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莺然悠悠醒转, 门外白日飞雪,满地银光潋滟。
屋内温暖气息中,有烤玉米的香味, 还有令她心安的冷香。
大花在她脑中安慰:“这次任务失败没关系, 下次我们继续努力。反正上次赚了很多能量奖励, 几乎都没怎么用呢。”
她“嗯”了声,并不在乎那任务。
自发觉《鹤霄九冥诀》是徐离陵所著,她就觉得神女点名要这本秘籍,恐怕没那么简单。
任务失败, 神女也不着急, 更让她觉着,这任务蹊跷。
便是重来一次, 她依旧不会交出秘籍。
她嗓音惺忪地唤:“怀真。”
侧目, 徐离陵正坐在她身边的竹凳上, 穿一身绣竹冬衣。
他应她:“还没烤好。”
莺然无语, “我又没说要吃玉米。”
徐离陵莞尔:“怎么了?”
见他笑,莺然便知,他方才有意逗她呢。
千年前他也这般。只不过那时他的戏耍会恶劣数倍。
莺然扁嘴, 想到他是在为她烤着玉米,又禁不住翘起嘴角, 向他伸出手。
徐离陵将玉米放在碳炉边,回身来抱她, 轻拍她的背,“怎么?做噩梦了?”
莺然点头:“梦到你了。”
徐离陵:“又想打我了?”
莺然羞恼地嗔他一眼,轻打他一下——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做噩梦醒来给了他两拳的事呢?
徐离陵在躺椅上睡下, 摸了摸她打他的手, “梦里我怎么你了?”
莺然完全窝在他怀里, 他身上温暖干燥,很舒服。她身上盖的小被也暖烘烘的,很柔软。
莺然拉扯小被,和他一起盖住腰腿,“就梦见,很久以前的你,脾气可坏了。”
“怎么坏?”
他搂在她腰背的手往下,落在腰臀之际,长指轻点。
莺然面上一热,嗔他:“严肃点。”
徐离陵应:“嗯。”
手掌放在她后腰不动,似在等待她的指令。
莺然不好说他在梦里的坏脾气,说多了,让他发现真和他的过去对上了,她就没法儿解释了。
她跳过这个话题,问梦中徐离陵给她留下的问题:“怀真,你知不知道,鹤霄九冥诀的鹤霄九冥是什么意思?”
她问着,笑得眼眸都眯成弯月,满目得意与狡黠。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也能算问题?
《鹤霄九冥诀》的作者是她夫君,正确答案还不信手拈来?
她都有点期待下次见到千年前的徐离陵,把答案甩他脸上时,他愣怔惊讶的表情了。
不过,以他脾气,他估计不会愣怔惊讶。
而是——
莺然脑海中浮现出他满眼戏谑讽刺的脸,无语地抿唇。
徐离陵沉吟,嗓音轻缓微沉,如悠远厚重的林间山音:“鹤霄九冥啊……”
莺然点头,抬眸看他。
他望着门外雪,眸光幽远。
这一刻,莺然眼中,他仿佛与梦里殿中赏雨的他重叠在了一起。
他道:“鹤之寓意,无论儒道,皆不凡。其形昳丽其寿长,皆为玄道修行所追求。云上仙人盛养鹤,故在玄道之中,鹤意味着仙门。但此中之意,亦指所有有修行意愿的众生。”
莺然:“那霄便是云上天霄?”
徐离陵:“是,也不尽是。霄,意指天霄,亦指玄道修行众生之所在。”
莺然默然。
于世人而言,鹤是仙人,霄便是天霄。
但于写下《鹤霄九冥诀》的少年徐离陵而言,鹤也好、霄也罢,并非只与仙人相关,众生也皆可是。
莺然忽想起,徐离陵曾说,阴阳道凡人虽不能修行,但若有机缘,亦可观之。
神女亦说,这本秘籍乃阴阳道大成之作。
这本秘籍,原是那小仙君怀着一腔赤诚、不论仙凡,为所有想修习阴阳道者写下的啊……
莺然抱紧他,故作稀松寻常:“那九冥呢?”
“九和冥各有其意。”
“我还以为九冥是合在一起,意指黄泉……玉米是不是好了,我闻到味儿了。”
“嗯,熟了……烫,别侧躺着吃……天有九霄,乃九重天。地有九幽,乃九重狱……”
……
莺然躺在他怀里,一边听着他温声讲解,一边啃烤玉米吃。吃两口,举起来让徐离陵吃一口。
她时不时问他:“甜不甜?我觉着挺甜的……明日我们煮玉米吃吧……”
他都应她:“好。”
在她催促“你继续说呀”时,接着给她讲解鹤霄九冥。
雪落无声,红泥火炉,柴薪轻响。
屋中暖热,玉黍甜香。
莺然吃完玉米,徐离陵讲完鹤霄九冥,她又和他念叨起一些琐碎小事。
大花与小黄趴在火炉边犯困,搞不明白,他俩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
聊完这个聊那个,天南海北地胡扯。
他们挤在躺椅里,她娇小的身子窝在他的怀抱里,脑袋挨在一起。像两只在说悄悄话的小动物,说着说着,都笑起来——
她会“咯咯”的笑出声。
他会看着她,眸中也生出清浅的温意。
*
时如流水。
寒冬转暖,莺然渐适应修行的门道。
这一年夏时,修为步入玄道二阶。
徐离陵为她炼制的法器还没炼好,却已不常去那炼器室了。
莺然心疑他是不是把法器炼坏了,便从不提这事。
日子照常过,舒心而安适,神女也不找她做任务。就这般悠闲自在地又过一个寒暑。
又一年开春之时,徐离陵告诉她:“待春暮,你应已步入三阶。届时我们便离开。”
莺然不舍,不过也知他们在这儿待了近两年,实在是有些久了。
她点头,问:“我现在的修为,可以送喜伯他们入九幽吗?”
徐离陵:“可以为孩子超度。修为高深者,得等你再修炼一段时间才行。”
莺然了然,开始着手准备为无隐村中孩子超度的事。
喜伯与无隐村人得知此事甚为高兴。
哪怕知道莺然超度不了全部人,也甚为感激。时常主动上前,问是否需要帮忙。
莺然也不客气,按照徐离陵的教导,安排他们建设祭坛。
阳春时节,祭坛将成。
太阳烈了起来,无隐村人刚度过阴冬,尚不适应如此气候,白日里时常在阴凉处歇息。
莺然也和徐离陵坐在树荫下。
他们一边休息,一边闲聊。
无隐村人会向莺然学习外界的语言,莺然也会学几句他们的日常用语。
待祭坛建成,他们已能说出简单的语句,时常和莺然亲和地打招呼。
莺然恍惚觉着,无隐村仿佛真的成了她和徐离陵的新家。
在这里,有和蔼的长辈喜伯欢婆,有和平友善的邻居。
只是徐离陵屠杀天宿宫的场景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们都很怕徐离陵。
喜伯和欢婆十分亲善,面对徐离陵时,也甚是敬畏。
暮春将至。
莺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大花与小黄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没事儿去东家西家乱窜门,去讨东西吃、去和小孩儿玩,很是不舍。
莺然和徐离陵在院里商量,要带什么东西离开。
它俩丧气地趴在院门口,眼巴巴地扁着嘴。
忽有脚步声急来。
它俩立刻站起来,回头望,是村里的小孩儿,叫平安,时常跟它们玩的。
它们摇动尾巴。
平安跑来,用人语和它俩打了招呼,恭敬笨拙地向徐离陵和莺然行礼,磕磕绊绊道:“大人,天宿宫的,来了。喜伯,请您。”
莺然警惕:“天宿宫?”
徐离陵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发:“来送东西。”
莺然疑惑:“天宿宫给你送东西?”
徐离陵:“嗯。我去拿。”
见他态度寻常,莺然点点头:“早点回来,我还等你收拾东西呢。”
徐离陵:“嗯。”
她送他到院门口,拿了块小食袋里的槐花糖递给平安,“这是欢婆做的,很好吃。”
平安开心地道谢,跟随徐离陵一同离开。
莺然回院里,虽说了要徐离陵回来收拾东西,但还是动手整理物什。
余光忽瞥见,大花瞳眸竖起,耳朵不自觉成了飞机耳,好似在害怕什么。
莺然关切:“大花,你怎么了?”
大花摇头,“我看到虫子。”
莺然笑它:“你是猫,还怕虫子啊。”
她走过来,给大花和小黄各喂一颗槐花糖,摸摸大花的脑袋哄它:“摸摸毛,吓不着。”
大花无力地趴着,蹭着她的掌心。
它不是怕虫子,它是想到了来找徐离陵的人,莫不是那位天宿宫圣女。
想到那日,那如恶鬼的头颅将面目全非、鲜血淋漓的圣女拖进虚空的画面。
这一年多好不容易按下的对徐离陵的害怕,这会儿又涌上心头了——
徐离陵究竟用了何种手段,竟逼得那誓死不屈的圣女将他所要之物送来了。
大花打了个寒颤。
暮时徐离陵回来,它一溜烟跑走,躲回自己窝里去。
它想,它大概又要过段时间,才能平复对徐离陵的恐惧了。
彼时莺然将自己的小物件都收拾好了,在厨房里择菜。
徐离陵走到厨房门口。
她闻见他身上的香,问:“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徐离陵:“没出事,有些事要做,耽搁了时间。”
莺然回头看他。瞧见他左手放在身后,暗笑他这是又带了礼物回来。
她可不会再像上次那般,非逼着他提前给她看了。
莺然故作稀松寻常,等他接下来的行动。
徐离陵走进厨房,“你去歇着,我来做饭。”
莺然点头,有意避着他的左侧走出去,怕提前看到他左手上的东西。
却见他抬起左手,将一条鱼在案板上,问她:“顺道去捉了一条鱼,你要怎么吃?”
莺然愣了愣,不失落是不可能的,须臾后才答道:“想喝鱼汤。”
徐离陵应下,让她出去,免得厨房油烟熏人。
她整理心绪往外走,徐离陵又道:“以为我给你带了礼?”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莺然有几分恼羞成怒:“我可没说。”
徐离陵伸手来抚她发。
她轻哼一声,避开他的手,“摸过鱼的,别碰我头发。”
出了厨房,她要回卧房,听他道:“晚上烧水给你洗头发。”
莺然:“昨儿才洗过。”
现下天还没热燥,哪用每日烧水洗头。每每这般麻烦的都是徐离陵。
他没说话,厨房里传出剁鱼声。
莺然撇嘴,闲着无事,念及她近两年忙于修炼,没给徐离陵绣过东西。趁着离开无隐村前,再给他绣条发带好了。
这次不绣青竹纹,绣松兰。
她构想纹样,心不在焉地回房。
天色已晚,残阳褪去,夜幕青黑。
房中更是昏暗如夜。
她于黑暗中推开房门,眼前忽的被闪了下。
星星点点的光洒落出来,她怔在房门口好一会儿,心跳如奏。
一根法杖浮于房中,杖若星河、端若日月,神华灿灿,将朴素房屋照出星河流转之光彩。
莺然轻抚法杖,触感微凉温润。不知何物所制,既不太细也不太粗,刚好合她手掌。长度亦是恰恰好。
她朝厨房那儿瞧了眼。
眸光流转,见徐离陵正站在窗外瞧她。
他方才在厨房,是有意逗她呢。
莺然恼他一眼:“不是说没礼物?”
徐离陵:“我没这么说。”
她走到窗边,不自觉倾身微探向窗外,向他靠近,“这是给我做的法杖?”
徐离陵抬手抚她垂在鬓边的碎发:“嗯。有一所需之物,今日方送来。这才耽搁到现在做成。待离了无隐村,你总得有个趁手的法器。”
莺然杏眸映光,心头暖热。
徐离陵:“这会儿不嫌我手碰过鱼?”
莺然拍他手一下,笑起来。
她没闻到他手上有鱼味,只闻见他身上那令她安心的香。
徐离陵低头,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隔着窗台,耳鬓·厮·磨。
身之所处,是他送她的满屋灿华。
徐离陵微侧头,唇畔轻贴了下她的侧脸,“我去做饭,晚上早些沐浴,早些歇下。”
莺然心下会意,点点头。亲亲他的脸,目送他回身去厨房。
待瞧不见他了,她倚着窗台,凝望房中法杖,满目皆柔意。
晚间吃饭。
徐离陵没让大花与小黄进院。
大花正怕他,乐得在自己窝里吃。小黄只要有的吃,在哪儿吃都开心。
莺然与徐离陵便在屋里吃了饭。
饭间比往常安静些,因而吃得也快。
吃完,徐离陵收了碗筷,莺然回屋拿衣裳,与他一同进了偏房浴间。
今日关门早,屋内吹灯亦早。
徐离陵往日这时,有时并不主动吹灯。总要她撒娇两句,才会将灯灭了。
今日灭烛果断,莺然在黑暗中白臂勾他脖颈,仰头迎上去。
他却手掌轻按她唇,将一旁法杖拿来:“你可会用?”
莺然摇头。
徐离陵拉她坐在床边,“我教你。”
莺然面微红,羞自己或许多想了,方才之举倒显得她急切。
她故作镇定,与他同坐床畔。他手腕轻转,教她念咒。法杖在他手中,竟缩小成一根簪。
莺然惊奇:“这不是灵物?你是魔,也能用?”
徐离陵:“世从混沌开,道从混沌生。本源之物,本就不分明。道可用,魔亦可用。”
莺然轻抚他掌中小簪,明白了,这是根极好的法杖。
她半调侃半认真:“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样的法杖,你果真是天才。”
徐离陵:“早前就想过做这样一件法器。”
莺然心知,早前,大约是他成魔之前。
她从他手中拿过法杖,在他的指点下试了几次,成功将法杖缩小成簪又恢复,“如此也好,日后戴在头上,旁人都不会想到这是什么。”
徐离陵:“云州有许多当簪子的法器。”
莺然新奇地点点头。
徐离陵又取回法杖,令其散发光华,挂于床帐顶,像一盏灯,可比烛火亮得多。
莺然躺进徐离陵怀里,瞧着法杖笑:“往后都不用点蜡了。”
徐离陵:“要消耗灵力的。平日没特别的事,便只当簪子用。”
莺然点头,问:“这般做灯的法咒是什么?”
“明日教你。”
“明日?”莺然仰面看徐离陵,“为何要等到明日,这会儿时候还早。”
“不早了。”
徐离陵低头,黑发如冰冷的绸缎落在她身上,散布在她颈间、胸前。
唇上有柔软压下,莺然抬手搂住他的脖颈,他将她抱坐于他腿上,渐褪衣衫。
莺然软声含糊:“太亮了。”
徐离陵:“嗯。”
却没有将法杖从床帐上取走的意思。
莺然胸口腰背微凉,越发红了脸,捂他的眼,“将法杖取了吧。”
徐离陵也不拉开她的手,就这般与她纠缠,“你自己取。”
莺然:“我不会……”
徐离陵嗓音低哑,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
他故意的!
莺然羞恼地打他,他也不避,倾身压下。
那如小灯的法杖甚是明亮,照他肌光胜雪,又照他冷白的皮肤上被她无意地又打又划,烙下一道道鲜艳红痕。
他肩宽背薄、窄腰有力,肌肉线条修长而刚劲,时而猛烈得浮出青筋。衬得她娇身绵软,似一捧白云,渐染粉霞,任摇曳、任揉捏。
莺然执着于叫他将法杖取下,一会儿“好怀真”,一会儿“好夫君”,哄话说尽,他还是无动于衷。
莺然眼睫带湿,撒娇控诉他:“从前我叫你熄了烛灯,你总还是会听话的。”
徐离陵:“烛火没意思,没有法杖亮。”
莺然又气又好笑,咬他脖子一口:“你这什么癖好!”
徐离陵手掌抚她潮·红面颊,幽幽眼眸凝视着她,“看看你。”
莺然纤细手臂抱着他,与他对视:“看我做什么……”
徐离陵:“你也可以看我。”
莺然一愣。
紧接着房中响起惊呼,莺然连声道:“不,我不看……不……”
但她哪抵得过他的力气。
莺然抬起头时,头发蓬乱,扁着嘴破罐子破摔地骂他:“有什么好看的!”
徐离陵:“有什么怕看的?”
莺然咬他的唇,“闭嘴吧你!”
徐离陵按住她的头,反要她咬得更重更深。
就这般胡闹良久,至她已不想去争取不取法杖,无力地躺着,只顾叫他快些歇息,快些睡。
她累得半耷拉着眼瞧他,见明光之中,他面容染上几许迷离混沌,忽觉在这时这般瞧着他,也不错。
她伸手抚摸他面颊,“怀真……”
他脸贴着她的掌心,抬手覆在她抚摸着他的手背上,“嗯?”
此刻,他是如此赤·裸坦诚地向她展示——
他对她,毫无防备。
……
莺然睡下时,天已经亮了。
醒时是午时,徐离陵叫她起床,让她吃了午饭再睡。
莺然觉着很不可思议,这次她竟然和他浑闹了那么久,且睡了一早上醒来,也没像以往那般疲倦到完全不想动。
徐离陵告诉她:“若你是寻常修士,以你如今修为,便是七日也不会觉得累。”
她是阴阳道修士,不锻体,才会只一晚便觉累。
莺然心中甚为惊讶:七日?这还是人吗?
但听他这么说,又不免生出好奇……莺然盯着徐离陵,不自觉往下瞥。
徐离陵:“待会儿再回房歇歇?”
莺然很清楚,他这会儿说的“歇歇”,不是简单地歇歇,摇摇头。
徐离陵:“那你在看什么?”
莺然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凑近徐离陵,贴着他耳朵,说悄悄话似的小声:“倘若不顾及我受不受得住,你能……做多久?”
徐离陵睨她。
她总觉得他目光揶揄,轻咳两声,坐正身子,吃饭,“当我没问。”
徐离陵还是答:“看情况。”
莺然疑惑:“看什么情况?”
徐离陵:“我现下修为皆封,与凡人无异。自是比不得恢复魔身时。”
莺然想了想,神情古怪:“那你昨晚……累吗?”
徐离陵:“不累。”
莺然嘀咕:“哪个凡人像你这样……”
这都不累!
莺然埋头吃饭,暂时不想再和他说话。
饭后歇了会儿,她要修炼。
徐离陵叫她先学操控法杖。
他将法杖从房中取来,教她背咒施术。
莺然握着法杖,总是忍不住联想到昨晚——法杖挂在床帐上,时而轻晃,时而晃得厉害。无论她如何说,他都不取,就那样晃着她的眼、照着他和她。
徐离陵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专心些。”
莺然:“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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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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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 32 章
徐离陵应:“嗯, 怪我。”
莺然一愣:他没有疑惑便应下,已可知昨晚他就是故意的。
她用头撞了下他的胸膛,骂了他两句, 努力摒弃杂念, 记法咒与手诀。
至暮时, 莺然学会了操控法杖。
但她想,她以后看到法杖,怕是永远不会忘记昨夜华光之下,与他结发纠缠了。
*
天开始热, 莺然换上了春夏薄裙。
祭坛已成, 夏日于无隐村人而言比其他时节难熬。
莺然决定,在立夏前, 将无隐村人超度。
谷雨后, 莺然便开始着手此时。
在徐离陵的教导下, 成功送走第一批孩童。
孩童共九人, 皆不过三岁。
抚养他们的无隐村人虽非其亲生父母,但见九人于月下祭坛上,魂入九幽轮回, 皆是目流血泪,万般不舍。
这些抚养孩子的无隐村人, 多是上百岁。莺然无法超度他们。
他们明知如此,依然为那些能够离去的同村之人高兴。
莺然心下颇为感怀。
徐离陵不许她一日超度太多人, 会伤神。莺然一日便只超度十人。
立夏未至,莺然完成了超度。
她的修为从二阶升至三阶初,对阴阳道法术的使用也熟练了很多。
村中还剩七十一人, 冥寿皆在百岁以上。以莺然如今修为, 无法送入九幽。
莺然与徐离陵收拾好了包袱, 找了一日去拜访喜伯与欢婆,向他们告别,许诺:“日后待我修道有所成,我定会再回来,将无隐村人皆送入九幽。”
喜伯沉吟,拱手行礼,“请您将我们一起带走吧。我等愿与您结契,为您所使。”
他话音落,无隐村人从四面八方现身,与喜伯一同躬身请求。
“请您将我们一起带走吧。”
大花愣了愣,兴奋地在她脑中尖叫:“圣魔手下的冥魔,如今都任你差遣了!不对,他们不会变成冥魔了!这可是为救世任务解决了一大麻烦啊!”
莺然亦甚是惊喜,但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
她请他们再考虑考虑,邀喜伯借一步说话。
喜伯与她进屋,徐离陵在屋外守着。
莺然:“我明白你们有心报恩,也明白你们在此等了千百年,不想再这般苦等下去。但——”
她瞥了眼门外那鹤立玉山的身影:“我修阴阳道,是因我有想要将其拉出苦海之人。我知这一路艰辛,无意拖累旁人,还请三思。”
喜伯早已了然:“我知恩人已非从前的恩人。但无恩人,便无我,亦无无隐村。我等皆愿以此微薄之身,护两位恩人左右,以报大恩。”
“我们的岁月太过漫长,无隐村中,有许多人在等待的光阴里冒死离开,只为求得解脱。”
“在原地苦守,等待一场美梦成真的滋味太苦。”
他深深弯下腰去。宛若千年前那个孩童在此刻,有了再次请求的机会,便绝不会再放手。
“请带我们走吧。哪怕死在路上——为解脱而死,我等无悔。”
……
莺然从屋中走出,挽着徐离陵回家。
路上,莺然问徐离陵:“你愿意喜伯他们跟着我们吗?”
徐离陵:“无隐芥子已被我收回,他们自愿跟来,倒免去了麻烦。”
莺然不解:“何意?”
徐离陵:“阴阳道在武道上有所欠缺,御使可补足这一点。但御鬼也好,养奴也罢,皆有弊端。无隐村人之所以招阴阳道术士觊觎,是因为他们是御使道中最好的材料。”
他神色一如既往,莺然忽觉他眼瞳分外冰冷。
“他们是阴阳道中最好的驭使之奴。”
他确实已非千年前的小仙君。
莺然一把捏住徐离陵的脸,“别这么说他们。”
徐离陵拉开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会安排他们住在无隐芥子之中,对我们不会有影响。”
但他还是她的怀真。
莺然点头:“用不用他们,我说了算。”
徐离陵:“嗯,你说了算。”
莺然笑起来:“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想吃……鸡翅!”
“你先回家,我去抓鸡。”
“我也要去,多抓两只,多做点,路上吃……”
*
翌日,莺然回复喜伯,他们可以跟随。
喜伯与无隐村人甚为欣喜感激,各自为离开做准备。
三日后,无隐村凭空消失,只余一片茂密槐树林。
莺然将一枚铜板大小的蓝玉环放入佩囊。
这便是容纳了整个无隐村的无隐芥子所化。
徐离陵已将行囊都搬上飞驹,“走吧。天黑之前,要到临关。”
徐离陵扶莺然坐到飞驹上,翻身上飞驹,双臂环抱她,牵起缰绳。
大花与小黄乖乖趴在马屁股上,刚趴稳,飞驹腾空而起,纵跃飞驰。
凌空之风,拂面而来。
纵飞驹驰跃,俯瞰大地,层林浮动如碧海绿浪。
上次看这番壮阔景象,已经快两年前。
莺然还记得,那时他们经过此地,不远处的明城正开战。
此刻虽时隔已久,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叮嘱大花多多留意。
一路无惊无险,在暮时抵达临关城外。
莺然拿出官牒等待检查入城,然而守城军不看官牒,只打量了她与徐离陵:“你是散修,他是凡人?你俩什么关系?”
莺然:“他是我夫君。”
守城卫给了她一块刻有修士字样的木质小令牌,叫她随身带着,便放她入了城。
莺然奇怪地同徐离陵咕哝:“我记得上次入明城,是要经过好一番盘查的。怎的进临关这般容易?魔道已被打退了吗?”
徐离陵:“临关如今已成魔道之城。”
莺然低呼:“可方才检查入城的守城卫是玄道修士啊!”
徐离陵:“魔道是这样的。”
莺然愣了愣,将他的这句话理解成:魔道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她不理解,她大受震撼。
不过,这和她没太大关系。
她的当务之急是和徐离陵找个地方吃饭过夜。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莺然四下张望。
这座城的城中人都在正常生活,一眼望去,看不到他们可以住的空屋。
好在徐离陵以前来过临关,对临关的布局颇熟悉。
牵她绕进一个漆黑的小胡同。胡同内荒无人烟,就连院墙砖缝里都长出草来。
莺然与徐离陵找了胡同里最大的院子。
推开未上锁的院门,莺然在心里道声“打扰了”。
院中杂草横生,但布局很好,是座三进大宅。前院挺大,院里有一棵杏树,有石桌小亭。
一进房门窗扉皆完好,只是有些褪色落灰。
二进房是栋小楼,楼后有带亭台的院子,占地不小。
倘若没有荒废,这定是处风景雅致的府邸。
徐离陵让莺然在院门口等会儿。他拿上镰刀从杂草里割出一条路来,进屋挂起烛灯。
烛灯亮,融暖灯光洒落院中。
莺然也觉心头生暖,如旅人找到了安歇处。
徐离陵折返回来,将飞驹牵到院里,拴在杏树上。
莺然踩着他割出的小道往屋里走:“这儿像被人遗忘了似的……你以前来时,这儿是做什么的?”
“你先别进屋,通会儿风,屋里尘大气味重。”
徐离陵拴好飞驹,将行囊拿进屋,“以前是我族旁支居所,如今无论魔道玄道都避嫌。渐没人敢来,便荒废了。”
莺然想起梦里徐离陵杀了许多族人,如今他们又来住他同族的屋,不免心中微妙:“这府邸原先是谁住的?他现下如何了?”
徐离陵继续收拾院中杂草,“原先是我住的,现下在割草。”
莺然被逗笑,心中异样散去,同他一起收拾院子,“你从前在这儿住了多久?”
“三个月。”
“这么久?那会儿临关很好玩吗?”
“倒也不是。只是那时在此学习临关的医道,耽搁了时间。”
“你还会医道呐……若学医道,三个月倒是短了,你学得来吗?”
暮春之夜凉爽,但割了满院的草,又清理杂物,徐离陵身上沁出薄汗。
莺然一手提灯,一手拿了帕子给他擦汗。
徐离陵:“我早前对医道便有所涉猎,不过所学皆是玄道正统。临关临近云州边境,鱼龙混杂。此处医道,便不限于正统。”
莺然了然,他那会儿是在此学民间医道的。
她问:“那会儿你多大?”
徐离陵:“十一岁。”
莺然诧异:“那样小?可有人陪同?”
徐离陵:“十岁后我便独自游历了。”
莺然疑惑又调侃:“那么早啊……那你刚和我成亲时,怎的不会做饭?一个人时不吃饭吗?”
徐离陵:“不怎么吃。”
莺然惊讶:“不吃?”
徐离陵:“幼时不吃,偶尔在天霄宴上吃些。平日里餐灵饮露居多。游历时会去尝一些未曾吃过的,但也吃得不多,且都是旁人做的各地特色,自己不做。”
院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徐离陵将最后一波杂物扔到隔壁废弃院子里。
莺然思忖着将院中石凳擦了擦,把水壶拿出来。待徐离陵回来,给他递水,叫他坐下歇歇:“那会儿你为何不吃饭呢?”
徐离陵喝了水,将水壶放到一旁:“师父不允。他说我是无垢净灵圣体,沾不得凡尘污秽。有他在时,便是赴宴,我也只能尝尝仙灵之物。”
莺然抚摸他轮廓分明的脸:“那你成魔后,可有多吃些?”
若是这一生都不曾好好吃过饭,如今又味觉渐失,那真是……
莺然眸光酸软,目泛心疼。
徐离陵倒悠闲,将她搂入怀中,倚在身后石桌上。
她瞧他,他望明月,目光悠远,“成魔后很忙,顾不上吃……不过幼时,虽师父不允我进食,我偶尔却也会偷吃东西。”
莺然依靠在他肩头,与他一同望明月:“你还会偷吃东西?”
月皎皎,通古今。
莺然畅想着,小小的他偷偷吃东西的画面是怎样的。
徐离陵:“嗯……不过那会儿若吃浊物,会被发现。所以,我便吃徐离城中独有的一种灵草。”
莺然一怔:“灵草?”
徐离陵:“徐离主城的城郊有一片无忧原,原上生长着一片灵草,叫无及草。无及草本只有观赏之用,专供于天霄曜境琼宇等地。”
“我幼时常在天霄曜境,偶然一次嚼了无及草,发现无及草味道不错……”
莺然回眸瞧他,脑中想到的,是她在梦里初尝无及草的满口极酸,是千年前的他坐在无忧原上尝着无及草,尝得满口鲜血淋漓。
莺然抬手,绵软手掌一下一下,轻抚他的面颊。
味道不错吗?
明明是那样酸涩叫她难以下咽的草……
可对幼时不被允许吃东西的他来说,已是难得能品尝到的滋味。
“后来偶尔回徐离城,我都会去无忧原上带些无及草。不过无及草极为脆弱,离了无忧原七日便会枯萎。”
徐离陵握住她抚摸他的手,随意地握在手掌里揉捏。
莺然问:“你想尝尝无及草吗?”
因他如今不能吃、因他同族的背叛,她本不打算再去找无及草给他。
但此刻他眸光悠远,没有怨恨,只有平静,让她恍惚觉得,他或许是有一点怀念无及草的滋味的。
也或许,只是她希望他有。
徐离陵:“无及草早已灭绝,大概……七八百年前。”
莺然:“那你想尝尝吗?”
只要他说想,她就会想办法为他找到无及草。
徐离陵:“还好。”
莺然沉吟。
院中清净,角落里大花与小黄睡了,发出浅浅鼾声。
片刻后,她又同徐离陵聊别的,“那会儿你一个人住在这府吗?”
徐离陵:“有族奴。”
莺然笑眼微弯:“他们在这儿伺候你?看不出来,你从前还是个小少爷。”
她的说法颇为好笑,徐离陵唇畔有浅弧,“我不用人伺候。他们在这儿照料屋子。”
莺然“哦”了声:“那我们今晚住哪间房?住你以前住的房?”
徐离陵搂着她的手顿了下,在她背上轻轻摩挲起来,“可以,在二进院里的楼上。”
月夜清凉,莺然薄衫抵不住凉意,却被他温热手掌摸得身上渗出薄汗。
她轻推他一下,身子仍依偎在他怀里,含糊道:“我今儿累了,改日吧。”
夫妻事,因是夫妻,不用言明,总能意会。
徐离陵不以为意:“嗯。”
他起身进屋,屋中尘灰散得差不多了。让莺然进来休息,他去厨房烧水。
莺然进屋洗漱时。他则到二进院里开门通风打扫。
莺然要歇下时,他才回来:“今晚先在这儿睡,明早将院子好好打扫一番。”
她怕蛇虫之流。所以屋子没清完,他先将院里杂草清了。草里最易藏那些东西。
莺然点头应下,在厅堂铺好的床铺上睡下。
徐离陵去偏房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回来,将门窗关好,在屋里点上驱虫的熏香,躺下。
莺然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前。
着实是累了,初到新地,虽睡不安稳,翌日也直到午时才起。
徐离陵已把厨房和二进院的小楼厅堂清理干净,买了包子回来,热在厨房灶上。
莺然拿了包子吃,是牛肉馅儿,临关特有的调味,味道颇为咸重,但还不错。
她边吃边到小楼去找徐离陵。
徐离陵正在二楼打扫。
莺然上楼,见楼梯上雕刻云腾之纹栩栩如生。
入二楼,虽帘幔都已被拆去,但一层层的隔断,甚为精美。布局也甚是壕阔,竟是一间卧房分多个区域,独占了二楼整层。
徐离陵在浴房里。
这浴房里有个小泉池,池壁花纹细致、出泉口形如龙口吐雾、清莲吐露,不远处还有接了泉水机关的冲洗隔间。
莺然“哟”了声调侃:“徐离少爷,您以前过得可真精细,懿王洲的皇帝都比不上。”
徐离陵正修理着浴房机关,慢条斯理道:“幼时,人人都说我是三界未来的君王,必将入主天霄,号令天地。”
莺然笑了好一会儿,走到他背后,用手指轻推他一下,“别吹了。”
说罢她又一愣,心道以他的身份经历,所言未必不是真的。
莺然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我去瞧瞧你从前睡觉的地方,在哪儿呢?这儿真大……”
她出浴间入寝间。
徐离陵:“往东走,过雕四君子的隔断,那儿我清理过了,你可以坐着歇歇。”
“嗯。”
莺然照他所言,穿了两道隔间。
一道有诸多书架,此刻已空空荡荡。
一道似是书房,有桌有博古架,空荡之处,可以想得到原本放着仙瑚宝璃、玉瓶天画……
最后入寝间,窗扉大开。一眼先瞧见的,是满屋阳光。
屋中玄木松纹桌椅、镂空宝相隔断,镶嵌白玉般的莲花宝葫仙石,历经千年仍泛出曜石般的光华。
一张千工床不知何物制成,质如玉色如月。没有过多雕刻,简约几道纹路似莲似太极符文,不似人间物。
方才莺然上楼时,已觉楼上处处奢贵,见此处,才知何为真正的神仙之物。
她暗暗咋舌,坐于床边,轻抚床面。
触手温凉宜人,未铺被褥,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硬。仿佛就这般躺下,也能睡得很舒服。
徐离陵收拾完浴房走来。
莺然听见动静,道:“这屋里东西花纹多,难擦得很。你何时起床擦的?”
桌上有茶水,徐离陵给她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这些物件都有机关,修复机关便能自洁。清理起来不用费功夫,就是要费灵石。”
莺然:“用了多少灵石?”
徐离陵:“十枚。”
莺然有点肉疼,“这样贵,那我可要多在这儿住几日,把灵石住回本才行。”
徐离陵:“这屋子若租给旁人,十枚灵石都不够他进屋瞧一眼的。”
莺然娇横:“我不管,我觉着贵。”
徐离陵轻笑,放下茶盏坐到她身边。
莺然又道:“这床也好,睡起来肯定舒服。就是太大了,咱们可没这样大的被褥。”
徐离陵:“睡这床不用被褥也行。”
莺然:“夜里睡了不冷吗?”
徐离陵:“不会冷,是天元木做的。屋里也有冬日保暖的机关,舍不得灵石,烧柴也能热。”
莺然新奇地躺下,感受这拔步床。确实不冷,也没有明显的热,很奇妙的温凉,比睡被褥还舒服。
徐离陵也躺下。
她朝他笑,翻身滚进他怀里。
他手臂揽住她,她便趴在他身上,长发垂下,在他脸侧轻扫着,“徐离少爷,你从前过的也算是神仙日子了。”
徐离陵手掌漫不经心地抚摸她的背,“这便是神仙日子?”
莺然同他嬉笑:“住得这样好,不是神仙日子吗?那你说神仙日子是什么呢?”
徐离陵不语,手往下,托住软肉捏了下。
莺然惊呼一声,轻打他手:“你做什么!”
徐离陵:“可曾读过游宴桃源仙府?”
莺然摇头。
虽因父亲是教书先生,她幼时读过不少书,这本却是从未听说过,“是天霄还是曜境琼宇的孤本?”
她记得,他那满阁的书几乎皆是孤本。这本书,听名字便是说神仙生活的。
徐离陵:“想听?”
莺然点头,期待地等他讲述。
他启唇,未言故事,轻念《游宴桃源仙府》中的唱词,手掌合着词在她身上轻拍。
他嗓音轻缓如奏,莺然起先听得认真,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听他念到:“……庭深雾,湿花露,绽芳菲处……晓红深,檀郎顾,银灯半吐……”
莺然还心疑是自己多想,接着听他念到后词,她忙羞赧地捂他嘴。
他轻咬她手掌,眼眸幽幽,戏谑促狭,“久闻雨打桃杏,爱听娇娇莺声……”
莺然娇斥:“好了好了,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浑话呢……”
徐离陵念到“三千劫断尘世情,独怜桃源一梦”,不再念,“那晚上再念给你听。”
莺然知他有意逗弄她,笑道:“好啊,晚上我等你念。”
他嗓音实在好听,梦里诵诗就很好听。此刻念这多情的词,更别有一番滋味,若琴弦搔人心尖。
他念,她听,她可不亏。
莺然眉宇间扬起一番耀武扬威的神采,捏他的脸,“不念是小狗。”
徐离陵双手搭在她腰窝上,任她捏着脸。
莺然忽又一个激灵,想到这床上没被褥,若晚上与他……岂不是无遮无掩?
她忙道:“还是改天再念吧。”
徐离陵:“为何?”
因为……
若是他俩做夫妻事,床上什么遮掩都没有,那像什么样子!
莺然含糊其辞:“我们先去买被褥。”
她想她这么说,他肯定能懂她的意思。
可徐离陵不接话茬:“买被褥做什么?”
莺然嗔他:“你说做什么!”
徐离陵:“我说,不用被褥。”
莺然掐他脸,“我要用!”
徐离陵拉开她的手,握在掌中。莺然努力挣着,挣不开,挣着挣着同他嬉闹起来。
最终以她骑在他身上,却被钳制得动弹不得,连声道“不闹了”,从他身上下来,结束这场胡闹。
她喘着气坐在床上歇息,再瞧窗外,日轮已西坠。
莺然低呼:“糟了,院子还没打扫好,也还没出门买东西呢。”
徐离陵拉她躺下,和他一同歇息:“不急。”
他很是悠闲,莺然面露无奈,又很快笑起来,依偎在他怀里,合上眼,享受这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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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小黄:他当狗,那我当什么[托腮] 大花(旁白版):此时,一条狗因为它的男主也要做狗,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彩虹屁]毕竟,一家不容二狗 小黄:莺子,还养我吗[可怜]不养了吗?[可怜]那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好吗[可怜]莺子,莺子[爆哭]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爆哭]没有你谁来养我啊[爆哭] 大花(旁白版):这狗疯了[无奈] 小鸟拿捏灭世魔头=成功阻止无隐村人变冥魔=拯救世界 啊,今天又是辛苦小鸟的一天呢~[垂耳兔头] 还到临关城玩啦~ 徐离陵进魔城,城中魔们要叫他什么?要叫——爹(bushi[狗头] 以及——《游宴桃源仙府》确实是本仙人游记故事书,魔头恶意挑词逗小鸟[害羞] 88个小红包[抱抱]
33. 第 33 章
约摸酉时, 莺然与徐离陵出门。
穿过废巷,走过两条街,至临关集市。
这会儿日头黯淡, 街市上反倒多了许多摊贩, 原先不开门的铺子也开了张。
莺然:“这会儿好像比白天还热闹。”
徐离陵:“夜里更热闹。”
莺然小声问:“魔都喜欢昼伏夜出?”
徐离陵:“魔喜欢没有阳光的时候, 不论昼夜。”
莺然想起圣魔城的阴雨连绵:“为什么?”
徐离陵:“日曜至阳,有驱邪散阴之效。魔功大多走阴邪路子,阳气吸收多了,气道混乱, 于修行不利, 也叫人暴躁。”
莺然关切:“那你……”
不用她说完,徐离陵便知她意, “日曜于我影响不大。”
莺然想:因为他曾是仙人吗?
他无碍便好。
说话间, 到了杂货铺。
莺然与徐离陵进店, 店中一小童忙热情迎上来, 询问要买什么。
莺然报了日常所需用具。
她不怎么干家务,对日常所需了解不透彻。有少报的,等她说完, 徐离陵开口补上。
小童一听要的东西多,喜滋滋报告掌柜金五两, 领莺然与徐离陵去挑选。
柜台里的金五两没精打采得很:“要这么多东西,你们打算在这儿长住?”
莺然说不准会不会长住。
她只是想和徐离陵多体验一些从前没接触过的, 还有……
他们如今住的是他从前住过的地方,她也想在这儿多待一段时日。
莺然:“看情况。”
金五两撸着柜台里一只三花猫:“我看你也是个修士,好心提醒一句, 这临关城如今已被魔道占领, 危险得很。只有蠢货才会在这儿久住。”
莺然扫眼门外, 人潮热闹,一派祥和,没体会到金五两所说的危险。
金五两看出她所想:“魔就是魔,你此刻所见,不过是平和的假象罢了。”
莺然被他说得有点不安,望向徐离陵。
徐离陵安慰她:“有我。”
金五两冷笑了声,轻蔑地摇摇头:“你一个凡人,说什么大话。”
莺然不大高兴金五两的蔑视,不过见徐离陵毫不在意,又知金五两是好心,终究没说什么,匆忙拿了东西去结账。
她买的都是凡物,一共加起来才一枚灵石,这还是临关成了魔城后被抬起来的高价。
店内小童拿包裹给他们装东西,莺然与徐离陵在柜台边等。
金五两又道:“你俩是从哪座山里出来的?连储物袋都没有。”
莺然眉微蹙,觉他没礼数,欲开口。
金五两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青色旧袋,丢给小童:“拿这个装。”
又对莺然道:“送你们的。”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莺然满面感激:“多谢金掌柜。”
金五两摇头:“不谢。说不准哪天我就死在魔道手里了。这东西不送你,等我死了,也会被那些魔修抢去,还不如送你。”
莺然疑惑:“掌柜既然这么不放心魔道,为什么不离开临关城?”
“离开?”
金五两怒道,“这是我从小待到大的地方,我凭什么离开?要离开也该是那群魔离开。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莺然理解金五两对故乡的恋慕。拿上储物袋,再次感谢金五两,同徐离陵出门。
天色已暗,街市上越发热闹。
莺然没去闲逛,同徐离陵去菜市买了菜肉,去粮油店买了米面油盐,便往家走。
途径临关擂台,却见原本无人的擂台周围,人忽然多了起来。
莺然好奇地张望一眼,见一人正站在擂台上,居高临下。
看清她的面容,莺然错愕:“是璇衡宗的那名女修……”
她认识的璇衡宗人不多,除了那在小黄手下逃跑的,其他都被徐离陵杀了。
徐离陵搂住莺然的肩膀轻拍:“没事,此地是魔的地盘。”
莺然点点头,心道璇衡宗的人在此,怕不是成了魔的俘虏。
不过是不是俘虏,都与她无关。
莺然继续往家走,听见擂台上有人大喊:“不知雪长老可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的嫉魔如仇?如今你怎么就成了魔道的走狗!”
莺然诧异,同徐离陵小声道:“她竟成了魔?”
真是世事无常。
徐离陵看出她的好奇,放慢脚步,让她能多听些。
“嫉魔如仇?”
雪飞霜嗓音清冷,“你误会我了,我从不曾嫉魔如仇。那时,我不过是不认同魔道。如今我弃玄入魔,不是更能证明——”
“魔道,才是世人都应追求的大道!”
玄修大喝:“胡言乱语!”
雪飞霜:“在座诸位皆因潜入临关,欲对魔道不利而被抓获。我知道你们如今对魔道的看法,大约与从前的我一般。”
“所以,我理解你们,我原谅你们。我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与你们论道。倘若你们肯加入魔道,过去的一切,我既往不咎。”
“我今日在此公开论道,亦是想让所有误解魔道的人明白,魔道,并不会滥杀无辜!”
玄修冷哼:“魔不滥杀无辜?那死在你们手里的玄道弟子算什么!”
“他们为玄道而死,非魔道所杀。”
雪飞霜慷慨陈词,“世人总说玄道是正道,可玄道总是将为道而死的殉道者,说成是他人所杀,而后怨恨他人,将一切过错归结在他人身上。可魔道却从不如此。”
“我若能为魔道而死、为圣魔而死,我死而无憾。同道只会为我感慨,而非责怨!你不觉得,区区玄道与如此魔道相比,显得很可笑吗?”
那修士答不上来了。
台下响起一阵阵魔道欢呼,分外狂热。
莺然听进去了,思索着雪飞霜的话。
又听雪飞霜接着道:“你们可有想过,你们追求的玄道,究竟是什么?”
“是飞升登仙?可你看天霄曜境琼宇被圣魔打得节节败退后便隐世不出、绝地天通。不仅不再管下界众生,还绝了下界玄道飞升的路!”
“是护佑苍生?可你看修玄道的,哪个不是天赋卓绝、出身不凡?他们修了道,又有多少还会去爱护弱小?争抢天材地宝时,谁不是心狠手辣?难道弱小就不是苍生,苍生也要分三六九等?”
“所有人都知道,魔道,是不能修玄道的凡人不甘平凡的唯一退路。玄道除魔,究竟是为了维护正道,还是维护他们高人一等的地位,不允许凡人跨越出身与天赋,和他们平起平坐!”
雪飞霜越说越激动,莺然听得不自觉停了脚步。
徐离陵:“要在这儿吃饭吗?”
莺然回神,才发现她停在一家名为笑客楼的酒楼门口了。
雪飞霜的声音动用了法术,浑厚得响彻整座临关城。此刻笑客楼内吃饭的客人都在凝神倾听她的话。
正是饭点,在这儿吃也行,但……莺然踟蹰:“贵吗?”
徐离陵拉她进酒楼:“不要钱。”
莺然同他笑:“瞎说。你去和掌柜说你要吃霸王餐,看他打不打你。”
她随徐离陵在酒楼内找了空桌坐下。
雪飞霜还在宣扬她的道。
但和雪飞霜对峙的玄修终于有了驳斥的话:“难道不能修道,就要去修魔功吗?你们魔道修魔功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他们难道就是活该去死的吗!”
雪飞霜:“他们也可以修魔道,也可以来杀我。可他们没有,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难道我还要逼他们修魔道吗?”
那修玄修愣住片刻,嘶声大喊:“这种邪魔歪道,害人害己,不修才是正常的!你们自己修魔功,修得疯疯癫癫,寿命不如凡人长的十之八·九!”
“这种自取灭亡的道,有脑子的都不会修,怎能怪他们不修魔道?”
“所以你们都打不过魔。”
雪飞霜道,“不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修魔道,而是你们懦弱!你们怕死,怕魔功会给你们带来反噬,你们不敢!”
“倘若魔功能让你飞升成仙且不会遭到反噬,你还会因为这是魔功,就不修吗!”
酒楼里,小二拿了一块菜牌来。
菜牌如石玉制成,上有荧光。
见莺然接过不会用,小二告诉她:“灌入灵力或魔气,上面会跳出菜名。”
莺然照做,疑惑:“这不是玄道酒楼吗?怎么还可以用魔气点菜?是魔道入主后才这样的吗?”
小二:“做生意嘛,哪管是什么人,给钱就行,以前就可以这般。”
他说得直白,莺然想这倒好,不用担心徐离陵不能吃这儿的菜了。瞧着菜牌上跳出的菜单,为菜价咋舌。
她犹犹豫豫,点一道临关小炒,两碗米饭。
小二:“只这两样?”
徐离陵又点了五道,皆是莺然从前没见过的临关特色菜,这么加起来,价格不菲。
莺然睁大眼睛,对他使眼色。
他道:“就这些。”
小二接了菜牌:“好嘞,您稍等。”退下。
莺然无奈,点都点了,也不纠结了,调侃:“以后咱们得吃糠咽菜了。”
徐离陵:“不至于。”
莺然觑他:“你那儿还有私房钱?”
徐离陵:“这儿如今是魔道地盘。”
莺然愣了下,终于回过味来,“你可以用魔物换。”
徐离陵点头。
莺然颇感惊喜,转念想想,又严肃:“还是要少用。你的那些魔物都不是普通东西,用一两样别人会觉得是你偶然得的,用多了,他们定会起疑。”
她以眼神暗示他:别以为她猜不到,在云水县时,马驰是如何得的机缘成魔的。
很快,菜上来。
伴随着雪飞霜的论道,莺然与徐离陵品尝起这些临关菜。
莺然问:“从前你来临关吃过吗?”
楼外,修士终于想到应对,大喊:“趋利避害,怕死怕伤,是人的本能!你们修魔功修得寿命短暂,甚至魂飞魄散、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如何能怪别人怕!”
徐离陵舀了一碗临关独有的藤藤汤给她:“吃过,那会儿我师父管不着我了……尝尝这个。”
楼外,雪飞霜回应:“跳脱出命运的压制,拥有从前可望而不可即的力量,在成魔的那一瞬间,我已成为永恒!从此,纵死无悔!这难道不是真正的修道者,都应有的觉悟吗?”
莺然喝了一口,味道清爽鲜美,和她梦里吃的仙麝似的——虽远远比不上仙麝,但都有种独特的鲜甜清香。
“好吃!”她不吝夸赞,“你从前真会吃。”
徐离陵给她夹了别的让她尝。
楼外,玄修已说不出话。
只听雪飞霜道:“大多玄修天生拥有修道的能力,如何能懂得凡人想要获得力量,却无可奈何的痛苦。”
“是要用一生的平庸,来换取苟延残喘的安稳。还是燃烧这单调的生命,来换属于我们自己的精彩。相信各位自会判断!”
莺然将他点的都尝遍,心头除了有尝到美味的喜悦,还有些许酸软。
她总有些难过,徐离陵的味觉在退化,不能同她一起吃珍馐美味。
此刻知道他曾尝过很多佳肴美味,她多少有点安慰。
楼外,雪飞霜开始赞扬圣魔:
“是圣魔创造了属于我们、超越我们极限的功法,是圣魔给予了我们追寻道的希望,是圣魔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是圣魔……”
莺然吃着饭,若有所思。
其实方才虽在和徐离陵说话,但雪飞霜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雪飞霜高呼:“魔道不朽,圣魔无上!”
城中魔、笑客楼内的魔,也开始齐齐呼喊:“魔道不朽,圣魔无上!”
那群魔呐喊的氛围,如潮水席卷而来。莺然有些失神:“她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啊!”
额头忽轻疼,莺然扁嘴瞪他。
徐离陵收了弹她脑瓜崩的手指,揉揉她的额头,“洗脑的话,少听少想。魔道就是魔道。”
莺然“哦”了声。
她专心吃饭,但还是想到梦里,千年前的徐离陵说:魔会让世人知晓,何为魔道。
想到有时徐离陵哄她睡觉,那轻缓的嗓音会让她迷迷糊糊有种沉溺感,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她后知后觉明悟洗脑的氛围和被洗脑的感觉,打了个寒噤。
她问:“圣魔会给你洗脑吗?”
徐离陵慢条斯理地吃饭:“不会。”
他偶尔会给别人洗脑。
莺然:“他若是哪天找你,洗脑你,你躲不过,也不要听,左耳进右耳出。”
徐离陵温吞地应:“嗯。”
*
雪飞霜论道赢了。
因而这几天临关城内的魔都群情热烈,在街市上饮酒耍酒疯的也大有人在。
莺然与徐离陵便没再出门,正好在这几天将府邸都清理一番,住起来舒适得多。
府邸颇大,后院里有荷塘,有小亭。
清了荷塘的淤泥,徐离陵在塘里撒了莲花种。
因云州灵气盛,花种生长极快。
莺然想待花开时,弄两张躺椅放在小闲亭里,吹吹凉风,同徐离陵一起插科打诨、或嬉笑、或做活计——他编些日常用具,她绣些发带荷包,累了就躺着小憩一会儿,真是十分快意。
算得上是个消夏的好地方了。
只是后院花草皆枯,被清理过,只留下树,看着有点儿秃。
莺然在空地上打坐修炼,同凉亭里的徐离陵道:“晚些时候我们去买些花种?刚好上次买的东西都要吃完了,再去买些。”
徐离陵应:“嗯。”
莺然瞧他一眼,他正躺在凉亭躺椅上合眼假寐,小黄也趴在阴凉处睡大觉。
看上去惬意得很,但莺然心知这几天他俩最辛苦——徐离陵修整屋子,小黄在后院很贴心地刨地拔草。
今天他俩算是难得能休息了。
莺然不再出声,想让他俩安生地睡。环顾四周,没看见大花,面露无奈。
大花这几天也不知怎的,总往外跑,一天到晚看不到猫影。
不过它每晚都会平安回来,莺然便没太管它。
莺然闭上眼,凝神修炼。
过了午时,起身到凉亭,在属于她的那张躺椅上躺下。
她刚躺下,徐离陵眼都没睁便坐过来,和她挤一张躺椅上,身子贴着身子,继续睡。
莺然被他抱在怀里嘀咕:“这么挤,睡得好吗?”
徐离陵“嗯”了声。
莺然摸摸他的脸,抱住他,陪他。
到暮时,与他一同出门买东西。
还是那家杂货铺,金五两看起来更颓丧,手边趴着乖巧的三花。
店内小童迎上来:“客官需要什么?”
莺然:“可有花种?要好养活的。”
小童应有,去后院拿花种。
莺然与徐离陵在店里等,金五两扫了眼他们,“你们还没走啊。买花种?真要在这儿久住?”
莺然感谢金五两上次送了他们储物袋,虽是最低级的,但也帮大忙了,坦诚道:“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大概不会走。我们想在这儿避暑。”
小童拿了花种来,莺然不会挑,让徐离陵来。
金五两:“这儿可不是什么避暑的地方,说不准哪天临关就开战了。”
莺然:“我那天听了魔道论道,看样子,他们是不想开战的。”
金五两冷哼:“他们不想,云州大宗想啊。总不能任凭他们魔道日日在这儿给玄道修士洗脑吧?这几天可有不少玄修弃玄入魔了。”
“啊?”莺然惊疑,“魔道所言虽有几分道理,但也不至于这样就让玄修入魔吧?”
“临关城多散修,皆出身平凡,天资一般。听了雪飞霜的话,也都觉得自己这般修玄道是修不出名堂了,修魔道,也许还能博个前途。再有……”
金五两撸起猫,摇头叹道,“雪飞霜本身的经历,就是说服那些散修修魔最好的例子。”
莺然:“怎么说?”
金五两:“你没听说吗?一年多前,雪飞霜领命去懿王洲接回他们的弟子,结果一行人碰上了圣魔。”
莺然下意识扫了眼徐离陵,徐离陵正认真挑花种呢——不是碰上了圣魔,而是碰上了他。
她很快收回视线:“然后呢?”
金五两:“一行三百多弟子、五名长老,连同乙玄道一的鸿崖公,全死了。就她一个,受重伤逃了回来。”
“那会儿云州边境正开战,不像现在,虽被魔道占领,但不打仗了。那会儿乱得很,璇衡宗派了几人护送她回腹地,恰碰上那些在山野杀人劫货的邪修。”
金五两长叹一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之后也是阴差阳错,救了她的,竟是拔狱谷的魔。那些魔不仅没扣押她,反倒将她平安无事地送回了璇衡宗。”
莺然眉轻蹙,联想到昨日雪飞霜所言“同道责怨”,已猜到后续如何了,“璇衡宗的人,都认为她与魔勾结?都责怪她?”
“不止璇衡宗,是玄道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倘若她没和魔道勾结,魔道为何将她送回?为何所有人都死了,偏偏就她活着回来了?”
金五两摇头,“她还不如死在了懿王洲呢。”
莺然眉头皱得更紧:“性命可贵,怎能这么说。”
金五两撇嘴,接着道:“之后,拔狱谷将她接走,再之后,当她出现时,就成了拔狱谷的魔了。如今这临关虽由拔狱谷掌控,但拔狱谷主无心管理,实际上,是她在管呢。”
莺然不再言语。
金五两接着絮叨,听上去是在说城中事,实则是在倾诉对世道的不满。
莺然静静听着,待徐离陵挑好花种道:“走吧。”
她点头,与金五两告别,离开杂货铺。
走在街市上,莺然同徐离陵闲聊方才金五两所言。
徐离陵:“事实未必如此。明知有险而奔赴前线者,不会是轻易叛道的懦夫。”
莺然:“怎么说?”
徐离陵:“城中玄修越来越多,皆是雪飞霜放进来的。魔道修士也越来越多,皆因雪飞霜而入。”
莺然环顾四周,她分辨不出魔道与玄道,忽觉心头一凛:
若雪飞霜有朝一日反过来对魔道下手,那真是完美地里应外合,定会打魔道一个措手不及。
转念想想,她严肃叮嘱徐离陵:“你可别掺和。”
徐离陵:“和我没什么干系。”
他才懒得掺和。
莺然:“不过,若雪飞霜真在打什么算盘,临关确实不太平了。”
她还能和徐离陵在这儿避暑吗?
徐离陵轻拍她肩:“和你也没什么干系。”
莺然:“我怕他们打起来,波及到我们。”
徐离陵:“他们不敢。”
莺然疑惑:“嗯?”
徐离陵:“咱们如今所住是我的故居,无人敢往那儿打。”
真的假的?
莺然不信他的故居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不过心中轻快许多,同他调笑:“那我真是要谢谢徐离少爷,给我找了个好地方住。可以让我安安心心地避暑修炼。”
徐离陵神色慵懒,语调轻慢地接茬:“如何感谢少爷?”
莺然眼珠转转,要他低头,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待晚上……好不好?”
说罢,她兀自热了面颊。
徐离陵睨着她,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那便等着小秦姑娘伺候少爷了。”
小秦姑娘,是他有时在那时候喊的。一本正经的腔调好似同她不熟,可动作与喘·息又不是那么回事。常常叫得她羞赧无措,又抽不出手捂他的嘴,只能咬他的唇,堵他的嘴。
这会儿他故意用那戏谑的词,莺然羞恼地嗔他一眼,叫他别在大庭广众说。
挽着他去菜市买完吃食,踩着暮色归家。
一起忙活着吃过饭,莺然先拿了衣裳去浴房。
过走廊,透窗却看见,徐离陵竟到后院里种花的修机关去了。
莺然哭笑不得,分明说了晚上一起早些歇下的。看来他又是在故意拿话戏弄她。
不过她本就是想着她和他有段时间没亲近,先前又因没被褥没做成,才那般说的。
他既没兴致,那就算了。
莺然在楼上偷偷骂他“坏心眼的”,没兴致还要逗她。
又兀自笑起来,进浴房洗漱后,回卧房。
在妆台前坐下,莺然拿了梳子梳头。梳完用一旁架子上的棉布擦拭湿发。
这妆台雕猫儿花丛扑蝶,材质好,雕工却有所欠缺。是今早徐离陵收拾偏院,从那边房里搬来的。
莺然没擦一会儿头发,徐离陵上楼来,拿了衣裳去浴房。
时辰已不早,她头发擦到半干时,他刚洗漱完回来。身上带着氤氲水汽,长发也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他走到她身后,发上水珠滴在她肩头。
莺然抬眸,从镜子里与他对视,“把头发擦擦。”
徐离陵不擦,低下头,漆黑湿发都垂落在她身上。阴凉潮湿,如海蛇黏在她裸露出的纤白肩颈上。
莺然身子一颤,顺手拿自己擦发的布巾为他擦:“做什么呢,像个水鬼似的。”
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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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千年前的魔头会出场[垂耳兔头] 前一章和这一章两章算是过渡章,要铺垫一些东西。我在尽量把这两章写得精练一点了[害羞] 祝宝贝们都能开心看文[抱抱] 88个小红包[抱抱] 以及——雪飞霜就是前文名字被口口的那位。 她本来姓薛,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口口。 想过给她换个姓,可实在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因为本身她姓薛,我想的就是薛同雪音,在我心里她就叫这个名字,也是很符合这个名字的人。 想了想干脆直接叫雪飞霜好了,就当这是她的道号,她实际上还是姓薛[摸头] 她戏份不会很多,跟喜伯差不多吧,只在这个临关城篇章。
34. 第 34 章
徐离陵让她擦了两下, 接过她手中布巾,站在她身后自己擦头发。
莺然拿起木梳,对镜梳发:“之前没留意, 这会儿我瞧妆台和衣架上的雕刻, 都是年轻女子会用的样式。你住的宅子, 来过女客?”
徐离陵:“没有女客,但总要备着。”
莺然:“以防万一有女客来?”
徐离陵:“彰显徐离氏富贵。”
他直白得让莺然笑出声。
她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梳完起身,将窗户关上, 要上床歇息。
走到床边, 余光瞥见徐离陵站在那儿,寝袍单薄微湿, 衬得衣下身躯精悍, 若隐若现。
莺然眼珠转了转, 忽想到哪能总是他戏弄她, 不许她戏弄回去的?
她悄步向他走近,忽伸出手臂从他身后猛地抱住他。
往日他这般对她,她定会被吓得呆一下。但他毫无波澜, 仍旧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
莺然没有预想的成就感,失落:“你怎的没反应?”
徐离陵:“什么反应?”
他空出一只手, 握住她搭在他小腹前的手,往下一探:“这种反应?”
莺然低呼, 本能地收回手。
徐离陵不以为意:“能看见。”
他侧过身,让莺然看镜子,镜里清晰地映着她扁嘴不悦的小脸。
他明知她是要吓唬他, 还故意逗她。
莺然嗔他一眼, 眼珠一转, 再度抱住他,绵软的手掌在他腹前轻抚。
徐离陵仍旧擦着头发,嗓音略低哑:“做什么?”
莺然笑吟吟的:“不做什么。”却仍旧在他身上乱摸。
他寝衣单薄,更显清瘦,上手却能摸出清晰的肌肉纹理,精实有力。渐有浮起的青筋在跳动,渐热的体温如蛇舔·舐她的手掌。
徐离陵不说话,也不拦她。头发差不多擦干了,随手将布巾丢回架上,长臂忽的往身后一捞,单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身前的妆台上。
莺然小声惊呼,双手搭在他肩头,扶稳坐定。
徐离陵倾身向她靠近。
莺然低着头,不似往日那般配合。他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压下。
莺然故意躲闪,他也不急,反倒更有兴致地同她追逐玩闹。
嬉闹之间,莺然被他咬了好几口。耳尖耳垂,脸蛋鼻尖,唇舌下巴,脖颈锁骨,皆有。
他下口不轻,总能咬得她轻呼;却又不重——不会太疼、不会伤了她。
莺然起先觉着有意思,但越闹越觉得,她根本也没戏弄到他。心中开始觉着这般孩子似的行为怪羞人的,推了推他:“好了,不闹了,睡吧。”
徐离陵一口咬在她唇上,用齿尖磨了磨,“想睡了?”
莺然晃了下腿:“不然?你又……”
没想要——话卡在喉咙里,莺然轻晃的小腿踢到他衣下,她抿抿唇,无辜地冲他眨了两下眼:“我没想你这样。”
她看他去后院忙机关,还想着今晚让他早点休息的。
徐离陵:“是吗?”
他语调轻慢,令莺然有些赧然无措,点点头:“嗯……”
她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本没那个意思,她也不过是想逗逗他,现在却弄得好像她非得要似的。
徐离陵凝视她。
莺然哄他:“睡吧?”
徐离陵不动作,也不松开她。
莺然:“不睡吗?”
徐离陵没什么表情,微歪了头看她。
莺然搂住他脖颈,雪白纤细的腿从裙下探出,勾住他的腰:“那上床去……”
徐离陵眼眸暗沉沉的,摇头。
莺然一愣,反应过来,睁大眼睛。
旋即就是一阵惊呼,一阵挣扎。她连声道:“不要……不在这儿……以后我还怎么在这儿梳妆……到床上去吧……”
徐离陵:“明日妆台擦干净,怎么不能梳妆?”
莺然嗔他:“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离陵:“我不知道。”
莺然踢他,他握住她的脚踝。
莺然不得动弹,又哄他:“去床上,我帮你,我帮你……”
她细声说了几句,他当没听见,她又趴在他耳边哄他。
徐离陵难得在这种时刻,露出斟酌神情。
莺然同他砍价似的,摆出“谈得成就谈,谈不成我走了”的架势,“我以后可不这样了。”
徐离陵不语,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去。却是她按着他躺下,她手臂撑在他身侧,微伏下身子。
其实,从前也不是没这样过。
莺然虽在这方面没那么开放,但好歹是现代来的,接受程度很高。他时常给她那般,她偶尔也会回馈一下他。
“之后不这样”,也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谎话。不过他带着她玩,到底和她主动起来不一样。
他在她身下躺着,手轻搭着她的腰,眼眸随她而动。
莺然轻吻他额头、眼睛、鼻尖……
“宿主,有任务,你怎么还没睡!任务紧急,神女要求你在一刻钟内进入任务世界。”
莺然的唇停在徐离陵唇上方,僵住了。
她眨眨眼,轻吻他一下,吞吞吐吐:“改日吧,我、我累了,我想睡了……”
徐离陵:“嗯?”
莺然硬着头皮从他身上下来,躺下,闭眼。
她想赶快入眠。但她能感到徐离陵在盯着她,根本无法入睡。
徐离陵:“怎么了?”
莺然支支吾吾:“明天吧……我……我突然好困。”
她睁开眼,满目歉意。
徐离陵眼眸幽暗,伸手捋了捋她额鬓间因方才胡闹而微微汗湿的发。没说什么,熄了房中烛灯,在她身边躺下。
莺然试探着伸手抱他,心疑他是否生气。
却觉他手臂伸过来,将她抱在怀里,一如既往地轻拍了拍她,嗓音轻缓:“没事,骗子,睡吧。”
还会说她,就说明不生气。
莺然亲亲他,把脸埋在他怀中,合眼。
*
做任务,无论在任务世界待多久,现实都只会过去一息时间。
但莺然一想到千年前徐离陵傲慢气人的脾性,对自己醒来后,还有没有兴致和徐离陵继续这件事实在没信心。
睁开眼,已身处一处茂密丛林中。
身变游魂,四下无人。
莺然轻叹:“先前不是说好,若有任务,提前告知吗?”
神女:“抱歉,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此次任务突然,但不算困难。你必能完成。事后,我会按照高危任务给你发放奖励。”
莺然:“不要再有下次。”
她语调温温和和的,却叫人心紧了一下,无法轻视。
神女应了声。
大花发布任务:“这次任务是要去开机关。机关一共四道,位于东林、西池、南矿坑、北火山。你现下处在东林之中,跟随地图找到机关,灌输能量打开便可。”
莺然接收到十二道开机关的能量,每一道能量都有对应的属性——木水金火。
脑中被传入地图,莺然观察了一下,这次任务确实简单。
要去的听起来是四种不同地貌,但就在这一块区域的四个角。
她跟随地图指引,去往东林机关,问神女:“这任务如此简单,为何不叫旁人来做?”
神女:“你我用的能量,不能随便交于旁人。我的亲信现在也都被调回了,人手不够。”
话音落,莺然忽听远处响起一阵巨响。大地震颤,林中细枝绿叶都落了好几层。
她被惊了一下,只见远处扬起一阵如爆炸的尘土。
莺然:“那是什么?”
神女:“云州、曜境、琼宇集合,正和圣魔开战。”
莺然眼中闪烁亮光,期待道:“这次能杀了他吗?”
若圣魔死了,徐离陵也会更容易脱离魔道。
神女听得出她是真心实意的期盼,如实回答:“没什么希望。”
莺然略显失望。
神女:“一般情况下,圣魔是杀不死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救下玄道中人,在大战中重创圣魔。能让他受多重的伤,便多重。”
“不过,计划虽如此,圣魔却也随着轮回也在变强。甚至这次……我已提前做好了布局,也安排了人去启动机关。谁知圣魔有所预料,先行一步屠杀了原本要上战场的三千人,将他们炼成魔尸做了先头部队。”
“没办法,我只能将去启动机关的人手调回来,应对圣魔。”
莺然:“难不成圣魔有轮回的记忆?”
神女:“也许圣魔之灵是有的……”
莺然:“这机关是用来对付圣魔的吗?”
神女:“是五行启灵阵。防止圣魔将人屠杀殆尽,在最后关头将人传送至曜境的。”
莺然心想:那神女紧急召她来,就说明战势恶劣,圣魔要大开杀戒了。
莺然赶忙加快移动速度,动用魂力,几乎是在一段路一段路地瞬移,很快到了东林机关处——隐藏在一棵古树中的星阵罗盘。
将能量灌输罗盘,罗盘上的星阵被点亮,泛出绿芒。莺然没有停留,立刻赶往南矿坑。
矿坑中皆是未被采集的灵石原矿,莺然跟随指引从中找到星盘,点亮。
星盘散发金色光芒,莺然立刻去往西池。
西池的机关在湖底。
莺然不会水,身为魂体,竟然也会怕水。她便在湖边,动用魂力将能量输入池底。
感受到池底泛出与水一体的幽蓝星光,莺然立刻前往最后一处——北山。
北山山脉连接战场,在上山的途中,莺然明显感到战势对此地的影响比别处重。
山石时不时滚落,战场上传来的声响与异兽嘶吼,宛若世界末日的嚎叫追逐着她。
越往上,莺然越能看到战场上的惨烈。
遍地是已经分不清敌我的尸体,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显出本体的琼宇仙兽,还有正在厮杀的玄道与魔道残余。
战场上最醒目的,是一道清幽身影,衣袂金白被光耀环绕,如流星浮于空中,指挥密密麻麻的战队,去围攻一团浓雾。
那浓雾漆黑,隐隐有暗沉猩红光芒浮现,飘出的黑色气息,将苍穹大地都污染成地狱般的阴邪。
莺然想,浮于空中的,定是神女了。她问:“那团黑雾是圣魔?”
神女:“那不是黑雾,是魔气。圣魔就在魔气之中。”
好可怕的魔气。
即便隔了很远,莺然也能感到那令人汗毛耸立的阴邪暴戾。
她加快速度登上北山山顶,灌入能量,启动最后的机关。
北山之上亮起一道如烈阳的光芒,霎时另三方的光芒齐齐汇聚战场。
神女持剑挥斩,各方光芒与战场上的法阵汇集,至此,五行启灵阵成。
神女后退着下令:“撤!”
话音落,苦战的玄道众人纷纷想要抽身。
然而紧追不舍的魔道犹如疯狗,咬上便宁死不放。
神女这会儿顾不上莺然,没有给她结算任务。
莺然站在北山上旁观战局。
离得太远,她居高临下,看战场的人如同微缩动画的小人儿,看不清面容,只看得清他们的动作。
就见一道被浓浑魔气包裹的长刀势破长空,霍然贯穿神女的肩膀。将原本快要退入光阵中的神女钉在了地上。
莺然呼吸一窒,不由心悬,为局势担忧。
魔雾环身的圣魔袭向神女,直取神女性命。千钧一发之际,神女拔出钉在肩头的长刀,迅疾后退,避开一击。
随后,她竟再持剑挥斩,击碎了大地上的五行启灵阵。
正跑向阵中众人皆愣,就听神女空灵嗓音昭告:“诸位,魔寇穷追不舍,既如此,咱们也殊死一战吧!”
阵上灵光,纷纷涌入众修体内,如同灌输力量。
话虽如此,但莺然处于高处,能看到战场上有一些人被光包裹后,还是被传送走了的。
又是……舍弃一些人,保全重要人物吗?
莺然心渐沉,眉头渐皱。
不过神女自己也没走,左躲右闪地躲避着圣魔追杀。
那些接受灵光洗礼的修士修为暴涨,反攻众魔。神女也趁机动用系统能量,以曜境功法伪装,将能量打向圣魔。
那团能量极大,莺然估计得有数百道。
能量击穿黑雾,那团黑雾一顿,倏而消散许多。若隐若现地显露出其中身影。
那是一道浑身被漆黑包裹的背影,玄袍烈烈,黑发披散。
他身上,隐有血丝混着魔雾飘出。看来是被能量击中了。
神女趁此时机,退居重整,率领众修不计代价,齐攻圣魔。
众修都杀红了眼,抱着必死决心,不要命地冲向圣魔。就连魔军也无法阻挡他们这股豁命的气势。
眼见神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锐不可当地反攻。
圣魔反倒收敛了魔气。
那道漆黑身影显露出来,睥睨众生。
不似落入险境,反倒像是,终于玩够了这你来我往的攻防游戏。
莺然望见神女与众修皆不由自主地僵了下,甚至显出因本能恐惧、后退又努力克制住的姿态。
众魔军陡然大笑,笑声如鬼,天地阴惨。
忽有领头魔将喊道:“魔道不朽,圣魔无上!”
旋即众魔扬起武器高呼:“魔道不朽,圣魔无上!”
又有一魔高声嘶喊:“愿为圣魔,献我劣躯!”
旋即,他高举的武器毫不犹豫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猩红飞溅,在晦冥天地间,弥漫诡氛。
众修皆惊怔,神女脸色霎时难看至极。
“愿为圣魔,献我劣躯!”
众魔高呼,举起的利刃,皆毫不犹豫地割向自己的咽喉。
“愿为圣魔,献我劣躯!”
……
飞溅的血珠如雨,喷洒天地间。
又宛若活过来的红虫,与大地连接成猩红蛛网,若血海翻滚,涌向圣魔、簇拥圣魔。
最后,融入他浓黑的身影。
圣魔缓张双臂,若恶神邪佛,指间魔雾中,渗出如血粘稠的赤色。
莺然看不清,也听不清。
只见顷刻间,那些原本气势如虹的修士开始疯狂向反方向逃命,就连神女也反身奔逃。
然而他们还没能完全转过身,莺然就见那一个个小人,如同被碾碎的蚂蚁,血肉与大地融合成烂泥。
撕心裂肺的惨叫,即便隔了如此之远,也惨烈地传入莺然耳中,撕扯她的神经。
她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被一只阴冷的鬼手狠狠掌控碾压。
是波及而来的圣魔威压。
莺然脸色煞白,不敢再看,匆匆跑下山去。
浑浑噩噩,直跑到东林中缓了好半晌,确定圣魔不会来杀她,这才松了口气。
神女迟迟没再联系她。
她等了很久,问神女,神女也不回。
方才她逃得快,没看见神女下场,该不会死了吧?
莺然担忧地询问大花。
片刻后,一道如玉珠清脆的声音同她道:“我是神女的系统。神女现下重伤,暂时无法将你送回。辛苦你在此停留几日。待神女醒来,会第一时间为你结算任务。”
莺然五味杂陈:“不急,让神女好好养伤。”
神女的系统给她传了三道能量,让她用于自保。若是没遇到危险,能量也是白送她的:“我权限有限,每日只能给你三道。明日还会再给你三道,到时你找你的系统接收便可。”
莺然应下。
与神女的系统断了联,大花心焦地问:“出了什么事,神女怎么重伤了?这次的任务不是说不危险吗?你没事吧?”
莺然环顾东林,根据记忆里的地图,寻找远离战场的出口:“我没事,这次给我的任务确实没危险。只是神女正面对上了圣魔,没能打过。”
大花“哦”了声,也不惊讶:“圣魔若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败,神女也不用死磕近百次了。”
说罢,它叹气:“不过圣魔初期就已经如此恐怖,咱们这次的任务真的悬了。”
莺然:“初期?他还会成长?”
“嗯,圣魔的能力是随时间增长的,你回到的千年前,是圣魔刚诞生不久的时候。那会儿的圣魔相当于婴孩,可以说是他最好对付的时期了。”
大花又好奇道,“你刚刚看清圣魔长什么样了吗?是不是青面獠牙,很恐怖?”
莺然:“没看清。我离得很远,看他们就跟看小人书上的画似的。不过我看到圣魔的身影,高高瘦瘦的,应该是个男的。”
大花:……这不废话嘛。
莺然笑笑,又有些苦恼:待会儿出了东林,她要去哪儿住,这几天怎么吃饭呢?
她咕哝道:“这下好了,我在这个世界,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圣魔城在哪儿,离这儿远不远。
若是不远,她还可以去找徐离陵刷刷存在感。
她思索着,忽听不远处林中传来异响,霎时脚步一顿,警惕地望去。
莺然先前为赶快启动五行阵,耗费了大量的魂力。后来从北山跑回东林躲藏,又把剩下的魂力耗尽。
眼下她只是一只能飘的女鬼,根本跑不快了。
林子茂密,容易埋伏。对方必然也发现了她,若他不善,她必须主动出击。
莺然第一次要与人正面对打,分外紧张。
她屏住呼吸,手握能量弹,小心翼翼地向那处靠近。
走近了,能瞧见那处草丛被压倒,有浓郁血腥味飘来,还有极度压抑的痛苦喘·息。
是战场上逃出来的重伤修士?还是魔?
莺然思忖着,拨开草丛,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浓郁发黑的血迹。
还有,倒在血草之间、痛苦到抽搐,却将唇瓣咬出血也不肯发出声音的人。
他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遮盖着身躯与面庞。
可莺然还是一眼认出——
“怀真!”
她心头一窒,忙奔向他,将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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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鸟在林子边,捡到一魔头,想要把他交到玄卫手里边~ 玄卫见魔头,忙退到天边,他大声对小鸟说:你不要过来啊!!! [狗头] 谢谢宝贝们的生日祝福[亲亲][亲亲][亲亲] 88个小红包[抱抱]
35. 第 35 章
他长发散乱地遮着面庞, 即便被扶起来,头颅也是耷拉着的,显然已是意识不清。
莺然拨开他的发, 要查看他的伤势, 却见黑发之下, 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乌黑的咒文如黑虫,蚕食他的血肉。却又有另一股无名力量与其拉扯,不断修复咒文烙下的灼伤。
他双眼紧闭,两眼下是正在流淌的血痕, 眼睫都已被血凝结低垂。
莺然惊愕, 顺着咒文延伸扒开他的衣襟查看。
只见那咒文如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墨字,遍布他苍白的身躯。
“这是什么?”
莺然懵了一瞬, 立刻叫大花传输能量给她, 试图用能量将咒文除去。
可能量触及咒文, 咒文反倒泛出金光。
徐离陵呼吸一沉, 呕出一大口黑血。咒文吞噬身躯而流下的黑血,也迅速湿透了莺然的衣裳。
莺然连忙停手,再用能量, 试图缓解咒文的躁动。
咒文渐渐平息,但始终消散不去。
莺然眉头深锁, 让徐离陵靠在她身上,轻轻帮他擦拭脸上血污。
“大花, 你能帮我查一下咒文吗?”
此地临近战场,不宜久留。
莺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背起徐离陵往外走, 询问大花。
她如今是魂体, 背他不嫌重。可他太高了, 几乎是半被她拖着走。
一路黑血蜿蜒,宛若毒蛇。莺然有意抹去痕迹,防止有人追杀。
“咒文?”大花急道:“你出事了?刚刚要那么多能量做什么?”
莺然:“不是我,是……我碰上了怀真,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她侧头看了眼趴在她背上的徐离陵,将他的情况说给大花听。
他双眼已不再流血,但她肩头已被他流的血浸湿。
大花苦恼:“我不懂咒文,也没听说过圣魔手下的仙魔有谁中咒,难道是因为他们戏份太少了?”
莺然:“麻烦你想想办法呢?”
大花应下,给莺然提供了一张地图,“顺着图上这条路,可以到达离你最近的安城,这是刚刚神女的系统给我的。你先去那儿安顿,我再翻翻我接收到的剧情。”
莺然:“麻烦你了。”
大花不再说话,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林叶声,还有徐离陵沉重压抑的气息。
莺然原先还不知道怎么入城,现下有了地图,也算是好事。
能遇见重伤的徐离陵,救到他,而不是丢他一个人在荒林,也是好事。
她自我安慰地想着,眉宇间仍有散不去的忧愁。
到安城得走两个时辰。
莺然不知徐离陵能不能听见,但她还是一边背着他走,一边同他说话。
“怀真,你坚持一会儿,待到了安城,我们去找大夫。”
“眼下也算是个好机会……你若愿意,之后不要回圣魔身边了,我带你去曜境,好吗?五百年后,曜境隐世了,那一定是个世外桃源。”
“就像我们千年之后生活过的无隐村一样……不,应该比无隐村还要好。你就在那里,等到圣魔消失,就可以不再为魔了……”
莺然说着,喉间有些哽,但还是及时克制住情绪,保持镇定。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是圣魔对你下了咒吗?”
明明千年后,他一切安好,身上没有半点伤疤。
可现在的千年前,他却伤到如此程度。
莺然不敢想,是不是因为她和神女改变了过去的节点,他又三番两次帮她放人,才害得他落到如此地步。
他身上越来越凉,凉得让此刻身为鬼魂的她都感到害怕。
怕他真的睡沉了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走出东林时,天阴沉沉的,没有太阳,约摸是下午。
看到灯火通明的安城时,已是逢魔之时。
灯火与夜色交融,于天幕画出夜与光的割裂。
莺然眸中映着城中灯火,面露喜色。
城门有驻守城卫。她知道这世界鬼修和魔修一样都不是正道,想来神女系统安排她来这儿,应该和上次一样,是提前跟城中修士打过招呼的。
她远远地同城卫道:“道友,我是神女安排……”
她话没说完,就听城卫大喊:“关城门!关城门!”
莺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快步上前:“我是神女安排过来的,劳烦你们……”
城门口的人迅速跑回城中。城门发出沉重声响,眨眼间紧闭。
城楼上霎时灯火皆燃,数百名修士登上城楼,蓄势待战,俯瞰城门前的莺然。
莺然仰头望他们:“是神女安排我过来的。”
却听城楼上一名俨然是首领的修士对其他人道:“一个恶鬼,一个重伤的邪魔……难不成鬼道与魔道联手了?”
莺然忙道:“我不是恶鬼!神女没和你们说吗?”
“神女?”首领修士问旁人,“怎么回事。”
那人推卸责任:“我看到那鬼和魔过来,为防万一,就立刻将城门关上了。”
有一人略显迟疑,靠近首领小声说了些什么。
他声音太小,莺然听不清。
但她看见明亮火光中,首领闻言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若有所思。
莺然心中惴惴,高声道:“在圣魔城,是我将被圣魔俘虏的修士放了出来。在墨意居,也是我救出了段玉山和一众弟子,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她列数她所做过的事,期盼他们能放她进城。
然而他们脸上迟疑更甚,神色不明。
很快,首领修士有了决断:“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玄道鬼修,速速带那邪魔离开!”
莺然一怔,只见话音刚落,城楼上便亮出排排诛邪箭,对准了她。
箭芒锋利,在火光下闪烁寒光。
有修士高声道:“快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有一瞬间,莺然委屈又气愤。
她与那些陌生的修士们遥遥对视着,试图看清他们的神情、他们的眼神。
可越看,越觉得背上的徐离陵好像变重了。
或许不是他变重了,是那些修士落在她和他身上的目光,太沉了。
她问:“你们不曾听说过我吗?”
他们道:“没有!”
若是没有,白日刚经历过魔战的他们,为何不趁她和徐离陵重伤狼狈、形单影只的时候俘虏他们,杀了他们呢?
莺然张了张口,眼帘低垂,终是没说什么,背着徐离陵离开。
她记得,来时的路上,看到过一间破庙。
今晚便去那儿暂时歇下好了。
她沉默地背着徐离陵往黑暗中走,离明亮的安城越来越远。
她能理解那些修士的想法:
或许是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他们听说过的那个女鬼。所以宁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愿放她进城。
毕竟白日刚经历魔战,他们怕也是正常。
可白日刚经历魔战,为曜境办事的她被关在城外,若落到扫荡战场的魔道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样的怀真若被魔道发现,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她理解他们……
但她想,她可能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一夜,他们对准她的诛邪箭。
……
“你进入安城了吗?”
大花突然问。
莺然已走到破庙,扯下幡布铺在避风的角落,将徐离陵安置在上面。
她道:“没有。”
大花:“怎么还没到?”
莺然:“到了,但不让进城。”
大花骂道:“艹!怎么这样?神女的系统明明说了通知过安城了啊!”
莺然安慰大花:“没事,急也没用。若在外面有危险,我会用能量对付的。”
“能量也是有限的……”
大花低声咒骂两句,道:“有事就叫我,我会时刻守着的。”
莺然:“嗯。”
她安顿好徐离陵,扯了几块幡布,到附近的小溪洗干净。又打了水来,点起篝火,为徐离陵擦拭脸上血污。
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大花:“你查到怀真身上的咒文了吗?”
大花本来就是要说这事的,被气忘了:“对了,剧情梗概里对他们这些仙魔真没提过几句。不过,有另一个人,身上有咒文。”
破庙漏风,篝火明灭。
莺然劈开桌子,挡住破洞的地方,回来继续为徐离陵擦拭:“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大花“哦”了声,乖乖道:“身上有咒文的,是圣魔。”
莺然为徐离陵擦拭胸膛的手一顿:“圣魔?”
她这时才忆起,她好像是听说过,圣魔被烙下咒印的事。
她目光重回徐离陵脸上,从他的脸,慢慢扫遍他全身。
他黑发披散,圣魔亦然。
他一袭黑袍,圣魔亦然。
他身量高瘦,圣魔亦然。
……
她先前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此刻,心乱了一拍。
大花接着道:“圣魔刚出世、最为虚弱的那段时间,玄道趁此时机抓住了他,在他身上刻下了祓魔圣印。”
“他们本想灭了圣魔,但没想到圣魔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圣魔没死,可自此以后,每当圣魔完全现出魔身,圣印便会反噬于他。”
“最初之时,圣魔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圣印。但后来不知为何没再管,顶着圣印一样大开杀戒。”
莺然听着大花的话,想到白日所见,瞳孔微颤,不自觉握紧了手中已沾满血污的湿布。
大花:“我猜,徐离陵因为是无垢净灵圣体,所以被圣魔用来转移反噬了。”
莺然从懵然中回过神:“转移反噬?”
大花:“嗯。祓魔圣印不是一般的诛魔咒印,是无极天神帝倾尽全力研究出来的除魔之咒。在初期将圣魔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后来圣魔却对这咒印视若无睹了。令他如此痛苦的咒印,他后来发作时,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大花深沉道:“所以我推测,是圣魔用了邪法,将反噬转移给了徐离陵。”
“是这样吗……”
莺然注视着徐离陵呢喃。
他躺在庙中黄幡上,衣袍撩开,露出天地造化般挑不出丝毫瑕疵的身躯。
火光为他描摹轮廓,影子模糊他躯体上的性征。只见那些漆黑咒文在雪姿无瑕的皮肤上刻了满身。
宛若一尊邪佛玉像。
大花肯定道:“是啊!不过这就难办了,祓魔圣印是无解的……”
大花碎碎念叨着。
莺然回过神来,继续为徐离陵擦身。
急也没用,乱想也没用。先力所能及地做事才最重要。
徐离陵的衣袍已清洗过,正挂在篝火上烤干。待仔细擦完他身上和他发丝上凝结的血,衣裳差不多也干了。
莺然重新为他穿上衣袍,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在火堆边烤火。
火声噼啪。
夜已深,庙外刮起了大风,像是要下雨。
莺然却觉太安静了。
她絮絮和徐离陵说起话来,直到困意上涌,在他身边睡去。
……
浓郁血腥味萦绕在鼻息间,莺然感到身·下湿冷,耳边是压抑的沉重呼吸与闷哼。
莺然迷迷糊糊地摸向身边:“怀真?”
摸到他冰冷黏湿的身躯,抽搐不止,莺然猛然惊醒,想起现在是千年前。
她忙查看徐离陵,他身上的咒印又开始发动,每一道咒文便如一道裂口,撕裂又愈合。
莺然再度用能量镇压,然而这次花了三十道能量也无用。
大花劝:“别用能量了,咱们这点能量压不住的。”
莺然又尝试了一次,确定无用,才不得不停手。
她不能无节制地消耗能量,她还得留着能量以防有人袭击。
她让自己冷静地思考该怎么办,紧紧地抱着徐离陵。
他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裳,像是他步入死亡的征兆,可她对此无能为力。
莺然只能不断地轻抚他,就像他总是安抚她那样,轻声哄他:“没事的,怀真,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千年后你还好好的呢,你不会有事的。”
说是在哄他,但更像是她在安慰自己。
夜风阴湿,从破漏缝隙中吹来。
莺然用幡布裹紧徐离陵,摩挲着他的背,试图为他带来一点暖意。
可她现在是鬼魂,她身上很冷。
莺然无语地兀自轻笑,同他碎碎念:“上次见你,你那样张狂。我还说再见的时候,回答你鹤霄九冥的含义呢,我现在告诉你,你还能听见吗……”
她回想着在无隐村的那个下午——徐离陵抱着她,和她一起在小火炉边,睡着温暖的躺椅、盖着绒毯,细细和她解释鹤霄九冥的每一个字……
她将那些说给他听,说罢,脸贴了贴他的脸,唇畔含着温柔的笑:“你会没事的……”
……
莺然也不知道徐离陵身上的咒印什么时候平复了下来。
她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但平复之后,天还很黑。
又过了很久很久,天色才渐渐亮起。
太阳逐渐升起,是个大晴天。
然后莺然迎来了她的麻烦——她是鬼,她怕烈阳。
先前来到此界,她碰上的不是阴雨天就是阴天,只有一次见过太阳,太阳也被阴云包裹,没有半点温度。
今日却是个极好的天气,阳光灿烂,将大地烘出暖意。
莺然能感觉到徐离陵气息变得浮躁,似也不喜欢烈阳。
莺然便扶他靠在墙角,用木板隔出一道空间,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躲避阳光。
她开玩笑道:“这下好了,我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了。”
徐离陵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莺然想,若是千年后的怀真在她身边,他一定会接话的。
她看了眼徐离陵,他身上咒印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大花忽来找她:“神女系统发来了今日的三道能量。我同它说了你进不去安城的事,它说世人皆知神女现在昏迷,它从不在世人面前露面,没有办法解决。但是之后会给补偿,现在只能让你自己想办法在外面自保。”
说罢,不等莺然回应,大花破口大骂:“喵的,什么玩意儿!哪有这么对待同事的!成功做了两回任务,连个身份都不给你的吗?”
莺然很平和:“等天黑,我要去安城一趟。”
大花担忧:“你怎么去?万一安城的人袭击你怎么办!”
“我魂力恢复了一半,我可以飘进去。”
她帮徐离陵把额前滑落的发捋到耳后,“怀真的咒印昨夜又发作了,今日也不见好转。不能总这样,我想去找个懂咒印的医修,若能止痛也是好的。”
大花迟疑:“医修不会愿意给魔治病的吧。”
莺然:“总得试一试。”
但现在愁人的是,晚上她潜入安城,谁在这里守着徐离陵呢?
莺然犹豫片刻,问大花:“你……可以吗?”
大花:“……行吧。不过我也只能在这里布下隐匿阵,监测隐匿阵的情况。”
莺然感谢:“辛苦你了。”
她向大花又要了三道能量护身,整个下午便在角落里养精蓄锐。
逢魔时刻,太阳西坠。
莺然精神许多。等到子夜,将此处交给大花,飘出破庙,直往安城去。
大花监测着此处的结界,对莺然找医修不抱希望。
然而等到丑时末,莺然竟真带了一位老翁回来。
老翁名张杏生,虽是凡人,但对玄魔两道的医道都有所研究。是莺然找了十一家医馆才找到的。
起初张杏生瞧见莺然也吓了一跳,但见莺然用炭画在手上的咒印前所未见,实在新奇,还是收拾了医箱过来。
莺然殷切地看着张杏生检查徐离陵脸上的咒印,又撸开徐离陵的袖子诊脉。
张杏生眉头紧皱。
莺然心中沉沉:“如何?”
张杏生:“这样的咒印,着实怪哉。”
莺然:“是除魔咒吗?”
张杏生:“看行文,确实是玄道的除魔咒。可下咒手法与咒材,我虽从未见过,却也推得出,必定是极其阴毒狠辣的手法。”
莺然眉头紧皱,握住徐离陵的手:“怎么说?”
张杏生:“他的咒印是否全身皆有,甚至指甲里也有。”
莺然点头。
张杏生:“这咒印不是一笔一笔在他身上刻下的,具体我不知如何操作。但你想想,非刻咒却浑身刻咒,能是什么正统手法?”
张杏生拿起医箱直摇头:“我解决不了。”
莺然:“能止痛也行”
张杏生仍是摇头:“我做不到。”
莺然默了默,沉沉吐出口气:“辛苦您了,我这就送您回去。”
张杏生应下,一路深思,到了医馆又道:“我再看看医书,若找得出应对之法,就去城外找你。”
莺然本已不抱希望,闻言惊喜,再度道谢。
张杏生摆手:“谢一次便够了,我也是想——”
莺然疑惑。
张杏生:“万一,你真是那位救了许多修士的鬼修呢?”
莺然眉目柔和了下来,含笑行礼,同张杏生告别。
回破庙的路上,一路夜色无垠。
莺然却忽然觉着,安城的夜,似乎没那么黑、没那么沉了。
*
“你终于回来了,我察觉到结界里有动静,虽结界没破,但这动静持续快一刻钟了。”
莺然刚回到破庙,便听大花急声大喊。
她忙入结界,就见徐离陵身上咒印再度发作,比昨日更加厉害。
漆黑咒文之下的腐蚀之伤一片猩红,久久不能恢复。
莺然将他拥入怀中,不敢压到他的身子,怕他会更疼。轻抚着他的发,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话。
说她与他千年后相遇的故事,说她与他成亲后的日子。
“今夕何年呢?我们还有多久相遇呢?”
莺然低下头,脸轻贴着他乌黑的发,语调轻缓而温柔,“总归,比上次见面时要更快些。”
突然,她听见他口中低喃些什么。
莺然低头听他说话。
他却突然挣扎起来,肌肉与骨骼紧绷到近乎扭曲,宛若在拼死挣脱某种束缚。
他不再闷哼,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凄厉的叫喊不像是在喊痛,更像是在宣泄。
莺然不忍压到他浑身的伤,不得不放开他,见他无意识地痛到拿头撞地,又连忙用力将他抱在怀中。
从他嘶哑的叫喊中,她终于听清,他唤的是爹娘。
莺然一愣,眼前浮现的,是他站在他爹娘的头颅前告诉她,是他亲手杀了他们。
她有些恍然,听见雨声淅沥,回过神来发现不是记忆中圣魔城的雨,是庙外下起了雨。
阵阵凉风携着雨丝,从房顶的破洞吹进庙里。
莺然试图用幡布挂在木板上为徐离陵遮雨。却发现那微凉的雨落在他身上,似乎为他缓解了一些痛。
她立刻踢开挡风的木板,背着他到庙门口,坐在檐下淋雨。
夜风阴凉,雨丝冰冷。他逐渐安静下来,只身体因痛不由自主地阵阵抽搐。
莺然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一会儿看他,一会儿茫然地眺望雨幕。
忽有闷雷炸响,雷电一瞬照亮破庙。
莺然瞧见面对着庙门的破旧地母神像,悲悯地低垂着眼帘,仿佛正在注视她和徐离陵。
她忽然明白,为何在无神论的时代,也常有人信神。
庙中篝火摇曳,映着地母慈悲面容。
莺然仰望神像祈祷:“地母娘娘在上,若您有灵,求您对怀真好些……”
她虔诚地伏下身去。
雨水打湿她的眼睫,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天将明,雨忽停。
徐离陵身上咒印反噬平息下来。
莺然不知是反噬时间到了,还是真有天地怜悯。
她虔诚地对地母还愿:“多谢您。”
将带徐离陵回到庙里时,篝火已熄,天地青暝。
好在莺然现在是鬼魂,淋雨也不会着凉。
她重燃篝火,为徐离陵烘干衣袍。而后在他身边躺下,依偎着他,合眼入眠。
*
莺然近天明才睡,醒时又已是暮时。
怀中空荡,身边无人。
莺然一时慌乱,四下张望寻找徐离陵。抬头瞧见,一道人影站在门口,身处暮色之中。
夕阳如火,为褪色庙宇描画出浓墨重彩。为他一身漆黑逶迤,也添上些许活气。
“怀真?”
莺然脑袋晕晕乎乎的,恍然如觉是梦。
他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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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这一天,也许有人发现…… 但没无所谓,“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这一天,也许有人沦陷,无法自控地,沦陷 [害羞] 小黄:是谁沦陷了呢?[狗头] 大花:好难猜啊[狗头] 小黄:首先排除圣魔[狗头] 大花:那肯定要排除圣魔啊[无奈]她都没见到圣魔[无奈] 小黄:……回家吧,孩子,回家吧[小丑] 以及——为什么会在这条路上碰到[无奈] 因为魔头咒印发作避开其他人离开战场,东林最远又到处是树木容易迷失,正常人都不会走这条路[让我康康] 宝贝们是不是忘了那条路是从战场出去的路,上章写了的,小鸟也是为了远离战场在出去的路上发现的他……[狗头] 还有昨天不是我生日啦,只是生日周看到有宝贝发祝福 今天也感谢宝贝们的生日祝福[亲亲][亲亲][亲亲] 88个小红包[抱抱]
36. 第 36 章
莺然心头一直紧绷的那口气泄了, 分外疲惫。
她倚在墙上,关心道:“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徐离陵不答,反问:“此番谢你照料我三日, 你想要怎样的报酬?”
莺然一默, 睁圆了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离陵满面咒印, 在血红霞光下更如鬼邪。
他还没开口,她已红了眼眶,怨恼地瞪他:“你觉得我救你,也是在算计你?”
从前遇到时, 他这么说也就算了。她确实是带着目的出现在他身边的。
可这次她全无那样的心思, 尽心尽力照料着他。一心想着,从前她不舒服时, 他对她尽心尽力, 她自然也要对他好。
她从未如此辛苦……不对, 成亲前也这么辛苦过, 但成亲后她从未如此辛苦,他却还恶意揣测她?
莺然这几天都憋着口气,想哭也没哭。此刻眼泪一下落了, 别过脸去捂着脸哭起来。
徐离陵张了张口,无言, 走到她面前:“我只是问你要什么报酬,什么时候揣测你了。”
莺然哭得一顿, 抬起湿漉漉的眼:“你不是拿话讽刺我?”
徐离陵反问:“我什么时候讽刺你了?”
是她多想了?
莺然眼珠转了转,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放下袖子又轻哼一声:“怪你从前三句有两句都阴阳怪气。”
反正不怪她。
徐离陵似觉可笑,轻嗤:“不要报酬就算了。”
莺然:“我要。”
徐离陵:“没了。”
莺然扯他衣裳:“我要!”
徐离陵低垂眼帘瞧她。
莺然与他对视一眼, 忽莫名笑起来, 心下松快许多。这才留意到, 他只睁了一只眼,在昏暗中,那眼睛瞧着也不似黑色,像是金色。
莺然盯着他:“你还有哪儿不适?”
徐离陵轻描淡写道:“死不了。”
莺然骂他:“别说什么死啊死的。”
又道:“你眼睛怎么了?让我看看。”
她拉他衣摆,叫他坐下。她累了,不想起。
徐离陵却扯回了衣袍,走到一边去。
莺然不悦:“你干什么?我不能看吗?”
徐离陵:“没什么好看的,过几日便好。”
莺然:“那你身上的咒印呢?”
徐离陵:“过几日便好。”
莺然斜睨他。
他坐在庙的另一侧,通身都隐在黑暗中,只叫人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
先前她刚醒来时,他似乎也不大愿意面对她,一开始说话都是背对着的。莺然心道,也许他很不喜欢他这副模样。
莺然想起他昏迷不醒时,嘶声地大喊、连声唤被他亲手杀死的爹娘……
这一身咒印,他会喜欢才怪。
莺然不再追着要看,免得触他伤疤。
天渐黑,她点起篝火。这几日照顾他,没时间打理自己,她这会儿打了清水来梳洗。
徐离陵一直坐在黑暗中,庙内有了火光,也只照他一个衣摆。
但莺然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
她侧过身去:“你不让我看你,就别看我。”
徐离陵不应话。
一个人调笑可没劲,莺然完全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夜深,她自己在铺好的幡布上躺下准备睡觉
闭上眼,又忽想到什么,问:“你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走吗?”
他沉默了大半天,这会儿倒是回她了。
“不会。”
莺然翘起嘴角,合眼。
半梦半醒间,她忽一个激灵,想到什么,醒来问徐离陵:“你先前说,我照料你三日?你怎么知道是三日?”
黑暗中沉默片刻,传来徐离陵低哑的声音:“你当随便一个人都能将我带走?”
那会儿他是神识不清,但对外界的感知、杀人的本能还是有的。
莺然会意,抿嘴笑了笑,又躺下。
一夜安稳好眠。
翌日清晨,莺然醒来,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心道是魔道来找徐离陵的吗?无意去听他们说了什么。
却倏然听见苍老的声音激动道:“当真?”
徐离陵:“自然。”
莺然霎时清醒过来,闻声望去,于天色青白中,瞧见两道人影站在门口。
一道身量高瘦,黑发披散。
是徐离陵。
一道身形略显佝偻,显而易见的苍老。
是张杏生!
莺然立刻爬起来:“老丈,你怎么来了?你们说了什么?”
张杏生:“我回去又研究了一番郎君身上的咒印,来是想验证猜测。不过方才郎君已告诉我,我的推测是错的了。”
莺然心道你们恐怕不止说了这些。
她走到徐离陵身边,用眼神质问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但笑不语。冷月未落,清光洒在他身上,衬出他几分邪气妖异。
莺然直接问:“你方才应了老丈什么?”
张杏生抿紧唇,显出一丝紧张。
徐离陵对张杏生道:“回去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张杏生喜形于色,应声跑走。
待张杏生离开,莺然再度追问:“你们说了什么?”
徐离陵:“他想成魔。”
莺然诧异:“他要成魔?怎么可能?”
徐离陵走回黑暗中,“怎么不可能?”
莺然欲答,但话到嘴边,又觉每个理由都站不住脚。
是啊,张杏生为何不能选择做魔?
因他年纪大?因他是个大夫?难道因为这些,他就绝对不会有成魔的想法了?
莺然问:“他为何要成魔?”
徐离陵:“不知道。等他下次来,你可以问问。”
莺然讶然:“不知道你就应他?”
徐离陵:“我为何不应?”
莺然坐回自己的一侧,咕哝道:“你很认可魔道吗?”
徐离陵不语。
莺然不再说话,不大高兴地背对他。
徐离陵这会儿才回答她:“没什么认不认可的。”
莺然:“那你为何要答应他?总不会是好心吧。”
徐离陵随意道:“不是好心,是坏心。”
这话说得跟开玩笑似的,莺然撇嘴。但细想,又惊觉这可能是实话。
他纯属恶意,将别人拉入魔道。
莺然回头瞪他一眼,躺下。
像只兔子,气呼呼的,又很懒。
徐离陵于黑暗中望着她,无声地勾动唇角。
天渐亮,还是大晴天。
莺然怕太阳,在黑暗中睡大觉。
她睡睡醒醒,心道鬼喜欢昼伏夜出不是没理由的。白天出不去,除了睡觉还能怎么办?
徐离陵也没出去,一直在黑暗中,安安静静地坐着。
莺然每次醒来都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她偶尔会迷迷糊糊问他一声:“你不睡吗?”
然后惹来他一阵发笑,她又轻哼一声自己睡下。
日子这般过了两日,很是悠闲。
莺然打算在庙里一直等到神女把她送回去。
只是徐离陵身上的咒印没有丝毫消退的痕迹,她忍不住问:“还要再过几日,这咒才能消退?”
徐离陵默了片刻,道:“怎么,碍你眼了?”
真是熟悉的讽意。
还好他不是第一天醒来就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不然她真的会跟他大吵一架,再也不想见到他。
莺然撇嘴,揶揄他:“可不是嘛,你的眼睛也怪怪的,很吓人。”
她觉得他睁开的那只眼睛不是黑色,但这两日看他时,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徐离陵没接话,沉默地坐在那黑暗中,宛若一尊雕像,不再看她。
莺然倒头接着睡。
这两日她睡得太多,前几日的疲惫完全消退,觉都睡不沉了。时常是睡睡醒醒的状态。
莺然再次醒来,夜已深,庙外下起小雨。
雨声清泠,挺助眠。
她翻过身打算继续睡,但实在睡不着了。
再睡下去,她怀疑明日白天她只能无聊地干等着黑夜降临了。
她坐起来,偷瞄眼徐离陵的方向。
自她揶揄他之后,他就没再和她说话。
生气了吗?莺然想了想,或许他是真的很在意那些咒印,她不该那样说的。
莺然轻声唤他:“怀真,你睡了吗?”
庙中寂静无声,只听雨声连绵。
莺然无奈抿唇,心道明天再和他道歉好了。她倚在墙边,面朝徐离陵的方向发呆。
那边一片漆黑,他的衣袍与头发也都是黑的,难与夜色区分。
但她身为鬼眼力本就好,很快适应了黑暗,也就看清了那儿的人影。
他睡在地上,背对着她,浑身紧绷,身躯微微弓起,隐隐颤抖……
莺然眉头渐锁,忙爬起来奔向他:“怀真,怀真你怎么了?”
咒印又发作了?
她跑到他身边,要将他扶起。
但他竟是醒着的,她手搭在他肩上,又被他甩开。
他确实是有本事在这时候杀人的。甩开她的力度,让她连和他拉扯的机会都没有。
莺然愣了下,听见他嗓音嘶哑低沉:“走开。”
她心想他痛得难受才这样,她以前难受时也会控制不住对徐离陵发脾气的。
她重又去扶他,“是咒印发作了?我要怎样帮你?”
徐离陵发笑,翻过身来盯着她:“帮我?”
黑暗中,他满身咒印本就形如邪鬼。
他的双眼,也真如她直觉的那样,不是正常时的颜色。
他左眼瞳泛着莹透的金,眼白却被污浊,半只眼球都染上浓黑的浊雾。
右眼则已完全被刻上咒印,眼白漆黑如渊,眼瞳如血,泛出诡异猩红。
饶是莺然,这一刹那也被吓得僵住,瞳孔收缩。
徐离陵扯唇,嘴角漫开讥嘲,翻回身去不再管她。
他双唇紧抿,一声不吭,好似毫无异常。唯有不断渗出的血迹能证明,咒印反噬仍未停止。
莺然回过神来,问:“怎样帮你?”
徐离陵:“睡你的去。”
他嗓音乍听平静带讽。唯有仔细听,才能发觉他的尾音因疼痛而无法自制地轻颤。
可她前两晚对此毫无察觉,还以为他真的好了。
莺然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我白日同你说笑呢,我没有嫌你碍眼。”
徐离陵不吭声。
莺然突然有些后悔,白日为何要同他拌嘴。又恼他因她说笑他跟她较真,还同她耍脾气。
她有些急:“我真没有。”
徐离陵仍不说话。
这脾气跟千年后的徐离陵一个样儿,和她吵了架,不是不说话,就是阴阳怪气。
莺然气得想拧他一把,又深知他此刻身上的痛有多煎熬。
她既心疼他这副模样,又气他,连声道:“我真没有……你要我怎样说才肯信我……你要同我生气,等反噬过去再生就是。何必这时候赌气,还不是痛你自己?”
“是没有办法缓解吗?”
“还是如何?你说话呀。”
莺然急了,手臂撑在他身侧,伏在他身上看了他会儿,猛地低头,亲了他右眼一下。
他身子一僵,睁眼看她:“你做什么?”
莺然:“我都说了我不嫌你,你跟我耍什么脾气?”
她知道,他从不在意皮相美丑。他眼下在意的,是这咒印所代表的意义。
那对他来说或许是连痛都能掩盖的绝望、是至亲的背叛。
莺然低头,轻轻地在他眼上又落一吻:“我原是想明天天亮和你道歉的。”
徐离陵眼睫颤了颤:“不必道歉。”
莺然:“你还跟我生气?”
徐离陵:“不生。”
莺然唇畔漫开笑意:“身上还痛吗?”
徐离陵:“子夜过了便好。”
莺然:“要如何缓解?”
徐离陵:“习惯就好。”
莺然一愣,有些鼻酸,轻抚他的发:“这般痛,如何能习惯?”
徐离陵不答:“你要一直这样同我说话?”
莺然这才留意到自己同他的姿势,几乎是快要趴在他身上,和他鼻尖快贴着鼻尖。
确实冒昧得很。
她耳根微热,但转念又道:“我就这样说话,不行吗?”
她想,痛的时候,转移注意力总是没错的。
譬如小时候,秦焕用戒尺打她,她就会一直想现代的事情。
譬如成亲后,她不舒服,徐离陵就会来陪她。
他会抱着她哄、会和她说些不着边际的故事,甚至还会说八卦给她听——譬如他上工的书阁掌柜藏了私房钱被媳妇儿发现,上工的时候在书阁柜台里偷偷哭。
莺然想到那些事儿,笑起来。
徐离陵:“你很不讲道理。”
莺然:“我同你讲什么道理?”
徐离陵合眼,不再言语,唇畔却有浅弧。
莺然这般撑着实在是累,收了手睡在他身边,抓住他的袖子,表示自己还在陪着他。
庙内静谧,庙外雨声如奏。
于安静之中,莺然试探着问:“你身上的咒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离陵冷嘲:“你不是同千年后的我成了亲?怎么不知道?”
莺然恼他:“你再说!”
明明不信,还总拿这事笑话她。
徐离陵笑出声,而后语调乏味,简洁明了:“有人将我骗回徐离城,就这么刻下了。”
那个“有人”,就是他的爹娘吗……
莺然:“怎么刻下的?”
徐离陵:“眼睛。”
他转过脸,睁开眼对着她,语调平淡得就像千年后他和她说八卦那样:“先将眼珠挖出来,再放入他们培养好的魔眼,然后——”
然后,用元灵锤和玄天杵,如刺青那样,在眼睛上一点一点敲击着刻下咒印。
咒印会灌入血脉骨髓,从血肉里迸裂而出,烙在各处,从骨到皮。
他不再说下去。
因为她红了眼眶。
莺然声音带了鼻音:“然后呢?”
徐离陵:“然后就刻下了。”
没有更多的折磨,莺然稍微好受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
她伸手,想轻抚他的眼,怕他疼,终是没碰他:“这不是你的眼吗?你的眼睛呢?”
“右眼在曜境,左眼他们还没来得及挖。”
莺然眉头紧皱,心里骂了好几句脏话,对他语调仍旧温柔:“那你能看见吗?”
“嗯。不过——”
“嗯?”
徐离陵终是没说,只怕她又要掉眼泪:“你怎么那么爱哭。”
莺然扁嘴,不想搭理他。但她还有想问的:“你原本的眼睛是金色的?”
徐离陵:“净灵圣体导致的圣灵显化,平时不会这样。”
莺然盯着他金色的眼,那金很清透,若星河中的宝石,只是被咒文所染,显得斑驳了。
莺然忽觉眼熟,想到件事:“我在别处见过你眼睛这样的金色。”
徐离陵:“嗯?”
莺然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下他的眼:“我夫君给我做了一根法杖,法杖顶端的最里边,就有这样的金。很漂亮,是他从天宿宫圣女那儿拿来的宝贝融进去的。”
徐离陵露出些许阴冷的玩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莺然不解:“怎么了?”
徐离陵:“你有一根融了这种金色的法杖?”
“嗯,我下次带给你看?”莺然含笑注视着他的眼,“跟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徐离陵冷笑,倏而不知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做法杖……确实也不错。”
莺然:“你说什么?”
徐离陵:“我说,同你夫君离了吧。”
莺然皱眉:“你什么意思?”
徐离陵:“你要一边陪你夫君,一边勾搭我?”
莺然反应过来,他还是没认为他会是她的夫君。
她翘起嘴角,摇头:“我不离。”
徐离陵合眼,不再言语。
莺然见他神态平和,身体也放松下来,问:“你还疼吗?”
徐离陵:“不疼。”
话音落,他腰间一紧。
莺然抱住他,在他耳边道:“因为是你呀。”
我不跟我夫君离,因为我夫君是你呀。
她的吐息随着话音,落在他耳尖。
????????
作者留言:
为什么小鸟没猜到她的法杖和魔头的眼睛有关。 因为徐离陵说圣灵显化,而她法杖都说过是圣物所做,圣物有圣灵显化很正常。 今天也谢谢宝贝们的生日祝福~[抱抱] 以及—— 后面的剧情还会不断揭露魔头过往,小鸟也肯定会心疼他。他们两个就是双向奔赴,小鸟救赎大魔头,阻止了大魔头灭世。无法接受的宝可以及时止损[抱抱] 在开文时文案上就一直打着非女强,文案里的女主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过日子从来没改变过,第一章也说了她的人生观就是她要过自己快乐的日子。 想看她各种风光打架修仙历练升级之类的,之前入v前的章节作话里也是强调了两次两章都说了是没有的。小鸟的总体生活基调就是过她自己的日子。 看我专栏开文应该能看出来,我精力有限,去年甚至没有开文。因为目前不做好准备我不敢开,我也会看文,我知道作者断更追文会很难受。 而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看后台评论都要调整心情,凌晨两三点甚至四五点才睡。我真的没有精力再看那些我已经说过好多遍还一再开骂争执的东西了。 我只能说我喜欢小鸟,她的善良乐观坚定的自我,是我所向往的。但徐离陵不是。 说句难听的,哪怕徐离陵死了,小鸟也能一个人活下去。哪怕徐离陵从来没在她的生活出现过,她的人生也会是快乐的。她一个人生活,她也会很幸福,只是可能和跟徐离陵在一起的幸福不一样。因为她幸福不是因为有徐离陵,而是她会让自己过得幸福,徐离陵也是因为遇到了她才有了现在幸福的可能。所以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说她是为男主存在的。 但是小鸟如果不在,徐离陵一定会死。 我甚至脑补过徐离陵没有遇到小鸟的故事,徐离陵一步步走在折磨与苦痛的路上,但是小鸟就像万万千千普通人、可又是她自己的模样,生活在人世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不认识徐离陵,徐离陵如何痛苦如何受折磨如何要灭世,与她无关,她在平凡中依旧快乐,而徐离陵在麻木中偏执地走向自我毁灭。 这一段话我删删减减,不希望冒犯到任何人。但还是得说,不喜欢真的不用勉强,晋江有很多好看的文,祝大家都能吃到喜欢的饭饭[抱抱] 关于这本文,因为开文之前就做了准备,存了非常多的稿,所以文依旧会正常更新。 大家也不用担心文会被评论影响,故事是早就定好了的,我不会改变我喜欢的故事,我目前也做不到改变。 希望这些絮叨没有影响到宝贝们看文。 真的很感谢喜欢这本文的宝贝们。 今天是五月一号,新的一个月祝大家有新的开心。[抱抱][亲亲][红心] 然后,还是要发个小剧场。 因为我想发这个很久了—— 圣魔不让你抱,你抱不抱?赶紧说。你死都得抱。那被圣魔逮着了怎么办?不可能杀你。他连严重警告都不是,只是警告你小鸟不能再抱了。因为你这不是严重违规,孩子他有等级的,他就给你抱两下亲两下,他还能打你啊。先看着我,那如果被圣魔逮到怎么办?圣魔第一次逮到一般会这么说,那个小鸟不准再抱了啊,他一定表情很严厉,说不能抱了啊,单圣魔说不能抱了,他不会一直盯着你啊,这世界多少个玄修多少个魔修呢,怎么会一直盯着你呀?圣魔一转身你还抱不抱?要继续抱。那圣魔第二次来逮我怎么办?我特别讨厌你说“我还没抱呢”。别圣魔说那个小鸟,你不能又抱又亲啊你不要说“我没有抱抱亲亲”。圣魔既然能点名说那个小鸟不要抱抱亲亲,就说明你抱了亲了不要狡辩,一定不要狡辩。 [墨镜] 88个小红包[抱抱]
37. 第 37 章
徐离陵眼皮都没抬一下, 拍了拍她的背,语调敷衍:“嗯,很敬业。”
莺然笑盈盈的, 不与他争辩。
徐离陵拉开她的手, 与她并肩躺着。
莺然哼一声, 不再去抱他,背对他自己睡。
醒时天已大亮。
门口处传来饱含希冀的声音:“这些、这些、还有这些……皆是我这研究各方古籍得出的推断。您看看,这其中可有说对了的?”
莺然困倦地向门口张望,见徐离陵站在阴影里, 正翻动手上写满墨字的纸张。
张杏生佝偻身躯, 站在门外阳光中。
徐离陵很快翻遍几张纸,“你有这份心, 便是没推出咒印来源, 我也会许你永生不老。”
张杏生甚是感激:“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徐离陵抬起手, 向张杏生颅顶伸去。
莺然连忙爬起来冲过去,一把推开张杏生:“不要信他!”
烈阳落在她手上,莺然还未感到灼痛, 徐离陵便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回暗处。
莺然看了眼他,他神色平平, 只眉间一闪而逝的轻蹙。
张杏生踉跄站稳,捋捋衣袍, 向莺然行礼:“鬼姑娘何出此言?”
因为这世上没有令凡人永生的法子。
徐离陵分明是在戏耍他,打算要他的命——死亡,不也是另一种永生不老?
徐离陵毕竟是她夫君, 莺然没点破, 问张杏生:“你为何要入魔道?若为永生, 成魔没准儿死得更快,不如去修玄道。”
张杏生:“我若能修玄道,何苦来哉?”
莺然:“有何难处,需要修道才能解决吗?你如果有必须修道的理由,我也许可以助你。”
张杏生一愣,不敢置信:“当真?”
莺然点头。
系统能量虽不能助张杏生拥有极好的根骨,但为他打通灵脉还是可以的。
张杏生思忖片刻,略带羞意:“实不相瞒,我有一位妻子。她与我青梅竹马,十六成亲,至今已有近六十二年。但她成亲后觉醒灵根成了修士,而我仍是凡人。”
“如今,她还有近两百年的寿数,可我垂垂老矣,命数不定。她生性活泼烂漫,却太过耿直,容易得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只想能活得再久一些,陪她再久一些。”
“只要能陪伴她、照顾她,是魔是仙,是何身份,下场如何,都非我所在意了。”
莺然低喃:“原是如此。”
张杏生忐忑:“修道全为我私心,非因救世济人这等大业。不过老夫仍奢请鬼姑娘能赐我修道之法,姑娘大恩,在下定当倾力报答。”
莺然摇头,含笑道:“不必报答,我会助你。”
张杏生深深鞠躬道谢,直起身来见她悠远眼神,竟恍然觉得:
鬼姑娘懂他那份即便自己弱小无力,也想在妻子身边陪伴照顾的心意。
莺然向大花要了能量,询问大花打通灵根的注意事项。
大花有之前给她打通灵根的经验:“如果不要求资质,一道能量足够将凡人变修士了。”
莺然闻言睨了眼徐离陵,心叹一道能量便可对凡人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无法为他的痛缓解分毫。
徐离陵冲她抬眉,以眼神问:做什么?
莺然眨眨眼:看看你。
徐离陵没什么表情,好整以暇,也不在乎她阻他杀人灭口,注视她起手运灵,向张杏生天灵打去。
张杏生合上眼,期待地等待改变时刻降临。
却忽听一声急唤:“住手!你这鬼魅,要对他做什么?”
一道白衣身影跑来,一把将张杏生护至身后。
莺然定睛一看,一女子身着白墨束腰武服,警惕地持剑护在张杏生身前。
女子星眸明亮,容貌似二十上下,眼神异常干净灵动,如未经世事。
张杏生忙拉住她:“切莫对鬼姑娘无理,她是在帮我。”
女子惊讶:“什么?”
莺然见女子神态之间与张杏生亲昵,不生气她的鲁莽,笑问:“这是你孙女?”
张杏生尴尬地“啊”了声。
女子皱眉,不悦道:“我是他夫人!”
莺然尴尬地“啊”了声。
徐离陵在她身边笑出声。
显然是在笑她。
莺然窘迫极了,听徐离陵也笑她,恼羞成怒地说他,转移自己的尴尬:“你笑什么笑!”
徐离陵仍笑,眼神更是促狭。
女修目光在莺然与徐离陵间来回,眼珠转了转,同身后的张杏生问是怎么回事。
庙外张杏生同女修解释。
庙里莺然瞪徐离陵,叫他别这样笑,也别这样看她。
她越说他反倒越放肆,莺然伸手捂他脸,他自是不让她捂,与她追躲起来——她追他躲。
庙外女修已弄懂来龙去脉,奇异地望回庙里,惊喜道:“你真是那位救了诸多正道修士的鬼修?”
莺然留意到她的视线,最后打了徐离陵手臂一下,正经起来,颔首:“是。”
女修眉飞色舞:“前几天我听说有鬼修带邪魔要入安城,被拦在了城外。回去还同小杏说了呢,万一那鬼修真是救人的鬼修怎么办?这么做,未免太叫人寒心了。没成想,竟真叫我们碰上你了。”
不待莺然与张杏生回应她,她自顾自上前同莺然打招呼:“我叫弦花,你叫什么?你是曜境的鬼修,我该叫你前辈吗?这位魔是谁?他怎么弄成这样?他与你都是曜境派去魔道的奸细吗?他伤成这样是被魔道发现,因而被害了吗?小杏有没有帮你们治好他呀?他……哎,你别扒拉我呀。”
张杏生一直拉弦花,拉了好几次,才打断了弦花。
莺然完全插不上话
张杏生对莺然歉意一笑,莺然会意地摇头表示没事:“你夫人果真如你说的那般。”
张杏生:“她早年不这样,聪明机灵,但后来随安城玄修武队去除妖,被妖蛊伤了心魂,此后想到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说出来。”
不待莺然感慨,弦花又道:“早年我难过极了,但后来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心里不藏事,人也开心多了。”
弦花不算美人,但笑得无忧无虑,通透豁达,别有一番风采。
莺然:“那你想恢复从前那样吗?”
弦花笑着摇头:“我这样很好,不用出城执行任务,可以多陪陪小杏。平日里有与人来往之事,小杏也会帮我解决,不用我操心。小杏照顾我,就不会觉得他与我相比,是没用的了。”
张杏生哭笑不得。
莺然倒觉得弦花其实很细心:“那么现在,请让我为张杏生打通根骨吧。”
“哦哦哦。”
弦花让开,让张杏生上前。
在莺然施术时,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她心里那些小心思。
徐离陵烦她,扫了她一眼。
他一身咒文、压迫感骇人,弦花嘀咕一句“真吓人”,闭上嘴。
但没一会儿,又问:“你和鬼姑娘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直在看她?你看她的眼神比看我和小杏专注多了,你是不是喜欢她?你……”
徐离陵扯唇似笑非笑,睨向弦花。
弦花心头一慌,捂住嘴,移到莺然身边,又叭叭地同莺然说话。
即便莺然觉着弦花很讨喜,但此刻也理解,为什么张杏生说她容易得罪人了。
不仅是直言不讳,还有在别人办正事时管不住嘴,真的会让人烦躁。
不过莺然也没有太烦她,偶尔还会回她两句。
弦花先问了张杏生的事,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把话题扯到徐离陵身上:“你同那魔修是什么关系呀?他这么吓人,你会喜欢他吗……”
莺然听着弦花的问语,目光不由飘向徐离陵。
徐离陵正倚着门框在她身后,确实是在看她。
他神情平淡,不知是否专注温和,但不似从前那般含讥带讽。
莺然半开玩笑:“他?他是我一位故人。他这么吓人,我怎会喜欢他?”
弦花讶异,她觉着他俩可不是这么无趣的关系。
但弦花还没来得及把心里话说出来,就听徐离陵漫不经意道:“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你还一直说我是你夫君。”
弦花恍然大悟:“我就说嘛!”
莺然扫弦花一眼,又斜徐离陵一眼。
她不好当着外人面说千年后不千年后的,只眼神嗔他:你不是从来不认?
但见徐离陵面无表情,不知是又在戏弄她,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说笑间,莺然为张杏生打通了灵根。
张杏生感受着自身变化,弦花又绕到他身边:“你感觉怎样?可有不适?以后你也是修士了。我是先修的,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就要成你半个师父了……”
她声声关切,絮絮叨叨。
张杏生不再看他自己,目光落在弦花身上,专注而温柔。
莺然虽主要用的是能量,但以魂力操控能量,心力也有所损耗。
她面露疲惫,但看着张杏生与弦花,又失神地不经意笑起来。
徐离陵倾身问:“在想什么?”
他身子靠近,莺然不自觉习惯性地倚在他身上。
他身上冷香萦绕间,她抬眸望他:“你我相遇时,我也是凡人。在得知你身份时,我也曾想过,是否终有一天,你还年轻如我们初遇时,而我已经老了。”
她眸光温润,是庆幸、是感激、是五味杂陈。
徐离陵默了一瞬,道:“不会如此。”
莺然眼帘微垂,抬手轻抚他。
是,那种可能大约只有万分之一。
事实是因魔功反噬,他活得也许还没她长久。
她轻飘绵软的手若水雾柔云,在他面上拂过。
徐离陵垂眸注视她。
莺然静静地与他对望。
“鬼姑娘。”
张杏生唤了声。
莺然回神,轻咳一声:“怎么了?有何不适吗?”
张杏生摇头,与弦花并肩行礼:“多谢您。”
莺然回礼:“不必如此客气。我十分感谢那晚,张大夫愿随我出城问诊。”
随一个鬼魅深夜偷偷出城,这对于一个凡人而言,是十分危险的事。
张杏生惭愧:“没能帮上您的忙,反倒教您帮了我。”
莺然认真道:“但您让那时的我看到了希望,让我那时没那么难熬。”
弦花眼珠转来转去,突对徐离陵道:“你听听,你夫人那时多为你忧心。你该多谢谢她才是。”
张杏生拉拉弦花的胳膊,示意她慎言。
虽然他没有特别表现出对徐离陵的畏惧,但他比弦花更能感觉到徐离陵的危险。
这种人,他们还是少招惹为好。
不过恩是要报的。
张杏生:“待我回去,会继续研究郎君身上的咒印……”
“不必了。”莺然打断道,“我希望你忘记。忘记你见过我和他,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弦花:“为什么?”
莺然不答,只深沉注视他们。
当徐离陵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归魔道,而是在等咒印消退,莺然便猜,徐离陵身上的咒印在当下可能还算是个秘密。
无论玄道还是魔道,都鲜为人知。
这也是徐离陵要杀张杏生的原因之一。
张杏生沉吟须臾,郑重许诺:“我张杏生对天发誓,若将遇见鬼姑娘与这位郎君的事说出去,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待回去……”
他目光落在弦花身上,“要劳你喝一杯灵符水,忘记今日之事了。”
弦花隐隐感觉到什么,但说不出,点头:“哦,好。”
莺然点头。
张杏生拉着弦花告辞离开。
莺然回过身,瞧见徐离陵在幽暗中,意味深长地凝视她:“你又在救人。”
倘若没她的提点,这两人要么归顺魔道,要么丧命。
莺然手柔柔在他胸膛上轻推一下,不回应这个话题,问:“你身上的咒印,什么时候才能好?”
徐离陵:“快了。”
正好,她也快回去了。
大花每日接收能量时都会问神女系统神女的情况——在曜境丹药与系统能量的双倍加持下,神女快要苏醒了。
莺然:“你之后有何打算?”
徐离陵:“自是回圣魔城。”
莺然:“你怎么回去?”
徐离陵:“你跟我回去?”
莺然讶然,片刻后笑起来:“方才你可听到了,你该谢谢我。”
她没有正面回答,徐离陵便了然她的答案。
他云淡风轻地接了她转移的话题:“我早问过你要什么报酬,是你不要。”
莺然:“我现在要了。”
她飘向他,到他身前,瞳眸盈盈地凝望他:“在我离开之前,你我走着回去吧。”
徐离陵:“为何?”
莺然:“我想与你,多看看你归家的风景。”
徐离陵沉默。
“好。”
*
三日后,阳山城。
莺然披着鸦黑暗纹绣金的外袍作斗篷,拿起摊位上一只中空小木筒,抵在眼前,通过木筒看徐离陵。
徐离陵正站在她身前五尺处,身着一袭近似儒衫的黑衣,绣工精致、腰封金贵,神情寡淡。
莺然笑盈盈地想:
若非她知道他已脱了外袍给她遮阳,他这一身真看不出,是外袍下的里衬。
她放下小木筒,又拿起一只木雕小兔子,从小兔子跳跃动作的空隙里看他。
这般看他,看不到他的全貌。
只能看到他恢复漆黑的眼瞳、黑长的眼睫,往下,是恢复如冰玉的肤色、骨相清绝的侧脸,再往下,是薄而饱满的唇……
身后的摊主笑:“郎君,给你夫人买一个吧。”
徐离陵上前来,黑衣逐渐占据她的视野:“她不是我夫人。”
摊主诧异:“那你们……”
徐离陵拿出一枚灵石递给摊主,“故人。”
这是她先前说他的。
莺然放下木雕,抢走他的钱,嗔他一眼,对摊主道:“不好意思,我们不买。”
她拉上徐离陵走开,把灵石还给他。
徐离陵:“你看了那么久,只是看看?”
莺然:“我也没有看很久吧。”
她清早与徐离陵从破庙出发,未时才到这阳山城。这会儿——
她看眼天色,这会儿大概才到未时末。
徐离陵:“你回头看,摊主在瞪你。”
莺然一惊,歉意地回望那木雕摊主。却见摊主仍热情地招呼着来往过客,分明没有瞪她。
她轻打徐离陵一下,瞪他一眼。
徐离陵折返回去,买了她先前拿过的木雕小兔子递给她。
莺然愣了下,接过小兔子握在手里,嘴角禁不住漫开笑意。
她瞥眼徐离陵,又将小兔子举在眼前,透过小兔子看他。
徐离陵抬手,堵住那道缝隙。
莺然避开他的手,歪着头看,他的手又堵过来。
她同他走在人群中,一边走一边这般嬉闹。倏然一个不稳撞到摊位,身上的外袍被摊位桌角扯住往下拉。
莺然连忙要捂住外袍。
他已先一步,倾身为她将外袍重新遮在头顶。
莺然抬眸,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理好外袍便直起身:“别闹了。”
莺然点点头,翘起嘴角,右手握着小兔子,左手伸向他,勾住了他的手。
徐离陵漫不经心地放下袍袖,遮住她握他的手,为她挡阳光。
莺然回身,对撞到的摊位摊主道声抱歉。
这是个书摊,四下颇为冷清。
摊主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整理着被撞乱的书:“没事,没事。”
莺然心下歉疚,去查看那些被她撞了的书。若有损毁,她得赔偿。
她拿起掉在桌下名为《杂记》的薄册,翻开书页,却见内里第一个记事写着六个字——游宴桃源仙府。
莺然倏地想起,徐离陵曾与她说起的《游宴桃源仙府》。
这难道就是他说的那本?
庭深雾,湿花露,绽芳菲处……晓红深,檀郎顾,银灯半吐……
那会儿他同她念的词尚历历在耳,莺然耳根红热,好奇地往下翻。
这是千年前的书,千年后不知还有没有。
她就看一眼……看一眼,徐离陵念的书,究竟讲了怎样的故事。
翻开第一页,写一位仙君世外清修,其仙府山水壮阔,浩渺不凡。美词妙句,引经据典。
莺然想徐离陵少时喜游历,难怪会看这书。这书乍看是山水游记,倒不像是艳书。
再往下,是这位仙君受仙友邀请,去往仙友的含春仙境。这一路与到仙境后,又是诸多山水曼妙,美如画卷的描述。
之后,仙君在宴上与一位神秘女子相遇,暗暗互生情愫。一日,在仙府幽昙假山境里,女子缠住了仙君。
再往下……
一只手伸来,拿走了她的书。
莺然“嗳”了声,要拿回来。
徐离陵已将书放回摊位上,“这么喜欢看这书?”
莺然脸热,但想到分明是他先看,还拿里边的词戏弄她,她羞什么?
她道:“不是我喜欢看,是有人看了,我才看的。”
徐离陵:“谁看?”
莺然靠近他,小声:“你呀。”
徐离陵也与她靠近:“可知这书说的什么故事?”
莺然粉面含娇:“先前不知,现在知道了。”
徐离陵:“可知拿这书同我说这样的话,是何意?”
莺然不答,眼神款款,眸光潋潋。
徐离陵拿书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吐出二字。
“调情。”
他声音低沉,只有她听得见。
莺然面颊微红,不躲不避地瞧着他:“给我买。”
确是调情。
他第一次同她念起这书,便是调情。
徐离陵一言不发,却还是把书给了她,将灵石给了摊主。
摊主不知卖了何书,只知终于有人买他的书,大喜,要给徐离陵找钱。
徐离陵道声不必,与莺然重回人潮之中。
莺然笑眼弯弯地望他。
他道:“看我做什么?”
莺然正要答,忽听大花道:“神女醒了。”
紧接着,神女声音传入脑中:“抱歉,让你在此孤身待了这么久。任务延误的补偿,我会同任务奖励一同发下。你未能进安城一事,我也定会为你追究他们的失职,还望见谅。”
说白了,就是希望她对安城一事不要计较。
莺然很清楚,神女不是在乎她的感受,而是担心她因此反感玄道,会影响神女的任务。
莺然:“追不追责是你的决定。我能实际得到的,只有切实的能量补偿。”
神女会意:“我会为此多发一份补偿。”
莺然应下。
神女:“耽误太久了,我送你走吧。”
莺然:“再等等。”
神女:“为何?”
莺然注视着徐离陵。
徐离陵疑惑地歪了下头,等她回答。
莺然同神女道:“这几日,有人和我在一起。我得先和他告个别。”
神女当莺然是碰上好心人收留,没多问,“可以。再给你一个时辰。我现下精力不济,无法多耗心力在你身上,望见谅。”
莺然“嗯”了声,将《游宴桃源仙府》递给徐离陵:“这本书我还没有看完,你帮我收好,等我下次来再看。”
无需她多言,徐离陵已明了:“你要走了。”
“还有一个时辰。”
莺然望天色,太阳西坠,暮色将至,“还好,我们能一起看日落。”
徐离陵接了书,与她一同闲逛。
只是莺然不再跑到摊位上东看西看,和他在城中人群里来来回回。
莺然:“距我们上次见面,过去了多久呢?”
徐离陵:“七十八年。”
莺然莞尔:“再有八百八十一年,你我便会相遇。”
徐离陵:“为何一定要是千年后。”
莺然脚步忽顿。
徐离陵也停步:“只能是千年后?”
莺然轻声道:“只能是千年后……”
徐离陵继续迈开脚步,仿佛不曾停留过,“根本没有什么千年后。”
莺然握紧他:“有的。”
徐离陵:“那为什么不能是现在,一定要是千年后?千年后,我未必活着,这世间也未必还在,你我当真还会相遇?”
莺然眼睫颤了颤,想起她与大花的约定:她要用完成任务的奖励,换他改写命运、平安顺遂。
那么当任务完成之后,当两个世界线合并,她会去哪儿?
她还会在他身边吗?
她知道答案,她一直知道的。
只是她总在告诉自己,相伴一程已足矣,往后各自安好,就很好。
但现在……
莺然沉默良久,眼神逐渐坚定:“会。”
莺然握紧他的手:“会,一定会。无论时空改变后,那时的你我会在哪儿,我都会去找你,我们会相遇。”
神女可以来这世界那么多回,她怎么就不可以留在这里?
只要此界还在,只要她还没死,她当然可以!
徐离陵不信。
不过,他本来也不需要在乎这些。
他陪不了她,她也伴不了他。
他淡漠地松开她的手:“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莺然与他并肩而行:“一把伞。”
徐离陵笑,带着讥嘲:“因为你那千年后的故事。”
莺然:“因为徐离城常年阴雨。”
“……”
徐离陵无言,陪她在城中寻雨具铺。
可惜阳山之所以叫阳山,便是因为城中常年晴朗。自然,也没什么人卖雨具。
直找到红日半落,天色渐青。
莺然听见神女道:“再有半柱香,我送你回去。”
莺然深吸口气,对徐离陵道:“我该走了。”
徐离陵语调平平:“嗯。”
她转身,跑入人群稀疏的小巷,避免被人看见她消失的时刻。
徐离陵站在原地望着她。
他的外袍渐从她身上滑落。
莺然忽回过头,长发在暮色里轻荡如雾,对他高声道:“再有八百八十一年!”
话音落,她如云梦散。
鸦黑的外袍掉落在地。
徐离陵走入巷,捡起外袍,随即听见一声轻响。
是一只兔子木雕从外袍里滑落在地。
他穿上外袍,捡起兔子木雕与《游宴桃源仙府》放在一起,径直向巷深处走去。
他也是时候回圣魔城了。
忽然,他脚步顿住,侧目。
那是一家雨具店,位于巷深处,门庭冷落。
一位老翁在门口削竹片,身边挂着各式各样的伞,店里挂着蓑衣。
徐离陵信步上前:“老丈,要一把伞。”
老翁专心做伞,头也不抬:“你看要什么样的,自己拿。”
徐离陵视线扫过那些伞。
松柏纹、桃枝纹、香兰纹……
他从中拿起一把青竹伞,将一袋灵石丢给老翁。
老翁睁大眼睛抬头:“多了多了,这伞要不了一袋灵石。”
这一袋灵石,够买上一个凡人的一生了。
徐离陵撑开伞,指尖抚过伞面的青竹纹,“不必找。”
老翁连连道谢,不禁多话:“阳山城常年无雨,年轻人,你买伞做什么?”
“……”
徐离陵眸光悠远,似恍然。
“徐离城常年阴雨,她说想要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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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离城常年阴雨,她想要送你一把伞” 没有写错哦,小鸟说的徐离城,不是圣魔城 是徐离陵的城 [害羞] 谢谢宝贝们的喜欢和安慰,祝大家都能开心看文[抱抱] 今天也谢谢宝贝们的生日祝福~[抱抱] 以及上章的小剧场是晓燕老师的梗啦,出自大雁英语.监考老师不让你看你看不看的视频 …… 好想再玩后半段的梗,又怕大家说我叽里咕噜地说啥呢,复制到并夕夕怎么没反应[狗头] 88个小红包[抱抱]
38. 第 38 章
睁开眼, 眼前是房中昏暗,雕花的床顶。
徐离陵的手臂搭在她腰际,她依偎在他怀中, 散开的发与他的凌乱在了一起。
莺然在他怀中调整了下睡姿, 见他没有反应, 心道他也许是睡着了。
可她睡不着。
大约是在梦里待了太久,还有一些恍惚。
莺然发了会儿呆,又侧目看身边的徐离陵。
他双目轻阖,神态平和, 莹莹夜色中, 若一尊仙雕神刻的玉佛像。
这不禁叫她想到梦里,他祓魔圣印发作时的邪鬼模样, 与此刻简直天差地别。
还有他的眼睛……
莺然伸出手, 指尖虚虚勾画他眉眼——往常只觉他眼睛偶尔黑得有些吓人, 未曾想到, 竟是被剜去过一只。
肯定很疼……
可她不便直言询问。
莺然倾身与他贴近,轻吻他的眼、他的面颊。面对他侧躺下,抱住他的腰, 欲与他相拥而眠。
身子相贴刹那,却感到未平息的硌人。
莺然怔了下, 面上微燥起来。想起她去梦里也就一息,这么短的时间内, 他没有平复也是正常。
但……这么短的时间,他当真睡着了吗?
莺然在昏暗中盯着他,他毫无反应。
莺然试探着戳了下他的脸:“怀真, 你睡着了吗?”
他依旧没有反应, 甚至翻了个身平躺着, 把脸偏向另一侧去。
是真睡着了,还是生她气了?
明明先前睡下时,他表现得好像没生气似的……不过,倘若他折腾她半天,最后临门一脚说要睡了,她多半也要生气。
莺然思忖着,在他耳边轻唤:“怀真?”
他自是不应她。
莺然的手放在薄被中,慢慢伸向他,触上他的衣襟,缓缓探入。
她面上微热,但又生出几许狡黠。
她原想着,去梦里遇千年前的他一遭,回来不被他气着对他发脾气,已是万幸。
但真去了一遭回来,她觉得再继续也无妨。
待时空合道,若他还记得今夜,届时她定要在他耳边笑话他:“我说了千年后我在陪着你,你还不信我。”
她暗暗扬起嘴角,指尖若如抚温玉,在温玉上描摹勾画。那温玉轮廓美妙,仙雪无尘,天生的粉雕是平坦温润上的唯一特殊之点。
莺然恶意地掐了下,这才得了他些许反应——他身子僵了下。
可他还是没睁眼,眉也没皱一下。似任她再如何闹腾,他今夜都不理会。
莺然扁了扁嘴,唇落在他发间、轻移至额际。从眉尾到眼角、从面颊到唇角,而后是他线条紧致瘦削的下颌、修长玉莹的颈……
他一动不动,不给回应。莺然也不觉着无趣,反倒有些狡猾地想:
戛然而止之前,她便是这般允诺他的。那会儿她一想到,要在他注目下做这些,就觉得面热。
此刻他不看她,任她施为,反倒叫她自得其乐。
待他日他聊起,他也不能再说她是个骗子,毕竟她这不还是做了吗?
莺然兀自笑弯眼,想他就这般,不要起来才好。
她手指勾动,轻薄寝衣从他身侧落至腰际。
莺然撑着他身侧的床,半个身子仍藏在被子里,翻身跨在他腰上,趴在他身前。灵巧红鱼朝下落,游过雪玉温梅,至平坦紧绷的腹,莺然手指勾住裤腰,抬高,避开高处往下褪。
“我可没耐力再陪你玩第二回。”
房中倏然响起暗哑低沉的声音。
莺然动作一顿,抬眸,瞧见徐离陵睁了眼,正垂眸看她。眼瞳比夜色还黑。
莺然粉面含笑,坐在他大腿上问:“怀真,你没睡啊。”
徐离陵:“便是睡了,也要叫你弄醒。”
莺然:“可你分明就是没睡。”
徐离陵:“我睡没睡又如何?”
他语调平淡,并无责意,但莺然想起先前,心头还是生出几分歉意。
她扶住他的肩膀,带几分撒娇:“我刚才合眼想了想,还是觉得,我可以。”
徐离陵:“想好了?”
莺然点头:“嗯。”
徐离陵:“再想半途而废,我怕是不一定能如你的意。”
莺然调笑:“难不成我不愿意,你还要来强的?”
徐离陵眼眸暗沉:“说不准。”
莺然软手轻抚他面庞,小意来回:“你向来心中有数,怎么会说不准?”
徐离陵:“正是心中有数,才说不准。”
莺然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徐离陵:“我是魔。”
莺然愣了下,会意。
魔性不一定会令人纵情享乐,但必定会在不顺意时令人暴怒狂躁。
徐离陵倒不至于为这狂暴,但到时他光是忍耐魔性本能的沸腾,便会极难受了。
想来,他先前忍一次,便已是煎熬——不是为忍耐欲·望,而是为忍耐魔性。
莺然低头,轻咬他的耳朵:“好怀真,先前是我错。”
她没言明是不是当真再来一次,但手下动作已说明一切。
徐离陵:“你没错。”
莺然莞尔。
徐离陵:“你若不找一个魔做夫君,再戏耍他几次都无妨。”
莺然心道未必。
大多寻常男子的耐性,可连他这个魔都不如。
遇到徐离陵前,她也曾接触过其他男子。
其中不乏看了些艳·词话本,就以为她会像书中小姐一样与书生春风一度,逼得做爹的不得不同意女儿嫁人的。
那会儿吓得她赶紧找托词逃跑,还会有人不乐意,要追上来。好像她的意愿都不作数似的。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私下接触人了。
不过……莺然收回思绪,还是不大乐意听徐离陵这话。
她骑在他腿上,顺手就掐他一下。
最是弱点的地方,痛得也更厉害。徐离陵闷哼一声,轻嗤:“没轻没重。”
莺然:“你说话也是没轻没重。”
徐离陵扯唇淡讽:“是我错,不该多话。”
莺然轻哼:“眼睛闭上。”
徐离陵闭眼,莺然低头。该是他气息最沉之时,她却因紧张,只听耳边皆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无法避免的水声。
莺然越发红了脸,后心道做都做了,又不再那么面热,只心仍旧跳得厉害。
偶然一抬头,见徐离陵睁了眼看她,她嗔他:“不是说了闭眼?”
徐离陵:“我不像你。”
莺然:“什么?”
徐离陵:“回回一弄就闭眼,也不知道怕看见什么。”
莺然羞恼,掐他一下。
徐离陵不怕痛似的,连声都不吭,仍满眼戏谑地盯着她。
莺然嗤他不要脸,不管他了,照旧做自己的。只是不若先前他不看时自在,像完成任务似的急切。
她颇为生疏,指甲总是划到他。又有两颗尖尖的虎牙,咬他颈间或其他地方时,下口没轻没重,总是不经意刺痛他。徐离陵也不说,就这般看着她。
待她完成任务,趴到床边要擦手,徐离陵忽的捏了下她的嘴:“我回回可都是吃干净的。”
莺然瞪他,面颊红得厉害,说不清是为他此刻所言,还是他回回都吃下去的事。
见她如此,徐离陵大笑,松了手,起身倒了茶来给她洗手。
显然他没真要她那般,不过又在逗她。
莺然与他赌气地以茶水净了手,擦干净,仍觉满手异样馥郁的香。
说来很奇怪,莺然虽未曾与别人有过经验,但在现代时,网络的发达也让她了解过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徐离陵与她了解到的全然不同。
他身上总是很香,清淡的冷香不突兀却又总叫人莫名沉迷。特别是某些时刻,他身上的香会馥郁到令人意乱神迷如在梦里。
徐离陵又倒了杯水递给她喝。她调侃说要漱口,好似嫌他似的。徐离陵也不说什么,拿了莲花行炉,端在床边让她漱。
待她漱完口又喝了水,将茶盏收拾了,放到一边去。
他只穿寝袍,松垮垮地半遮半掩着身子。隐有月光透窗洒落屋内,缥缈如纱,衬他身形绰约如云上仙。
莺然坐在床边瞧他,等他收拾完走回来,双手搭上他的肩。
徐离陵倾身抱住她,顺着她的力又躺在床上。
夜还长。
莺然终究力气有限,很快便又似以往,自己躺在了床上,等他伺候。
她抱着他,不似往常那般喊着“怀真,睡吧,咱们快睡吧”,催他停下。
她想着梦中事,愿今夜陪他彻底尽兴一回。便是累了,也一直抱着他。
但她着实是低估了徐离陵。
她原以为他先前的恶劣,已是他的极限。但她这一番配合,反倒叫她又见识了新天地。
床铺都被扔在了地上,她身子毫无遮挡地贴着天元木的床。他不紧不慢地动作,又好似什么都没干似的和她说闲话。
道这天元木能如何对身子好,如何能养她肌肤。又说他从前在这张床上,如何认真修炼,如何认真悟道……
他边说边抚,握着她的脚踝叫她去踩那些床上那些似莲似符的纹路,告诉她这天元木上原本是没这些的,是他当年亲手刻下的。
又和她说这些纹路分别是什么经文什么道符的简化,越是说得正经越叫她甚感羞臊。
又要同她玩游戏,他说什么经文道符,就叫她去踩。踩不中要罚她。至于罚,那自不会是旁的罚。
莺然道还不如打她板子。他道打板子可以,但打的地方未必是她想的。她忙不敢再提打板子,但他说这事他记着了,她真是恼自己不该多这个嘴。
最终还是她撑不住,拉扯着他握她小腿的手,连声道:“怀真,好怀真,睡吧……改日,改日再……”
她今天已经尽力,徐离陵也没如往常那般故意磨她,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发应她:“嗯,这就好。”
莺然疲倦地抱着他的脖颈,已不知今夕何夕了。声息皆颤后,终于得以歇下。
她闭着眼,躺回床上,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之后的事,她是一概不知。
无非又是徐离陵整理床铺,为她清洗。
她昏昏沉沉睡着,习惯性地翻身去抱身边人,忽惊觉身边无人。有风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发。
他不在?
他怎么不在?
莺然一惊,恍然分不清这是梦是现实,忍着困倦睁开眼:“怀真?”
“怎的醒了?”
他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莺然安下心:“什么时辰了,你怎不睡?”
徐离陵:“快卯时,看日出。”
莺然疑惑,在房中寻找他的身影,就见他正站在窗边。
破晓前的天地间,是冷清的青白。
他于那青白之中,若一道孤身的游魂。
忽让莺然想起,在梦里,她离开时,千年前的徐离陵站在人群里遥望她。
暮色洒落在他身上,那无法融入热闹人潮的身影,与此刻她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莺然沉默须臾,起身下床,趿拉着绣鞋走向他:“今天怎么突然想看日出?”
她一身粉绿寝裙单薄,徐离陵拿了外袍给她披上,将她搂入怀中:“忙完恰好是这个时候,顺带看一看。”
莺然倚在他身前眺望天地。
红日未升,但天际已白。
于楼上,可见临关城中已有炊烟升起,街市上,有摊贩小工来往。
莺然:“玄修和魔修也要起早上工吗?”
徐离陵:“那些都是凡人。”
莺然:“我说呢,那景象让我想起在云水县的时候。”
徐离陵:“想家了?”
莺然摇头,抬眸看他。
他也正垂眼瞧她,许是因在这清寂的清晨,他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又透着寂冷。若历尽岁月、独伫云山之间的孤鹤。
莺然:“你想到从前了?”
徐离陵轻笑,彻底推开窗,任晨风曦光吹进屋内,让临关城中景象彻底落入莺然眼中。
他坐上窗台,一条腿坠在楼外,一条腿微曲着,向她伸出手
莺然这才发现,原来这栋楼的窗台很宽,够容一人坐下。
没有栏杆,她有些怕。但她知道有他在,她不会有危险,于是搭上他的手。
徐离陵手中用力,将她抱上窗台,让她坐在他怀里。一手握紧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腰,
莺然倚在他身前,举目四望,竟能将临关城那条凡人来往的街市尽收眼底。
虽是凡人,但来来往往,勤恳朴实,或面带笑意,或因起早犯困、上工时偷偷眯眼打盹……
别有一番风光,别有一番烟火滋味。
徐离陵的嗓音轻轻缓缓,同她道:“从前住在临关时,便总喜欢这个时辰在这儿坐一坐。那会儿觉着,临关的风光,真是不错。”
莺然依偎着他,目光悠远。
忽一缕金芒刺目,莺然下意识循着光朝天际望去。
红日染彤云,又散金曦。
驱晨雾之寒,携日曜之暖。
徐离陵嗓音轻缓,如往常哄她睡觉般道:“听过临关小调吗?”
莺然摇头。
徐离陵轻轻拍抚她,用临关方言的腔调唱道:
“路漫漫,问郎君,何当孤雁负远行。郎君问,路何长,江湖数载、漂泊来去、已无归乡。
愿踏天涯海角路,抱剑纵横斩情长。”
“劝君莫作悲客,此间可堪归处。与君携饮一壶酒,我聊赠君春山音。慰君星隐月藏西,不辞长醉到天明。往来风沙皆是客,一一飞散天涯行。”
“独为君心作知己,请君一赏临关景。临关景中朝阳甚,金曦如凤云如卿。他朝若记此间我,赠我海角雪中情。”
“君似长风游八荒,山高水远路迢迢,但心念念、意卿卿。天涯海角原如此,雪落白头不老情。”
“伴卿如星亦如云、长夜到天明……”
他声音很好听,但唱功着实一般。
莺然轻笑起来,遥望那轮恍如落日的晨阳,想着梦里徐离陵满身咒印嘶声喊着爹娘,喃喃道:“若千年前的你,遇见今日的我,该有多好……”
“嗯?”
“我可以唱临关小调给你听。”
徐离陵拭去她眼角微微的湿。
“不好。”
“为何不好?”
“对你不好。”
莺然仰面对他笑。
“没关系,我会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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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玩徐离小陵[害羞] 预备,唱—— 小黄:多想留在你的身边,让爱渗透了整个世界,为你愿意,穿越所有的时间[墨镜] 大花:只想留在你的身边,不害怕路途多么遥远,为你甘之如饴,不管南北东西[墨镜] 好狗好狗,好猫好猫,让魔头给你们奖励[摸头][摸头] 大花:恩将仇报?[小丑] 小黄:……[小丑](想憋个成语由于不认字儿憋不出来) 歌词出自《雀跃》[害羞] 今天也谢谢宝贝们的生日祝福[抱抱] 88个小红包[抱抱]
39. 第 39 章
徐离陵但笑不语。
他不信不切实际的承诺, 也早过了幻想假设成真的年纪。
莺然倚在他怀里,与他一同望日出。
本是很困的,可望着红日如金、洒满小城, 想到多年前曾有少年悠然洒脱地坐在这个窗台上, 忽然又不困了。
莺然学着他的腔调, 唱临关小调。
起头一句便唱错了。她学不会临关的口音,唱得怪腔怪调。
她羞红脸窝在他怀里笑,徐离陵也笑,重唱第一句, 一句一句教她。
学了第一段, 他不教了。叫她去睡,日后再学。
莺然拉着他, 要他陪她一同上床歇息。
他搂着莺然上床, 手掌覆在她背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抚着, 轻哼着临关小调。
莺然窝在他怀里,听摇篮曲似的,很快入梦。
*
初夏至, 天越发热。
莺然每日睡在床上温凉适宜,但起了床便觉热。
徐离陵在后院种完花籽后, 开始着手修缮府邸内的机关。
机关贯通整座府邸,以灵力驱动, 开启后冬暖夏凉,甚为精巧。
不过所耗灵力甚巨,徐离陵只修了主楼里的。
平日莺然也舍不得开, 大多时候, 还是拉着徐离陵到后院, 在池塘边的小闲亭里吹风。
池塘清理过,水清有游鱼,重新植了荷莲,因地下有灵气滋养,这段时间已是满塘粉绿。
躺在亭中躺椅上,任荷风吹拂,甚是惬意。
唯一让莺然觉着没那么舒服的,是徐离陵有时在他的躺椅上睡着睡着,就跑来和她挤在一处。
亭里虽不那么热,但毕竟是夏日。二人衣衫单薄,身子贴着身子,十分燥人。
莺然推他推不开,与他嬉闹推搡一会儿,就趴在他胸膛上继续睡,随他去了。
因这段时间忙于种花和避暑,莺然与徐离陵也鲜少出门。
感谢于先前金五两送的储物袋,莺然一次能买不少米面粮油。
徐离陵把偏院收拾出来,莺然觉着空着也是空着,想在里边种菜养鸡。
那边离主楼远,又有机关墙隔着,不用担心气味,还能省灵石。
不过她和徐离陵都不会种。
有先前在懿王洲种地失败的经验,她与徐离陵商量时,颇为犹豫。
徐离陵:“想种就种,到时我来。”
莺然眼眸发亮:“你知道如何种菜了?”
徐离陵“嗯”了声,买了农具种子,让莺然去楼上午睡,他独自去了偏院。
莺然睡前脱衣,发现香囊里的无隐芥子不见了,忙推开窗要唤徐离陵。
就见徐离陵正在偏院里,让喜伯和几名无隐村民种地。
喜伯和村民吭哧吭哧干活,他坐在屋檐下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好一副地主做派。
莺然喊道:“怀真!”
偏院里的喜伯和村民闻声抬头,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
徐离陵不慌不忙地应声:“做什么?”
莺然:“你就是这么种菜的?”
徐离陵云淡风轻:“嗯。”
喜伯帮声:“我们在芥子里待着闷,难得能出来看看外界,活动活动筋骨,还能帮上你们,我们心里高兴着呢。你可别说徐离大人,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莺然哭笑不得,嗔徐离陵一眼,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都能看见不同的村民出来。在偏院种地、养鸡,还有人跑到后院养不知从哪儿抓来的鲫鱼。
徐离陵原先还会看着他们,后来懒得管,闲时就自己在府邸里捣鼓那些老机关,或是来亭子里和她挤一张躺椅,同她在躺椅上“小打一架”。
无隐村民自得其乐,莺然与徐离陵过得也轻松自在。
偏院里的菜长得很快,黄瓜结出小果的时候,无隐村民已习惯每天轮流出来溜溜。
喜伯同莺然商量:“这府邸如此之大,可否将我们一部分人放出来,留在府里做家丁?”
他苍老的眼明亮而充满希冀,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很期待在外面生活。
莺然拿不定主意,睡前同徐离陵商量:“他们出来,是否对他们的身体会有影响?”
徐离陵:“你若同意,我便安排。”
莺然惊喜:“你能让他们在外面生活?”
徐离陵:“仅限于这片地。”
莺然抱着他,亲亲他的脸,夸赞:“真厉害。”
徐离陵:“就只这般?”
莺然面颊泛粉,倾身而上,一番折腾,被子都滑到地上。
晚上洗一遍身子,黎明时分又洗一遍,方得睡下。
没多久,徐离陵将无隐芥子安置于二楼床边的一处机关。
无隐芥子虽没覆盖府邸,但其中气息不断溢散而出,也能让无隐村民在府邸里多生活三天。
原本偌大一座府邸,许多地方没能修缮,仍如废墟。
有了无隐村民后,府邸渐渐完整,恢复原有的精巧堂皇。
除了徐离陵不喜被打扰,正院未经允许不让进,其他地方,都有无隐村民的身影。
真如请了一大帮家丁丫鬟的富贵人家似的,一个个也称呼莺然与徐离陵夫人、大人。
莺然让他们不必如此。
喜伯:“不这般,万一有外人来,见了我这一大帮人,问我们是谁,您不好解释。”
莺然心道这就是个废巷,哪会有人来呀。
不过她同无隐村民说不通,他们初次体验外面的生活,玩得也高兴,莺然便随他们去了。
左右她又不会真把他们当下人。
日子这般过,轻松如流水,眨眼到了七月盛夏。
莺然与徐离陵再出门,才发现临关城已易主。
如今城中随处可见的是修士,而非魔道。
莺然去杂货铺里买新碗筷。
金五两较之先前,神态都快活不少:“七日前玄道与魔道大战,玄道已将魔道赶走啦!”
莺然知道七日前有战,那天晚上动静很大。她被吵醒后,还想去看看情况。
但徐离陵道:“玄道与魔道打得很快,以临关的情况,最多明早就结束。你现在去看,没准儿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子胳膊腿儿乱飞。”
莺然想到那血腥的场景,打了个寒噤,埋进他怀里继续睡了。
这场战果真在第二日黎明时分结束。
莺然那天早上还起来看了日出,见凡人区皆不受影响,便没多想。
未成想,那一场战后,临关城易了主。
徐离陵和小童去挑碗筷,莺然在柜台前同金五两闲聊:“那先前的魔道城主雪飞霜呢?”
金五两眯眼:“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所以不急着走?”
莺然疑惑:“为何这般说?”
金五两看出她不知,解释:“雪飞霜原来是潜入魔道的玄道卧底!为了博取魔道信任,她不惜以身入魔,让自己去理解魔道精神,以此让魔道对她放下戒备,放了大量云州大宗弟子入城。”
“此次玄道能夺回临关城,她功不可没!如今——”
金五两顿住,摸着下巴道,“如今,她可能是在养伤?玄道夺回临关后,临关便由乙玄道一宗的新明峰主黄琰朗代管,她很久不露面了。”
莺然“哦”了声。
金五两又同她说了些城中事:“乙玄道一派了许多弟子进驻临关,如今乙玄道一的弟子已经暂管城卫巡逻事务了……”
“这两日乙玄道一在盘查城中居住之人,要将魔修全部赶出临关。你们去登记过没有?没有赶快去登记。”
“黄琰朗说了,乱世用重典。凡不在登记之册者,一律当做魔修处置。”
……
莺然将要紧的一一记下,待徐离陵买好碗筷,同他去往菜市买菜。
路上同他说起登记之事,面有难色:“姓名身份都还好说,若是问起咱们住哪儿,这可没法儿交代。”
徐离陵:“不用去登记。”
莺然:“那咱们岂不成了黑户?”
徐离陵:“与现在有何差别?”
莺然蓦然笑起来:“是没差别。”
他们不做工,也不怎么出门。关起门来在废巷里过自己的日子,黑不黑户无所谓。
莺然脚步轻快,与徐离陵买完菜归家。
一路走回废巷,瞧见大花在巷里四下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莺然唤它:“大花!”
它一个激灵,猫眼转了转,跃上墙头跑走。
莺然蹙眉,心道大花这是干嘛呢?神神秘秘的。
且细细回想,这段时间大花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活像成了大忙人,却从不和她说去做了什么。
莺然表情凝肃起来,暗暗问大花:“你干嘛去了?”
大花:“有事。”
莺然故意激它:“什么事?你该不会背着我接了神女的任务吧?”
“怎么可能!”
大花言语充斥被怀疑的愤怒,“我这段时间都是为了你……”
它反应过来,话音戛然而止。
莺然追问:“为了我什么?”
大花犹疑须臾,道:“我正找人,待晚上回去跟你细说。记着,要避开你夫君。”
为何要避开怀真?
莺然暗自疑惑,应下。
回家照常休息修炼、玩闹吃饭,入夜沐浴后,徐离陵去收拾浴房、洗衣裳。
这是莺然难得的独处之时。
她借着到后院散步,等徐离陵一起上楼睡觉的由头,和大花在屋后碰面。
见到大花的猫影,莺然才发觉它有段时间没在她面前出现过,以至于她都没察觉到,它瘦了。
莺然心疼地问:“你这段时间在为了我忙什么,这么辛苦?”
大花叹气:“是辛苦。”
考虑到待会儿徐离陵洗完衣裳就要和莺然上楼睡觉,大花长话短说:“到临关后,你们第一次出去采买时,我不是没去嘛。那日我在附近巡视,发现了一只猫妖。”
莺然惊奇:“猫妖?”
在懿王洲时,她只听说过有妖,从未真的接触过。
大花:“嗯,一只有千年道行的猫妖。它一直朝这儿看,没多久你们回来了,她就跑走了。但那天晚上,它又出现了,化作人形朝这儿来。”
“傻狗睡得死沉,我上前去拦住它,问它来这儿要做什么。它说,它来找它的爱人。我问谁是它的爱人。它说——”
大花顿住,瞥向莺然,“它的爱人,是徐离氏的公子。”
莺然愣了愣:“然后?”
见莺然似乎没有太激动,免了它劝慰,大花松了口气。
它接着道:“我刚刚听到的时候,吓了一跳,暂时把它赶跑了。之后,我去和附近的流浪猫们打听了一下它的情况。然后……”
“你知道吗,我们猫是不太能认得出你们人族的脸的。也就是说,那只猫妖几乎就是个脸盲。”
莺然点点头。在现代时,是听说过猫是靠气味辨认主人的。
那大花能认得出她的脸吗?
她好奇了下,默默拉回走远的思绪,接着听大花说。
大花:“附近的流浪猫说,它叫珠儿。珠儿千年前是有个爱人住在这儿。后来这儿的人都搬走了,珠儿仍在此处等人。但因为脸盲,看到一个在此处停留的男子,便会上前问——”
大花学着珠儿的腔调道:“你还记得我吗?你说过回来娶我的。”
说罢,大花恢复正常:“当然,那些都不是。有偶然路过的凡人,还被它吓得不轻。不过它没有害人之心,只是在此等人而已。”
“于一只猫妖而言,在满是修士的城中独自待着,是很危险的。但她也很幸运,曾经阴差阳错叫住一位心善的修士,得了那修士夫人的怜爱,带回家照顾去了。从那以后她有了吃住之地,但还是会每天过来等一会儿。”
莺然:“那你这段时间是陪它等人去了?”
“不是。”
大花烦躁地挠挠头:“我在阻止它来找徐离陵。它听说了徐离陵姓徐离,认定徐离陵就是她等的人!”
莺然沉吟:“那你不妨带它来找怀真,让它辨认清楚,也省得你要和它斗智斗勇。我也好弄清楚,怀真过去是不是真有这么一段。”
大花苦恼:“我觉得它要找的不可能是徐离陵,应该是哪儿出了错……但我若是敢让它去找徐离陵,就不会这般拦它了。”
莺然不解:“为何不敢?”
大花:“它若出现在徐离陵面前,他一定会杀了它的!”
莺然:“怎会呢?怀真不会随意杀人。”
大花始终记得在无隐村时,徐离陵的大开杀戒。
它心道:你懂个屁,他就是会看心情随便杀人的人。
若是珠儿找他,以珠儿那执着又呆愣的性子,必定讨他厌烦。
他肯定表面上和你说:“我必会解决好此事。”
反手就把珠儿杀了,彻底解决个干净。
这话大花没法儿对莺然说,只能道:“你不懂,反正我觉得他是。”
莺然摇头,轻拍大花脑袋一下:“就算是,有我在,也不会叫他滥杀。”
大花犹疑:“倘若它和徐离陵过去真有个约定,你不会生气吗?气起来不会针对珠儿吗?”
莺然又气又好笑:“在你眼里,我原是这样不讲理的人?”
大花嘀咕:“倒也不是,但你不是气起来连徐离陵都又打又骂嘛。他对你那样好,你都那样对他,而且又霸道……”
莺然板起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它。
它声音渐小下去,眼珠转转,讨好道:“不过,这是你族群地位的体现!”
莺然哭笑不得:“既然我如此强势霸道,你不是更应该信我能保住珠儿吗?我说了,我不许怀真杀珠儿,你只管带它来吧。”
院前水声停了,是徐离陵洗完了衣裳。
大花立刻警觉跑走:“那说好了,我明日带珠儿来。”
莺然点头,笑骂道:“小没良心的。”
她却不知,原来她在大花眼里一直是这种形象。
不过大花是只猫,在它的世界里,不同种族之间的捕杀权,是强大的体现。
就像它会和小黄打架争夺地位,会捕杀老鼠吃一样。
所以才会觉着,她与徐离陵对它们这样的弱者,随意打杀是正常的吧?
这般想,莺然心中又有些感怀。
倘若大花是在爱里长大的小猫咪,是绝不会有这样的认知的。
大花在成为系统之前,过着怎样的日子呢?
她轻叹,到前院去,挽住徐离陵上楼歇息。
她在床上先躺下,徐离陵问她:“要喝水吗?”
她道不喝,他方吹了灯,在她身边睡下。手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莺然侧身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肩头合眼。
房中安静下来,她忽又想起大花说她霸道,道:“怀真?”
徐离陵:“嗯?”
莺然:“你觉着我霸道吗?”
徐离陵:“怎么突然问这个?”
莺然睁眼,于黑暗中盯着他:“为何不答我?”
徐离陵侧头与她对视:“不霸道。”
莺然莞尔。
徐离陵又道:“你记得吗?你我成亲后第一次回门,你娘叫你盯紧我,那时我就在门外,听见了。”
莺然回想起那事,好笑地点头:“那会儿我娘说你长得招蜂引蝶,又在金水镇做工,不在我跟前。若不盯紧些,你在外边养了人,我都不知道。”
“但我同我娘说,夫妻之间,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这日子不如不过。”
徐离陵:“嗯。后来回家,你又同我说了这事。”
莺然眼神温软:“我同你说,哪日你若真有了别的心上人,就同我说,我绝不纠缠。”
徐离陵轻抚她的发。
莺然抬眸,望进他眼里。
他漆黑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戏谑:“你那一刻的眼神,像是随时要杀了我。”
莺然脸上笑意一僵,气道:“你同我说半天,就等着在这儿嘲讽我呢!”
徐离陵笑出声。
莺然轻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徐离陵从她背后将她抱入怀中,唇离她极近,像在她耳边说话似的:“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谁说你了?”
他一语道破问题关键。
若无人说她,她根本不会这样问。
莺然:“没谁,就是明天,我要带你去见个人。”
徐离陵:“什么人?你爹娘?”
莺然疑惑回眸:“怎么突然提起我爹娘?”
徐离陵:“除了你爹娘,还有谁敢说你霸道?”
他还在揶揄她呢!
莺然斜他:“不是我爹娘,他们不来才是最好,在懿王洲肃京可比与我相认安全得多。”
她语调渐低,眸光悠远一瞬,又反口咬他脸一口:“也许是你的故交也说不定呢。”
徐离陵:“不可能。”
他的故交,不是在天霄,便是在黄泉。
这么多年过去,能投胎的已经度过好几个三岁了。
莺然背对他调笑:“怎么不可能?没准儿不仅是故交,你还对人家说过什么话。”
徐离陵嗤笑:“你还没睡,就做了噩梦想打骂我?”
莺然撇嘴,闭眼睡觉。
徐离陵捏住她的脸要她回过头来:“是谁对你说了什么?”
莺然闭着眼:“没谁,你明天就知道了。”
徐离陵低头,狗一样舔了下她的眼睛。惊得莺然睁开眼看他:“你做什么?”
他猜到了:“是你带回来的那只小畜生。”
莺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小畜生……”
很快想到,他说的是大花。心道他对大花原来一直这般称呼,难怪大花怕他。
她道:“和大花没关系,大花没说你什么。”
徐离陵:“明日我亲自阉了它。”
莺然:“你敢!”
若大花是普通宠物猫,那是要考虑发情因素阉掉的。
可大花不是。
在莺然看来,它和小孩儿区别不大。哪能随便阉掉,到时不知要受到多大惊吓,多伤心难过。
徐离陵松开她:“你拦不住,到时请你旁观。”
莺然:“你!”
黑暗中,徐离陵神态如往常平和,却是合眼不语,不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
莺然坐起来,推了他一把。
他不为所动。
她委屈地哼一声,背对他睡下,把被子全卷到自己身上,靠着墙,离他远远地睡。
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胡思乱想着,默默红了眼眶。
一只手臂揽过来。
徐离陵不似先前那样近她,但手也搭在她臂上:“你哭什么?”
“我没哭。”莺然甩开他:“许你同我吵架,不许我不高兴?”
徐离陵冷笑:“许你听信那小畜生胡言乱语,胡乱猜忌我,不许我同你吵架?”
莺然五味杂陈:“我没听信……”
徐离陵不语。
莺然与他沉默对视良久,轻叹一声,将大花告诉她的来龙去脉,全都同徐离陵说清:“大花是信你的。”
它不是信他,是畏他。
徐离陵不语,眼眸幽暗不明。
莺然拉拉他的衣襟:“所以那叫珠儿的猫……”
徐离陵:“不认识。”
莺然“哦”了声。
房中又是长久的沉寂。
但总归是说清了,莺然心里轻松许多,柔声道:“睡吧。”
徐离陵仍注视着她。
莺然闭上眼。
他道:“你今日心情不好。”
否则她不会如此。
莺然抿唇,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她。
她终是开口,小声道:“我只是好像忽然觉得,你的过去有千年,你认识的人、遇见的事,怕是和我说上三天都说不清。有些事,可能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可能是有点难过,感觉像和你隔了千年,不了解、也没办法再去了解你的那些年岁……”
即便她去过千年前、见过千年前的他,知道了他那么多事。
在大花和她说珠儿的过往时,还是没法儿代他说一句话。
她相信他。
她多想很明确地告诉大花,那一年的他在这儿做什么,那个人不可能是他。
可她不知道。
她将脸埋入他怀中:“过几日,我就不会这么想了。”
今日是珠儿的事冲击了她,更是她的茫然让她自己烦躁。
徐离陵抱着她,轻抚她的背。
沉默许久,他道:“想去看看千年前,在此处的我吗?”
莺然:“什么?”
她抬头,不明所以。
徐离陵:“鹤霄九冥诀三章第九式,便是回溯往昔之影的术法。”
莺然在无隐村时阴差阳错见过往昔之影。能叫人看到过去景象。
可莺然刚入三阶,“我才学第一式呢。”
“跳一段也无妨。”
徐离陵捋她贴在额前脸颊的碎发,轻抚她微红的眼眶。
莺然沾了点滴泪迹的眼,在黑暗中亦如星点明亮:“想看。”
徐离陵便教她合眼凝神,轻诵口诀:“时化微尘,流于天地。溯时之影,见时之迹……”
莺然试了两次,皆未能成。
第三次尝试时,她忽觉一指微凉点入她眉心。
旋即,眼前黑暗渐化另一番天地。
耳边似听见徐离陵轻叹:“……秋去云鸿,春深花絮,风雨随南北。”
莺然恍然失神,这首词她读过。
相逢恨晚……
不是无情,都只为、离合因缘难测。
回过神来,眼前一位少年正坐于窗台上。
银袍红腰,金冠玉带,于夜色中,眺望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临关城。
夜风撩起他乌黑的长发,露出他熟悉而又年少的侧颜。
是十一岁的徐离陵。
*
“圣魔!”
雪飞霜在城主府飞奔,急声大呼:“圣魔来了!是圣魔的气息!圣魔现世了!”
城主府霎时烛灯明,人皆涌出,躁动不安。
黄琰朗:“圣魔?”
雪飞霜满面悚然:“我不会忘记的,这股气息……那日我从荒兽手下逃回云水县城与鸿崖公等人会合,发现满地都是残尸……现场留下的就是这样的气息……”
“我为魔的本能也在叫嚣,这是圣魔的气息!这是无上之魔的气息!”
黄琰朗脸色大变。
闻声者皆惶恐,议论纷乱:
“圣魔怎会来此?难不成是助拔狱谷夺回临关城的?”
“我们怎么办?是战是撤?”
“圣魔不死不灭,我们应付不了的!黄长老,我们撤吧!”
众弟子不安地大喊,神情在夜色里充斥着恐惧。
黄琰朗思忖须臾,下令:“不能退,若不战而退,天下人将怎么看我们乙玄道一!通知全城,圣魔现世!备战!”
……
“圣魔现世!圣魔现世!”
“圣魔现世!圣魔现世!”
“圣魔现世!圣魔现世!”
夜已深,临关城人皆被惊醒。
在夜色中暗沉的城,顷刻间被灯火点亮。比之七日前的玄魔大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醒者或不知所措、或慌乱欲逃、或准备迎战赴死。
整座城陷入恐慌,就连府邸里睡觉的大花与小黄都被外边的动静吵醒。
大花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清醒,被小黄一脚踹晕。
小黄惊疑地仰头,望向那有一瞬飘散出圣魔气息的楼阁。
就见徐离陵走出楼阁,下一个眨眼,身影消失不见。
女主人没跟上,也没反应,该不会出事了吧?
不要啊!
离了女主人谁还把它当狗养!
徐离陵那个阴晴不定的魔头会杀兽的啊!
小黄惊骇,连忙一跃而起冲进楼阁。
就见房中,莺然睡相安然,周身有灵气浮动,其中掺杂一丝刚溢散的魔息,正是好眠。
小黄从楼阁眺望远方,感受到圣魔之息被引到城外。
大批玄修与魔修追随圣魔气息而去,小黄豁然明白了什么,无语地回窝里睡觉去。
从来不是圣魔怕现身,而是世人畏圣魔现世。
圣魔现世,不顾满城怕得兵荒马乱,只为予她一场好梦。
这种事也就徐离陵干得出来。
????????
作者留言:
其实这一章我写了两个版本,还有一个版本小鸟没有和魔头吵架。 但我一遍又一遍地来回看,终究还是觉得吵架的这个才是活的他们,小鸟不会是一只被架起来永远不会有负面情绪的鸟。 那个不吵架的只是我想要他们不吵架。 怎么可能不吵架呢—— “越爱越是恨。恨生得迟,恨相逢晚。恨不能从你的过去开始,便与你为伴。到如今,总是遗憾。” 而魔头这种骨子里还带着清傲的人,如果放在以前,可能是会平静地回答小鸟没有这回事,哄哄小鸟。 可人的感情,往往是越在乎越容易偏激,尤其魔头这种人。虽然他总是淡淡的,不表现出来[狗头] 大花说得很对,珠儿如果出现在他面前,而莺莺不在,他真的会杀了珠儿,转头和莺莺当作无事发生。 但是没关系,魔头会哄小鸟,会圆满小鸟的遗憾,小鸟会紧紧牵住魔头杀人的手。[抱抱] 秋去云鸿,春深花絮,风雨随南北。 相逢恨晚,不是无情,都只为、离合因缘难测。 ——宋·吴儆《念奴娇·相逢恨晚》(改了一下词作顺序) 88个小红包[抱抱]
40. 第 40 章
莺然原以为徐离陵在看风景, 走近了,却听见他似在自言自语。
“白松脂、炼蜜、梧桐子……以炼寒方融合延寿方……也不行吗?二神散、白蜜、复生丸……”
他念的都是些药名,莺然疑惑, 他这是要炼什么药?
她知这次回溯往昔之影, 有徐离陵相助。
许是因此, 她向窗边的徐离陵靠近,往昔之影仍旧稳固,如将她完全拉入过往,只是不能干涉。
她倚在窗台边, 微倾身子瞧徐离陵。
十一岁的他, 轮廓比少年时少几分锋锐。真真是肤若凝脂,唇若牡丹, 长眉入鬓, 漆眸含光, 更有几分不论阴阳的精美。
身量瘦削, 这个年纪已显高挑。
银红垂缨落在他脸侧,他思索药方入神,缨穗被风吹得在他脸搔了好几下, 也未曾察觉。
忽而,楼下有人唤:“徐离大人。”
那声音低哑带咳, 很是压抑。
莺然与徐离陵一同闻声垂眸,二进院的角落里藏着一人, 浑身缠满纱布,佝偻着身子,甚为可怖。
更让莺然惊讶的是, 他满身纱布下正不断溢出黑气——那是魔气。
徐离陵:“你怎出来了?不是叫你有事告知灵奴?”
那人道:“徐离大人将我救下, 我不敢再给大人添麻烦。大人先前与我讨论逆转魔道五衰之术, 我想了想,既然大人是因我而要修习此术,我愿以此身,为大人效绵薄之力。”
徐离陵:“我并非为你,这是我从前便有的构思。”
小少年嗓音温润如瓷、清泠如泉,未有很明显的阴阳之别。
他语调温和,看似十分亲和近人。
但莺然在他身侧,能察觉到,他的姿态与眉宇间,都带着天之骄子独有的孤高清傲与睥睨。
楼下之魔:“鄙者愿为大人之构想,献此微薄之躯。倘若他日术成,也能造福万代。”
徐离陵沉吟,片刻后,神态温和:“倘若你意已决,明夜子时来找我。在此之前,你还有反悔的余地。”
楼下之魔:“鄙者绝不反悔。”
说罢,他行礼,藏在黑暗处走了。
徐离陵又开始念叨那些莺然听不懂的方子,从窗台上下来,在房中质如月华、仙气盈人的药案上捣鼓起来。
莺然随着他的脚步回望屋内。
徐离陵没骗她,床上真的没有床铺,他曾经睡这床是不盖被的。
莺然抿嘴笑,再看其他。
屋内牙玉博古架、天霜柜、仙兽骨桌……真是样样精贵,连说仙人的话本里都少见。他手边随意一根小药杵,质地都罕见得令人咋舌。
现实里,她与徐离陵住的屋子看似摆设正常,原来这样多的宝物,都已不知去向了。
莺然心下颇为感慨。
她早知徐离陵出身显赫,待此刻亲眼瞧见,方知其金尊玉贵之程度,凡世难见。当真是做神仙长大的。
后来那般境遇……
她未免伤怀,不作深想。
她走到徐离陵身边,看他捣鼓那些她看不懂的药方、药材、药炉。
他脸上尚有未褪去的稚嫩,但做事时的专注老成,已非常人所能及。
莺然看了一会儿就累了,心想他何时休息?
结果他好似不知疲倦。
莺然都看累了,他都没走过一次神。
莺然心道:这精力真是强悍到可怕。
难怪他堕魔之前的十五年,做了那么多事。原来是不睡觉、不休息的。
她到床边,眺望远方透气。
白日里,能见府中花草正盛,皆是稀世罕见之灵物。
府中有灵奴,但不多,做完活计都安安静静地离开。
他们出了大门,入长巷。
现实里的废巷,在此刻是整个临关最庄严、最神圣之地。
从巷中飞檐瓦舍、一草一木,还有各家各户的人都能看出,他们与临关其他地方的人事物全然不同。
好似一个缩小的皇城,自成气派与地位。
莺然咋舌,四下眺望,忽见后院里一道人影正躲在草丛边。
是徐离陵救回来的魔。
莺然好奇地观察,他在草丛边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只小脑袋从草丛里探出来头来,懵懵懂懂睁着圆圆的猫眼,依恋地蹭了蹭那魔缠着纱布的手。
那只猫的花色颇为眼熟……
莺然思忖,脑中一些事连贯起来,恍然大悟。
她心中五味杂陈:原是想来看看千年前的怀真的,未曾想,她好像知道了珠儿故事的来龙去脉。
……
清晨,莺然悠悠转醒。
睁开眼,朦胧间见一道人影坐在床边。
她唤道:“怀真?”
“嗯。”
他应。
莺然笑起来,翻过身去,抱住他的腰,闭上眼赖了会儿床。
神思渐清明,莺然察觉到他身上有寒露湿气,问:“你何时起的?”
“很早。”
“出过门了?”
“嗯。”
“我说呢,你衣裳沾了露水。”莺然伸个懒腰坐起来:“去做什么了?”
睁开眼,眼前一捧雪白——花如莲,色如银霜,形如睡莲、光华萦绕如绸缎。
莺然怔了下,定睛看了这一捧花好一会儿,眸比花叶还缠绵,望徐离陵:“怎突然送我花?”
徐离陵:“此花名为海角雪。”
海角雪……
是《临关小调》里的海角雪。
莺然接了花,倏而惊喜又鼻尖酸涩,仰面凝望他。
徐离陵会意地低头。
一吻落在他脸侧。
徐离陵促狭道:“只是如此?”
莺然笑出声,一吻送至他唇上。
他手握住她的后颈,要她更近他,鱼·水更深缠,身子都要贴在一起。
莺然忙道:“花、花……”
要压坏了!
她声音被吞得含糊不清,话也说不完整,只有呼吸声渐喘渐急。
莺然身子往后仰,要避开他,他倾身往前追。
她别过头去,声调婉转地“嗯”了一声表拒意,急声娇嗔:“我刚起呢。”
莺然感受得真切,比起缠·绵,他更像是在故意玩弄,又咬又探。
徐离陵咬她脸一口,不逗她了。伸手帮她擦去她唇边溢出的湿。
莺然嗔他一眼,低头摸了摸怀中花,又将花递给他。
他把海角雪放到桌上,去给她拿要换的衣裳。
莺然:“我要穿那条有银红丝带的裙。”
她坐在床边等,想到往昔之影中初初见他,就是银红的衣裳。
她等了会儿,徐离陵才将裙拿来给她。
她边换衣边道:“方才在衣柜那儿做什么呢?怎么站了那样久?”
徐离陵不答。
她脱了寝裙扔给他,徐离陵把寝裙扔到凳子上待会儿拿去洗。
在床上穿好小衣,徐离陵又过来。帮她拿了里裙,一件一件为她穿上。
莺然便让他伺候,问:“你是从哪儿摘的海角雪?”
徐离陵:“城外。”
莺然:“具体哪儿?我们先前自明城飞来临关的一路上,我都没看见还有这样的花儿。若是有成片成片,定然很美。”
徐离陵:“有些远。”
莺然:“哪儿?”
徐离陵:“北凉峰。”
莺然:“北凉峰?”
徐离陵:“在云州北境。”
莺然诧异地睁大眼睛看他。
这何止是有点远,这是几乎跨越了大半个云州!
她问:“你何时出的门?”
徐离陵:“昨夜你睡着后。”
莺然无言,穿好衣裙,他为她系着腰带,她又勾住他的脖颈,窝进他怀里,同他好一阵歪缠。
徐离陵任她挂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待系好腰带,托住她的臀,抱小孩儿似的将她从床上抱下来穿鞋。
莺然在他放下她之前又亲了下他的额头:“我在往昔之影里待了很久,大概有半个月?那半个月,你没有一天睡觉的。”
徐离陵不觉得有什么:“然后?”
莺然:“你是不是真的从来不睡觉啊?”
徐离陵但笑不语。
莺然感慨真可怕,他把睡觉进化掉了吗?一边又有些心疼他,挽着他的胳膊,同他下楼:“吃早饭了吗?”
“还没,这会儿刚辰时。”
莺然:“我做给你吃。”
徐离陵:“你报复我?”
莺然掐他一下:“反正你又尝不出味道。”
徐离陵垂眸看她,她抬眸迎上他目光。
对视一会儿,她自己觉着这番对话好地狱笑话:“那你做。”
徐离陵扯唇:“我不做,你做。反正我尝不出味道。”
莺然:……
感觉他又嘲讽回来了。
她扁了扁嘴,又笑起来,拉他去厨房,让他陪她做饭。
她要煮粥。他打下手,洗锅淘米烧火。她只负责倒米、倒水,然后凭自己心意往里边撒菜撒调料。
徐离陵:“我虽尝不出味,但你也是要吃的。”
莺然顿住,这才收起乱洒的调料,思索片刻:“要不要再放点水?”
她怀疑这粥有点咸了。
徐离陵又倒了水进去。
而后便是炒小白菜。
莺然不爱吃酱菜之类的,配粥也是要吃炒菜或是炒过的小菜的。
一番忙活,莺然叫小黄与大花来吃饭。
小黄屁颠屁颠跑来,大花不在窝里。
莺然心知它大约找珠儿去了。吃完早饭,大花果真带着珠儿来了。
为表礼貌,它还特意带珠儿走了正门。
徐离陵吃完收拾厨房时,莺然在前院里散步,听到敲门声还吓了一跳。
听见大花叫门,开门看见两只小猫——一只圆嘟嘟的狸花、一只窈窕的三花,正乖巧地坐在门口等她开门,逗得她直乐,又因它俩可爱而心软。
她招呼:“进来吧……这就是珠儿吧,真漂亮。”
珠儿听了大花教诲,乖乖地道:“夫人好。”
像自家小孩儿带了同学回家里玩似的,软软的小猫音听得莺然好想上手撸珠儿两下。
莺然面上笑弯了眼,不过脑中是清醒的,暗暗打量着珠儿:果真是金五两家的猫。
也是往昔之影里,那只让她眼熟的猫。
莺然招待珠儿与大花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对厨房道:“怀真,大花带它朋友来玩了。”
徐离陵应了声,不紧不慢收拾完,慢悠悠出来,在莺然身边落座。
他的目光落在大花身上,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吓得大花本能地炸了毛。
莺然想起昨晚他说过今天阉了大花,惊觉他不会真要这么做吧。忙握住他的手,对他使眼色。
徐离陵淡淡移开视线。
珠儿望着莺然与徐离陵之间的小动作,眨了眨眼。
妖雾忽起,大花惊呼:“珠儿?”
一道聘婷身影端坐于石凳上,妖雾散去,玲珑身姿显现。长卷发猫儿髻,上挑的猫儿眼。穿一身紫裙,脚踩绒球绣鞋。
她黄色眼瞳如玻璃珠似的,注视着徐离陵:“你还记得我吗?你说过——”
“啊!啊!啊!”
大花尖叫着试图打断她的话。
不要乱说话惹这个魔头生气啊!
虽然打断成功,但徐离陵扫过她的视线也让珠儿发抖了下,缩着脖子闭了嘴,变回了小猫。
莺然看她炸毛的模样,想摸摸她,考虑到她有人形,不太方便,只道:“珠儿不用怕。”
珠儿点点头,眼巴巴地祈求莺然:“夫人,您能收养我吗?”
不要乱说啊!
大花又要尖叫。
莺然拍它脑袋一下,示意它安静。而后对珠儿温声道:“我们的情况比较特殊,不便带其他人一起生活,会给你招惹来麻烦的。大花已经和我说了你的事,你找错人了。”
珠儿委屈地张嘴:“是不是您介意我的身份……”
大花一爪子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静。
她的每句话攻击不了莺然,但都在徐离陵的杀机上蹦跶啊!
珠儿一脸懵懂。
莺然有点惊讶。
她看过的各种作品里的千年猫妖,大多都是厉害又了解人性的大妖。但珠儿的懵懂,像是从未与人类社会接触过。
也不知珠儿这千年来是怎么过的。但想到往昔之影里看到的珠儿与那位魔……
莺然斟酌了言辞:“你要等的人不是徐离氏的公子。那人许是觉着他的身份见不得人,考虑到未来若他不在了的情况,才这般告诉你。”
徐离陵心下早已了然,老神在在地看戏。
珠儿不懂。
莺然斟酌言辞,将那魔为珠儿想的规划,避开徐离陵说出来。
骗了珠儿的是那位魔,他的初衷也许是想着,若他死了,待珠儿回来,说要娶她的是徐离氏的公子。以那时徐离陵的光风霁月,待查清了真相后,会看在他曾以身试药的份儿上,允珠儿在此,得徐离氏族庇护。
若他没死,他自会解释。
但世事无常。
徐离陵变了,徐离氏族也覆灭。
大花听罢恍然大悟,但珠儿还是不太懂那人为何要用别人的名。
不过珠儿也不纠结了:“那他呢?他现在哪儿?他叫什么名字?”
莺然:“他千年前便已不在了,至于他的名字……”
她望向徐离陵。
徐离陵:“武秀明,云州余江人士,十三岁因家中做生意得罪了修士,满门被杀,后练魔功,十九岁大仇得报,十九岁魔功爆体而亡。”
珠儿扑闪着双眼,表情仍旧迷茫。过了会儿问:“所以,他已经死了吗?”
莺然心中五味杂陈:“嗯。”
珠儿:“那我怎么办呢?”
莺然:……
珠儿:“他说要来娶我的。”
莺然还是朝珠儿伸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呀,这也是他和你的约定。”
珠儿看上去有点呆,静坐了好一会儿,跳下石凳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忽又回头问:“他的尸体呢?”
徐离陵:“爆体而亡,没有尸体。”
虽是实话,但冷漠得近乎残忍。
珠儿:“哦。”
她继续往外走,走了一会儿,又停下脚步回头,似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继续走。
莺然忽问:“珠儿,你那时还是一只小猫吧?”
珠儿停步,点点头,
莺然问:“那他是怎么对一只小猫说,他以后会来娶你的呢?可以和我说说吗?”
珠儿脚步轻快地跑回来,坐在凳子上,想了想,又化作人身:“我的母亲是大妖,我出生时就会说话了。有人抓走了我的母亲,我逃了出来,一路跑到这里。他在花园里坐着,救下了我,每天都会分一些食物给我。”
“我慢慢恢复了,就和他说了话。他很惊喜我会说话,就开始和我聊天。他和我聊了很多很多,但是我都有点记不清了。”
“就记得有一天,我完全恢复了,在花园里等他,他来了,我从花丛里钻出来……”
莺然想到往昔之影里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满身纱布的魔蹲在花丛边,一只小猫钻了出来……
“他说,你的伤好啦,真是只漂亮的小猫。”
“我说,你也是个很漂亮的人呢。我听人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我痊愈了,你会吃掉我吗?他笑着说,以身相许的意思,是成亲。”
“我说,那你会和我成亲吗。我娘亲化成人形后很漂亮,我也会很漂亮的。他笑着说,这样啊……那等你化成人形后,我就来娶你。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在这里活到可以化形,成为大妖的那天,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了。”
“他摸摸我,说,那我们约定好了,一定要活下去啊……”
珠儿安静了会儿,道:“但是他没能好好活下去。”
莺然深呼口气,缓缓吐出,笑道:“但在他看来,你就是他生命的延续。你好好活着,就代表他也还在好好地活着。”
珠儿似懂非懂:“是这样吗?”
莺然点头。
她原以为珠儿的故事,会是什么刻苦铭心的爱情故事。
原来,是那个叫武秀明的人想好好活下去的故事。
莺然望向徐离陵。
徐离陵:“嗯?”
莺然笑,同他小声说悄悄话:“难怪武秀明会认为,若你看到了他留下的珠儿,珠儿就会受到你的庇护。”
因为那样一个无人在意、遍寻不到痕迹的小人物,十一岁的徐离陵也会记住他千年。
徐离陵未置一言。
可如今的他,已连武秀明的想法都懒得置评。
莺然对珠儿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珠儿摇摇头:“谢谢。”
她变回小猫,转身离开。
这一次,没有一步三回头。
大花:“我去看看她。”
它跳下石凳,追珠儿而去。
莺然感慨:“大花这次好热心啊。”
徐离陵:“发·情了。”
莺然诧异。
徐离陵起身:“正好阉了它。”
莺然忙把徐离陵拉回来,嗔他一眼,挽住他的手,倚在他身上。
他将她搂在怀里,于前院吹风、喝茶。陪她聊些没营养的闲话。
午时将至,莺然得去后院修炼了。
她起身,又听见敲门声。想是大花又带着珠儿回来了,上前去开门。
门打开,门外却站着一名陌生男子。
二十多岁的模样,俊朗不凡,一身绣金黑袍,矜贵傲然。举止斯文,但看得出这斯文并非他的本性。
瞧见莺然,他愣了下,很快目光越过她、落在院里清闲饮茶的徐离陵身上。
他微笑,唤道:“父亲,您真的在这儿。”
父亲?
莺然脑中一懵,回头瞪着徐离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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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之前说过的,魔要叫徐离陵什么? 对咯,叫爹[狗头] 叫爹的小飞魔来咯 当然,不是随便一个魔都配叫魔头父亲的 这个魔魔小鸟见过[狗头] 小黄:你叫魔头父亲,那你该叫我什么?对咯,叫大哥[狗头] 大花:魔头是你父亲那小鸟就是你母亲,那你该叫我什么?对咯,叫二哥[狗头] 某魔:哪来的俩小畜生?[吃瓜] 小黄:你骂我,你完了,魔头都救不了你,我要去告诉我小鸟妈妈[爆哭] 大花:你骂我,你完了,魔头都救不了你,我要去告诉我小鸟妈妈[爆哭] 某魔:……[爆哭] 今天也谢谢宝贝们的生日祝福[抱抱] 88个小红包[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