方心气高,怎么肯的呀!总不能是他用强的吧?
天地可鉴,他酒品挺好的!
真喝醉了库库就是睡,睡得舒不舒服另说,但肯定不会撒酒疯,不会搞破坏!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先放下这茬,等谢存秋睡醒再问好了,他没想吵醒对方,放轻动作想先起来,没想到他才一动作,怀里的人就轻轻哼了两声。
嗓音绵软含糊,尾音又带着颤抖,像羽毛,又像是带着小钩子。
仿佛是在撒娇地抱怨他把人给扰醒了。
谢存秋睁开眼,还没完全睡醒,瞧见身边半撑着身体的傅柏宁,抬起手自自然然地摸了摸对方的脸,问道:“睡好了?有没有不舒服?”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眼里沉着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睡在他怀里的人神情安然,蝶翼颤动着掀开了一帘静谧秋水,是放松而依赖的姿态,还有这个模糊的倦懒嗓音,仿佛他们不是才和解几个月的前死对头,而是已经在一起好多年的——
亲密爱人。
这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懒散午后。
他稍一敛神,把思绪从离谱的臆想中强行拖拽回来,回道:“还好,没事了。”
谢存秋慢吞吞地坐起身,他现在是晚上睡不好,白天又忙累,所以对自己睡着了这事儿不算意外。
在傅柏宁身边他心里安定,比自己一个人待着情绪要好上不少。
他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好家伙,从两点多直接睡到了五点,真睡舒服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扭头询问还靠在床头没动的傅柏宁,给对方看了眼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就近,我开车。”
“时间还早,不着急。”
傅柏宁捋了把头发,总觉得这一觉醒来的错觉有点多,注视着眼前人道:“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你。”
谢存秋一愣神,调整了下姿势,道:“你问。”
休息室拉着厚重的落地窗帘,将日光挡在外面,只留下了床边暖黄的氛围灯,给傅柏宁的面容镀上了一层看不分明的朦胧色调。
他平稳开口道:“我喝醉了有没有做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会跟你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你为什么愿意这样?不觉得过分亲密了吗?”
谢存秋抱起手臂,盯着傅柏宁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了足有半分钟。
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反问道:“做没做奇怪的事情,这似乎不该问我吧?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傅柏宁轻叹了口气,“除了朦朦胧胧一场梦,我确实不知道其他事情,似乎有人在哄我睡觉,大概是做了个不错的梦。”
瞧出了傅柏宁的怅然,谢存秋倾身靠近,道:“哄睡觉这一部分不是梦。”
“……嗯?”
“我小的时候,父母经常给我读睡前故事哄睡觉,神话、童话,中西方的都讲,我不过是在模仿他们而已,好在——”
谢存秋拖长了语调,嘴角翘了起来,“你很吃这一套。”
傅柏宁有些意外,有些愣怔,谢存秋说这话的神情带着点小小的骄傲,看得他心里一片酸软。
他略带苦涩地笑了声,“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谢存秋纠正道:“不是什么笑话,别这么说。”
傅柏宁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转而道:“虽然你看起来是很独、很冷淡的人,但我觉得,你会是很好的父亲。”
谢存秋沉默了。
他垂眼看向尚且平坦的腹部,很好的父亲?他不知道,但肯定会努力去做,不过眼下——
他抬起眼,道:“你这句夸奖我收下了,我会尽我所能做一个好父亲,你也别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只能羡慕别人的孤家寡人,我对你有信心,你也可以。”
傅柏宁不知道谢存秋对他是哪儿来的自信。
他望向远处昏暗的天花板,不无自嘲,也相当坦然道:“或许吧,以后我可能会重拾一份亲情,但不管是作为爱人还是父亲,我都不觉得自己能够很好地胜任。
“存秋,我跟你不一样。
“你有很好的家庭,而我没有,我也不憧憬自己以后能够拥有。
“组建一个家庭,首先要有一位爱人,我相信世上有相知相惜的爱情,但总归是小概率事件,希望太过渺茫了,我只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与其沉湎于不切实际的妄想,不如多考虑考虑事业还能如何发展。”
仔细听完这些话,谢存秋的语气沉了下来,轻声喃喃道:“因为对好的结果不抱期待,所以连带着否定所有可能?可你知不知道——
“你越是不相信,结果就越是导向你的‘不相信’。”
傅柏宁沉默着,或许?
谢存秋一抬手,重重按在床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傅柏宁看着猛然凑近过来的人,心下诧异。
对方的神情认真且坚定,以至于带上了几分摄人的锐气,一双桃花眼翻卷着漫天的冰晶,粲然、湛亮,灼灼得让人避无可避。
第24章 章二十四 他管我的事情不是干涉,是应……
谢存秋紧盯着傅柏宁的双眼, 语速并不快,但十二分地笃定道:“宁缺毋滥是没错,我很认可这一点, 我也一样, 但是!
“总要先相信自己能遇见,才不会在真的遇见时错过。
“在我看来,你完全可以是最好最优秀的爱人,也能成为最好的父亲,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给孩子当父母, 只要愿意就能去学。”
看着言之凿凿的谢存秋, 傅柏宁不置可否,只道:“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合格的爱人和父亲,但我觉得你没问题。”
谢存秋皱起眉, “正在说你, 别往我身上扯。”
傅柏宁的神情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温和淡然,他绕过谢存秋下了床,整理了身上的衣服, 拿起外套道:“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当谁的爱人、谁的父亲,八字没一撇,这个话题暂且到这里吧,晚上想吃什么?”
谢存秋抿了抿嘴,这分明就是回避!
没准备好?
不好意思,崽都两个多月了傅总。
如果他能如愿以偿追到人, 那一切都没问题, 到时候两人一起面对这个新生命,一起去学着怎么当父亲,真要是争取不到……就先自己养小朋友。
走着看。
等真的深陷其中了, 还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话吗?
傅柏宁嘴上不说,但他又不是傻子,对方待他明显跟别人不一样,真的没一点友情之外的好感?
他不信。
醉酒的小插曲过后,傅柏宁没再继续想那些早就想明白的问题,他不会存不该存的念想,有至交好友二三,有值得一生攀登的事业——
这样就很好。
旁的都是虚妄。
这之后,两人暂时没再聊这个问题。
九月下旬的中秋,在傅立诚叫他回去吃饭时,他直接拒绝了,当天有场官方组织的慈善晚宴,他本来不用亲自出席,交给副总就好,但谢存秋去了,他倒是很乐意奉陪。
团团圆圆的中秋夜,独处不是不行,但能跟好友聊聊也挺不错。
他没带司机,跟谢存秋说好了,接上对方一起过去。
上车后,谢存秋把一个小巧的手提礼盒递了过去,“中秋礼物,打开看看?”
傅柏宁轻笑了声,要他现在看,那就是现在就能直接用上的吧。
巧了。
他接过礼盒,从储物箱里取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盒子,“这个给你,就祝我们年年岁岁有今朝。”
谢存秋牵起嘴角,一边拆礼物一边道:“以后会更好。”
“当然。”
傅柏宁打开礼物,里面是块手表,出自他经常佩戴的品牌,而且是百年纪念系列里的一款,他收藏了整个系列,就差这一只了。
他看向谢存秋,“上次在我的衣帽间里发现的?”
谢存秋扫了眼傅柏宁,“我不是有意要翻看你的东西,你就摆在那里,相当醒目,想不注意到都难。”
说着,他举起手里精致的盒子,眉眼间带着清隽的笑意,“这个我很喜欢,谢谢,今天的晚宴正好可以戴。”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礼盒里的一枚红宝石胸针,有着逼人的美丽和凌厉的锋芒,视线微一上扬,就是那双比宝石更动人的双眸。
让人流连忘返。
他垂下眼,摘掉腕上的手表,换上了新收到的中秋礼物,慢悠悠道:“我不怕你看,比起那些东西,床上那只玩偶才更让人想藏起来。”
看着傅柏宁的动作,听着对方的话,谢存秋的心情相当不错,实在是没忍住笑,“非常非常可爱的喜好,真的。”
傅柏宁一眼瞪过去,沉默着。
收到这样控诉的眼神,谢存秋勉强收敛起笑意,戴上胸针,正经又认真地询问道:“怎么样?”
傅柏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亏的发现他秘密的人是谢存秋,换成别的人简直是让他……不敢睁开眼,希望那只是幻觉。
他望进对方的眼睛里,道:“宝石很衬你。”
谢存秋轻轻一哼,“送这个给我,你的眼光一样很好。”
傅柏宁发动车子,晃了下手上的腕表,“你也不遑多让。”
谢存秋抬手轻轻摸了两下胸前的红宝石,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身边的人,道:“我们还挺有默契。”
傅柏宁赞同道:“不然怎么能化干戈为玉帛,怎么能像现在这样相处。”
谢存秋应了声,这话说得是。
他看待傅柏宁是有明显阶段性的,那晚之前的对方,他只有厌烦,根本瞧不上那份平庸怯懦,一个眼神都欠奉,而那晚之后,他有的是欣赏和进一步迸发的喜欢。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你现在很好,可不兴再倒退回去了。”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在说什么,宽慰道:“以前的‘我’是不值得追忆的过去式,你现在看到的我就是真实存在的我,现在如何,以后也如何。”
谢存秋点点头,他很期待以后。
傅柏宁的注意力从谢存秋上车到两人一起走进会场,都停留在对方身上。
他对各类宴会驾轻就熟,穿越前参加过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了,宴会和应酬填满了他工作之余的时间,很充实。
至于恋爱和家庭生活,抱歉了,他不需要这个。
不过现在参加宴会比以前有乐趣更多,跟谢存秋聊的也不全是工作,从彼此的爱好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奇闻轶事,偶尔还聊聊圈子里盛传的八卦。
总而言之,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聊。
对方一抬眼一抿唇的细微表情,都值得仔细玩味,比工作更有意趣,好像再怎么看都看不腻。
这场晚宴,他跟几位年长的前辈简单打过招呼后,就跟谢存秋去了角落的休息区,他端着一杯香槟,对方端着一杯果汁,再加上几碟小点心,跟宵夜差不多了。
聊到快九点,谢存秋去了洗手间,等人回来就走。
他尝了口对方刚才说腻的小块云腿松茸月饼,咸口的,味道刚刚好,应该是个人口味差异吧。
他正在想要不要给谢存秋做点清爽微甜的鲜花饼尝尝,一个嗓音突然响起,搅扰了他的好兴致,抬眼一瞧,不是那位大明星是谁。
他的眸光瞬间冷淡了下来,“贾先生,我没空。”
贾书宁习惯了傅柏宁什么都依着他,对他有着极致的耐心和温柔,现在面对如此的疏离冷落,到底不甘。
他站在傅柏宁身前,眉眼微皱,“你真的要跟我这样吗?”
傅柏宁看着贾书宁楚楚可怜弱柳扶风的模样,只觉得腻味、厌烦。
他站起身,拿着手机的手背到身后,悄然打开了录音,这才继续道:“说话要说清楚,免得别人误会,贾先生,你刚才说我要跟你怎么样?”
贾书宁看傅柏宁还愿意继续说下去,松了口气。
他上前半步,压低嗓音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情谊的,虽然我跟梓豪在一起了,但看着你……我有时候不无恍惚,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尽管知道这想法不对,对你不公平,可我真的忍不住……
“忍不住对你有好感。”
傅柏宁周身的温度都骤降了不少,眼带厌恶,道:“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再当你的备胎,给你们当枪使,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吧。”
贾书宁深吸一口气,道:“我没办法离开梓豪,柏宁,我心里有你,就算我们没可能在一起,但还可以做好朋友呀,像以前一样,没必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你别听其他人乱说,我从没把你当成过备胎,也不会利用你去做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不愿意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你闭嘴吧!”
看贾书宁表演完,傅柏宁关掉录音,刚要反驳,就有另一道夹杂着火气的冷冽嗓音代替他呵斥了表演欲旺盛的某人。
这让他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谢存秋最近几天孕吐稍稍有好转,但还是被刚才吃的一小口月饼腻到了,他去洗手间洗洗手洗洗脸的工夫,这茶味儿熏人的大明星就凑上来了。
他走到傅柏宁身边站定,对贾书宁一如既往没有好脸色,“之前就跟你说得够清楚了,怎么着,贾大明星是听不懂人话么?
“到了现在还想脚踏两条船,觉得自己很能耐?
“把柏宁当备胎,你不只是不要脸,更是眼瞎,就算你现在舍得跟魏梓豪分手,你以为他能看得上你吗?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你的粉丝如果看到了圣洁如莲的哥哥这个不值钱的模样,会怎么想?”
这话说到最后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他是真的烦透了这位拿不出一部好作品的所谓演员,那么高调,那么碍眼,再敢纠缠,他真的不介意继续抖搂黑料。
之前他是不想跟傅柏宁的过去多纠缠,这“过去”要是不愿意,那就如对方所愿。
贾书宁这几年撞上谢存秋就没少被骂,从来没看得上他!
还曝光了不少他的负面。
他知道不该跟对方硬碰硬,但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钢琴与小提琴合奏的视频,他就压不住反驳的欲望。
他恼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柏宁说这些?我跟他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谢存秋弯起手肘戳了戳傅柏宁的手臂,“这位好演员精心打磨的台词听见了?”
傅柏宁轻笑了声,抬手揽着谢存秋的肩,在对方肩头轻拍了几下,哄道:“好了好了,不值当跟没眼色的人生这么大气,我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谢存秋轻哼了声,没再搭理贾书宁。
傅柏宁看向今晚的不速之客,前两秒对着谢存秋的温和笑容与嗓音都被冷淡所取代,眸光凛冽,沉声道:“他当然有资格为我说话,也说得很对,跟我想表达的是一个意思,而且——
“他管我的事情不是干涉,是应当,我愿意。”
贾书宁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十分不理解。
针锋相对的死对头,怎么能这么突兀地握手言和?听听这些话,不知道还以为是关系一直很融洽的好友!哪儿还能想象这俩人之前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接二连三怼到脸上来的话,让他的脸面和心情都有些绷不住,撂下一句往后走着瞧就离开了,再待下去,他都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可是名流聚集的公众场合!
他丢不起这个人!
看着贾书宁狼狈的背影,傅柏宁看向身边人,对方眼里还有没退干净的怒火,他似有所感,道:“多谢你帮我说话。”
谢存秋跟傅柏宁对视了一眼,自自然然道:“不用见外,他说什么你随便听听,这样三心二意,满心只有利益和算计的草包,远配不上你。”
两人并肩往外走,傅柏宁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依你看,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我?”
这个问题让谢存秋愣了下,看向傅柏宁的眼神略带探寻,这是有所觉察了?还是话赶话的随口一问?
是送分题?还是送命题?
他定了定神,不管是什么,他的答案都不会变,也不吝惜于坦白某些话。
第25章 章二十五 拒绝:我不打算恋爱结婚要孩……
坐上车后, 谢存秋又看了眼副驾驶的人,发动了车子,同时清了清嗓子, 道:“什么样的人配得上你?这问题一点不难回答。
“那当然是要有足够出众的能力和样貌, 坚韧不拔的心性,要真的理解你、尊重你,愿意接纳真正的你,包容各种各样不同的你,要打从心底里认可你、喜欢你。
“最重要的一点是——
“你要喜欢他。”
傅柏宁若有所思,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这样的人……是谁呢?
他注视着谢存秋精致得毫无瑕疵的侧脸,对方的语气颇有些小小的骄傲,很可爱, 像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喵喵。
他补充道:“他是不是还应该有自己的追求和骄傲?有强大而有趣的灵魂?有可可爱爱让人欲罢不能的小脾气?还要会撒娇耍赖皮?而且天塌下来嘴顶着, 但心里软软堪比棉花糖?”
谢存秋听得有几分莫名,都什么跟什么什么呀!前一半很认可,一半没法认可。
他微皱起眉道:“只要你喜欢, 也行。”
不就是撒娇么,他不是不能拓展一下自己的能力边界,至于面子……这玩意儿在爱人面前可以暂且往一边放放。
傅柏宁把谢存秋这点小表情都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笑,等红绿灯的间隙抬手揉了把对方的头发,在高傲喵喵瞪过来时, 回了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车子重新启动, 谢存秋干脆就趁着这个话题,顺势道:“刚才是你问我,现在换我问问你, 柏宁,你理想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
傅柏宁微微眯起眼,沉默了会儿。
这不太对劲吧?
在谢存秋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来时,他缓声道:“我从没有考虑过理想型的问题。
“所谓标准,只不过是在遇到合适的人之前避免麻烦的借口,真遇到对的人了,所有的标准都可以为那个人而推翻。
“所以标准就是没有标准,理想型也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那倒未必,”谢存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的,没再去看身边的人,兀自说了下去,“我对理想型一直都有预期,但都很宽泛。
“比如,他要足够强大,要符合我的审美,要能跟我同频共振。
“要有足够热烈、甚至是偏执的极致爱意。”
傅柏宁思索着,谢存秋说的这些确实很宽泛,但对方足够坦白,这确实是一个人的底色,热烈又偏执的爱意?
像是谢存秋会看重的方面。
对方本身就是棱角分明不将就的性格,想要同样真挚热烈的感情无可厚非。
而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有。
是的,是他在这方面太过迟钝了,谢存秋对他十之八九有好感,而且超出了朋友该有的范畴,对方明明是在追求他。
但是。
谢存秋说的那些他做不到,也不打算做到,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包括对方,他不会给谢存秋开口表白的机会,不想失去这样一位性情相投的朋友和优秀的合作伙伴。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时,他没有当即下车,看向谢存秋的目光温和沉静,没有波澜,像是深林里一池永远不会被打扰的潭水。
他放轻放缓声音,道:“存秋,你是我认可的朋友,所以我也愿意跟你坦白一些话。
“先哲说智者不入爱河,我不是智者,但也有这样的考虑。
“我不打算恋爱,不打算结婚,不打算要孩子,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我想要的、一直追求的,单身对其他人来说或许会觉得太形单影只、太寂寞,但于我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状态。”
谢存秋的手一下扣紧了方向盘。
他听懂了。
半分钟后,他松开方向盘,轻笑了声,这抹笑意又很快消散,看来傅柏宁终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了,嗯——果然迟钝。
而对方的反应并不让人十分意外。
他缓了口气,道:“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也坚持我自己的想法,我要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应对,同样是其他人的事情,谁都妨碍不着谁。
“你现在想当不婚不恋主义者就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感情又不是理性能完全控制的,说不要就不要?没那么简单,感情迸发的时候可不讲道理,不跟人商量一点儿!
傅柏宁微皱起眉,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谢存秋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再说些什么估计也没用,还不如交给时间这位摧枯拉朽额的魔法师,对方早晚会知道他们只是基于欣赏的好友、挚友,不可能产生其他新的关系。
那一晚……
是个意外,仅此而已。
谢存秋的话说完,没再多待,道了别下车就走。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紧跟着下了车把人叫住,道:“说好了你把车开走,明天我让司机过去开回来,你现在一个人怎么回?”
谢存秋站在七八米远的地方,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道:“我跟薛总还有约,他来接我,放心吧。”
说完,他把微微颤抖的手藏进西裤口袋,径直离开。
傅柏宁目送着谢存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停滞几分钟后,摘掉了今晚刚收到的礼物,仔细摩挲着微冷的表盘,神情掩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半晌,他给薛明扬发了条消息。
直到收到对方回复的接到人了,他才松了口气,在车上的对话……就沉在这个夜晚吧,以后再不提起。
谢存秋是聪明人,总不会做出对自身完全没好处的糊涂事。
而他实在不想失去对方。
以后相处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友情和爱情的边界,别让对方误解了,只是想到自己那份渴望亲密触碰的念头,总归有些遗憾。
不过能搂搂肩或者拥抱一下,也很好。
接下来几天,他没主动约谢存秋见面,给两人一点时间整理心情,只偶尔在微信上简单聊几句。
这天,他正盘算着找个什么由头把人叫出来吃顿饭,对正常朋友来说,一周见两三次,这个频率并不过分,合租的、住得近的,还天天见面呢。
只是何旭的一条消息,直接让他的火气上来了。
他那个便宜父亲前几天在他这里说不通,居然直接找去了谢氏集团!
他快步下楼,给傅立诚打了电话,问对方是不是去找谢存秋了,在那边利落承认后,他冷笑一声,直接道:“你觉得我上次说的话全是开玩笑吗?
“我不管你是在装糊涂,还是仗着父亲的身份罔顾我的意愿,今天,我就再说得直白些。
“你要是愿意有些自知之明,以后我们还能聊几句,如果你没有,如果你还要倚老卖老,我们就做个陌生人,我不介意让大家看看傅家这出热闹。
“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以前你不管,现在也别想着再干涉我的事情。”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难得的有些心烦意乱,他才刚前脚暗示了谢存秋自己没那方面想法,便宜爹后脚就去给他了捅娄子。
傅立诚的语气听得出明显的不愉快,显然是碰了硬钉子。
他都能想到对方会跟谢存秋说什么!
而谢啾啾是什么脾气?会惯着老古板才怪,他不担心傅立诚,那是自找的,他担心的是谢存秋,本来两人之间就刚暗潮涌动地闹了一场,还没过去那个劲儿,就又雪上加霜。
他给谢存秋发了消息,说自己正在过去的路上。
他中间拐了个地方,到谢氏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何旭接到了地下停车场来。
一起上楼的时候,何旭看着神情还算淡定的傅柏宁,思忖再三,道:“谢总这两天情绪本来就不算好,跟傅董说话可能直白了些,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但是他的为人你清楚,没有别的意思。”
傅柏宁扫了眼何旭,道:“你关心存秋,这是应该的。”
何旭一顿,听明白了傅柏宁的潜台词,瞬间放下了心,这是在提醒他别管人家俩的事儿,他也没想管呀!顶多提醒一句。
谢存秋压根儿不接受谁的管。
他就是嗑个CP看个热闹!
送傅柏宁到总裁办公室后,他放松地长舒了口气,好,任务完成。
他知道自家老板在追人家,以前不说了,那都是过去式,现在看来,虽然表面上两人还是以朋友相称,但实际上不是没有进展,傅柏宁刚才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独占欲。
这眼神可不清白呀傅总!
是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还是对感情过于生疏以至于有什么误解?他不得而知,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感情的事儿,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傅柏宁走进办公室时,谢存秋正仰靠在椅子里,背朝门口、望向了窗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交叠了搭在桌上的小腿,纤长有力,连带着垂下的裤脚都流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显然心情不算好。
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上,轻车熟路地去煮了一壶水果茶,酸甜开胃,还有红茶的香醇滋润,很适合搭配小蛋糕。
他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拆开了自己带来的小蛋糕,最后拎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向落地窗里面谢存秋的身影,道:“秋日限定的栗子可可小蛋糕,尝尝?”
谢存秋没动,也没开口。
通过玻璃对视的目光有些朦胧,也意外得十分温柔。
对方进门后的动静他都知道,闻到红茶的香气后,他牵了下嘴角,又很快放平,语气不咸不淡的,“我没打算因为别人牵连你,所以你也没必要搞这一出来表示什么。”
傅柏宁靠在椅子里,眉眼间带着点自己都没觉察的笑意。
道歉?
他确实是为着道歉来的,但又不止是道歉。
他稳声开口道:“傅立诚之前找过我,警告我要对你多些戒心和警惕,但我不觉得对你需要这样,我相信你不会,你的品性就决定了你不会背后算计。
“存秋,不管他跟你说什么,都别当真。”
不管是对两人之间感情的揣度,还是对谢存秋本人的不认可,傅立诚的话一个字都不值当相信。
随着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谢存秋盯着窗玻璃上的身影看了又看,半晌才放下腿、转过来椅子,语调略有些冷清,道:“我知道我是谁,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人的话不会影响我,更不会影响我要做的事情。
“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混淆到一起去。
“不过,你今天要是不来,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做这个朋友了。”
傅柏宁看进谢存秋依旧明亮的眼睛里,一眼看到底,清透得好像能看见水底游鱼的湖水,坦然也坚定。
他改变不了对方的想法。
但这不正是他欣赏的地方么。
谢存秋就是谢存秋,有自己的见地与坚持,拎得清,看得透,哪怕执拗了些又有什么关系呢,犟就犟吧,左右他们还有时间慢慢去修正这段他不愿意舍弃的友谊。
他对谢存秋有好感,但仅止于此,不可能发展出爱情。
他温和笑道:“你是我认定的朋友,这话一早就跟你说过,存秋,阶段性失忆可有点让人伤心了。”
谢存秋轻哼了声,拿起小叉子尝了口蛋糕,细腻香醇又一点不甜腻,合他的口味。
等他吃完一个小蛋糕,喝掉半杯茶——少喝两口不影响崽崽,心情逐渐好了起来,傅柏宁能主动来找他,不只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这就可以了。
暂且还可以。
他看向身边安静了半天的人,煞有介事道:“现在的你不像你父亲,但这很好。”
傅柏宁没想到谢存秋吃完蛋糕后第一句话会说这个,坦然道:“我确实不像他的儿子,还好不像,不然你不会跟我做朋友。”
“没错。”
傅柏宁轻笑了声,没再去说他的便宜爹,转而问道:“忙得怎么样了?如果谢总有空,晚上赏脸一起吃饭?有家新开的餐厅口碑不错,我想跟你一起去尝尝。”
谢存秋支着脸颊,盯着傅柏宁瞅了又瞅,怎么说呢。
薛明扬说现在的傅柏宁看似温和,实际上冷心冷情,不是好打动、好追求的人,他要是坚持,很大程度上相当于飞蛾扑火,不见得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
他愿意去试试,哪怕真的受伤又能怎么样。
值得一试。
尽他所能去做,即便最后没能如愿以偿,好多年后回想起现在,也不至于遗憾,不会长久地存着当时要是再坚持一下就好了的悔恨。
图一个心安、一个坦然。
他站起身,绕过傅柏宁,打开茶水台那边的柜子,端出一个汝瓷的干泡茶台和全套的茶具,放在落地窗边的圆桌上,又取了茶叶、烧上热水。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他返回办公桌边坐下,道:“上次你送的茶叶,稍等我一会儿,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好。”
傅柏宁知道这就是说好了,起身去等热水烧开。
他瞅瞅桌上那套上好的天青色茶具,再瞅瞅垂着眼翻看文件的谢存秋,心情相当轻快且愉悦,这不用问就知道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对方偏好咖啡和葡萄酒,不过现在都戒了。
等谢存秋忙完,他这泡茶刚好喝得差不多,往餐厅去还是他开车。
谢存秋望着窗外后退的街景,抬手搭在腹部,不动声色地轻轻揉了揉。
现在三个月了,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他的孕囊位置靠后、靠下,比寻常情况更不显怀,这点让他相当庆幸,更好隐藏。
就是腹肌已经模糊了,还有些紧绷,称不上舒服。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惶惑,尽管对揣崽的整个流程心知肚明,也做了该做的准备,有最好的医生和设备,但肚子里真的有一个正在成长的宝宝了,说实话在某些时候……他心里没底。
毕竟是头一遭。
傅柏宁发觉了身边人的走神,问道:“在想什么?”
谢存秋转过眼,道:“在想待会儿吃什么,最近胃病控制得比较好,胃口也比前段时间好了。”
“是好事,你确实得好好养养。”
“……嗯。”
晚餐是谢存秋点的,傅柏宁推荐了几个菜式,整体还是以清淡为主,有两道偏酸,没点辣的重口味的。
但是这顿饭没吃多少呢,他就发现谢存秋一只手贴在腹部揉啊揉的,心头一紧。
他皱起眉,询问道:“胃里不舒服?”
谢存秋的手一顿,用三秒钟快速思索了下,道:“也没有,只是有一点胀,揉两下就好了。”
傅柏宁分辨着谢存秋的神情,应该是没强忍着不舒服,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果汁少喝些,还是有些凉。”
“嗯。”
谢存秋应着,接过水杯时碰到了傅柏宁的手,眸光流转间开口道:“你的手比我的手暖和,应该也比我自己揉要舒服。”
嗯?
傅柏宁微一顿,刚才触碰的那一下确实能感觉到谢存秋的手挺凉的,对方这么说……
身边人一双桃花眼依旧清冷,却跟看其他人时不太一样,带着些明朗的光,不止有冰冷。
像是阳光下剔透的冰面。
尤其是直勾勾盯着他的时候,他很难不把这个眼神解读成撩拨,或者是撒娇?尽管对方可能是无意的。
即便不说眼神,这样的行为似乎应该大概不应该发生在朋友之间吧?
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第26章 章二十六 不、接、电、话!……
谢存秋看着陷入沉思的傅柏宁, 有些微疑惑,这好像不是特别难回答的问题?答应还是拒绝?
他抿了口温水,歪了歪脑袋, 唤道:“柏宁?”
傅柏宁回过神, 说实话,他是很想跟谢存秋多亲近些,肢体上的接触当然在“亲近”的范畴之内,但他不想过界。
具体到眼下的情况,朋友不舒服了, 稍微照看下也没问题……吧。
见傅柏宁没有直接拒绝, 谢存秋猜着对方是在考虑。
他又靠近了些,嗓音里带上了些微的笑意,“真这么为难的话就算了, 没关系, 我只是随口一问。”
傅柏宁略有些无奈地笑了声,“不为难,顺手的事情, 来吧。”
他说着就站起身,把椅子挪到了谢存秋身边。
谢存秋随之松了口气,很好,他其实有些担心对方在觉察自己的心意后回避这些肢体接触,没有就好。
不回避,起码代表着不讨厌。
他自自然然地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轻轻按在胃部, 揉揉这里没问题。
傅柏宁的手贴在谢存秋身上,隔着薄薄一层衬衣,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而这是他穿越前加上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让他想要肌肤相触的人。
大概是那晚的影响太过深刻了,还需要时间的继续拉长去冲淡印象。
不过话说回来,这层衣料到底太碍事了。
他敛了敛神,控制着力道给对方仔细揉着,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手心滚烫,还是他身边人的体温有些高。
谢存秋放松了半靠着傅柏宁的手臂,对方暖热的手掌贴在腹部揉着,力道刚刚好,给他揉揉得脚趾都舒服地蜷了蜷、翘了翘。
怎么能不贪恋呢。
傅柏宁关注着谢存秋,对方眉眼舒展,看上去就像只被揉揉摸摸舒服了的喵喵,颇有几分没戒心的慵懒闲适。
他不想对方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
谢存秋被揉揉舒服了,坐好后看着桌上清淡的菜式却还是没胃口,莫名有些想吃辣,“再重新点几个菜?微辣的。”
傅柏宁自然不赞成,反问道:“好了伤疤忘了疼?”
谢存秋轻哼了声,自己真不是胃病呀!
他再三保证了现在没事,吃几口试试,真不舒服就不再吃了,这才说服傅柏宁答应点辣的,尝过之后相当对他的胃口,尤其是那道酸辣虾球。
傅柏宁皱起的眉头在确认谢存秋真没事后才舒展开,颇有些没辙道:“你这个口味变化……幅度还挺大。”
除了虾球,新上的酸辣藕片对方也吃了不少,而这属于土里泥里长的食材,之前是不吃的。
反观一开始点的菜,都没再动几筷子。
谢存秋淡定地擦了擦嘴,相当满足地靠在椅子里,给自己找补道:“会变挺正常,以前我无论如何想不到现在能和你坐在一起吃晚餐。”
傅柏宁不置可否,没过多纠结。
他转而道:“我下周二晚上安排了去参加同级校友聚会,联络下用得上的资源,对后续发展或许会有助益。”
校友聚会?
谢存秋首先想到了那俩恶心人的玩意儿,“拓展下人脉没问题,但魏梓豪和贾书宁跟你是校友,是同学,他们高调又爱往人堆里扎着炫耀,八成也会去。”
傅柏宁宽慰道:“我参加校友聚会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因为可能遇见他们就不参加,不过你放心,非必要,我不会跟他们多说一句话,大家都知道我跟那两位现在彻底闹翻了。”
谢存秋半垂下眼帘,整理了衬衣上些微褶皱,道:“别被他们影响心情就好。”
“当然,我不会跟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傅柏宁停顿了几秒钟,又稍微靠近了些,轻笑道:“那都是过去了,以前追着他们跑的‘我’已经死了。
“你之前说过一句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话很对,如今我身边有更值得好好对待的人,不会走回头路的。”
谢存秋抬起眼,直接看到了傅柏宁眼睛里的自己。
太近了。
以前他真没觉得对方的长相合自己的眼缘,但现在就是怎么看都顺眼,看再多次都不腻味,大抵是相由心生?
气质气场的变化,连带着容貌同步受到了影响。
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本来的那点不愉快瞬间被抚平了下来,应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能迷途知返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显然,你很幸运,我也很幸运。”
傅柏宁眨了下眼睛,“这是你我的缘分。”
谢存秋被这个轻巧又自然的wink晃了眼,好像有星星降落在他的头顶上,吧嗒吧嗒,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点亮了他周遭冷厉的昏沉夜色。
傅总会说就多说点!
他面上依旧镇定,提议道:“那种场合不是吃饭的,结束后我去接你?一起吃个宵夜。 ”
“好,地址我发你。”
“嗯。”
傅柏宁对这场校友聚会的预期就是结交些以后可能用得上的人脉资源,穿越过来之后他做的这一切,足够让心明眼亮的人知道现在的他值得交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实际情况不出他所料,主动攀谈的人不少,聊下来他心里就有数了,看时间差不多,他给谢存秋发了消息,提前退了场。
只是下来楼走到门口时,遇见了姗姗来迟的两人。
魏梓豪心里一直有火气,开口就是嘲讽,“以前我们带你一起玩儿一起挣钱,现在倒好,你忘恩负义,一点不念旧情。”
傅柏宁看着依旧嚣张的魏梓豪,还有贴在男友怀里柔柔弱弱招人疼的贾书宁,平淡道:“老话我不想再重复了,你们不腻,我腻味了。
“魏总,你觉得贾书宁真的对你死心塌地没有二心吗?
“贾大明星,你也确实认为魏总是真心爱你吗?
“两位,你们自诩的深情真的经得起考究吗?与其纠缠我,不如好好审视自身,这不实际得多?”
撂下这些明晃晃挑拨的话,他绕过憋着恼怒马上要爆发的两人,堪称悠哉地离开了,他已经看到了外面来接他的车子。
雨夜微凉,吃顿热乎乎的宵夜才是正儿八经的。
至于魏梓豪和贾书宁会不会争吵,会不会闹翻了天,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真要是闹出了什么笑话,他也不介意看一看。
根据原书内容来看,魏梓豪可是正宫不倒的同时,外面还彩旗飘飘,贾书宁知道后没少闹,分分合合十分跌宕。
他只是提前透露了一点,不用太感激。
谢存秋下来车,撑了把伞迎过去,看傅柏宁神情缓和,又瞥了瞥玻璃门那边的两人,问道:“跟大家聊得还不错?”
傅柏宁接过雨伞,揽着谢存秋的肩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好让宽大的伞面能完全遮住他们俩。
他没再回头看,道:“该重新认识的人都重新认识过了,以后有需要的也介绍给你。”
谢存秋应了声,上车前又看了眼不远处那两人,看到他跟傅柏宁的举止,对方应该很意外,震惊?气急败坏?都憋着。
死对头真能握手言和。
他们现在就是关系好,以后还会更好,到时候别惊掉了牙。
两人默契地没提那俩入不了眼的玩意儿,傅柏宁提议去吃粥底火锅,一场秋雨一场凉,吃这个对谢存秋的胃很友好,虽然现在是好些了,但该养还是要多养养。
工夫在平时。
谢存秋对吃什么没意见,也不知道是因为傅柏宁还是因为肚子里揣的崽,他现在的饮食喜好跟以前相比变化不小,或许是兼而有之?
一顿鲜香细腻的粥底火锅吃下来,暖洋洋的十分熨帖。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了。
他起身坐到对面,一手撑在桌边托着脸颊,一手按在傅柏宁的大腿上,就好像只是单纯地借了支撑点维持身体平衡。
在对方看过来时,他眉眼微弯,问道:“傅总着急回家睡觉吗?”
听称呼,傅柏宁就知道这朵高岭之花又在打小算盘了,道:“我是习惯早睡,但习惯存在本身的其中一项意义就是用来被打破的,还没被打破,只是因为没遇到打破它的人和事,谢总在这方面应该跟我有一样的体会。”
谢存秋的体会不能更深了。
他垂眼瞧了瞧肉眼还看不出什么的腹部,很清楚自己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一个小生命在悄然地快速成长,连带着改变了他很多习惯。
但这都不值一提,很值得。
他再抬起眼时,眼角弯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越发凑近了些,按在傅柏宁腿上的手轻轻抬起,手指轻轻点着、打了几个轻柔的转儿。
他放低放轻了嗓音道:“你说的对,所以——想不想再聊会儿?长夜漫漫,跟何况还下着雨呢。”
秋雨的夜里,一个人更显寂寥。
公寓常年的恒温系统暖不了身边空无一人的那份冷清。
傅柏宁注视着眼前人,暖融融的灯光给谢存秋镀上了一层愈发温和的柔光,对方的语调柔软亲昵,让他回想起了那晚绕在耳边的低哑且撩人的喘息。
实在是一把好嗓子。
不同的情境下是各有各的动听。
还有那只调皮得过了头的手。
他琥珀棕色的双眼里像是揉了夕阳最后一缕沉光,幽幽的,他按住那只划拉来划拉去的手,回道:“谢总知情识趣,跟你,我自然是愿意多聊聊的。”
谢存秋被傅柏宁的目光看得顿了下,稍微直起身拉远了距离,也没抽出手,道:“秋冬天吃火锅再合适不过了,下次去吃酸汤鱼火锅怎么样?”
“好,你安排。”
傅柏宁没错过谢存秋耳边的那点润泽的水墨一般的粉红色,心下莞尔,主动靠过来是对方,先不好意思的还是对方。
不过他确实要承认一点,对着别人一身刺的冷傲高岭之花,在他这里却极富情致的模样,实在让人喜欢。
当然,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
两人就坐在一侧又聊了半天,闲谈无边界,时间倏忽而过,等他想起来去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得,这个时间点回去,八成要翻腾会儿才能睡得着。
但他愿意。
时间晚,他没让谢存秋送,在对方坚持的时候直接叫了辆车,也没折腾自己的司机,这样最方便。
回到家他泡了个热水澡,在热气缭绕中又想到了谢存秋指尖的触感,还有握了好半天才松开的手。
半晌,他轻轻舒了口气,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根本不该一而再地浮现出来。
于朋友而言并不合适。
随着这场秋雨,气温骤降了不少,早晚温差也大了些,跟谢存秋通电话时听出对方的嗓音不太对,他还叮嘱了一句注意添衣服。
这天上午,他收到一位造船业的老前辈发来的消息,就是上次引荐给谢存秋的那些人里的一位,跟他说和谢氏的合作马上就能定下来。
他表达了恭喜,又夸了自个儿好友两句让对方放心合作,转头给谢存秋发了消息,问方不方便接电话,再说说这个合作,争取尽善尽美地拿下。
但那边没回消息。
他一直等到中午一点,谢存秋才回复说一直在忙,合作今天就能敲定,忙完联系。
他没多想,忙起来漏看消息也正常,只是!
在下午三点收到对方搞定的消息后,他打了电话过去想简单表达下祝贺,然后约个饭当庆祝,可谢存秋却没接,三个电话都没接!
这就有点不太对了。
尤其是在半个小时后谢存秋又拿今天忙回他的时候,他问几点能电话聊两句,半分钟时间都用不上,那边回的却是忙完再说。
他转了转手机,这很反常,对方再忙,也不至于半分钟都没法给他匀出来。
除非是有什么客观原因不能通电话。
想到这儿他坐不住了,直接去了谢氏,他要亲眼看到对方好好的才放心,在开会?或者不在公司?没关系,他都可以等。
鉴于两家公司的老板私交相当不错,地下停车场给他常开的几辆车子都录了车牌号,一路畅通无阻。
他刚下车,就听到了电梯抵达的提示音,门打开后,看着里面的两人,他的眸光倏地沉了,唇线绷直,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明亮的电梯轿厢里,谢存秋都快跟何旭抱到一起去了!
第27章 章二十七 他是对谢存秋动心了
谢存秋意识昏沉, 浑身烧得好像要着火,脑子困顿得根本转不动,只想躺倒了睡过去, 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随着电梯门打开, 隔着迷蒙的一层水雾,他好像看到了惦念半晌的人,下意识轻声呢喃道:“柏宁?”
侧身站着、扶着谢存秋手臂的何旭一愣神,扭头往外看去,站在七八米远处的不是傅柏宁是谁!
对方的眼神冷沉得好像结了冰,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在那双色泽温暖的凤眼里看到了冷飕飕的寒芒, 裹挟着这些冷厉到明晃晃的恼火与醋妒。
对,没错,他打赌这感觉没错!
这眼神让他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跟谢存秋的姿势确实有些引人误会, 都是角度问题!他是扶着人, 不是抱着搂着,
苍天在上,傅总明鉴!!
他赶忙往旁边让了一步, 腾出一只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扬声道:“傅总来得正好,谢总不喜欢别人碰他,我这一双手扶得也不稳当。”
随着何旭让开的这一步,傅柏宁才看清楚,谢存秋的面颊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两瓣淡色薄唇却比平时更无血色。
这是生病了?
他心里顿时惴惴起来, 快步走近,虽然看清了何旭真的只是用手扶着谢存秋的手臂,他也没心思多关注这点了, 随着一团火靠到自己怀里,对方今天的异样就都有答案了。
明显在发烧。
他看向又退开半米的何旭,眉头紧皱,快速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烧的?体温量过吗?吃过药了吗?”
何旭同样快速且清晰地回道:“这两天降温,有些着凉,一直有点低烧,今天上午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到三十八度了,谢总说不用吃药,只中午的时候冷敷了一会儿,撑着搞定了这次洽谈。
“刚才又量过,三十八度二。
“谢总不去医院,说要回家,我正打算送他回去休息。”
“胡闹。”傅柏宁看向靠在他身上的人,对方这状态看上去不像是简单的发烧,“先去医院。”
谢存秋听见这一句,下意识道:“我不去医院!”
但这底气不足的一句没有改变傅柏宁的想法,“如果只是发烧,吃了药休息休息,退烧了就好,但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去做个检查,没有问题我们都能放心。”
谢存秋本来就难受,听见这话,手撑在傅柏宁身上稍微撤开了一点距离。
他半垂下眼,这种程度不用去医院,去了反倒可能让对方发现端倪,他不想冒没必要的险。
他问过医生,不超过三十八度五不用吃药输液,这药能不吃就不吃,物理降温就可以。
男人怀孕更艰难,也更需要处处小心注意。
他定了定神,嗓音微哑,道:“发烧而已,小问题,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真不用去医院,回家休息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傅柏宁攥着谢存秋的手臂,紧盯着对方那双不跟自己对视的眼睛,坚持道:“你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发烧。
“说什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要真清楚,能拖出来胃病吗。
“我送你去医院,检查后没问题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
谢存秋的呼吸有些急促,猛一下甩开了傅柏宁的手,心里烦乱又有莫名的委屈和恼火,一手扶在电梯门边,瞥开视线道:“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不用小题大做,我累了,想现在就回去休息。”
“存秋,别这么固执,大家都很担心你。”
谢存秋的目光虚虚地望着远处,额角处一跳一跳的疼,开口的嗓音冷淡中带了些自嘲,“我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点小事不劳烦你多费口舌,我能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也没让谨慎伸手过来的何旭再扶,径直往车边走。
傅柏宁看着连背影都透着一丝虚弱与执拗的谢存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喵喵龇起牙来,凶巴巴得很。
但他会被吓退么。
他三两步跟上去,攥住了谢存秋的手腕,一阵烧灼传来,明晃晃地昭示着对方的身体正在经受高温的灼烧。
他看向那双转过来的眼睛,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先去医院,如果医生说只是发烧,没有其他问题,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绝不再多嘴。”
谢存秋怔怔地看着神情温和却又十足坚定的傅柏宁,喉头一阵酸涩。
他知道对方是出于关心才这么说的,但医院没必要去。
他不想去,更不能去。
到了医院肯定要直接用退烧药,可绝大部分药他根本用不了,医生问起为什么不能吃,他不是不能遮掩,但傅柏宁又不傻。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他能用的退烧药,他也不愿意,靠自己扛过去比吃药强。
他不想冒险。
高烧让他浑身乏力,眼前也有些发昏,纷杂的情绪不断上涌,让他的呼吸轻而急促,快速道:“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好好地过来了,又不是没生过病,不用你管。”
闻言,傅柏宁的眼底泛起了晦涩的暗光,谢存秋在颤抖,嘴上却硬得要命。
他缓了口气,告诫自己别跟生病的人计较,略微压低嗓音哄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存秋,听话,乖乖去看了病,看完我给你做晚餐,你想吃……”
“不用!”
谢存秋烦躁地打断了傅柏宁的话,手腕猛得一发力,挣开了对方的手,有些恼火道:“我说的很清楚了,不用医院,一遍两遍的啰啰嗦嗦干嘛?!”
傅柏宁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慢慢收了回来。
谢存秋说话带着烦躁的冷厉,但眸中含着水光,嗓音沙哑绵软,根本没什么威慑力,只会让人感到心疼。
但是。
说他啰嗦是吧,行,是他管太多了。
他的语调微冷,道:“既然谢总自有打算,而且这么坚持,我就不多说了,回去了好好休息,回聊吧。”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他愿意宽纵谢存秋的小脾气,但话说到这一步,暂时没必要再多说,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和考虑,说不听、劝不动,他有什么十分强硬的立场去要求对方听他的话吗?
谢存秋说的很对,这么些年不是也过来了么。
哪儿用得上他事事操心。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上车离开,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眉眼间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难过又无措。
脑子里越发昏沉胀痛了。
杨旭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两位老板最后几句话他没听清,但此情此景肯定是吵吵了呀,傅柏宁表面上还挺平静,但他能感觉出来,对方妥妥是有些恼火了。
傅柏宁这边,离开谢氏停车场后没走远。
转过来一条街他就靠边停车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在生气,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放平,这是第一个如此牵动他心神的人。
简直是个死犟死犟又一身刺的张牙舞爪小混蛋,一张嘴好听的时候是真好听,毒起来也是真的扎得慌。
他放平椅背躺下来,闭上眼缓了缓情绪。
而谢存秋那双淋了雨的桃花眼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高傲凌厉不服软的、含着清凌凌笑意的、蕴着半池子潋滟春水的……
半晌,他坦然且认命地舒了口气,承认薛明扬之前说的没错,他是对谢存秋动心了,想要去亲吻,想要去占有,想要更多更亲密的触碰,这样的感情还能归之于友情吗?
春芽破土而出,自欺欺人没有意义。
他睁开眼,眼里思绪万千,爱情啊……他从来没肖想过,这世界上当然存在那种很好的爱情,相知相惜、相爱相伴,可他根本不是合格的爱人。
不懂、不会、做不到。
感情对他来说就是拖累。
真要是走进一段感情,耽误自己没关系,只是没必要耽误别人,尤其还是谢存秋那样出众到过目难忘的人,对方值得一份最好的感情。
所以,意识到自己动心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打算进一步发展,这个朋友他还想要,进一步……或许连现在的关系都保不住,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他不可能那么选。
动不动心不重要,不会影响他跟谢存秋的关系,不会影响对方在他心里的定位,他也不会选择疏远。
像对待好友一样对待谢存秋,就可以了……吧。
没问题。
又半晌,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给何旭发了消息,确定对方已经把谢存秋送到家后,直奔公寓。
他不知道谢存秋公寓的密码,也没有录入过指纹,还是何旭专门等着用密码给他开的门,嗯——不愧是用了好些年的助理。
关系相当好。
在傅柏宁进门后,何旭帮忙关上了门,摸了摸额头,他冷汗都要出来了!
天可怜见的,他对自家老板就是尊敬和佩服啊,没有一丁丁点旁的心思,快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了,遭不住遭不住!
门关上后,傅柏宁站在玄关处顿了好一会儿,才穿过偌大客厅走进卧室。
暖黄的氛围灯错落地亮着,将整个房间晕染得柔和且朦胧,他缓步走到床边,谢存秋的头上贴了个退热贴,何旭刚才说还是没吃药。
高烧的人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平时白皙的面容现在正蔓延着一片潮红,像是白云被落日染上了秾丽的霞光。
他微叹了口气,生病了都这么好看。
要不是谢总嘴上不饶人,行事风格狠厉不留情面,一定会有许多前赴后继的追求者。
他缓了缓神,去拿了稍低浓度的酒精和毛巾回来,仅仅只用退烧贴太慢了,已经低烧了两天,现在又是高烧,还是要尽快把体温降下来,可不能给这聪明的小脑袋瓜烧糊涂了。
然而。
坐回床边、掀开被子、看到谢存秋身上微微汗湿的衬衣后,他动作一滞。
这还是刚才见面时对方穿的那件,何旭知道谢存秋忌讳,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动过,但是,酒精擦浴除了手脚心,还有腋下和腹股沟,擦拭这些部位效果会比较好。
可这样的举动确实太过亲密了。
哪怕是在好友之间。
第28章 章二十八 软软的、可可爱爱小肚子~……
傅柏宁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他不打算把两人的关系往爱情方面靠, 自然就不想让谢存秋觉得他们之间有不该有的可能,相处时应该多注意一些。
但眼下的情况……
在昏睡中的人难受地轻轻哼了两声时,他认命地缓了口气, 去解对方的衬衣扣子, 事急从权,别的先不考虑。
谢存秋在生病,避讳过头反倒显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衣服褪去后,眼前人冷白的肤色映入眼帘,傅柏宁眸光沉沉, 对方身上的一层薄汗映着暖调的灯光, 将这一抹亮色照进他的眼底。
随之浮现出来的是他记忆里淋漓的那一晚。
可他现在升不起别的心思,只是疼惜,心尖上涩涩的, 一阵刺疼。
目之所及, 比隔着衣服的搂抱能更直观地看出来,谢存秋确实太瘦了,比那时候还要瘦一些。
这段时间犯胃病到底影响不小, 只是,大概是因为饮食不规律又疏于锻炼,对方原本紧实的腹肌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了,马甲线和人鱼线更是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全身都瘦了,只多了个软软的小肚子。
身体养不好,说别的都是白搭, 等这次的病好利落了, 他还是得继续啰嗦,想亲近一朵高岭之花,被那些刺扎两下再正常不过了。
他给谢存秋仔细擦了好几遍, 酒精擦浴配合着退热贴,折腾两个小时后终于把体温降了下来。
看着呼吸平稳不少、脸上潮红也褪了些的谢存秋,他心神微松,去衣帽间拿了件睡衣给人换上。
收拾好东西后,他让物业把早就配送到的食材送了上来,不用看、不用问,他就知道厨房里空空如也。
谢存秋晚饭没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饿醒了,有备无患。
等到十点多,睡了三个多小时的人悠悠睁开了双眼,只是眼里一片混沌,显然没完全睡醒。
他倾身靠近了些,轻声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我煮了菌菇鱼片粥,鲜香有滋味,起来吃点再睡?”
谢存秋睁着酸涩的眼睛,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小声呢喃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走了么……”
傅柏宁握住谢存秋的手,轻轻揉了几下,无奈道:“担心你,所以又回来了。”
“嗯……”
谢存秋含糊地笑了声,闭上眼又睁开,他抿了抿唇,沙哑的嗓音带了些许哽咽,问道:“我这是在做梦吗?我听话,你留得久一点,好不好?”
听着这把委屈的嗓音,傅柏宁鼻尖一涩,嘴角微微颤动了下,随即又勾了起来,“好,你乖乖吃点东西再睡,我不走。”
他晚饭一样没吃,尽管没觉到饿,但也陪着谢存秋喝了些粥。
等对方喝完,他端了温水给人漱口,又搂着谢存秋的肩让人重新躺好,他掖了掖被子,道:“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了。”
谢存秋困倦地眨了眨眼,嗓音绵软,“那你不许走。”
“嗯,不走,我保证你睡醒了还能看见我。”
“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得到保证的谢存秋很快又睡着了,比前面那一觉更安稳,可能是退烧了身体舒服些,也可能是身边有人陪伴吧。
傅柏宁一晚上没走,也没睡,就在床边坐了一晚上。
在静谧而温柔的漫漫长夜里,他想了很多,从自己记事起到现在,林林总总、杂七杂八,最后全数落到了眼前人身上,往事已矣,往后的路还很长。
他想要跟谢存秋做一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
这样的关系远比爱情更长久、更稳定、更坚不可摧,他们彼此都能进退有余地,这就很好。
他应该满足于此。
谢存秋睡了沉沉的一长觉,直接睡到早上八点多,醒来的时候除了身上没力气,没觉得有其他不舒服。
关键是昨晚上做了个好梦。
他缓了缓神才睁开眼,盘算着怎么跟傅柏宁道歉,设身处地想想,自己昨天说的话真挺过分的,亏得是对方脾气好。
但睁开眼的瞬间他就怔住了,坐在床边的不是昨晚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是谁?!
傅柏宁瞧着愣怔的谢存秋,捋了把对方的头发,笑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难受?”
谢存秋愣愣地摇了摇头,下一秒回神后直接坐了起来,起得太快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还是傅柏宁动作快扶住了他的手臂,他才没重新躺回去。
那个……
他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没事儿,不过你昨晚上一直在?我那不是做梦?”
傅柏宁拍了拍谢存秋的手背,安抚道:“你没退烧我怎么放心?退烧了再烧起来怎么办?与其待在别的地方提心吊胆,不如陪在你身边。”
谢存秋有些语塞,“可是……”
傅柏宁却暂时没继续说下去,在谢存秋停顿的空挡转而道:“昨晚是咸粥,今天早上喝甜粥吧,换换口味,雪梨小米的,润秋燥,对胃也好。
“你洗漱一下,我先去盛饭。”
说着他直接拿开对方的手,起身离开了主卧,也给睡懵了的人一点时间缓缓。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再一回想昨晚上被他当成是梦的事情——
耳根子一下就红了。
同时,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傅柏宁会去而复返,会照看他一整夜,到底还是不放心。
普通朋友之间会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静坐一晚,傅柏宁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在谢存秋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时,他刚好放下最后一个碟子。
对方坐下后,他开口道:“虽然已经退烧了,但我建议你还是再多休息一下,脸色看上去不怎么样。”
谢存秋点点头,“你要不要睡一觉再走?”
“不用,我上午公司还有安排,忙完了中午再休息,”傅柏宁宽慰道,“工作真忙起来,熬几天几夜都正常,别担心。”
“这不是一码事。”
谢存秋咕哝了这一句,先打住了话头。
等一顿饭吃完,在傅柏宁要起身收餐具的前两秒,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担心我,但那时候我没管住嘴,对不起,还有——
“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傅柏宁看着一脸病容的人,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道:“我没怪你,你有你的坚持,以后我该说还是会说,听不听是你的事情。
“存秋,我只是希望你能珍惜自己,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谢存秋的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慢慢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药,以前父母在的时候,他们哄哄还好,现在越长大越不想吃,更不想去医院。
“而且,现在身边也没有哄我的那个人了。”
傅柏宁听出了谢存秋的难过与失落,对方神情怅然,并不遮掩对父母的思念,谁能想到呢,在外独当一面的谢氏总裁,私下里也会有这样柔软脆弱的时刻。
像个远离了父母而渴求安慰的小孩子。
他起身坐到谢存秋身边,握住了对方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倾身靠近了些,道:“小病扛一扛问题不大,但别拖沓,小病拖成大病就得不偿失了,不能讳疾忌医。”
“……嗯。”
“存秋,你看着我。”
谢存秋顿了两秒,迟疑地抬起眼、转过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温暖明亮的春天,那双棕琥珀一般的眼睛比最珍惜的宝石更加干净纯粹,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傅柏宁神情和语气都很安定,缓声道:“啾啾,这怎么不算是正在哄你?”
谢存秋的眼睫一颤,傅柏宁的语气温和得不像话,比哄小朋友更温柔,几乎要让他在一瞬间落下泪来。
父母走后,再没有人这样哄过他。
余佳霖的父亲跟他父亲是挚友,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但在对方面前他做不到放下一切负担,叔叔知道他不愿意袒露弱势的一面,发小也了解他,自然也不会说某些话。
可傅柏宁不一样。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涌上眼眶的酸涩却怎么都消散不了。
他塌下了肩背,额头抵在傅柏宁肩上,扣紧了对方的手,吸了口气,压了压嗓子里的酸涩,应声道:“我保证……会努力去做。”
宝宝出生后没问题,他一定听话。
但在那之前,他只能尽量。
傅柏宁抚了抚谢存秋的背,温声笑道:“好,这就是进步,你不是一个人,有事情可以尝试着跟身边人说一说,你的发小、叔叔,都可以,当然——
“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嗯。”
傅柏宁又搂着谢存秋哄了会儿,等对方心情缓和一些后才离开。
他没让人出门,看着披了件开衫靠在门边的谢存秋,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对方病还没全好有些倦懒?也可能是神情有着平日见不着的温和柔软?亦或许是针织开衫本身就毛绒绒的?
他竟然觉得眼前人身上有一种让人眷恋的居家感。
他敛了敛神,拉回跑偏的思绪,道:“我给你做了小蛋糕,放在冰箱里了,你吃的时候提前拿出来放一放,别贪凉。”
谢存秋乖觉地点点头,“放心,这我能做到。”
傅柏宁看了看谢存秋映着些窗外秋阳的漆黑眸眼,又瞅了瞅对方的腹部,想了下还是叮嘱道:“也别贪嘴多吃,最近是不是没怎么锻炼?小肚子都出来了,虽然可可爱爱,但适当锻炼有益于身体健康。”
嗯?
谢存秋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都不用问,昨晚上铁定是对方给他擦的身体、换的睡衣,该看不该看的肯定都看见了呀,但是!
什么小肚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皱起眉、扬起声音道:“你关注点不对,都不能多看看我这张脸?!”
瞧着有点恼羞成怒的谢啾啾,傅柏宁还真仔细打量了下对方的面容,认真夸奖道:“再多看,用最最挑剔的眼光看,咱谢总这张脸都好看得紧,即便是一整个娱乐圈加起来,也抵不上你的星光熠熠。”
谢存秋都快炸毛了,听见这话,瞬间又给哄好了,不愧是治愈系,说话就是好听!
敢说他有小肚子,等到坦白崽崽存在的那天,看他不调侃回去!
他轻轻哼了声,扯开话题道:“这周四我生日,傅总有时间了我们俩聚聚?哦,对了,不管聚不聚,生日礼物不能少。”
傅柏宁看着微微抬起下巴的高傲喵喵,从善如流道:“放心,少不了,餐厅我来安排,到时候去接你,怎么样?”
“好。”
说着要走了要走了,两人又站在门厅聊了快十分钟,最后还是傅柏宁担心谢存秋再着凉才结束了对话。
往公司去的路上,他催问了自己经常合作的珠宝设计师,谢存秋的生日他早就在做准备了,看到对方发来的照片,他心下满意。
只有剔透无暇的宝石加上独到的审美设计,才配得上那么惊才绝艳的人。
接下来几天,他每天早上的固定章程就是问问谢存秋的恢复情况,直到两天后视频通话里的人又能叭叭叭跟他吐槽最近遇到的一些人和事,这才放心下来。
脸色如常,精神头不错,这淬了毒一样嘴巴说什么都好听。
只要别病蔫蔫的。
周四这天,下班后他去谢氏接人,对方一上车就明目张胆地扫视了一圈,他了然笑道:“礼物我提前交给餐厅了,到时候拿给你。”
谢存秋应了声,剥开从储物箱里翻出来的巧克力尝了口,口感柔滑香醇,让他舒缓了眉眼。
他放松地靠在座位里,调笑道:“看你两手空空,我还以为你忘了准备。”
“谢总还缺我这一份礼物?”
“缺啊,怎么不缺?最缺你的了。”
傅柏宁但笑不语,没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再聊,就怕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
谢存秋的心情相当好,只是在看到今晚的菜之后微微皱起了眉,道:“没有辣的。”
傅柏宁淡定又熟练地哄道:“有番茄和牛,还有糖醋小排,有两道酸的,先不吃辣的了?病刚好没两天,别再刺激胃。”
谢存秋尝了口和牛肉,肉质细嫩,番茄的酸度也刚刚好,但他没忘了讨价还价,“今天是我生日,不说多,就再点一道微微辣的?”
傅柏宁本来想拒绝,但跟谢存秋湛亮的眼睛对上视线后,到了嘴边的话就拐了个弯儿,“好,那就一道。”
“说一道就一道。”
谢存秋又点了一道,剁椒鳕鱼,微辣。
而生日礼物是跟蛋糕一起推进来的,他一边拆礼物,一边看着傅柏宁点蜡烛,道:“这是爸妈走后我第一次过生日,之前佳霖和叔叔提议,我都拒绝了。”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为什么不想过,怕触景生情。
他回应道:“不管怎么说,你愿意邀请我陪你过生日,这是我的荣幸,生日快乐。”
谢存秋应了声,看着精致礼盒里的一对黑钻袖扣、一枚配套的胸针,勾起嘴角,“谢谢,我很喜欢,傅总的眼光没得说。”
“这些亮晶晶的宝石很衬你。”
傅柏宁调暗了包间里的灯光,接着道:“我希望你能永远闪闪发光,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一直这么亮堂。”
谢存秋眉眼微扬,笑问道:“你当我是太阳还是宝石?”
“都是,总而言之不需要仰仗别人的光。”说到这儿,傅柏宁看着燃了一半的蜡烛,提醒道,“许个愿?”
许愿?
毫无疑问,谢存秋对这个行为已经很生疏很生疏了,但还能捡起来。
他看向小提琴造型的蛋糕,认认真真地许了愿,其一是希望组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其二嘛——
他转向傅柏宁,道:“我都好些年没过生日了,许两个愿望不过分,一个暂时先不说,另一个你今晚就能满、足、我——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这个语调……有些微妙,傅柏宁问道:“你不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吗?”
谢存秋淡定反问,“哪里奇怪?”
傅柏宁顿了下,缓了下交叠的腿,选择跳过这一茬,“先说你的愿望。”
谢存秋托着脸颊,饶有兴味地看着傅柏宁,半分钟后点到即止,顺着对方的意思回道:“我们去电影院看晚场的电影怎么样?今天是工作日,人不多。”
傅柏宁的别墅里有影音室,已经八百辈子没走进过电影院了,但这是谢存秋的生日愿望,满足一下没什么。
他应道:“这点小事当然要满足,待会儿你想看什么自己选。”
“好。”
傅柏宁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错过睡觉的时间了,对此相当淡定,以前作息能十分规律,是没有遇到足够让他关心的人,相应的,自然就没有扰乱他时间的事情。
现在嘛,总归是他心甘情愿。
两人吃过晚餐又聊了聊才去了最近的影院,接近十二点,没几个人,谢存秋兴致相当好,毫不迟疑地选了一部惊悚恐怖片,问就是释放下工作压力。
傅柏宁信这个理由才怪。
压力?
不不不,他们是一类人,对事业上的挑战是喜欢并且享受的。不过谢存秋想看,想玩儿,他乐意奉陪。
这一场加上他们俩才五个人,灯光暗下来之后,谢存秋小动作不断,而他的注意力一开始就没在电影上,对身边人的小算盘甚至有点期待。
对方一会儿把中间的扶手抬起来,一会儿凑过来跟他呢喃耳语,一会儿又挨着他的手臂说被吓到了——
强调自己小时候做噩梦,对鬼呀幽灵呀有心理阴影。
嗯。
这电影是谁选的呀?
他揉了揉谢存秋细韧柔软的发丝,对这些小连招全盘接收,很是宽纵,这样不越界的亲昵他没法不喜欢。
电影后半段,他身边的人逐渐安生下来,昏昏欲睡,在电影里人物的一声尖叫后,谢存秋皱了皱眉,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他肩上,重又安静了。
他垂眼看过去,睡着的人神情放松,尽管周围声音不小,却睡得挺香。
那一弯疏密有致的眼睫,弧度越看就越可爱,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想要独占这一份恬静安然。
再往下,是两瓣淡色薄唇。
微微抿着,很好亲的样子。
想亲吗?想吗?
他无声地注视着眼前人,叩问着自己的心门,即便真的亲了,对方睡得这么沉,自然不会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掩耳盗铃地认为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呢?
第29章 章二十九 欲求
电影正进行到高潮段落, 紧促的音乐拉满得几乎要溢出来,镜头快速切换,在谢存秋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了明明灭灭的光影。
傅柏宁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可以吗?
他抚了抚谢存秋的脸颊, 拇指轻轻按在对方的下唇瓣上, 柔软、微温,这让他平时总是随和淡然的眼里涌动着一股晦涩的暗流。
这样乖巧的谢总,给人一种任意施为都没关系的感觉。
真的可以吗?
不,不行。
他的心头微微一涩,这太过占人便宜了, 既然没想开始一段恋情, 没想接纳这段关系,哪怕心有渴望,也不该做出逾矩的事情。
有第一次, 十之八九会有第二次。
他不能就这么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他转过头看向大荧幕, 嘴角微微下敛,心思却依旧游移着,这太考验定力了, 毕竟谢存秋和庸俗、平庸寡淡这些词没有一毫一厘的关系。
被这样出众的人吸引再自然不过。
一些想法他没法完全控制住,但论迹不论心,不能做出越轨的事情。
在他纷杂的思绪里,电影放映到了结尾,片尾曲响起时亮起了灯,影厅里只剩下他们俩, 其他几人都提前退场了。
他调整好情绪, 把睡着的人叫醒。
谢存秋现在已经很少晚睡了,今天提议看晚场电影一方面是心血来潮,另一方面确实存了私心, 想跟傅柏宁多待会儿,也想借着影院昏暗的氛围尝试着多一点接触。
只是真的睡着了却不在他的计划内。
醒过来后,他的脑子里昏沉沉的,醒了但没完全醒,甚至还因为没睡够有点小小的恼火。
看到身边人,他抿了抿嘴,也没起身,反倒是直接伸手抱了过去,道:“好不容易睡得这么舒服,干嘛叫醒我……”
傅柏宁听着谢存秋咕咕哝哝跟撒娇似的抱怨,不由得笑了声。
他状似为难道:“我其实并不想叫醒你,可是电影已经散场了,如果我们还不走,保洁怎么打扫卫生呢?他们也要下班的。”
谢存秋的手臂圈在傅柏宁腰间,闻言抬起头,皱起眉看了眼前人几秒,又把脸埋在对方颈侧,这个姿势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那我不管,反正是你叫醒我的。”
傅柏宁揉了下谢存秋的头发,好么,这是怨上他了。
对方睡得迷迷糊糊的,日常情况下,以高岭之花冷厉骄傲的脾性,断然做不出来这样撒娇耍赖皮的事情,这不就是要哄哄嘛。
他能怎么着?
还不是只能哄着。
他梳理了几下谢存秋的头发,“好好好,打扰你睡觉是我不对,明天早上我去接你,给你带早餐赔罪好不好?”
谢存秋还真用困顿的脑子想了想,点名道:“我想吃虾饺,还有蛋羹,再来一份南瓜浓汤?”
“可以。”
谢存秋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回家。”
傅柏宁迟疑了三秒钟才应了声,起身后握着谢存秋的手把人拉起来,却没想到对方站起来后一下扑了过来要抱抱。
还不太清醒的人没什么准头,眼见要亲到一起,他微微一偏头,谢存秋的唇瓣擦着他的嘴角过去,带来一丝触电般的战栗。
他接住谢存秋,垂下眼帘,遮住了里面泛滥的欲求。
不行,哪怕是无意的也应该回避,那一晚已经是食髓知味,到现在还经常造访他的梦境,不能一再去重温了。
然而。
在揽着走路不走直线的人把对方送上车后,他状似不经意地弯起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嘴角,又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匆放下手。
他闭了闭眼,缓缓舒了口气,把涌上来的情绪压回去,让他动了心的就在眼前一天天地晃悠,还不能做出越界的事情,这考验——
比毫无头绪的项目都难!
磨人,太磨人了。
可谁让他舍不得直接疏远、直接远离扰乱自己心神的人,煎熬都是代价,好在只要时间拉得够长,相信他这颗躁动的心总能安生下来。
时间的摧枯拉朽之力磅礴到万钧巨轮都没有招架之力。
更何况是小小一点心动。
送谢存秋回去的路上,他跟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想再让对方睡着,但是瞌睡虫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等车子停下,身边人已经睡得香香沉沉了。
他唤了两声,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也没坚持,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
他总觉得谢存秋很缺觉。
他把人一路抱回卧室,照旧是用对方的指纹开的锁,下次——
要不找个机会问问密码?
他想占据谢存秋身边最亲近的位置,总不能连门都进不去,那就太名不副实了。
另外,一回生二回熟,他给人换了睡衣,稍微擦洗了下,鉴于谢总精致又挑剔的人设,直接上床睡觉会不舒服吧。
而避无可避的,他又看到了对方那个并不突兀、反倒可可爱爱的小肚子。
白皙莹润,看起来手感绝佳。
他忍了下,但没忍住,这跟亲吻完全不一样,应该大概可以?
三秒的犹豫后,他隔着睡衣轻轻抚摸了几下,柔软又残余着腹肌带来的柔韧感,跟谢存秋冷厉强势的那一面完全不同。
只是刚才他给换衣服都没反应的人,突然轻轻哼了两声,侧翻过身蜷了起来,往他身边又靠了靠。
他收回手,给对方整理了睡衣,盖好被子,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外。
这么敏感?
他不想扰醒谢存秋,又在床边坐了会儿就离开了,回程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某种他还不知道却又很亲密的链接?
软软的、幼嫩的,在他心底里发了芽。
很奇妙。
并不让人排斥。
他捻了捻手指,没再想下去,就是这晚上做了个梦,不算好梦,是他小时候的事情。
没有小孩子不渴望父母的关心与陪伴,他曾经努力去争取过,可得到的只是敷衍与不耐烦,时间长了,他就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两个家族联姻的纽带,两个联姻人士交差的凭证。
看明白了,也就不想要了。
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后,孤单寂寞的阴影撅住了他的心神,半晌才缓过来,总是这样,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年前的情绪还是会不由分说地击中他。
大抵只要生而为人,就没办法免俗。
只是他可能不会有感受到亲情的那一天了。
像他这样的人,跟那些所谓好的家庭氛围格格不入,没必要强求自己,人生不止有恋爱结婚组建家庭生孩子一条路。
与其纠缠没可能的东西,不如着眼当下,珍惜身边人。
他准备了早餐,去谢存秋得公寓跟对方一起吃饭时,对面的人问起昨晚怎么送他回来的,他淡定地说把人叫醒了,对方半睡半醒可能没印象。
谢存秋狐疑地皱了皱眉,又问,“那我的睡衣呢?”
“你自己换的,”傅柏宁把最后一个虾饺夹过去,神色如常,“啾啾,你也知道你自己多讲究,我让你直接睡,你非要去洗漱换衣服。”
谢存秋想了想,真的一点相关的记忆都没有,他还以为傅柏宁会趁机做点什么,但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漏洞。
难不成揣了崽崽后颜值下滑了?
他摸了摸脸颊,应该不会啊,前两天去医院做例行检查的时候,余佳霖还说他气色看起来不错,那就只能是因为身材了。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穿着衣服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腹部,认命地叹了口气,这没办法,真没办法。
不过上次对方不还夸肚肚可爱来着?
半晌,他一口吃掉了虾饺,算了,反正还有时间,撩拨人的方式又不止一种,他就不信傅柏宁能一直清心寡欲。
那晚这位可跟禁欲感没有任何关系。
被药性激发出来的,怎么不是潜藏的本性呢?
傅柏宁有些享受这样的早餐时间,跟谢存秋聊天很有意思,随便聊些什么都好。
话说回来,谢存秋那边拿下了重工业圈子里的第一单,后面应该会顺利很多,他也能放心些,专注于生物科技方面的布局。
这天,他正在开管理层会议,潘钰进来跟他说和谢氏合作的云计算系统出了点问题,负责日常接洽的副总已经赶过去了。
他暂停了会议,跟谢存秋通了电话,那边说是遭受了境外攻击,团队正在加紧处理,没问题,让他用担心。
简单聊过后,他心里有数,继续把这个会议开完,等他赶到时已经解决了。
数据有部分遗失,但另外还有备份,没有造成损失,而且数据包有自动毁损程序,一旦泄露就会自主启动,不用担心泄密。
安排副总跟进处理后,他问起了谢存秋,对方刚才还在回消息,这会儿没动静了。
何旭有些为难,虽然谢存秋叮嘱过傅柏宁的事情要放在最高优先级,但是!
这会儿……
看出何旭的犹豫,傅柏宁追问道:“何助怎么是这个表情,不方便吗?”
何旭面无表情的脸上都要出现裂缝了,经过十分钟的艰难思想斗争,他选择了坦白,道:“谢总在楼上,午餐后睡了会儿,我刚才上去给他送文件的时候刚醒,现在——
“他的情绪不是很好。”
傅柏宁微一敛眉,重复道:“情绪不好?”
何旭扫了眼不远处的项目组成员,提起一口气,压低了嗓音快速道:“就是有起床气!”
起床气?
傅柏宁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前几天晚上一起看电影的时候,谢存秋被叫醒后是有点气哼哼的,但身边人是他,火气没窜起来,就被他一下给摁灭了,他也没多想。
原来是起床气么。
他并不在意,打算上去找人。
何旭看着傅柏宁的背影,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提醒两句,跟上去小声道:“从以前的情况来看,谢总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傅总……”
傅柏宁瞥了何旭一眼,还以前,说得好像跟自个儿老板很熟悉很亲昵一样。
他跟谢存秋是没有以前……不对,以前是死对头,但他们有更更更加亲密的现在和以后。
他走进电梯,询问道:“何助一起上去吗?”
何旭顿了顿,顿了又顿,硬着头皮跟了进去,那必须一起上去,万一俩人话不投机吵吵起来他还能劝两句,虽然用处可能不大。
感觉现在的傅柏宁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情。
老板嘴巴毒不是一天两天了,撞上对方的起床气,那更是嘴下不留情,哪怕余佳霖来了也好不了太多,情面那都是正常状态下讲的。
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傅柏宁扫了眼跟在旁边的何旭,淡定地敲了敲门,回应他的是杯子砸在……似乎是隔断上?发出了一大声脆响。
何旭眼皮子一跳,试图再次开口劝傅柏宁还是先别进去了。
但是!
身边不知者无畏的傅总已经推开了门……
傅柏宁扫了眼有点僵硬的何旭,抬脚走进去,转过来隔断,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对方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暴躁与冷厉。
像只炸了毛的猫,豹猫。
顺毛?他在行。
第30章 章三十 双标:他们谢总是在撒娇吗?!……
谢存秋前一天晚上没睡好, 又忙了一上午,午餐还没吃好,差不多忙完后想着睡一会儿吧, 又被汇报工作的何旭给叫醒了——
偏偏是他叮嘱的事情处理妥当第一时间跟他说。
压着火气让对方离开后, 他本来想自己缓缓,却又听到了敲门声,火气倏地一下没压住,随手拎起桌上的杯子就往门口砸了过去。
随着杯子砸到隔断又掉落在地的响声,他闭上眼缓了口气,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要心平气和,生气对宝宝不好。
他反复念叨了好几遍,再次睁开眼时却猝不及防看到了傅柏宁,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这副样子他不想让对方看见。
傅柏宁迎上的就是一双桃花瓣儿都冻结了的眼睛, 还夹杂着火气,仿佛被封在冰层下面的火焰终于破冰而出,躁动也烧灼。
但他脚步不停, 径直走了过去。
何旭跟在后面,在隔断旁边停了下来,扫了眼地上粉身碎骨的杯子,颇有点佩服非要去触霉头的傅柏宁,天爷呀!
这简直是不成功便成仁!!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又紧张, 又期待。
傅柏宁捡起掉在地上的毛毯搭在沙发扶手上, 看向眉头紧皱的谢存秋,抬手按在对方的肩上捏了捏,轻笑道:“睡醒了?之前送你的茶包喝完没有?没有的话我给你泡杯茶好不好?”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去拿茶包, 瞥开眼,嗓音里还夹杂着火星子,道:“我不喝。”
“好好好你不喝,我想喝,推荐给你了,我还没尝过。”
傅柏宁一边好声好气地应着,一边泡好了茶端过来放在桌上。
他微微弯腰捧着谢存秋的脸颊,让人跟他对视,道:“你之前没睡午觉的习惯,现在能慢慢把习惯养成了,挺好,吃好睡好,才能把身体养好。”
傅柏宁的手被茶水暖得热乎乎的,抚在谢存秋的脸颊上时,带着妥帖的热意,还有对方说话的语调,跟哄小朋友没什么差别。
这些都让他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拂开傅柏宁的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水是兑好的,温偏热,是刚刚好不会烫嘴的温度。
他捧着杯子,小声道:“啰嗦。”
“嗯嗯嗯嗯对,我啰嗦,”傅柏宁在谢存秋面前单膝点地半跪下来,顺势道,“你抱抱我,抱一下我就不啰嗦了,保证好好闭上嘴不吵你。”
谢存秋握紧杯子,眉头还是皱着,语气清凌凌的,调侃道:“你多大人了,这是在干嘛?要安慰?怎么着,今天上午那点小问题还打击到你了?”
傅柏宁点点头,“对,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要安慰一下才能好,拥抱是很好很好的方式,对不对?”
谢存秋没想到傅柏宁会这样说,他转了转杯子,沉默下来。
对方的眼睛太真诚了,本来就是暖调的棕色,被温和内敛又极其包容的气质一衬托,显得越发干净,明朗且温暖,只是这样看着,他那些莫名冒出来的火气就消弭于无形了。
确实是毋庸置疑的治愈系。
他一手按着傅柏宁的肩,倾身把杯子放在桌上,同时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收回放杯子的手时,他直接把对方揽进了怀里,半闭上眼靠在人家肩上。
傅柏宁微勾起嘴角。
他稳稳当当地支撑着谢存秋前倾过来的重量,在对方背上轻轻拍了拍,保持着沉默。
谢存秋就这么在傅柏宁肩头趴了几分钟,什么对方要抱抱当安慰,这明明是在安慰他,他知道自己有起床气,只要睡觉就都有,睡不好了情况更严重,逮谁怼谁,余佳霖都说他这时候嘴毒得要命。
可现在呢。
他居然真没再冒火气了,傅柏宁很会哄人,而且他也很吃这一套。
他缓过来情绪后直起身,两手贴在傅柏宁脸颊上使劲揉了揉,揉捏满意了才松手,道:“这样够了吗?”
傅柏宁一手撑在沙发边,低声反问道:“啾啾觉得好了没有?”
谢存秋知道傅柏宁是什么意思,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吧。”
傅柏宁这才站起身在谢存秋身边坐下,把水杯塞回对方手里,“那就是好了,我是不是很好哄?”
谢存秋斜睨了眼傅柏宁,不情不愿地应了声鼻音。
成了成了成了啊,他知道自己很好哄了,父母走后,一来是他自己拒绝,二来是真的很少有人跟他走得这么近,也就一个发小、一个叔叔。
再没人这样哄他,当他是小孩子一样。
他扫了眼自己的腹部,眸光柔和,虽然还没有坦白,但他有种很微妙的预感,傅柏宁一定会是很出色的父亲。
收回思绪后他懒洋洋地靠在对方之前捡起来的毯子上,道:“好不好哄是分人的,而且,大部分人连哄的机会都没有。”
傅柏宁笑而不答,这话没错,是唯一的。
他喜欢这个词。
他端起另一杯茶,递了个轻飘飘的眼神给杵在隔断处的何旭。
愣怔半天的何旭接收到了这个眼神,懂了,明白了,这就走,电灯泡有什么好当的!
他放轻脚步离开了总裁办公室,贴心地给两位老板带上了门,长舒一口气,刚才他看着那俩人的互动,呼吸都要停滞了。
看傻眼了都!
他以前是真不知道自家老板这么会撒娇、这么好哄!就算有人想劝两句,比如说余佳霖,那也是妥妥要碰硬钉子的,更别说其他人了。
还有傅总,居然真的愿意、真的敢那样做!
就跟哄炸了毛的喵一样,摸摸抱抱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当着他的面都如此镇定自若,那平时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不敢想不敢想,还真让两家公司的员工给嗑对了?
谢存秋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傅柏宁在他这里就是独一档的存在,对方愿意跟他多亲近,他巴不得,根本不想避讳。
潜移默化足以移山填海。
傅柏宁看谢存秋的情绪基本缓和下来,才提起工作,道:“尽管今天上午的事情没有造成实际损失,但也给我们提了醒,后续数据安全方面还是应该再加强加强。”
谢存秋点点头,“知道,这种跟头栽一次足够了。”
聊完工作,谢存秋提议道:“到这个月底,我们两家的合作就差不多落实完毕了,后续主要是日常维护,秋高气爽的,项目组来次团建怎么样?”
傅柏宁略一思索,答应道:“可以,秋天短暂,确实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商量后把时间放在了周五,去郊区的银杏林露营,自愿报名。
参加的最长可以连续玩儿三天,不想参加的、或者想去别的地方,也都没问题,划一笔资金自己支配就行。
团建的目的是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地放松放松,没必要追求形式上的整齐划一。
七八天后,项目收尾。
两家公司负责对接的项目组人员加起来不到三十人,有快二十位选择了参加露营,还挺热闹。
周五这天,傅柏宁没跟团队一起,单独去接了谢存秋,两人一起吃了早饭才出发。
路上他没忍住一直用余光瞄着身边副驾驶上的人,稀奇,实在是稀奇。
谢存秋知道傅柏宁在看什么,但只当自己不清楚,懒洋洋地靠在扶手上,问道:“看什么呢?别光看,说出来我听听?”
傅柏宁扭头看了眼谢存秋,坦白道:“第一次见你穿这样的颜色。”
对方今天的一身穿搭随性又自在,浅绿色的针织开衫、米白的衬衣、卡其色休闲裤,看起来清爽干净,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片灿烂的银杏林,这些色彩很搭调。
不过他最意外的是对方这件开衫的颜色。
谢存秋很淡定、很坦然,“我还挺喜欢鲜亮些的颜色,只是不太适合工作或者应酬的场合,今天是出来玩儿,当然没关系。”
傅柏宁轻笑了声,道:“你皮肤白,这些颜色很衬你。”
谢存秋眉眼微扬,“谢谢夸奖?”
“别客气。”
傅柏宁刚才所的相称,并不只是视觉上的和谐,还有灵魂与性情层面,谢存秋表面上生人勿近,一身张牙舞爪的厉刺,但实际上对方有着相当热烈真挚的灵魂。
璀璨得十分耀眼。
他很欣赏,也很喜欢。
往露营的营地去需要一个多小时车程,谢存秋半个小时后就开始不舒服了,主要是后腰有点酸。
宝宝差五天四个月,他开始能感觉到孕囊的生长了,总感觉肚子里鼓鼓涨涨的。
他不断换着坐姿,从储物箱里翻出了几包小零食试图分散注意力。
自从知道他早餐不吃会低血糖之后,傅柏宁总会在车上备一些吃的,包括但不限于坚果、果脯、巧克力、蔬菜干这种。
注意着不安生的谢存秋,傅柏宁疑惑道:“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谢存秋又嚼了一朵香菇,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就是有点期待这次的露营,天知道我上次出来玩儿还是我爸妈在的时候。”
原来如此。傅柏宁心里有数了,道:“以后有时间可以多安排。”
“嗯。”
两人到营地的时候,成员们已经分了工在准备了,一半搭帐篷,一半准备中午的烧烤。
谢存秋谈不上有厨艺,自觉去帮忙搭帐篷了,重活没办法干,简单搭把手没问题,傅柏宁自然是选择了烧烤这边。
两拨人忙得热热闹闹,傅柏宁跟另外俩男员工一起烤肉,还在留心着大家的小声议论。
说谢总今天这样穿很好看,气场都柔软很多,这趟来对了云云,嗯,这话好听,多说,他就乐意其他人夸谢存秋。
当然也有说他的,可用词是不是不太对呀小伙伴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惠……这能往他身上搁吗?
傅总茫然,但傅总不说。
帐篷搭好后,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谢存秋晃悠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烧烤架前的傅柏宁。
对方脱掉了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件剪裁利落的浅灰色针织衫,也就颜值高、皮肤白、气质优雅从容的人,才能压得住这个看似百搭实际很挑人的颜色。
好看的人干什么都好看,连刷个蘸料都极具观赏性。
他走到傅柏宁身边,抱着手臂,歪了歪身体往对方那边靠了靠,轻轻吸了吸鼻子,道:“今天过后,我就不是唯一一个知道咱们傅总厨艺好的人了。”
傅柏宁扫了眼谢存秋,淡定安抚道:“但你永远是这里第一个尝到我厨艺的人,而且是吃我做的饭菜次数最多的人。
“还有,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点菜的人。”
谢存秋翘了翘嘴角,满意了。
他看着正在烤的鱼肉,问道:“能加一点辣椒吗?”
傅柏宁刚才给其他人烤的肉里面一半都加了辣椒,但面对身边人的询问,他拒绝得干脆利落,“这个给你的,所以不能。”
谢存秋抿了抿嘴,轻轻撞了下傅柏宁的手臂,“我之前吃辣的都没事,今天怎么不能吃?”
“烧烤上火。”
“我又不多吃!”
傅柏宁偏过头看向谢存秋,对方盯着鱼肉的眼神跟瞧见罐头的喵喵也差不多了,成吧,他压低了嗓音道:“馋嘴喵喵,行,满足你,不过先说好,辣的要少吃。”
美食当前,谢存秋没在意傅柏宁口中乱七八糟的称呼,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称呼。
他乖觉地应道:“好,你放心,也不看看是谁做的,馋两口不很正常嘛。”
“嗯嗯对,啾啾说的不错。”
傅柏宁嘴上应着,但还真的不是很放心。
他总觉得谢存秋最近胃口不错,能多吃些东西是好事,本来就清瘦,前段时间胃病犯了之后又瘦了些,得好好养养。
但是!
这不意味着可以多吃零食和料重的东西呀,那胃得仔细养着,不能因为一时半会儿没事就大意。
俩老板在这边咬耳朵,那边凑在一起的两家员工也在说悄悄话。
刚才谢总是在撒娇吗?
是吧!
那个语气、那个表情、那个姿态!头发丝儿里都是亲昵,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谢存秋啊,冷厉强势看不见一丁点,倒像只被宠得没边儿的喵!
谁宠的?
显而易见是另一位老板呀!
傅柏宁追着贾书宁跑的时候也没见这么体贴,自从性格大变跟那位所谓的大明星划清界限后,待人是很随和,但不是之前的温懦,给人的感觉反倒很疏离。
看似好脾气,实际上想走近很难。
只有谢存秋是个例外。
两家合作后来往多,见面次数也多,所以他们有幸近距离了解过一点。
傅总对别人是客气中有距离,让人挑不出来一点错处,对谢存秋则是温柔又包容,亲昵的态度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线往回拉四个月,给他们八百个胆子都不敢想这俩死对头现在能这么要好!
既然老板们当众就这么亲昵,就不怪他们嗑起来了哦~
死对头变恋人,香香!
傅柏宁并不介意员工们怎么想,有空了也会围观两家论坛上CP相关的内容,挺可爱的,这次秋日出游结束,大概能解锁一些新创作了吧?
员工里卧虎藏龙。
画图的画图,写段子的写段子,他很期待。
整个午餐期间,他都留意着谢存秋,对方还算守信用,辣的没多吃,吃的最多的反倒是各种甜品。
从清甜不腻的杨枝甘露,到胖敷敷又糯叽叽的芋泥麻薯,再到桂花豆乳啵啵、南瓜栗子塔、焦糖布丁……
对方没吃完的甜品还是他给吃掉的。
午餐后谢存秋说今天不想睡午觉,他索性拎着糖分严重超标的喵喵去散步消食。
午后的眼光越发倦懒,两人肩并肩踩在铺了灿灿一层银杏叶的草地上,呼吸间都是清润微温的植物香气。
谢存秋望着满树金黄,感慨道:“我出生在秋天,名字是妈妈取的,‘存秋’,他们说是收集了一个秋天的暖阳和灿烂赋予我,希望我的人生一如这样的光景。”
傅柏宁看向身边人,谢存秋眸眼漆黑,倒映着斑驳的光影,越发灿然。
他语调柔和,道:“你的父母很爱你,给了你明亮柔软的人生底色,我很感谢他们,不然我要到哪儿去遇见这样一个你呢。”
谢存秋笑了声,放松道:“他们在的时候,会忙里偷闲陪我出去玩儿,只是他们离开的时间长了,我的工作又忙,慢慢就忘了自己还能这样生活。
“多亏了你,不然我可没兴致提议一次露营。”
曾经拥有现在却蛰藏的东西是被一份爱意唤醒的,告诉他完全可以有另一种生活方式,另一个可能的未来。
他们一起的未来。
傅柏宁有些看不清楚谢存秋眼里缓缓流动的光的长河,这话……似乎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下意识的没去深究,附和道:“工作永远都做不完,它也不等同于生活,事业之外,能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放松休闲一下,做些感兴趣的事情,挺好。”
“确实是。”
两人溜达着着去看了蜿蜒的小溪,参观了附近一家民营银杏博物馆,等回到营地时天都擦黑了。
晚上吃的石锅饭,配了杂蔬菌菇汤,在略降温的秋夜里分外熨帖。
饭后大家围着篝火就坐,乐器摆好,搭配小酒小菜小零食,妥妥的半个音乐会。
傅柏宁兴致不错,还在大家的撺掇和起哄下用电子琴给员工伴奏了一回,乐声飘扬,他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间落在某个固定的人身上。
谢存秋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比起古典气息拉满的三角钢琴,电子琴更自由、更热烈,他深知傅柏宁温和优雅的皮囊下有着怎样热切的灵魂。
三角钢琴和小提琴风格不一样,却有同样极致的魅力。
在对方坐回他身边时,他递了个夸夸的眼神过去,道:“很棒,没来参加露营的人亏大了,傅总亲自表演,可是难得一遇。”
傅柏宁勾起嘴角,“大家是托了某只喵喵的福。”
谢存秋没忍住笑了声,笑到一半却皱起了眉,嘶——腰又开始酸疼了。
注意到谢存秋的表情不对,傅柏宁靠近了些问道:“怎么了?”
谢存秋抿了抿唇,缓了口呼吸,找了个还算靠谱的理由,“上午搭帐篷的时候闪了下,后腰有点疼,不严重,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
“那也不能一直疼着。”
傅柏宁偏过头示意了一眼不远处他们俩的帐篷,道:“我给你揉揉?”
谢存秋眸光微闪,这个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