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修]入v四合一,求订……


    第14章


    屋内的谈话瞬间戛然而止,他们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江美舒立在门口,正对着他们。


    晨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金色,眉眼漂亮的不像话。


    像是上好狼毫笔精雕细琢勾勒出来的一样。


    还是那么一个人。


    但是,就是不知道比平日漂亮了多少。


    空气中瞬间安静了下去。


    以至于黄干事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问了出来。


    “江美兰?”


    “你怎么来了?”


    江美舒一点都没有被讨论的尴尬,反而立在门口,双手抱胸,声音淡淡,“怎么我不能来?”


    “还是说这办公室打扫出来,不是给我相亲用的,而是给你们相亲用的?”


    她笑着,还是端庄的样子。只是,学着江美兰不怒而威的样子,反而有了几分模样。


    她这幅样子,让在场的众人越发尴尬起来。


    “美兰。”声音期期艾艾。


    可是江美舒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她掏了掏耳朵,“我还没听够呢。”


    “来来来,在说一遍,我还想在听下。”


    这听墙角,听的正大光明的走出来,还让人家继续说的,真是头一回见的。


    黄干事她们几人面面相觑,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张嘴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江美舒等了许久,她审视着对方,“你们不说啊,那我就来说了。”


    她扫着屋内的几人,白皙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戏谑,“背后论人,无非是两点,第一是八卦,第二是嫉妒。”


    “你觉得你们算是哪一种?”


    若是正常的八卦,江美舒自然不会生气,她甚至还会拿着瓜子一起来八卦。


    但是,她们不是!


    背后言语里面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水面。


    算哪一种?


    黄干事他们自然是不好回答的。


    她只能违心说,“美兰,我们是八卦呢。”


    “羡慕你能和梁厂长这么好对象相亲。”


    江美舒笑了,她的眉眼特别好看,漂亮的像是画中人一样,“这是八卦啊?”


    她笑容一收,还是那么一个人,但是却无端生出了几分凌厉来。


    “八卦我会不会和梁厂长相亲成功?八卦我会不会被梁厂长的继子,打的鼻青脸肿?”


    “你们可真会八卦啊。”


    原先那些话都被说出来了。


    大家脸上顿时有些落不住了,“美兰,我们、”


    旁边的黄干事看到周遭的同事都低头了,她却是不服气的反驳道,“我们怕她做什么?她还没和梁厂长相亲成功呢,凭什么这般嚣张?”


    江美舒骤然打断了她,“我和梁厂长会不会相亲成功,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却知道。”


    “什么??”


    “我还有个当工会主任的姑姑!”


    “你有吗?”


    她这是进可攻,退可守。


    小黄被她这话给吓的脸色一白,不过迅速反应了过来,“你有个工会主任当姑姑又如何?真论资排辈起来,我们才是正式工,你不过是个临时工。”


    江美舒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突然朝着门口委屈道,“姑姑,看来你工会主任的名头不好使啊。”


    “是不是啊,姑姑?”


    黄干事他们顿时一愣,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果然,就见到江主任站在那,也不知道她听了多少去了。


    这让黄干事他们心里顿时一惊,把头都给低了下去,“江主任!”


    江腊梅倚靠在门口,听到美舒喊她。


    她这才慢慢地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和江美舒不一样,江腊梅的目光很有压迫性,到底是当了十多年的老主任了。


    她淡淡地质问,“大家很闲?”


    这让,黄干事他们的头低的更狠了,黄干事甚至连呼吸都变轻了几分,尽量让自己存在感降低。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黄你是不愿意进来打扫卫生的吧,怎么这会在这里面说话?”


    这显然是要杀鸡儆猴了。


    小黄脸一白,战战兢兢,“我就是过来帮忙。”


    江腊梅,“工作做完了?”


    小黄苦着脸不敢说话。


    江腊梅,“既然工作没做完,就去把自己本职工作做好,免得年底评选先进工作者的时候,工作不合格被漏下了。”


    这下,小黄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来,“主任。”


    那个先进工作者,她可是盼了好几年。按理说,今年要轮到她的头上了。


    江腊梅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小黄立马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把他们之前讨论的话,全部都听了过去。


    明白这里后。


    小黄也是果断的,立马朝着江美舒低头道,“美兰,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之前就是讨论来着,没有别的意思。”


    “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我当场给你道个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江美舒不得不承认,小黄这个人是有几把刷子的。


    起码,她当年当打工人的时候,绝对变脸变不到这种速度。


    当然了,这也可能她是底层牛马的原因。


    江美舒扬眉,“你可没有得罪我。”


    “你得罪的是我姑姑,毕竟,我和梁厂长的相亲是我姑姑一手促成的,你既然对这场相亲不满意,不知道是不是对我姑姑不满意?”


    这——


    小黄干事简直要被江美舒给吓尿了,眼见着江腊梅把脸扭了过来,她顿时着急忙慌的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听了李大姐的话,才跟着一起讨论的。”


    被点名的李大姐,顿时生吃了小黄干事的心都有了。


    她咬着后牙槽解释,“江主任,我可没有,你不要停小黄干事,红口白牙说瞎话。”


    江腊梅一抬手,“好了。”


    “当初梁厂长要和人相亲的事情,整个工会都知道,同样的,你们也有将家里合适的女同志介绍上来,但是到最后梁厂长的母亲,定了江美兰。”


    “这件事更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你们在为谁和梁厂长相亲去背后,讨论我家美兰,这实在是没意思。”


    “与其盼着我家美兰不好,不如把自家的孩子养的更优秀一点?”


    毕竟,江美兰能入了梁母的眼,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名声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贤惠漂亮懂事。


    江腊梅这话说的,大家都跟着把头低了下去。


    她也无意在来说教了,“都散了。”


    “不过,在让我听到——”


    她还没说完。


    黄干事和李大姐便说,“不会不会。”


    大家落荒而逃。


    眼见着他们离开了。


    相亲的办公室,只有江美舒和江腊梅两个人的时候,江腊梅看了一眼外面,没人偷听后。


    这才说,“美舒,你看到了吗?你还没和梁厂长开始相亲,便已经有不少人在盯着了。”


    “这足以证明梁厂长的优点,是大于缺点的。”


    “这也是姑姑能给你挑的最好的对象,没有之一。姑姑不知道为什么美兰会不答应,但是既然你替你姐的身份来了,姑姑希望你能够尽最大的能力,和梁厂长相亲成功。”


    “你需要梁厂长,同样的,江家也需要,姑姑也需要。”


    介绍侄女和梁厂长相亲。


    江腊梅前后付出了不少东西,本来这一门相亲,她是想


    说给江美兰的。


    毕竟,自己身边养大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把江美兰当做半个亲生闺女来看待,但是,这么好的事江美兰竟然不要。


    最后便宜给了另外一个侄女。


    江美舒眨眨眼,“姑姑,我知道的。”


    “不过,我只能说尽力了。”


    江腊梅,“嗯,人家都说我江家攀高枝,美兰。”


    她喊的是美兰。


    “那是因为世人都知攀高枝的好处,但是却没几个人敢放得开手脚去做,因为要面子,要里子,怕被人背后讨论。”


    “可是,美兰,我们这种普通人,被人讨论又如何?我们要看到实实在在到手的东西。”


    她在教江美舒人情世故,也是在帮她树三观。


    “人这一辈子,只有用力去争,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才有可能到手。”


    “若是你不争,那就什么都没有。”


    这是江腊梅能坐上工会主任,最大的动力之一。


    她愿意去争,并且去付出行动。


    江美舒眨眨眼,“可是姑姑,争好累啊。”


    “人干嘛要那么累。”


    “而且不是我的,争也争不来,是我的,跑也跑不掉。”


    江腊梅,“……”


    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小侄女的原因,从小就是这样不上进!


    连争她都嫌累!!!


    江腊梅被气的了一肚子的火,“你不争,那你就等着下乡吧!”


    江美舒,“喔。”


    江腊梅等了半晌。


    就等了一个喔字,这真是把她给气了个好歹来。


    她捏了捏眉心,看了看手腕上端了一遍的手表,被红绳给绑着了,姑且能看时间。


    “现场才八点半,相亲时间定的是九点多,你在这里在等会。”


    江美舒心说,不该来这么早的,不过,在家也待不住,因为要相亲的缘故,她妈六点钟就把她给喊起来了。


    她嗯了一声,盯着桌子上的果盘,在梁厂长来之前,她吃点花生瓜子,不为过吧?


    江腊梅就好像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一样,立马叮嘱了一句,“梁厂长没来之前,不许吃!”


    她是懂江美舒的。


    江美舒惋惜的收回目光,“知道了,我就看看。”


    “我不吃。”


    *


    梁秋润知道今儿的相亲,一大早母亲就过来提醒他了,还要求他换上了新衣服。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梁秋润向来不在意,他本打算换上往日常穿的衣服,结果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


    黑白照片上面的女同志银盘脸,柳叶眉,杏核眼,干净清澈,唇角微微扬起,笑的很甜。


    以至于眼角眉梢都跟着弯了起来,扑面而来的朝气几乎要从照片上溢出来,漂亮的不像话。


    梁秋润本不打算换新衣服的,看到这照片,他微微停顿了片刻。


    这才转身进了屋内。


    再次出来的时候,他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色确良衬衣,他是极为适合白色的,搪瓷一样的肌肤被衬的如玉一样。


    越发显得眉眼清隽,儒雅清润。


    待整理完仪表后,梁秋润泽才提着公文包出来。


    陈秘书已经开着车在外面等着了,是一辆老式的红旗轿车,被擦的干干净净,黑的发亮反光一样。


    他站在车门外安静的等着,当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指着六点半的时候,朱红色的大门内,准时准点出现了一个人。


    陈秘书愣了下,说实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梁厂长。


    面冠如玉,清隽俊美。


    当真是如玉一样干净的人。


    “去厂里。”


    梁秋润熟练的拉开车门,瞧着陈秘书没动,他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温和,“怎么了?”


    陈秘书猛地回过神来,立马上车,“领导、您今天也太过、出彩了一些。”


    看昏眼了都。


    梁秋润听到这话,他微微讶然,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今天要去相亲。”


    “我母亲让我打扮下。”


    “总不能弄的埋汰了,去见人家女同志。”


    这话一说,陈秘书顿时有些意外,他手握着方向盘,却忍不住从后视镜里面偷偷打量,试探道,“我看您以前很抗拒相亲,这一次、是对相亲的女同志满意吗?”


    梁秋润年纪不小了,不管是家里还是组织上,都安排了多次相亲。


    但是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其中无非是两个原因。


    第一便是梁秋润工作忙,根本没时间去,当然他自己对于个人问题,也不热衷。


    第二便是有梁锐这个叛逆的儿子,老是从中间破坏。


    至于这次吗?


    面对陈秘书的询问,梁秋润不期而然的想到了那一张黑白照片。


    他将突然而来的想法丢了出去,而是不疾不徐道,


    “梁锐现在处于青春叛逆期,我又是男同志,身为父亲的我和他老是弄的不欢而散,我想着家里多一位脾气温和,贤惠善良的女同志进来,他会不会有所改变。”


    当然,这也是他去问了老教育人后,对方给他的提议。


    家里男性过多,出于清楚叛逆期的男孩子,和父亲属于对抗的姿态。


    可以让他和母亲适当沟通一下,起着调和的作用。


    “当然。”梁秋润整理着衣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工作忙,没人管教他。”


    而他们家需要一个女主人进来,是制约,也是管教,更是调和剂。


    陈秘书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原因。


    他还以为是自家领导,铁树开花了呢。


    他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您呢?”


    “就没有喜欢吗?”


    这话问的,本在闭目养神的梁秋润,睁开了眼睛,他是一双正儿八经的桃花眼,瞳孔漆黑,眼尾上挑开扇,深邃透彻,显得极为漂亮。


    只是,梁秋润因为地位过高的缘故,平日里面并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夸漂亮二字。


    别人对他的称赞,更多的是工作狂。


    梁秋润听到陈秘书的问话,他忍不住笑了下,眼里也泛着笑意,“老陈,我们都一把年纪的人,谈喜欢未免太过儿戏了一些。”


    他早已经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


    是经历过生死,而沉静下来的温润和厚重。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更看重实用性。


    比方说。


    梁秋润对自己的认知就是,他需要一位贤惠端庄的女同志,帮他镇守后方,管教孩子。


    仅此而已。


    陈秘书张了张嘴,他从后视镜看了梁秋润一眼,很多时候,其实梁秋锐的年纪并不大,按理说三十出头。


    但是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行为处事,却像极了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对一切都看的极淡。


    一路无话。


    六点四十,车子准时抵达到了肉联厂。


    秋日的清晨,带着几分寒凉,肉联厂门口的老槐树,已经不复夏日的青葱,变得枯黄稀疏起来。


    “领导,我们不去工会吗?”车子一进肉联厂,陈秘书便问了一句。


    从厂长办公室到工会,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梁秋锐抬手看了下时间,他的手腕洁白,腕骨凸起一个弧度,戴着一款银色梅花牌老款手表,越发显得手腕线条流畅,指节修长。


    “还早,先送我去办公室。”


    陈秘书嗳了一声,心说,难怪梁秋润能够坐到厂长的位置。就他这一副在工作上拼搏的劲,一般人真做不到。


    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厂长这般勤奋的。


    梁秋润来到肉联厂后,也才将将七点钟。


    他下车后,并未直接离开,而是朝着陈秘书吩咐道,“去附近的供销社,帮我买两瓶黄桃罐头。”


    这个任务有些奇怪。


    据陈秘书所知对方从来都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但是,一个合格的下属,对于领导的安排,从来都是一口答应的。


    陈秘书,“我现在就去。”


    “还要别的吗?”


    梁秋润摇头,抬手看了下时间,声音温和,“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这是赶时间了。


    陈秘书秒懂,“晓得了。”


    看着陈秘书把车开走了。


    梁秋润这才去了二楼的厂


    长办公室,把今天要忙的工作,都整理了一遍。


    七点五十。


    当梁秋润把今天要做的工作,都梳理出来后。


    各个科室的科长,基本都来厂长办公室报道了。


    梁秋润让他们简单汇报了一遍工作,他心里有数了以后,这才起身看了看时间。


    已经快八点半了。


    他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声音温和,“今天的工作先到这里,我请两个小时的假去相亲,接下来的工作,先交给陈秘书。”


    “如果有解决不了的,等我回来。”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遇到突发情况,可随时去工会找我。”


    这话说的,大家面面相觑。


    他们敢发誓,在也没见过比梁秋润,更敬业的厂长了。


    车间杨主任率先表态出来,“梁厂长,你就放心的去相亲吧。”


    “有我们在,保管出不了纰漏。”


    说这话的杨主任,哪里知道他儿子就在车间,拆他的老台。


    采购科的主任也说,“我们采购任务已经发您看了,起码今天出不了问题。”


    “财务科重要的审批单和报告单,也都汇报过来了。”财务科年轻出色的陆科长说,“需要紧急批准的,我已经用红色的单子单独放出来了。”


    “梁厂长,你相完亲回来了,帮我们审批一下。”


    这些单子都是要厂长来过目的,不然,采购科的采购大任务发不出去。


    同样的,财务科的一些大开支,也发不出去。


    梁秋润起身,他将来袖子卷到了手腕处,点头,“辛苦各位了。”


    “需要解决的都放我办公桌上,我回头回来处理。”


    大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等梁秋润离开后。


    办公室剩下的人瞬间炸了,“我还从未见过梁厂长,如此、如此敬业的人。”


    “他好像把所有的时间都贡献给厂里面了。”


    “这还真是,昨晚上我十点多来办公室拿东西,发现梁厂长还在加班呢。”


    “我瞅着梁厂长这架势,似乎想把我们肉联厂,往首都十强厂去拼啊。”


    “不过,他在工作上拼的这般厉害,他这相亲对象能同意吗?”


    这还真不好说。


    他们这些结婚的人,但凡是工作忙的太多了,回家一准备家里的爱人给吐槽。


    至于,梁厂长怕是也少不了吧。


    也不知道,梁厂长能相亲成功吗?


    *


    另外一边。


    本该去学校的梁锐,本该去上学的,结果刚走出家里,就听到隔壁梁家老宅传过来一阵声音。


    “秋润今天要和那个江家的女同志相亲?”


    “是吧?我也听说了,这样来看秋润要是相亲成功了,岂不是要给梁锐找个小后妈?”


    “人家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那梁锐以后的好日子不是没了?”


    “这才好呢,这样梁锐在梁家就横行霸道不起来了,我等着看着他当个小可怜。”


    “真是被秋润收养了,就没点数了,天天那般嚣张,还真以为自己是梁家的少爷啊?”


    这话一落,在院墙外面的梁秋润顿时攥着拳头,还没进去,就又听到里面的声音响起。


    是梁海波的,他语气得意,“那也是梁锐蠢,我要是他,我肯定不让小叔和人相亲,毕竟,小叔可是他的在梁家立足的根本,往后小叔要是结婚娶媳妇了,那不有自己的孩子了?他梁锐算拿一根葱?”


    陈红娇没想到自家儿子这般聪明,于是便看了一眼院墙外面,特意问他,“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阻拦你小叔相亲?”


    梁海波大喇喇道,“那还不简单啊?我小叔不是最爱上班吗?天天都在肉联厂,一把火烧了肉联厂,那我小叔绝对不会去相亲了。”


    梁锐听到这话,沉默了下,他抬手捡起地上的石头碎屑,朝着隔壁院子里面狠狠地一砸。


    听到里面一阵哭爹喊娘的骂人。


    梁锐这才离开,只是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梁锐觉得那个法子不好,但是也害怕啊。


    害怕陈红娇和梁海波说的话当真。


    那厢,陈红娇好一会,才把身上的沙土给抖掉。梁海波比她惨多了,头上一个大包块,这是被梁锐砸的。


    陈红娇看到后心痛的不行,梁海波却不在意,“妈,你说我们说的这话,梁锐会听进去吗?”


    陈红娇,“当然,他就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一旦挑拨成功,他自然心里会有盘算。”


    “不过不够,你过来。”陈红娇趴在儿子梁海波的耳边说了一句,“你去找你二堂哥,让他去和梁锐唠唠嗑。”


    “这样行吗?”


    梁海波有些犹豫。


    “梁家第三代里面,一共六个孩子,梁锐最听梁风的话,让他去下准没错。”


    梁海波牙一咬,“那我就试下。”


    梁海波的速度很快,转头就找到了梁风。


    梁风还有几分担忧,“你说的是真的?我小叔真要和人相亲了?”


    梁海波点头,“是啊,今天的就要去相亲,我瞧着梁锐的心情很差。”


    这话一落,梁风直接下课的时候,找到了梁锐,“梁锐,你爸要相亲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


    梁锐小时候被欺负的时候,梁风保护过他几次,所以梁锐对梁风的感官不一样。


    他冷冷道,“我管的了吗?”


    “怎么管不了?”


    梁风确实担忧,“梁锐,你要想清楚一旦有了后妈,我小叔家里怕是没有你立足的地方了。”


    他见了太多恶毒后妈了。


    就梁锐这样的,根本不够打的。


    梁锐抿着唇,脸色不好看。


    “不行,你听我的。”


    梁风犹豫了下,把梁海波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我瞧着小叔这次是动真格的要相亲,你肯定要阻拦。”


    “小叔平日最看重工作,你这样——”


    “就在平日肉联厂那放个小火,把小叔吸引过去,无法相亲就行了。”


    梁锐不说话。


    “梁锐,你没有选择了,难道你真的想要后妈吗?”


    梁锐抿着唇,“那样是犯法的。”他虽然叛逆,但是他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梁风抬手戳了下他额头,“你是不是傻?又不是让你真去放火,只是让你假放火,把小叔喊回到单位相亲不成就成。”


    “大不了事后及时把火灭了,这样小叔就算是知道假放火,也最多只会把你骂一顿。”


    梁锐还在犹豫。


    “梁锐,不要在优柔寡断了?还是你真的想有后妈?”


    这下,梁锐咬牙,“我做。”


    梁风松口气,“哥陪着你。”


    “你不要担心,肯定没事的。”


    “只是假放火而已。”


    梁风成绩好,在高二他直接请假了,梁锐是个学渣,选择了逃课。


    两人一起去了肉联厂车间。


    他们去的时候,杨向东刚好在车间溜达,他也是老逃课选手了。


    他爸又是生产车间的主任,他每次往这边一躲,谁都不知道他在这里。


    “锐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他逃课的秘密基地啊。


    梁锐嗯了一声,“过来有点事。”


    真有什么事,他却是不肯说了。


    倒是旁边的梁风说,“杨向东,你知道生产车间的踩点吗?”


    “什么意思?”


    杨向东有些懵。


    梁风看了一眼梁锐,“他能信任吗?”


    梁锐嗯了一声。


    梁风迅速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杨向东听完后,嘴巴长成了一个鸡蛋,“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这是犯法啊,这比我逃课问题大多了。”


    梁风,“胆小鬼,又没让你真放火,这是假放火,我们还在这里等着。”


    杨向东还是犹豫。


    梁锐则是双臂一撑,就那样直接翻到了院墙上。


    这会也才将将七点钟,肉联厂在这边工人还没上班。


    也就早班装卸的工人在,不过,他们都将猪肉卸的差不多了。


    在旁边歇息。


    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院墙处。


    “知道这边的交接班情况吗?”


    梁锐问了一句。


    杨向东点头,“这会就是交接班的时候。”


    梁锐,“我下去看看。”


    他这话一


    落,梁风也翻了上来,“我也去看看。”


    “杨向东,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人发现我们了。”


    杨向东心里苦啊,他干嘛今天要逃课啊,遇到这两个煞星。


    下去后。


    梁锐观察了下情况,“这里是生产车间有猪肉,而且还是对外出售的。”


    “梁风,我们不能在这里放火。”


    不然到时候问题太大了。


    梁风,“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啊,你又不想要小后妈,又不想让你爸相亲,你怎么可能一点风险都不付出?”


    “我都说了,放火了我们有人在这里守着,根本着不起来。”


    话落,他就直接从梁锐手里,把火柴抢了过来,一划开就丢在了地上,接着一脚踩灭了去。


    “看到没,熄火就是这么简单。”


    梁锐抿着唇,“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梁风走到废弃厂房这里,“这里总行吧?这里废弃了,肯定不会有人在乎。”


    “我看着呢?”梁风掰着他肩膀,神色认真,“梁锐,我比你更不想有小婶。”


    “我也没有妈妈,小叔把我当半个儿子,如果有了小婶,我在小叔心里不会在排第二位了。”


    小叔心里第一位是梁锐。


    第二位就是他。


    “所以,不管是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试下,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根本不会出事。”


    梁锐听到这话不在说话。


    梁风松口气,又扔了一根火柴下去,刺啦一声火势起来了。他立马又从旁边拿来了一桶水,浇了上去。


    反复实验了好几次。


    确定没有问题后。


    “这样可以了吧?”


    梁锐咬咬牙,“那这边交给你们了,我去会会江美兰。”


    梁风,“去吧。”


    他拍着胸脯保证,“这里交给我肯定没问题。”


    梁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被浇熄的火,翻墙出去了。


    还有些不放心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朝着梁风和杨向东说道,“你们看好这里,我去办大事了。”


    *


    工会办公室。


    江美舒盯着那一盘子花生,已经有二十分钟了,“统,你说我吃一个花生,老梁看不出来吧?”


    系统不吱声。


    江美舒刚要伸手,外面就传来一阵轻咳,“美兰,梁厂长快来了。”


    说实话,江美舒也不知道,她姑姑江腊梅怎么就生了一双千里眼。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偏偏每一次都能精准猜住。


    江美舒低声嘟囔一句,“来不来吗?在不来我就走了。”


    “还没到时间。”


    江腊梅也在看手表,现在离九点还差十分钟。


    按照梁厂长的习惯,迟到是不可能迟到的,估计最多就是卡点来。


    倒不是这人不尊重江美舒,而是这人是个工作狂,没提前来的时间绝对是在忙着工作。


    也确实如同江腊梅猜测的这样。


    梁秋润忙完工作后,这才从办公室出来,他没急着来工会,而是从陈秘书那拿来了车钥匙。


    去车上的座位上,取下了两瓶黄桃罐头,用着绿色的网兜装了起来,他提在手里。


    这才去了工会。


    他刚一到,工会这边在门口盯着八卦的干事,就嚷嚷开,“梁厂长来了。”


    这下,就是楼上的人不想听见也难了。


    江腊梅站在走廊道上,自然是第一个听到的,她直接朝着办公室内招呼了一句,“美兰,你等着啊,别吃花生啊,吃的一脸的壳容易出丑。”


    “我去把梁厂长带上来。”


    江美舒想去来着,但是又不想动。


    索性又摊在了椅子上,朝着系统八卦道,“你看,老梁来了吧。”


    “这老登来的可真晚啊。”


    她都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系统有些无奈,“是你来太早了。”


    它还没见过九点半相亲,七点就到场的人,这不是明摆着显着对方来的晚吗?


    “不过,任务可以开启了。”


    江美舒嗯了一声,盯着桌子上的花生,问,“老梁来了,我就可以吃这些花生了吧?”


    系统,“……”


    就没见过这么不求上进的人。


    外面。


    梁秋润一出现,工会这边的干事,顿时迎了过去,“梁厂长。”


    各个都是捧着笑脸,一看就是久经职场的老油子,对于领导的到来,那叫一个热烈欢迎。


    梁秋润朝着他们点头,“在哪里相亲?”


    他就接到了通知是在工会,但是具体在哪个办公室还不晓得。


    小黄干事刚要开口。


    江腊梅就大步流星的抄近路,一手拦在了小黄干事的面前,生生的把小黄干事所占据的最优位置给抢到了手。


    “就在二楼最大的办公室,二零一,梁厂长,我领着您过去吧。”


    “我家美兰已经在等你了。”


    特意点了出来,江美兰已经到了。


    不止是点出了她和江美兰的身份关系,还提醒了梁秋润。


    果然。


    梁秋润听到这话后,他先是朝着小黄干事点头致谢。旋即才朝着江腊梅说道,“麻烦江主任带我上去。”


    梁秋润这人是刻入骨子的礼貌和平易近人。


    哪怕是对于小黄干事,只是回答了一句话,他也仍然道谢。


    这让小黄干事立马激动了起来,等梁秋润随着江腊梅上楼后,她顿时激动起来,“听到了吗?”


    “梁厂长和我说话了,而且还和我道谢了呢。”


    梁秋润在肉联厂的名声极好,他调任过来一个月,每天加班如狂,现实中也确实给,许多底层工人带来了利益。


    以至于肉联厂的工人们,都忍不住真心崇拜着他。


    旁边的人,也都羡慕地看向小黄干事,“没想到,梁厂长人还蛮好的,一点都不像是上面说的雷厉风行。”


    “是啊,对下属很好,不过听说对上面的领导很是苛刻,他加班的时候,上面的领导也都是战战兢兢的,连屁都不敢放一声。”


    “而且,梁厂长这人是生得真好,听说他有三十多岁了?但是瞧着也才二十七八呢?这么年轻啊,还俊的厉害,江美兰运气可真好啊。”


    甚至,和梁厂长相见的这一瞬,他们竟然觉得他的优点是大于短板的。


    以至于那个什么叛逆桀骜的继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楼梯间。


    江腊梅恨不得把下面八卦的下属们,给嘴巴封住,实在是就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想不听到也难啊。


    她去看梁秋润的神色,不变喜怒,这让江腊梅心里越发惴惴不安,“梁厂长,这些人八卦惯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梁秋润摇头,声音温和,“无妨。”


    这让,江腊梅忍不住松口气,“就在二楼左边的方便,马上就到了。”


    梁秋润嗯了一声,和江腊梅唠嗑,“江同志,是不是早上来的挺早的?”


    江腊梅点头,“这不是重视这一场相亲吗?七点多就来了。”


    梁秋润听到这话,他怔了一下,“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是我来晚了。”


    江腊梅,“怎么会?梁厂长您工作繁忙,这是正常的,更何况,您也没迟到。”


    梁秋润笑了笑,眉眼清润,“不管怎么说,让女同志等这么久,确实是我不好,一会上去见到江同志了,给她道个歉。”


    这话刚落。


    楼下就传来一阵着急的声音,“梁厂长,梁厂长在吗?”


    梁秋润脚下的步子,眼见着都上了二楼了,他又折返了下去,那一双长腿,几乎是一步三个台阶的速度。


    “怎么了?”


    不过片刻功夫,梁秋润就已经出现在了工会一楼。在来相亲之前他已经把工作都安排好了。


    除非,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不然下属不会来工会在他。


    也确实如同梁秋润猜测的那样。


    杨主任急的满面慌张,“车间,车间起火了。”


    “哪个车间?”


    梁秋润还保持着冷


    静,不疾不徐地问他。


    但是,杨主任却回答道,“早上养猪场送货的那个车间。”


    这话一落,梁秋润脸色微变,抬脚就要离开,却又想到了什么,折返到了江腊梅面前,“江主任,替我和江同志道个歉,这相亲我怕是暂时来不了,我们下次再约时间。”


    他将手里的两瓶黄桃罐头递过去,“这算是我的赔礼,实在是抱歉。”


    话落后,便将绿色的尼龙网兜,塞到了江腊梅手里。


    梁厂长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开。


    江腊梅看到这一幕,嗳了一声,直拍大腿,“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转头立马上楼去找江美舒。


    这话说的,让江腊梅还怎么接?


    她一拍大腿,“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她转头火急火燎的就要上二楼,去和自家侄女说话的。


    结果,没想到江美舒已经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了,她眺望梁秋润离开的背影,他是极高的,还有些清瘦,背影挺拔又清隽。


    似乎有些着急,连带着步伐迈的也有些大。


    江美舒一点都没有被放鸽子的忧伤,反而一本正经的和系统胡侃,“统啊,你说他步子迈这么大,会不会扯到蛋蛋?”


    系统,“……”


    老天奶。


    他刚还在想怎么去安慰江美舒呢,结果,就听到她这么说话。


    这让它怎么接。


    第一次,系统被宿主给干宕机了。


    “你都听到了吧?”


    江腊梅看着侄女趴在栏杆处,是真怕她想不开啊,劝她,“你别太往心里面去了,这梁厂长就是个工作狂,在他眼里谁都没有工作重要。”


    江美舒嗯了一声,却在和系统八卦。


    “你说老梁不举,是不是就是因为工作给累趴下了?”


    “小弟弟都给累萎靡了。”


    系统,“……”


    不是?


    它不是绑定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宿主吗?


    她怎么这么黄啊。


    系统哪里知道,就是大学生才这样呀。


    精神食粮丰富。


    都是属于没吃过猪肉,光见过猪跑的那一挂,论嘴上花花,真是没人比得过她们。


    但真要是真刀实枪的干,就轮到她们萎靡了。


    眼见着系统都被她调侃的不说话了。


    江美舒觉得无聊,一抬头瞧着江腊梅,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江美舒抿着唇,这才看向江腊梅,眼圈一红,“姑姑。”


    就喊了两个字。


    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一样。


    江腊梅也替侄女委屈,原先想要攀高枝的心情,也淡了几分。


    她拉着江美舒的手,低声道,“要不算了,这梁厂长心里根本没有个女人,都是工作。”


    相亲这种时候都上台阶了,都能退回去。


    这结婚了日子还怎么过啊。


    江美舒心说这可不行。


    她抿着唇笑,“没关系。”


    “这次见不到了,下次见。”反正都是摇钱树,跑不掉,根本跑不掉。


    江腊梅见她想的开,正欣慰着呢。


    就听见江美舒服,指着着桌子上的果盘,问,“那炒花生我能吃不?”


    她是真馋。


    老梁来之前她都在盯着了,老梁走了,她更不得盯着啊。


    江腊梅一口气没上来,“你是因为梁厂长没上来相亲委屈,还是没吃上花生委屈?”


    江美舒,“当然是没吃上花生了。”


    至于老梁。


    爱啥会来啥会来。


    反正,她都无所谓。


    江腊梅,“……”


    她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是白瞎生了这么一副好颜色!”


    怎么就生了一张吃脑子啊。


    江美舒才不管呢。


    “反正他下次还会来就行了,姑姑,我就问你,这炒花生能不能吃。”


    要是能吃,她可就要不客气了。


    “能吃!”


    江腊梅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你在里面吃,花生壳记得带走,别露出来了。”


    都临出门了,又想起来手里还提着绿色的尼龙网兜,她又转头进去,将东西递给江美舒,“梁厂长说没来,给你的赔礼道歉。”


    江美舒一愣,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两瓶黄桃罐头。


    说实话,她穿来了这么久了,还第一次看到这种好东西。


    毕竟,这年头黄桃罐头,根本不是普通人买的起的。


    江美舒没接,而是问了一句,“给我的?”


    江腊梅点头。


    江美舒接了过来,玻璃罐的黄桃罐头摸到手里,冰冰凉凉的,“姑姑,你说这是他一早准备好的,还是临时准备好的?”


    这江腊梅哪里知道,她摇头,“管他是怎么准备的,给你的你就接着。”


    “我记得你打小就爱吃黄桃罐头,尤其是生病的时候什么吃不下,就想那一口黄桃罐头。


    这不,今儿的算是满足你了,两罐罐头都是你一人的。”


    江腊梅这人是真大方,该是孩子们的东西,她从未想过贪污,一如上次梁秋润给她的那一兜水果,原封不动的提到江家去。


    要知道,这可是物资极为匮乏的年代。


    江美舒点了点头,捏着那罐头,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就——老梁这人应该是挺周到细心的?


    外面。


    江腊梅一出来。


    门一关上,对上走廊道扒着的众人看戏,她朝着众人解释,“我家美兰有些伤心,在里面哭着呢。”


    大家顿时同情起来。


    这江美兰还真惨啊。


    梁厂长都来工会了,还能掉头走着。


    怕是这会还不知道在屋内,哭的有多伤心。


    实际上屋内。


    江美舒将黄桃罐头放在了桌子上,一时半会拧不开。


    她索性咔嚓一声剥开炒花生,一口气吃了三粒花生米,炒熟的花生真香啊,那种细碎的颗粒感,恨不得在舌尖跳舞起来。


    她满足的眯着眼睛。


    “你不生气?”系统忍不住问她。


    江美舒,“生气做什么?”


    她吃了炒花生,又看着那红彤彤的大苹果,馋的厉害却没好意思动,四个苹果摆在那有数的。


    只能盯着苹果吃花生,恶狠狠的,“我真是巴不得老梁次次不来,这样我次次都能吃好东西了。”


    系统,“……”


    真的,它没见过这么粗神经的宿主,但凡是今儿的换个宿主在这里,都要闹翻天了。


    “老梁没来相亲,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觉得他落了你面子,让你难堪丢脸?”


    江美舒歪着头,“是有点。”


    “不过,你说面子和填饱肚子,哪个重要?”


    她来了这几天,可是次次夜里被饿醒的,她吃了花生,又从沿边取了十几个偷偷放在了校服口袋里面。


    拍了拍,“夜里饿醒了吃。”


    说这话,她没忍住又去吃剥了一个花生,吃的太着急,花生衣呛在了喉咙管里面,她顿时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了起来。


    那咳的叫一个惊天动地啊。


    下一瞬。


    门被撞开了。


    咳的鼻涕眼泪一大把江美舒,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气势汹汹的梁锐顿时对上了一张,哭的满面通红的脸,重点是对方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


    上面写着肉联厂中学五个字。


    梁锐,“???”


    他没听过,他爸相亲对象是他同学啊。


    这就过分啊。


    他同学想当他后妈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梁锐才开口,“不是,你真哭啊?”


    梁锐还有些懵,外面的人讨论,说和他爸相亲的那个家伙,因为他爸半路相亲离开了。


    在屋内伤心的哭呢。


    他还有些不相信,结果——


    还真是在哭!!!


    江美舒,“??”


    她呛的缓不过劲,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快呛到闭气了,那个花生皮好像黏气管上了。


    真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那种气管被堵这呼吸不上来的感觉,实在是要命。


    她被被憋的大口大口呼吸,鼻涕眼泪也一大把。


    梁锐看她哭成这样,都快哭抽过去了,说实话。


    少年梁锐打架都是拳头最硬的,不带怕的,他从未见过小姑娘哭成这


    样啊。


    梁锐顿时慌了,“别别别,你别哭了不成吗?”


    他一过来。


    江美舒就跟得到了救星一样,抓着他的领子口,“水!!!”


    梁锐猛地反应过来,端着桌子上搪瓷缸,就递给她。


    江美舒猛地灌了下去,是那种大力的灌,她想把喉咙管上的花生皮给冲下去。


    结果——


    系统提醒她,“是在气管上,不是在喉咙管上。”


    它发现宿主有时候,很不聪明的样子。


    江美舒,“……”


    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晕死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


    她以后在也不要吃花生了。


    梁锐抓着江美舒昏死过去的身体,他顿时手脚僵硬,“喂喂喂,你醒醒,你醒醒?”


    他想了下以前在部队学的救人法子,抬手就在江美舒的人中,用力的掐了过去。


    没反应。


    梁锐顿时慌了,别真的他把她给气死了吧?


    梁锐深吸一口气,慌乱地大叫道,“别啊,你别死啊,我让你给我当后妈总成了吧?”


    “你别死啊。”


    “你快醒醒。”


    江美舒唰的一下子睁开眼,亮晶晶的,“你说的?”


    “你同意让我给你当后妈?”


    十六岁的梁锐,对上二十一岁的江美舒。


    两人大眼瞪小眼。


    足足三分钟。


    梁锐,“你装的?”


    都失声了!


    江美舒翻了一个白眼,“你装给我一个看看?”


    也是。


    见她醒过来了,梁锐松口气,当然也把手给松开了,江美舒好悬若不是扶了下桌子,都摔到了地上去。


    江美舒,“……”


    她站稳了,直勾勾的盯着梁锐。少年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唯独一双眉骨格外的高,压着黑沉沉的眼睛,满是桀骜不驯。


    梁锐被她盯发毛,“怎么了?”


    “你之前说的话算话吧?”


    梁锐开始装傻,“什么?”


    江美舒刚要开口。


    梁锐就蹦了起来,立马反口了,“你少来?我跟你说,你想当我后妈,做梦吧你,毛都没长齐,还穿着和我同样的校服,走出去我喊你妈,你敢应吗?”


    江美舒,“嗳。”


    “乖儿子。”


    梁锐,“……”


    脸都气变形了都,像是河豚一样,鼓囊囊的。


    “你占我便宜!”


    江美舒扬眉,“你问我敢不敢应,我这不是应了吗?”


    她缓过来了,只是之前呛的厉害,脸蛋还有几分薄红,配着昳丽的眉眼,“梁锐,我是真心给你当后妈的,同意下?”


    这哪里是她的未来继子啊,这就是她的大宝贝啊。


    摇钱大宝贝!


    她太漂亮了。


    梁锐被她盯的目光发虚,不知道往哪里看好,只能低垂着眼睛,细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睑,他咬着后牙槽,“我是你救命恩人!”


    他抬头强调,“没有我你就死了,死了!”


    江美舒摊手,“是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给你当妈了。”


    梁锐,“……”


    气的转头就走。


    都出了门子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来着?


    对了。


    他是来找敢和他爸相亲的女人算账的,让她趁早放弃和他爸相亲。


    那他怎么出来了?


    都跑出去的梁锐,又折过身,正准备去警告江美舒,就瞧着江美舒一脸惊喜地看过来,“怎么?小同学,同意我给你当后妈了?”


    梁锐顿时气的炸毛,“想都别想,我十六,你有二十六吗?”


    “你还给我当后妈,你好意思!”


    “我好心告诉你。”


    他走到江美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爸这人是个工作狂,他工作起来从来不回家的,而且还他夏天不洗澡,冬天不洗屁股,袜子能穿一个月不换,脚臭的要命。”


    “你最好是离他远点。”


    “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当结婚对象。”


    当然了,他也不需要后妈!


    完全不需要!!


    江美舒惊讶的瞪大眼睛。


    梁锐还以为她相信了,顿时松口气。


    结果,下一秒就听江美舒抿着唇,一脸害羞道,“我不图你爸,就图你。”


    “想给你当后妈。”


    梁锐,“???”


    听听这是人话吗?


    生生给梁锐给气走的江美舒高兴了。


    下一秒就听见叮的一声。


    [恶毒值加+1}


    [支。付。宝到账十万。]


    第15章 第15章[修]三合一,求订阅……


    江美舒,“!”


    江美舒,“!!!”


    垂死病中惊坐起,她立马揉了揉耳朵,“多少?”


    “十万人民币。”


    “统,我没听错吧?”


    系统,“自然没错。”


    “我说了,你做任务赚取的恶毒值,可以直接兑换人民币,1:100000,好好赚取恶毒值,你会成为支。付。宝首富!”


    江美舒拍了拍胸口,“让我冷静下。”


    牛马表示从来没有赚钱这么轻松过。


    想当年她实习的时候,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遇到月底和月初,还要加班到凌晨十二点。


    累死累活。


    一个月实习工资一千八。


    连自己都养不活。


    其实,江美舒不明白,为什么大学生会这般廉价。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扫地的清洁工!


    但是尽管这样,江美舒都没想过辞职,她怕自己辞职了,连一个月一千八的工资都找不到。


    为了赚那一千八,为了转正,她生生的给自己累死了!


    结果就穿到吃不饱,穿不暖的七十年代。


    饿归饿。


    但是赚钱真容易啊!!!


    她就和梁锐对话几分钟,赚了十万块。


    人民币!


    江美舒吸溜了一声,感觉眼前的人民币在跳舞勾引她。


    “统啊,以后这种机会别让我错过了。”


    错过一次。


    都是她该死!


    放着赚钱的机会她不去,她有罪。


    系统,“那你要和梁秋润相亲结婚,成为梁锐的后妈,只有模拟恶毒后妈人设,赚取恶毒值,你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别说模拟恶毒后妈了,就是模拟后爹,我也没问题。”


    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以后,梁锐哪里是她继子,那就是她的大宝贝!


    *


    外面。


    梁锐气冲冲的出去,头发都是根根竖起的,迎面撞来了在走廊道偷听的江腊梅,都走过去了。突然又退后了两步,走到到江腊梅面前,脸色臭臭的,眉眼又利又薄,凶巴巴道,“是你介绍江美兰给我爸相亲的?”


    看着这样的梁锐。


    江腊梅生怕他一拳头砸在自己的脸上。


    毕竟,她也不是没见过梁锐打人。


    这不承认吧,大家都知道。


    可是承认吧,江腊梅是真怕被梁锐打啊。


    正当江腊梅进退两难的时候。


    梁锐开口了,“她长得没我高,年纪没我大,你把这种人介绍给我爸,让我喊她妈,你是不是有病啊?”


    江腊梅,“……”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


    梁锐眉骨高高的耸着,挑着眉,拽拽的骂,“你真是有病。”


    “我让你去喊一个,比你还小的妈,你喊的出口吗?”


    没朝着江腊梅伸拳头,都是他尊老爱幼了。


    江腊梅被指着鼻子骂,老脸火辣辣的,“我这不是给你爸相亲吗?没想到你。”


    梁锐嗤了一声,心说。


    给他爸相亲,也不知道找个年纪相仿的,找个这么小的,出去了还以为是他姐。


    只是,这话不能说。


    说了人家还以为,他还真同意江美兰,嫁给他爸了。


    梁锐气势汹汹的来,气势汹汹的走。


    他一


    走,江腊梅顿时松口气,还别说,梁厂长家这儿子,真是气势足,那般脸色臭着骂人的时候,她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眼瞅着梁锐彻底不见了。


    江腊梅这才火急火燎的进了,原先相亲的办公室。


    “美、兰,你没事吧?”


    差点喊漏嘴了,喊成美舒了。


    江美舒站了起来,“没事。”


    “那你之前真是伤心到晕厥过去了?”


    江腊梅小心翼翼地问。


    江美舒,“???”


    不是,她是被呛晕了,怎么就成伤心晕厥了?


    而门口探过来的七八个脑袋,各个目光炯炯,显然都是相信了。


    不出半天功夫,江美兰和梁厂长相亲,被梁厂长放鸽子后,她一个人躲到办公室里面偷偷的哭,伤心到晕厥了。


    还被梁厂长的儿子给看到了。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从工会传到了肉联厂的每一个角落。


    *


    梁秋润在杨主任的带领下,紧急赶往了车间。


    还没到,老远就能看到一阵黑色的浓烟升腾在半空当中,当看到这一幕时,梁秋润的脸色顿时一沉,“着火的那个车间里面放了多少头猪?”


    杨主任,“一共十间厂房,其中三间废旧厂房,是从废旧厂房里面烧起来的,那里面没放猪,倒是新车间有猪肉。”


    “有多少?”


    “七间新厂房,一间有八头到十头那样。”


    这是半个四九城的猪肉供给了。


    可以说,四九城的百货大楼,国营饭店,供销社,以及二级菜站菜市场。


    这些全部都指着肉联厂的,这些猪肉过日子的。


    听着几十头猪肉供给,听着是多,但是平均到每个单位去,一个单位还分不到一头猪。


    这也意味着,在这年头猪肉是绝对的珍贵。


    因为猪肉太过稀少了。


    梁秋润听到这话后,温润的脸色逐渐凝重,“烧了多少?”


    “现在还不知道。”杨主任摇头。


    很快抵达到了车间了。


    黑色的烟子往窗户外面冒,浓浓大火几乎要把人给吞噬了去。


    在车间的外围,围着好几层的人,显然都是厂子里面的工人。


    有人发现了梁秋润来了。


    顿时大喊一声,“厂长来了,快让让。”


    大家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来。


    梁秋润从中间你去,他站在离火势最近的外围,“现在情况怎么样?有人员受伤吗?里面的东西抢救出来了吗?”


    进进出出的人,都提着桶,也有人拿着水管,对着火势开始猛地浇灌起来。


    “人暂时没有受伤的,当时火一起来,我就听到有人在喊起火了。”


    “等我过来看的时候,就立马喊人过来扑了,但是火势太急了,一边扑,一边抢救里面的猪肉。”


    “猪肉倒是抢救了大半出来,但是厂房——”


    瞧着这浓浓的冒烟,厂房算是折了三分之一进去,这还是最少的。


    梁秋润脸色凝重,他盯着黑色的烟雾,“人没事就行。”


    “猪肉能抢救出来一大半,已经比想象中的好了。”


    “让人不要在进去了。”


    “太危险了,从现在开始,全力扑灭火势。”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整个火势迅速控制了下来,但是还没有彻底熄灭。


    只能说,没有之前那般大了。


    这个时候。


    有个保卫科的人抓住了杨向东过来,“梁厂长,杨主任,这个小子一直在这里鬼鬼祟祟。”


    “我没有!”


    杨向东刚一说话。


    旁边的人就反应过来了,“就是这个声音,之前就是他喊的起火了。”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被大家伙儿盯着,杨向东顿时心里一害怕,“不是我。”


    他下意识的否认起来。


    这一否认,身为他爹杨主任还能不知道吗?


    自己生的儿子是个什么尿性。


    在也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杨主任当场取了腰上的皮带,一皮带抽了出去,“说!”


    “说实话!”


    皮带抽在地上,噼啪一声,仿佛就跟打在了杨向东的身上一样,他的心尖尖也跟着一抖。


    “爸,我真没有!”


    他还是没供出来梁锐和梁风。


    毕竟,少年之间的情谊,最重要的就是意气。


    他还否认,杨主任这一次,一皮带抽在杨向东的身上,他疼的大叫一声,整个人都弹跳了起来,想逃跑,但是却被保卫科的人给拦着了去路。


    眼看着一皮带一皮带的落了下来。


    杨向东终于忍不住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梁锐、和梁风让我放的。”


    只是这两人这会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这话一落,梁秋润猛地看了过来,眼神犀利,“你说什么?”


    被他这么一盯着,杨向东第一次觉得,梁锐那个温和的爸爸,竟然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就仿佛是被洪水猛兽盯着了一样。


    他下意识地一抖,“梁风带着梁锐来,说说要放火,梁锐还在犹豫,梁风就把火柴丢上去了,让我在这里看着火,他去上课了。”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之前还是很好熄的火,突然被一阵风吹过来,哗的一下子大火就起来了。


    他灭也灭不掉。


    “你说梁锐和梁风让你放的?”梁秋润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梁家两个孩子的功劳。


    杨向东点头,小声道,“而且、梁锐好像后来进去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很像梁锐。


    这话一落。


    梁秋润如玉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是说,梁锐还在厂房里面?”


    声音都急促了几分。


    杨向东眼泪一颗颗掉,“他之前说偷偷的进去,至于出来没出来,我也不知道。”


    这——


    梁秋润二话不说,就往里面冲,在这一刻,他甚至没想着去追责了。


    只想着梁锐能够平安出来。


    只是。


    梁秋润刚往前进了两步,就被杨主任给拉着了,“梁厂长,这会火势还在烧,谁知道屋顶上的横梁会不会砸下来?”


    真要是砸下来了。


    人怕是都给砸没了。


    梁秋润回头看着杨主任,拽着他的手腕,他一字一顿,“放手。”


    “我儿子在里面。”


    起火的原因姑且不论。


    他儿子在里面。


    那他就要进去救。


    杨主任被他这一眼给威慑住了。


    一个不留神,就让梁秋润给冲了进去。那火势还没彻底熄灭啊,瞧着屋梁四处到处都还冒着火星子。


    旁边的人拦都拦不住。


    “梁厂长进去了,这要是出事再怎么办?”


    杨科长拍了下大腿。


    在场其他人也是差不多,各个都面露苦色。


    “会不会出事啊?”


    有人问了一句。


    这谁敢保证?


    “保卫科的人呢?”杨主任立马组织了起来,“快,现在一起进去。”


    这会谁敢进去啊。


    搞不好这烧毁的横梁掉下来,那是要人命的。


    大家不吭气。


    “那总不能看着梁厂长在里面出事啊?”


    杨主任大吼了一声。


    梁锐姗姗来迟,“我爸怎么了?”


    他刚过来,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只是,瞧着这边有点乱。


    “梁锐?”


    看到他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大家顿时失声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里面吗?”


    梁锐愣了下,“谁说我在里面?”


    这——


    杨主任下意识地看向杨向东。


    “我家向东说你在这里面。”


    梁锐皱眉,“我之前是进去了,但是我又出来了。”


    “你们说我爸怎么了?”


    杨科长,“你爸以为你在着火的厂房里面,他就冲进去救你了。”


    这话一落。


    梁锐听到这话,脑袋里面空白了一瞬间。


    “你说什么?”


    “我爸冲到里面救我了?”


    他是真的脑袋空白,几乎是第一时间,他也要冲进去。


    这孩子就跟愣头青一样,眼见着他也要进去,旁边的杨科长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去了。


    他死死的拽着梁锐的手,“你不能进去了,到时候别折了两个人。”


    “快,拿喇叭来,冲着里面喊,告诉梁


    厂长梁锐在外面,让他快点出来。”


    听到这话,梁锐才没有再次挣着要进去。


    杨科长拿着喇叭,对着里面一阵大喊。


    但是里面却没有动静。


    梁锐死死的盯着烧黑的厂房门口,说实话,他这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


    他就觉得。


    他爸似乎还挺爱他的?


    他在心里默念三个数,如果他爸还没出来,他就要冲进去找他。


    好在梁锐数到二的时候,梁秋润从里面冲出来了。


    梁锐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父亲,他记得梁秋润一直都是极爱干净的。


    属于那种衣服脏一点,就必须换下来的洁癖。


    而现在的梁秋润,白色的衬衣变成了黑色,脸上满是脏污,身上应该还被横梁砸到过,以至于后背上很长一个黑色的痕迹。


    “爸!”


    梁锐眼眶有些涩,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梁秋润下意识地要抓着梁锐的收,但是意识到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


    上下看他,察觉到他没事才松口气。


    接着,他温润的脸色一寸寸冰冷下去。


    “跟我走。”


    “还有杨向东一起。”


    这——


    梁锐知道,这是东窗事发了。


    同样的,杨向东也是。


    “杨主任也跟着。”


    “剩下的人留在这里清理火灾现场,到时候损失统计好了,给我报到办公室去。”


    大家噤若寒蝉。


    唯独。


    跟在梁秋润身后的梁锐不说话。


    倒是杨向东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锐哥,怎么办啊?”


    “这下怎么办啊?”


    杨向东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未闯过这么大的祸。


    那是连厂房都给烧了啊。


    还有猪肉,一起没了。


    他怀疑自己会被打死!


    梁锐咬着牙没说话,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路上,一行人都未开口。


    一直到了厂长办公室。


    气氛还是死一样的沉寂。


    梁秋润拉着椅子坐了下来,长时间的时间紧绷,让他的眉心有些躁痛,“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场火不是意外。


    这一点,在办公室的人都心知肚明。


    杨向东急的满头大汗,他也是心虚,他不敢开口,也不敢解释,起码到了如今这个后果,已经不是他能承担的了。


    杨向东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来。


    他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还是梁锐站出来,“火是我放的。”


    他还不想把梁风彻底供出去,还带着几分义气。


    到了这一刻。


    梁秋润看着他的目光,几乎是充满了失望,“梁锐,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梁锐被这种目光给刺痛了。


    他点头。


    “我知道。”


    “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会闹这么大。”


    按照梁风说的,很快就熄灭了,梁锐不懂,为什么会闹的这么大。


    梁秋润的怒火已经在边缘了,他站了起来,走到梁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十五岁的儿子,已经到了他鼻子下面。


    几乎快有他高了。


    但是这个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叛逆,桀骜,闯祸,不省心。


    “你不知道。”


    梁秋润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肉联厂的车间几乎是全首都人都会盯着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想吃肉必然是从肉联厂车间发出去。”


    “到现在为止,首都一百零三个供销社,六个百货大楼,四个国营饭店,以及三个最大的菜站,全部都等着肉联厂车间的猪肉发出去。”


    “梁锐,你说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如今肉联厂的车间被烧了,要供给出去的猪肉也被烧了,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去面对这些单位?”


    梁锐语结,面色有些发白。


    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一面。


    十五六岁的少年,有的是莽撞和果敢,却唯独缺少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在这一刻有些迟疑了。


    自己真的揽的起来这么大的责任吗?


    “我在问一遍,这火到底是谁放的?”


    梁锐紧紧抿着唇。


    梁风是为了帮他才丢的火柴,他不能把梁风给供出去。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梁秋润可在清楚不过了,“还是不说吗?”


    “还是要等梁风来了你在说?”梁秋润直接朝着陈秘书吩咐道,“去学校把梁风给我喊过来。”


    这话一落。


    梁锐顿时慌了,“爸,是我要做的。”


    这是个蠢货。


    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你做的?你负责得起吗?”


    梁锐咬着牙,硬着头皮上,“我赔。”


    梁秋润呵了一声,目光几乎是蔑视,“你赔?你拿什么赔?”


    梁秋润一直都是温润的,温和的,更甚至,很少发脾气。


    他从未这般尖锐过,而且将这种尖锐的一面,对上了自己的儿子。


    一个他捧在手心里面的宝贝。


    梁锐被刺痛了,他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拿一生去赔,总行了吧?”


    梁秋润从未像这般犀利过,他盯着他,“你的一生有什么?”


    “你是有学历,还是有技术?再或者是你有钱?”


    “肉联厂的一个工作岗位,会被人打破头的争抢,你有这个本事挤进来吗?就算是你有本事挤进来,那我问你,现在少的那个缺口怎么办?”


    怎么办?


    梁锐不知道。


    当父亲把所有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后,梁锐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捅了一个怎么样大的篓子。


    旁边的杨向东静悄悄的。


    恨不得长出个翅膀,把自己捂起来藏的严丝合缝的还好。


    杨科长没说话,但是急促的呼吸,到底暴露了他的情绪。


    如果不是梁厂长在这里,他或许要拿起皮带,把他儿子杨向东给抽死了!


    屋内沉寂了下去。


    这才是最可怕的,就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梁风被押了过来,当看到办公室三堂会审的那一幕时,梁风也知道了。


    东窗事发了。


    他下意识地去看梁锐,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这会是在梁秋润的眼皮子底下,他根本不会给他们相串供的时间。


    “说说,为什么要烧厂房?”


    梁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小叔知道了。


    他不说话,打算抗拒。


    梁秋润,“梁风,你是梁家最出息的一个孩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烧厂房吗?”


    以他那个蠢儿子的手段,根本想不到这里。


    以前梁锐为了阻拦他相亲。


    曾把自己泡在冷水里面灌生病过,也曾给自己打扮成一个傻子模样,就为了去吓走他的相亲对象。


    后来长进了点,会打架了,知道用拳头说话了,开始威胁人了。


    梁锐他只会小打小闹,做不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脑子不够。


    果然小叔什么都知道。


    梁风咬着牙,“我不想让你相亲。”


    “所以你就出主意和梁锐一起去放火?”


    梁风犹豫了下,又往外吐了一个名字,“放火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是——梁海波找到我,说让我挑拨梁锐去放火的。”


    他又不是傻子,而且他和梁锐的关系好,自然不至于推梁锐去火坑。


    而且,梁风自认为自己脑子聪明,这般假放火肯定不会出事。


    于是,他替优柔寡断的梁锐出手了。


    “好,很好。”梁秋润冷着脸,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梁海波的事情。


    “我们梁家真的是出好种啊。”


    三个一个比一个厉害。


    “梁厂长。”


    办公室外面传来一阵声音。


    梁秋润抬眸看了过去,“进来。”


    声音清冽,少了温和,多了几分锋利的滋味。


    来报告的人,顿时害怕了几分,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梁厂长,统计结果出来了。”


    “这次一共七十头猪,损失了五头。”


    “另外,厂房损失了三间废


    弃厂房彻底毁了,新厂房烧了一点,但是还不影响使用。”


    “其中,救火抢救猪肉的时候,有一个同志被砸伤。”


    这话一落。


    全场安静了下来。


    梁秋润去看梁锐,梁锐低着头,死死的拽着手。


    他没想到的。


    他真的没想到,那一场小火竟然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梁风也张了张嘴,“不是假放火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他猛地回头看杨向东,“不是让你去看着火了吗?”


    杨向东嗫嚅了下,“我是灭了来着,但是后面突然挂起来了一阵风,火势刷的一下子起来了,我没拦住啊。”


    都快着急哭了。


    “够了。”梁秋润打断了他们,朝着石主任道,“继续。”


    石主任低着头,“另外,厂门口现在各大单位,都来拉货了。”


    肉联厂可以说是整个首都,最为紧俏的单位,没有之一。


    只因为他们单位有猪肉可以产出,这就意味着捏着大部分人的命脉,甚至是单位的命脉。


    不管是国营饭店,还是百货大楼,又或者供销社,到处都是缺肉的。


    老百姓的肚子里面一天没有油水。


    肉联厂一天就会受欢迎。


    往前都是那些单位,扒着肉联厂,求着他们多产出一些猪肉,好解决大部分单位居民供给问题。


    但是,如今抓瞎了。


    这么多人等着,他们肉联厂却供不出来货。


    “厂长,现在要怎么办?”


    石主任是真着急。


    怎么办?


    梁秋润也想知道,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梁锐和梁风,“在这里待着,回来在找你们算账。”


    话落,他便领着石主任和杨科长出去。


    梁锐却突然跟了上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一起去。”


    他知道梁秋润现在去哪里。


    无非是给他擦屁股,去解决那些来肉联厂拉货,却没拉到的人。


    梁秋润回头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半晌,他说,“跟着。”


    小孩子总归要长大。


    或许,他之前对梁锐和梁风太过宽松了。


    车间厂门口。


    如同往常那样,四九城各个允许买卖经营单位的采购,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大家都等着在肉联厂拿货回去卖呢。


    毕竟,下面的人盼了半个月,就盼了这一天。


    他们到的时候,销售科的陈科长,整在和这些进货单位的负责人解释。


    可惜,这些人听不进去。


    也正常。


    毕竟,搁着谁单位排了半个月,终于排到了货,结果上门的时候,却告诉他们没有货了。


    这谁能接受啊?


    梁秋润来的时候,这里如同菜市场一样,任凭肉联厂的陈科长,把嘴皮子说烂了,都没人信他。


    “我真不骗大家伙儿,你们都能看到,我们肉联厂车间出了火灾,不少猪肉都搭了进去,人能出来都不错了,我到哪里给你弄猪肉去啊?”


    大家还是不管。


    “你和我们说这些没用。”


    “我们要猪肉。”


    “我们单位现在的老百姓排的跟长龙一样,有的人半夜都来排队了,等了一天了都,你现在跟我们说没猪肉了,我们同意,那些老百姓同意吗?”


    这——


    陈科长真是都快把头发给薅秃了,他怎么回答都不是。


    “我变不出来啊。”


    他一拍大腿,“猪肉被火烧没了,我变不出来啊。”


    都快急哭了。


    还是梁秋润过来了,陈科长看到他,顿时跟看到了救星了一样。


    “梁厂长,你看这怎么解决?”


    厂长就是这点好,哪里有锅哪里背。


    梁秋润来到肉联厂一个月,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边的作风。


    “我来解决。”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陈科长安心无比,他擦了擦汗,旋即悄悄的退到了梁秋润的身后。


    梁秋润安静的站在那里,原先吵闹的现场,却瞬间跟着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跟着注视着他。


    梁秋润扬声,“我知道大家都很着急,我和大家一样,也很着急。”


    “猪肉不够,老百姓买不到,你们回去后还要被老百姓骂,我也晓得。”


    这话说的,大家顿时忍不住点头,“可不是,那些等了一宿的老百姓,买不到猪肉,恨不得把我们单位档口都给砸了。”


    梁秋润点了点头,“我们肉联厂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现在有个主意,大家听一听可好?”


    他的声音极具有说服力,连带着人也是沉稳的,是那种光看着就可靠的感觉。


    很多时候,他身上展现出来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忽视了他的太过俊美的长相。


    “梁厂长,您说。”


    梁秋润,“我们肉联厂今天一共出货七十头猪,按照原本的预计,今天来的单位都能分到。”


    “但是因为出了天灾人祸,这才导致如今缺失几头猪。”


    “这样,我梁秋润以肉联厂厂长的名义,和大家商议,今天来的人没领到猪肉的人,向领到猪肉的人借半头猪回去。”


    “至于还猪肉,可以从我们肉联厂来还。”


    这下,大家顿时纳闷起来。


    “梁厂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梁秋润眉眼温和,声音不疾不徐,“很简单,比方说百货大楼今天能领到一头猪,但是国营饭店领不到,所以国营饭店向百货大楼借半头猪回去用。”


    “至于这肉,谁来还?我们肉联厂来还,等下次再来领猪肉的时候,百货大楼拿着借出猪肉的凭条,来我们肉联厂采购科登记,到时候采购科会优先还你半扇猪肉回去。”


    他说的有理有据。


    旁边国营饭店的经理,也不由得信服了几分,“那梁厂长,这凭条要怎么写?谁又来签字?”


    梁秋润,“你们写,我来签字。”


    “到时候你们拿着我签字的凭条,来找我们陈科长和杨科长,去车间领猪肉。”


    这是三方都做了保证。


    得。


    所有人都满意这个结果。


    毕竟,只是领半扇猪肉,下次还能有优先领猪肉的权利,这比啥都好用啊。


    眼见着这场危机,就这样解决了。


    梁锐眼睛发亮地看向梁秋润。


    梁秋润冷着脸,“这件事还没完。”


    “这只是开始。”


    梁锐还不懂梁秋润为什么会这般说。


    但是,他很快就懂了,因为,梁秋润在处理这件事的全过程时,都把梁锐带在身边了。


    甚至,包括杨向东和梁风。


    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青春叛逆的时候,不让他们长长记性,怕是这件事不可能翻篇。


    在解决外最大头的供货问题后。


    还有车间厂房的问题。


    他沉思片刻,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废弃车间被烧,虽不影响投入使用,但那废弃车间早晚都要重建,让财务科把车间重修的预算做出来,报一个价给我。”


    “车间重修的费用。”梁秋润语气微顿,把目光放在了梁锐和杨向东身上,“这个钱由你们几个出。”


    谁闯的祸,谁解决。


    这话一落。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梁锐和杨向东还没回答。


    杨主任便着急了,“梁厂长,车间重建的费用怕是不低,这俩孩子哪里赔的起这些钱?”


    他如今是车间主任,但就算是他这个级别,把一个月工资赔进去,怕是都不够。


    梁秋润抬了抬眸子,明明是十分温和的,但是却让杨主任感受到心惊肉跳起来。


    “我没问你。”


    “我问的是他们三个。”


    杨向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半晌才小声道,“梁厂长,我没钱。”


    他现在还是个穷学生。


    梁秋润嗯了一声,“你在帮忙放火之前想过,你没钱吗?”


    这——


    杨向东一言不发,他倒是有义气,没把责任都推到梁锐身上。


    正是因为这样,梁锐觉得自己


    更要护着对方。


    “一人做事一人当,杨向东不愿意放火,是我逼他去的。”


    “重建车间多少钱?我一力承担。”


    梁秋润看着这会,还大包大揽的儿子,他挑眉,“你有钱吗?”


    一句话把梁锐也给问懵逼了。


    他是有钱的,父亲梁秋锐在经济上,从来都是纵着他的,但是要说有多少?


    能赔得起厂房,那肯定就差远了。


    “你看,你没钱,你却还要大包大揽。”


    “梁锐,你觉得你这是义气吗?不,这是愚蠢!”


    十五岁的少年被父亲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骂这是愚蠢,这就相当于把他的自尊心,扔在地上踩一样。


    他梗着脖子,“那怎么办?难道让看着他们我一起承担吗?他就只是个从犯,还是给我帮忙的。”


    梁秋润无视儿子的发狂发怒,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杨向东做了吗?火是谁放的?”


    两个问题。


    问得梁锐瞬间哑口无言。


    做了吗?


    当然做了。


    他还想在辩解两句。


    杨向东却拉住了他,“锐哥,听梁厂长的,看看他想要怎么处罚我们。”


    他看向梁秋润,“梁叔叔,实不相瞒,我没钱,手里一共还不到三钢镚,这还是我自己偷偷攒下来的。”


    这也就是说,要钱没有了。


    不得不说,杨向东在关键时刻,还是有几分大局观,或者说是聪明的。


    他说了这话后。


    很明显,梁秋润脸色松散了几分,“我知道你们都没钱。”


    像是知道梁锐要说什么。


    他冷淡地看过去,“你身上那是你的钱吗?是我给你的钱?”


    “怎么?你打算烧了肉联厂的厂房,让我去给你擦屁股之后,在用我给你看的钱,去赔厂房?”


    “梁锐,这天底下万万没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梁锐瞬间不吭气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全方位,无死角,浑身都是问题啊。


    他低着头,有些憋屈道,“那你想怎么样?”


    梁秋润站了起来,走到梁锐身边,这是他第一次用着局外人的身份,来审视着自己的这一个儿子。


    因为战友为救他牺牲的缘故。


    他领养了对方。


    也因此,他对梁锐总是亏欠的。


    所以在管教方面,他其实一直都是放松的,任由梁锐自由发展。


    在加上他工作忙的缘故,就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也养成了梁锐如今这个性格,叛逆,桀骜,冲动,没脑子,学习差。


    他前所未有的认识到,自己这个儿子身上的缺陷。


    是如此的明显。


    被梁秋润这般盯着,梁锐浑身都不自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梁秋润突然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蠢。”


    梁锐,“???”


    这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他的头发当即就根根竖起来了,瞪着眼睛,他虽然没说话,但是梁秋润能看出来。


    他在说,“你凭什么这般说我?”


    梁秋润,“因为你只有闯祸的能力,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梁锐不信,“我有!”


    梁秋润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你把修建厂房的钱赔下,把损失的猪肉赔下,还有外面等待领猪肉的各个单位干事也解决了。”


    梁锐哑口无言,这些事情他都办不到。


    “既然办不到,那就老老实实按照我说的做。”


    得!


    这才是梁秋润的目的,让他心甘情愿赔钱的目的,“我不要以前我给你的钱。”


    “我要你自己挣的钱。”


    这可真是为难梁锐啊。


    他一个初中生怎么去挣钱?


    梁锐气鼓鼓,“你这是为难我。”


    “是。”梁秋润很直白的承认了,“你不也是在为难我吗?”


    “你捅的篓子让我给你擦屁股。”


    梁锐瞬间哑口无言,“爸,你到底想怎么办吗?”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爸一直在给他挖坑。


    梁秋润,“我想怎么办?在事情开始的时候,我最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但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怕自己的战友在天上看着,说他打他唯一的血脉。


    梁秋润没说完的话,梁锐懂了,他脸色顿时煞白了下去。


    很多时候,他都会问自己,为什么不是父亲的儿子?


    梁秋润,“梁锐,我能打你,但是我不愿打你,因为我们之间还有另外一个人,我怕我打你,他在天上看着心疼。”


    那么好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挡在他身前,被炸/药炸成了红色的沫沫。


    飘的半空都是红色的血雨。


    抓不住,触不得,看不了。


    这是梁秋润一辈子,都无法回忆,无法面对的存在。


    梁秋润低头看着少年,又仿佛看了那个他一样,他声音嘶哑,“梁锐,你不要辜负了他对你期望。”


    同样,也是他对梁锐的期望。


    梁锐瞬间不说话了。


    他从来没有问过,他亲生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他只知道,他父亲是为了救梁秋润牺牲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从黑省的山沟沟里面,被带到首都来。


    从大山深处一跃成为首都人。


    梁家人都说,他是走了大运。


    梁锐知道他不是。


    这是他亲生的父亲,用着生命给他铺了一条平展的路。


    这条路从黑省大山,一路铺到了繁华的四九城。


    梁锐低着头死死的攥着手,半晌他嘴里咬的都是铁锈味,“爸,我知道错了。”


    梁秋润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只有梁锐真正的认识到错误,他才能进行下面的事情,才能让他去体会,赚钱的不易。


    去反省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梁秋润抬手摸了摸他头,梁锐的头发又黑又密又硬,跟他这个人一样。


    脾气也是臭臭的。


    但是在梁秋润的眼里,梁锐永远都是最好的。


    “你这次犯的错误,有三点。”


    一直到现在,梁秋润才开始和梁锐去剖析,这次的错误到底是在哪里。


    旁边的杨主任看到这一幕,悄悄地拉着儿子杨向东出去了。


    杨向东还有些不解,一直到父亲瞪过来,他才猫着腰跟着对方出了门子。


    “人家梁家人讲课呢,你在那掺和什么?”


    一出来杨主任就朝着,自己这个没眼色的儿子,瞪了过去。


    “我也犯错了。”


    杨向东老老实实道。


    这话一说,杨主任提着他的衣领子,“你犯错了,你老子管。”


    “我可没有梁厂长那么好的脾气,还跟你说教。”


    “杨向东,回家自觉点,自己把自己吊到横梁上,让老子抽你。”


    杨向东不服气啊,他是真不服气啊。


    “我又不是主谋,是梁锐要放火的啊,我是给他帮忙,人梁锐都没挨打,你凭啥打我啊?”


    “凭我是你老子,你还跟梁锐比,人梁锐有个好爹,你有吗?”


    这话说的,杨向东反驳道,“我没有好爹,我有个野爹。”


    杨主任,“……”


    “你个小王八羔子,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不死你!”


    外面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办公室。


    梁秋锐和梁锐几乎能听的一清二楚。


    在这种时候,梁锐甚至有些羡慕,杨向东和他父亲之间的感情。


    那是不一样的。


    也是他和梁秋润之间,从来无法做到的。


    就像是这次他闯了这么大的祸,正常的父亲都会雷霆暴怒,往死里面打孩子。


    但是梁秋润没有。


    其实,梁锐知道的,他们之间还隔了一层。


    也确实是这样的。


    梁秋润一直说把梁锐当做亲生儿子,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是同样的,他又怕梁锐忘记了亲生的父亲。


    所以,他在抚养梁锐的过程中,还会反复提醒他。


    这也就导致了。


    他和梁锐之间的关系,注定不能做到像杨主任,对待杨向东一样放肆。


    “听完了?”


    梁秋润看出了梁锐脸上的黯然,他想上前抱抱他,但是刚走了一步,却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梁锐脸上本来带着几分期待的,在看到梁秋润停下来的步子时,他脸色有黯淡了下去。


    他的父亲,从来不会抱他。


    也不会牵他。


    梁锐觉得很多时候,他都像是一盆养在家里的野草。


    对方会给他浇水施肥,但是永远不会给他修剪枝叶。


    就好像是野草是不用修剪的,也不配修剪的。


    “我们说回正事吧。”


    梁秋润,“你这次的错误,一共是三个点。”


    “第一,你不该听了梁风的唆使,同意他去放火。”


    梁锐不说话。


    梁风张了张嘴,唇有些发白。


    “因为你们联合放火,所造成的后果,第一,肉联厂车间被烧毁,第二,肉联厂今天供货不足,造成各大单位进货失败。”


    “前者,你可以用金钱弥补。”


    梁锐张了张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说过,是要你自己赚的钱。”


    “那么,我就会给你提供一个赚钱的法子,我们肉联厂有搬运猪肉的伙计,一头猪一百多斤,从屠宰场背到车间去,这一段距离是按头来结算工资的。”


    通常来说,这部分工作都被肉联厂的工人给包圆了。


    毕竟,虽然辛苦一些,但确实能实打实挣到钱的。


    “我去背猪?”


    梁锐愣了下。


    梁秋润嗯了一声,喝了一口茶,“背不动吗?”


    这么一激,梁锐当即拍着胸脯,“怎么可能?一百多斤的猪肉,能有多重?”


    这下,梁秋润达成目标了。


    “行,我让财务科的人过来,把预算做出来,你既然答应了,那就把欠款单签下。”


    这是一早就给梁锐挖好坑了,一步套着他呢。


    在梁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财务科的陆科长就来了,拿着一个预算单,“梁厂长,这是这次统计出来的损失。”


    “一共烧毁了三间废弃厂房,重新建的话,最便宜的成本也要一千一左右。”


    这还只是按照单转的成本来算。


    听到这话。


    梁锐顿时倒吸一口气,“这么多?”


    要知道他一个月零花钱也才五块钱。


    陆科长看了他一眼,“你烧的还不是大厂房,而且我还没计算,这次搭进去的人力成本。”


    梁锐顿时不说话了。


    梁秋润,“一起说给他听。”


    他坐在椅子上,脊背单薄,眉眼清俊,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压制。


    是对梁锐的。


    也是对陆科长说的。


    陆科长深吸一口气,这才低声道,“其中,抢救火势的时候,有一个工人受伤了。”


    “作为因工受伤,我们单位于情于理,该去承担对方的医药费,并且去看望对方。”


    梁秋润,“病人的医药费以及看望费,记在梁锐头上。”


    陆科长点头,立马往单子上写了个东西。


    “签了吧。”


    梁锐,“?”


    全程看的一脸懵逼,他低头看着面前递过来的单子,上面已经有了一千二的欠款。


    梁锐,“……”


    陆科长面无表情,“初步预计重建厂房大概要一千一,另外看望江陈粮同志要一百块,包含医药费和看望费,以及误工费。”


    梁锐牙一咬,“我签!”


    他二话不说,把名字签上了。


    梁秋润还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你要去看望江陈粮同志。”


    他总觉得江陈粮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


    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等陆科长离开后。


    倒是杨主任过来了,梁秋润问他一句,“你认识江陈粮吗?”


    杨主任下意识道,“这不是江美兰的父亲吗?他在我们车间算是一顶一的老师傅了。”


    这话一落。


    空气中瞬间安静了下去。


    梁锐去看梁秋润。


    梁秋润去看梁锐。


    梁秋润揉了揉眉心,这才想起来自己没相完的那个亲。


    他朝着梁锐道,“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去江家。”


    不过,再次之前先把家里的这几个逆子解决了。


    梁秋润领着梁锐和梁风回到了老宅,第一件事就是喊道,“让梁海波滚出来。”


    这话一落,陈红娇顿时一愣,“秋润啊,找我们海波做什么?”


    梁秋润看了她一眼,“大嫂,我说让梁海波出来,不要让我亲自去找他。”


    这——


    陈红娇立马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孩子他叔,有什么问题你和我说。”


    “大嫂,不要让我在重复第三次,让梁海波滚出来。”


    他话刚落。


    梁海波颤颤巍巍地出来了。


    “小叔。”


    梁秋润抬了抬眼皮,“是你找梁风和梁锐说,放火烧了肉联厂车间,我就和江同志相不成亲了?”


    第16章 第16章[修]三合一,求订阅……


    第16章


    梁海波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么隐秘,竟然也被小叔追查出来了。


    他顿时慌乱的不行,胖胖的脸上一阵抖。


    倒是旁边的陈红娇反应迅速,“秋润啊,这里面是不是弄错了啊?”


    “我们家海波可从来没做这事的,而且他白天在规规矩矩上课,哪里都没去的。”


    这是有备而来。


    这话一说,梁风就皱眉,“是梁海波早上找到我说,梁锐要有后妈了,让我尽量破坏掉小叔和对方的相亲,而且还教了我法子,让我告诉梁锐去肉联厂车间放火,我小叔肯定会放弃相亲。”


    陈红娇立马反驳道,“梁风,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以乱说,你是没妈教的孩子,天天就知道撒谎,我们家海波可最是乖巧不过的。”


    这话简直是戳了梁风的肺管子,“我是没妈教,但是我不至于撒谎,梁海波要是没找我,我出门被车撞死!”


    这毒誓极为狠辣了。


    陈红娇的脸色讪讪道,“你这孩子青天白日的瞎说什么呢?”


    梁秋润,“上去。”


    “什么?”


    陈红娇还没反应过来。


    梁秋润就已经取下了皮带,朝着梁海波噼啪一声,“自己挂到横梁上面,梁海波,不让我动手。”


    梁海波看到那皮带,胖胖的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往陈红娇身后躲去,“妈,你救我。”


    陈红娇脸色也有些白,“秋润,海波是我的孩子,你这么一个隔房的叔叔要打他,这有些过分了吧?”


    梁秋润温润的脸色尽失,只是盯着对方,“只要他还姓梁一天,我就有资格管教他。”


    “梁海波,上去,不要让我在说第二遍。”


    “不然,等着你的就是两百鞭子。”


    这——


    梁海波要哭了,但是碍于小叔的威严,他哭哭啼啼的端了个凳子爬上去。


    梁秋润朝着梁锐和梁风说,“去把他手绑着。”


    梁锐和梁风自然照做,他们巴不得梁海波被打死!


    这人太坏了,要不是他根本没有后面的事情。


    梁海波被绑好了。


    梁秋润看了一眼梁风和梁锐,“你们也上去。”


    “什么?”


    梁锐有些愕然。


    梁风也是。


    “爸。”


    “小叔。”


    梁秋润,“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你们该不会以为真不用挨打吗?”


    “要不是你们年纪不够,我都想把你们送到公安局去自首!”


    梁锐十五岁,梁风十六岁,他是跳级读的高一。


    梁海波更小,只有十四岁。


    这下,梁锐和梁风不在说话,两人都站在凳子上,把手绑了起来。


    梁秋润一皮带过去,噼啪一声,皮带破空而出,在他们三个身上抽出了一条红色的印记。


    梁海波最先受不了,当场就大哭了起来。


    陈红娇看不下去,哭着跑出去搬救兵,梁母进来后,看到这三个孩子被吊起来,她顿时惊道,“秋润,你在做什么?还不把孩子们放下来。”


    梁秋润,“妈,你别管,他们三个闯了大祸。”


    梁母还要阻拦。


    梁秋润扔了皮带,“那我就送他们去公安局,按照他们的年纪,虽然不至于判刑,但是关押几天还是能做到的。”


    “到时候,就不光是皮带了。”


    这——


    梁母苦笑道,“秋润,你这是何苦呢?”


    自己儿子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向来温和,这次暴怒,显


    然是被惹急了。


    梁秋润,“我不管,他们将来杀人放火,那就彻底没有后路了。”


    说完,一皮带又抽了过去。


    他下手又狠又辣,梁海波当场被抽的哇哇大哭。


    梁锐死死的咬着唇,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后的血却在往下掉。


    梁风是个柔弱书生,他脸色已经发白了。


    但是,却没有开口服软。


    梁秋润是真狠,全当没看到,一皮带又一皮带。


    一百皮带抽下去。


    梁海波最先昏死过去,梁风也是一样。


    唯独梁锐的体质好点,还算是能勉强放下来,自己站着,但是走了两步也差点站不住了。


    梁秋润不是不心疼,但是心疼归心疼,教育归教育。


    “记住了吗?”


    “我梁家不出这种窝里斗的孬货!”


    “更不出这种破坏公家财产的蠢货。”


    梁锐抿着唇没有说话。


    梁风被梁母扶着。


    陈红娇扶着梁海波,各自离开。


    唯独,梁锐站在原地,他身体好,被抽了还能扶着墙。


    “能走吗?”


    梁秋润问他。


    梁锐点头。


    梁秋润,“我曾经打答应过你父亲不打你,我失言了。”


    “梁锐,你可以恨我。”


    梁锐摇头,嘴里充满了铁锈味。


    “愿赌服输,做错挨打,我认。”


    他身上有一股血性和傲性。


    这让梁秋润有些欣慰,“走吧,去上药。”


    梁锐躺在床上,浑身都是血淋淋的皮带印子。


    哪怕上药的时候痛的要死,他都不吭气。


    梁秋润,“是记恨我打你?”


    梁锐摇头。


    “那是,还反对我相亲?”


    梁锐不说话,只是低头咬着唇。


    梁锐缓缓抬头,声音低哑,“非要相亲吗?”


    梁秋润没回答,而是问他,“你有人管教吗?”


    “有人辅导功课吗?”


    这话问的梁锐哑口无言。


    他想说自己不需要管教。


    也不需要人辅导功课。


    但是,对上梁秋润了然的目光,他说不出来。


    “相亲不一定会成功对吗?”


    “是。”


    “但是,我们家需要有一个女主人进来。”梁秋润语重心长,“梁锐,我很快就可能去外省出差了,我走了,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那样的梁锐,越发无法无天。


    梁锐不说话,半晌才道,“看看吧。”


    他发现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


    根本无力去阻拦,父亲和别人相亲。


    而且,他就算是阻拦了,没有江美兰,还有李美兰,和王美兰。


    他根本阻拦不过来。


    就像是,他无法去改变父亲的思想一样。


    梁锐第一次妥协。


    他想,他或许该去尝试接受,那个后妈——江美兰了。


    *


    江美舒在工会办公室待够了。


    不,是吃够了。


    一大盘子的花生,她一个人吃了半盘子,走的时候兜里面揣了小半兜。


    拿回去给她姐和她妈吃的。


    小弟也算一份吧。


    还有几个侄子侄女。


    这样一算,就这一兜花生根本不够分啊。可惜,江美舒没有胆量在继续拿了。


    因为,在拿就见底了。


    全当是这一份是梁秋润吃的吧。


    江美舒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不忘梁秋润之前交给她姑姑的,两瓶黄桃罐头给带上。


    这可是好东西。


    她刚在那都没舍得开,打算拿回家一起吃的。


    江美舒心情还不错,虽然相亲没成功,但是起码饱了嘴啊,还拿了两瓶黄桃罐头回去。


    没白来。


    江美舒觉得自己像极了,后世每天早上去听课,领取鸡蛋挂面的老太太。


    主打一个不空手就行。


    她刚出来,江腊梅就在外面等着了,她还有些发愁的,但是没想到看见了,江美舒嘴边的红色花生皮。


    江腊梅,“……”


    瞪了一眼她,却还是抬手把她嘴角给擦了个干净。


    “吃好了?”


    压低了嗓音。


    江美舒嗯了一声,摸了摸肚子,小脸全是满足,“光吃了干的,回去再把罐头拆了,姑姑晚上来我家啊,另外把晓娟和晓刚也喊过来。”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处了。


    这亲没白相!


    落了两瓶黄桃罐头呢。她来这么久还没吃过这么高档的东西。


    江腊梅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头疼,“就知道吃。”


    “你都不怕梁厂长不来相亲了?这都一上午了,也没一点动静,更没人来传话过来。”


    说实话,之前江腊梅还挺想攀梁秋润,这一个高枝的。


    但是,经历了这一上午后,江腊梅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梁厂长这人心里只有工作,没有女同志,更没结婚成家的打算。


    这样比较起来,他就是有金山银山,其实也不是良配。


    哪里知道。


    江腊梅急的都向放弃了。


    江美舒倒是不着急,一脸坦然,连带着语气都是慢吞吞的,“没来就晚点吧。”


    看她这样,江腊梅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小侄女心大也挺好的。


    起码,不愁不是吗?


    这要是真正的美兰在这里,被梁厂长这么一放鸽子,她怕是都能气哭。


    谁让这俩孩子性格完全不一样呢。


    江美兰就是心气高,脾气燥。


    偏偏,江美舒是相反的,心大,脾气温吞,连带着人也是迟钝的。


    这样一想。


    江腊梅倒是没那么急了,“你先回去和你妈交代下情况,我在厂里面在盯着点,甭管梁厂长通知没通知,我下班后都会去你家商量下,后面怎么处理。”


    说完,见江美舒不动,江腊梅催她,“早点回去吧。”


    “看着你都头疼。”


    江腊梅直接赶人了。


    江美舒却皮的厉害,都走了,还不忘朝着她挥手,“姑,以后还有这种好的相亲对象,在介绍给我啊?”


    “我不嫌弃。”


    多来几个她也可以啊。不愁别的,混一顿相亲饭吃也行,江美舒真觉得自己堕落了,要知道她上辈子可是最看不起这种人了。


    没想到这辈子她竟成了这种人,连吃带拿,还想继续在相亲。


    都是穷闹的!


    饿过肚子的人就知道,尊严是个屁哦。


    江腊梅忍了又忍,“江美、兰,你真是皮痒了。”


    “快滚!”


    江美舒喔了一声。


    喜滋滋的提着两瓶黄桃罐头,揣着一兜花生回家了。只是,她回去的时候,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江美舒愣了下,问住在隔壁的莲花婶,“婶,我妈呢?”


    “哎哟,美兰,你还不知道吧,你爸出事了,说是肉联厂失火了,你爸去救火受伤了,这会都去医院了。”


    “你妈也去了。”


    江美舒听到这话,顿时一惊,“他们有说在哪个医院吗?”


    “这我倒是不知道。”


    “只晓得你妈接到消息了,就立马出去了。”


    大杂院里面藏不住消息,每家每户发生丁点大的事情,都会被大家知晓。


    江美舒立在原地,她第一次有些慌张,不知道做什么好。


    去医院吧,不知道她爸在哪里。


    不去吧,在家门口等又着急。


    好在江美舒没等多久,王丽梅就扶着江陈粮回来了,一看到这两人,江美舒顿时小跑着迎了上去。


    “妈,爸没事吧?”


    王丽梅脸上也不复之前的慌张了,她点头,“给卫生室的大夫检查了,就是进去救火的时候,上面横梁砸下来了,你爸避了下没避开,所以砸了个皮外伤出来。”


    江美舒一脸担忧,“检查了吗?那骨头里面有问题吗?”


    她怕的是别砸骨折了,从外面又看不出来。


    外面看的当然都是红伤了。


    “没吧?”


    王丽梅不是很确定,她去看爱人江陈粮。


    江陈粮生的五大三粗,他常年杀猪,所以一身的煞气,好在上了年纪,胖了一些,看着倒是没那么吓人。


    面对家里人的关心。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里面有一丁点痛,不是很明显,外面这点伤也跟毛毛雨一样,不是啥大事。”


    当年


    他杀猪的时候,一刀没砍到位,反而砍到了自己左大腿上,鲜血汩汩往外流。


    他当时都没去医院,只是用着灶膛里面的草木灰,抓了一把糊上去,没多久就不流血了。


    甚至,也没休息几天就继续去上班了。


    “所以,比起当年来,这算啥伤啊,就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样。”


    江美舒听的心疼的要命,就差泪眼汪汪了,“爸!”


    她喊了一声。


    也确实是心疼,哪里有受伤了,这样弄的啊。


    当父亲的哪里经得起闺女这样?


    他心也跟着软成了一滩水,“好了,没多大的事情。”


    不过,江陈粮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江美舒,“美兰,你还是不要这样了。”


    “你这样我不习惯。”


    因为,只有小闺女才会露出这样心疼他的表情。


    大女儿只会像他娘老子一样教育他。


    “爸,你怎么这么不仔细?”


    江美舒,“……”


    旁边的王丽梅忍不住捂着嘴想笑,要知道大闺女和小闺女互换身份的事情。


    爱人还是瞒在鼓里面的。


    “算了算了,进去说,不要在门口了。”


    大杂院里面住着这么多邻居都看着呢。


    这不,王丽梅他们一进来,大伙儿顿时探头出来,“丽梅啊,你家老江怎么样了?”


    “严重吗?”


    他们这个大杂院里面住的,超过一半都是肉联厂的,还有是隔壁轧钢厂和纺织厂的。


    都是属于没分到单位的房子,搬在外面住的。


    王丽梅笑了笑,“不严重,让大伙儿操心了。”


    告辞了众人后。


    她这才领着爱人和闺女进屋去。


    一进屋。


    江美舒就忍不住问了,“肉联厂这么大的厂,怎么还失火了?”


    这王丽梅还真不知道。


    她去看自家爱人江陈粮。


    其实,江陈粮也是一知半解,“我从厂房出来的时候,瞧着杨主任的儿子被抓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算了,这些也和我们普通人没关系。”


    王丽梅倒是不在关心这个,而是问江美舒起来,“你相亲怎么样?见到梁厂长人没?他对你感官如何?”


    这话问的,让江美舒从哪个地方回答呢。


    她先是把手里提着的黄桃罐头拿了出来,“这里。”


    “没见到梁厂长,但是他送来了两瓶黄桃罐头。”


    江美舒三言两语把早上的事情,倒豆子一样全部说出来。


    这让王丽梅懵了下,“那你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江美舒望着水盈盈的黄桃罐头流口水,“没吧,他不是工作上出事了吗?面都没见到,这算是哪门子成了?”


    王丽梅有些不放心,“那你姑姑怎么说?”


    江美舒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黄桃罐头上收回来,“我姑姑啊,说等下班了来我家商量呢。”


    “我这边没成,倒是不知道我姐,那边成了吗?”


    还真别说。


    江美兰那边成了大半了。


    食堂。


    长条餐桌上,江美兰和沈战烈一人坐一边,狭窄的椅子上,两人谁也不敢看谁。


    那空气中的气氛,害羞又尴尬。两人眼神都不敢对视,都是瞟着别处,万一不小心对视了,顿时害羞尴尬地移开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美兰这才抬头,从偷偷地看,变成正大光明地看。


    沈战烈人高马大的,跟黑色小塔一样,坐在这种长条凳椅子上,倒是平白多了几分局促起来。


    而且,这人年轻的时候,真容易害羞啊,还没说上话呢,沈战烈的耳朵就红了大半去了,跟兔子一样。


    江美兰从上打量到下,肩膀挺宽,胸肌挺厚实,说明腱子肉多。


    再往下腿微微蜷着,已知这椅子有八十厘米。


    这样估算起来,沈战烈这一双腿起码有一米五往上。


    从他这一双腿的长度,又能估算出他中间第三条腿长。


    应该在十五厘米往上,若是天赋异禀,也可能有十八厘米。


    这样一算下来。


    江美兰对沈战烈真是特别满意,有他这样的身板,在床上那还不得快活死啊。


    她可是馋了一辈子。


    终于等到这盘菜上桌了。


    她的目光太过炙热了,沈战烈就是想忽视都难。


    他局促地扯了扯衣服,硬朗的面容上满是尴尬和紧张,“江同志。”


    声音很有磁性。


    眉眼也生得还好,比不上梁秋润的精致,但是沈战烈本身就是偏向粗狂硬汉的那一挂。


    “喊我江美舒就好。”


    江美兰刻意学着妹妹的模样,压低了嗓音,颊边也飞上了两朵红晕。


    沈战烈呆了下,接着,有一种违和感浮上心头。


    他犹豫了片刻,仔细地看了过去。


    还是那么一个人,眉眼也都是一样的。


    不过,就是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见沈战烈这般仔细地看自己,江美兰心里咯噔了下,“怎么了?”


    她摸了摸脸,特意把脸往前凑了几分,“我脸上有花不成?”


    这般一凑近,一股馨香几乎是一瞬间,就朝着沈战烈的鼻子里面灌进去。


    沈战烈原先的违和感瞬间消失殆尽,脑袋空白一片,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双膝,“江江江、江同志!”


    江美舒看他了!


    沈战烈激动的要命,只是下一瞬间。


    咔嚓一声。


    本就不坚固的裤子,破了。


    露出了里面明晃晃的大腿肉来。


    沈战烈,“……”


    江美兰却忍不住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倒是没看到大腿肉,而是看到了中间的部位,鼓囊囊的一堆往外凸的很明显。


    她心里美滋滋的。


    **生活有保障了。


    未来孩子也有保障了。


    尽管,心里美上天了去,但是江美兰面上却还是一副害羞矜持的样子,“衣服破了,要不要我拿回去给你补?”


    沈战烈下意识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不用。”


    他就这一条裤子,这要是脱给对方拿回去补了,他怕是要光着屁股回家了。


    江美兰有些失望,倒是也不着急。


    她想了想,倒是换了话题,“我家情况你都知道吧?”


    沈战烈点头,他的眉毛特别浓,长眉入鬓,黑的压眼,正常来看会有些凶,但是偏偏他生了一双凤眼,倒是中和了眉毛的上扬的煞气,多了几分憨厚和老实来。


    “师父都和我说了。”


    他有几分害羞,也有几分紧张,“江同志,你家这个情况我是非常满意的,但是。”


    “我家的情况,你了解吗?”


    他怕江美舒盲目的跟他相亲,嫁到他家别后悔了。


    于是。


    沈战烈把家里的情况都放在台面上,“我今年二十一岁,初中学历,一个月工资二十九块五。家中父亲离世,有个半瞎的母亲。另外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说完这些,他颇为忐忑,“江同志,我们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你若是愿意,我们就成,若是不愿意——”他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那就当今天没来过。”


    他话虽然说的这么大方,但是实际上的小动作却暴露了他。


    从来到现在,他的一双眼睛都没离开过江美兰。


    实在是她太漂亮了,黛眉杏眼,眼角眉梢含着害羞的春情,皮肤白的跟豆腐一样。


    好看的不像话。


    沈战烈发誓他绝对没有,见过比江美舒还漂亮的姑娘。


    江美兰等的就是这话呢,她笑了笑,“你家情况我不好,我家也差不多。”


    “我这人别的要求没有,就只有一个。”


    沈战烈惊喜,“你说。”


    他眼睛亮晶晶的,有着遮不住的喜欢。


    江美兰心中明白他是为什么喜欢,那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做了妹妹——江美舒。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让沈战烈这个愣头青,喜欢上她应该不难。


    想清楚这一切,心里唯一的不愉快也跟着消失了。


    “我和你结婚不和长辈兄弟姐妹一间房。”


    她有正事要干。


    和长辈兄弟姐妹住在一起,那还怎么干啊?


    按照她的计划,她打算三年抱俩,然后最好有一个孩子是跟她姓。


    将来她挣了大钱后,当然一部分给妹妹,一部分给随自己姓的孩子了。


    至于,剩下的钱则是分给姓沈的孩子。


    没错。


    江美兰已经计划好了,最少生五个!


    她就要孩子多多,热热闹闹的。


    面对江美兰提出的这个条件,沈战烈几乎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肯定不会和我母亲他们一间房。”


    “我已经在攒钱了,打算在屋头在接一间棚子出来,到时候我们搬到地震棚去住。”


    一听去住小棚子,江美兰微微拧眉。


    所谓的小棚子便是房子不够住了,在屋头边在接一间小房子,有人叫地震棚,也有人叫小棚子。


    还有人说是接了狗窝。


    各种话都有,不过本质还是穷闹的。


    像是大杂院这种地方,原本是一户人家住的,后面建国了,打了地主,这些房子就从地主手里,重新分配出来了。


    一家也才十来个平方,若是宽敞点的兴许有个二十来平。


    刚结婚的小两口将就着可以住,若是家里孩子多了起来,要说媳妇的时候,这怕是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以,但凡是要说媳妇的人家,没本事弄到单位分的房子的,就只能在原来家里面添张床挤进去。


    再或者就是在外面接个小棚子了,算是小两口的新房。


    见江美兰皱眉,沈战烈忙解释道,“棚子我会用好石棉瓦做的,所以你放心,绝对不会特别差。”


    “而且,我还会努力上班的,若是我能拿到连续三年拿到优秀工人的名头,到时候我就能申请单位的福利房。”


    “江同志,我可以和你保证。”


    沈战烈看着她,眉眼极为认真,“我们若是在一起,现在可能有苦日子,但是未来肯定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江美兰知道沈战烈说的是实话。


    因为,上辈子妹妹美舒嫁给他,也不过是十来年的功夫,对方就一路高歌猛进。


    从开始的穷哈哈的临时工,到后面响当当的地方首富。


    这一条胡同的大杂院,恨不得都是他沈战烈的。


    江美兰想了想,抿着唇笑,“我不怕吃苦的。”


    要是苦太多了,她会自己跑的。


    当然,要带着她的孩子跑。


    这下,沈战烈松口气,“那我们就这样定了?”


    “上午把亲相完了,下午咱们就去领证?”


    江美兰一口应了下来,“那我晌午回去和我父母招呼一声,下午咱们民政所见。”


    听到这话。


    沈战烈更高兴了,他站起来跑到了食堂窗口,把他妈给的钱和粮票肉票,一股脑的全部花了出去。


    “师傅,给我来两个鸡蛋,另外再要一份阳春面,对了。”他看到旁边大盆子里面还剩下一些红烧肉。


    沈战烈咽了咽口水,咬咬牙,“红烧肉多少钱?”


    “五毛二两,外加二两肉票。”


    沈战烈看了看手里的钱,毫不犹豫的递过去,“我要二两。”


    打饭的陈师傅看了他一眼,“小沈,你这是发工资了?”


    都是肉联厂的工人,他们自然是知道沈战烈的,他家里是出了名的穷,平日来食堂吃饭,都来都是只买杂粮面窝窝头的。


    别说红烧肉了,就是阳春面他都舍不得买过一碗。


    沈战烈咧着嘴笑,一口白牙,“带我相亲对象来吃饭呢。”


    他这般笑起来的时候,眉目带着几分阳光,以至于身上的凶悍和煞气,都被冲淡了几分。


    陈师傅闻言,探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江美兰,他了然,旋即伸着大铁勺往菜盆里面舀的时候,转了一圈不止没抖勺子,还多往里面加了两块红烧肉进去。


    “恭喜你啊,小沈。”


    沈战烈顿了下,他朝着陈师傅道谢,“结婚的时候,一定请您来喝一杯喜酒。”


    沈战烈这人打小就受尽白眼。


    只因为没有父亲,他又是家里面的老大,人穷是非多。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家,所以沈战烈对于这种微末的善意,他也会记在心里面。


    陈师傅笑着应了一声。


    沈战烈拿着铝制饭盒,把打好的饭菜,放在了江美兰的面前,“快吃。”


    一碗阳春面,一勺红烧肉浇头,外加两个鸡蛋。


    这是沈战烈现在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也是他最大的诚意。


    江美兰看着眼前摆放着的饭菜,她顿了下,去食堂师傅那借来了一双筷子,朝着沈战烈道,“一起吃。”


    沈战烈下意识地摆手拒绝。


    江美兰却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你不吃,我也不会吃的。”


    沈战烈看着她递过来的筷子。


    江美兰的手很白,十指纤纤,拿着筷子很是漂亮。


    沈战烈脸莫名红了下,“那你先吃。”


    “你吃不完了,再给我。”


    这一次,江美兰没推迟,她只是挨着碗沿旁边开始吃,先是阳春面,吸溜一口。


    正经的富强粉做的挂面,白净的细面条加了酱油,撒了嫩绿色的葱花,在最上面一层还淋了香油。


    香油化开后,在碗里面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很漂亮,也很香。


    江美兰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上次吃阳春面这种细粮,还是她过十八岁生日那天。


    她和妹妹江美舒两人,分了一碗阳春面,里面当时还窝了个鸡蛋。


    她想了想,距离上次吃阳春面,竟然都过去了三年。


    “快吃呀。”


    见她不开动。


    沈战烈催她,“阳春面要趁热吃,吃锅气,面热软绵,香甜可口,裹着香油的汁,一口下去香得要命。”


    他看着她,尽管自己也馋的要命,但却还是强行移开目光。


    催着江美兰快吃。


    江美兰不是没看出来,她多聪明的人啊。她当然知道了,沈家条件比他们家更差,怕是沈战烈也是好几年,没尝过这种鸡蛋挂面了。


    她不假思索就又去食堂要了一个碗,把一碗阳春面分成两半。


    分完后。


    江美兰推了一半放到了沈战烈面前,“一起吃。”


    她看着他,眉目认真,若是细看还能看出她眼里淡淡地心疼。


    这让,沈战烈微微顿了下,他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这会的心情。


    就好像是大冷天喝了一杯热开水一样,暖到四肢百骸去。


    江美舒在关心他啊。


    当意识到这点后,沈战烈就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他咧着嘴,眼神发亮,粗狂的眉眼都跟着发光起来,“我早上吃了来的。”


    一碗阳春面还不够一个人填饱肚子的。


    江美兰佯装生气,“你不吃,我也不吃。”


    这下,沈战烈顿时着急了,“这可不行。”


    江美兰柳眉一竖,就那样看着他。


    不消片刻,沈战烈就败阵下来,“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向来雄浑的声音,这会就跟夹子一样,软了八个度。


    这下还差不多。


    只是,在低头吃面的时候,却忍不住余光看向江美兰,沈战烈心想,原来美舒私底下是这么一个性格吗?


    她并不内向啊。


    反而还有点厉害。


    不过,他都喜欢。


    江美兰刚吃了一口面,鲜的她下意识的眯着眼睛,“要是美、”舒在就好了。


    她妹妹是个爱吃的,这种阳春面她肯定喜欢。


    “什么?”


    沈战烈抬头问了一句。


    江美兰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妹妹互换了身份,她神情掩饰道,“没什么,就是我姐也爱吃阳春面。”


    沈战烈愣了下,这才仔细回忆起来。


    江美舒还


    有个姐姐。


    他其实对江美兰并不了解,只是听的她传说比较多。


    好像对方还蛮厉害的。


    沈战烈犹豫了下,“那你回去的时候,要不要给你姐也带一份阳春面回去?”


    他算了算,手里的钱还够买一份的。


    江美兰有些想,但是想到沈战烈的条件不好,她摇头说,“算了。”


    “面回去就坨了,不好吃了。”


    这是借口。


    其实不是,不过是沈战烈现在没钱,连他自己都没舍得买一份阳春面吃。


    在这种情况下,江美兰自然不好让对方买阳春面了。


    只是,等吃完后。


    江美兰连带着碗里面的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两人起身走到了食堂门口。


    沈战烈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朝着江美兰说道,“你等我一会,我有点事情。”


    江美兰还以为他要去上厕所,便点了点头。


    沈战烈跑到了食堂张师傅,“你再给我下一碗阳春面,快点。”


    张师傅有些稀奇。


    要知道沈战烈平日里面可抠门了。


    沈战烈不好意思,“我大姨子还没吃,给我大姨子也带一份。”


    这下,张师傅懂了。


    这是为了追对象来着。


    他手脚也快,抓了一把面条就丢到了沸腾的大锅里面,案板上调好了调料。


    舀了一勺奶白色的面汤进去化开后。


    便把煮好的面条捞起来,“我煮了六分熟,估计等你拿回去,面条就泡软了。”


    若是煮的太熟,泡坨了就黏在一块不好吃了。


    沈战烈道谢后,付了六毛钱,外加**票。


    这才端着一个大海碗,朝着门口走去。


    江美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棕熊一样的沈战烈,捧着一个大海碗过来的时候。


    江美兰怔了一下,“你说有点事,就是去买阳春面了?”


    沈战烈跟做错的孩子一样,有些无措,“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这会却缩手缩脚的。长胳膊长腿,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了。


    “我听人说,你和你姐关系好,所以想着给你姐也带一份阳春面。”


    他家穷,江美舒和他相亲。


    她姐江美兰怕是看不上。


    毕竟,江美兰可是要和梁厂长相亲的人。


    他怕江美舒回去了,被姐姐瞧不上。


    也怕被人说嫁个穷的,过苦日子。


    所以,他总想多做点,在多做点,尽量面面俱到。


    免得江美舒回去被人说闲话。


    江美兰心里酸酸涩涩的,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高高大大的一个人,一脸的憨厚。


    这人是穷,但是他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妻子身上。


    这是她两辈子都没得到的关心。


    “沈战烈。”


    她喊他,连名带姓地喊。


    沈战烈有些不解,抬眼看过去,他有着一双特别浓的眉毛,看着有些凶,但是在配上无措的表情,却显得有几分可爱起来。


    “谢谢你啊。”


    谢谢你记挂着“江美兰”


    江美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妹妹的幸福,然后理直气壮的取代她。


    还要欺骗他。


    江美兰觉得对上沈战烈的一腔赤诚,她就好像是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


    沈战烈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江美兰是在和他说谢谢的,他却感受到对方有一种难过的想哭的感觉。


    “你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她,凶悍的眉目跟着耷拉下来,像是倒八字一样,满是不开心。


    “是不高兴吗?我哪里做错了?”


    “江同志,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


    他就喜欢江美舒高高兴兴的。


    他不喜欢看着对方难过的样子。


    因为看到江美舒难过。


    他也会觉得难过。


    江美兰看着耷拉下来的大棕熊,她破涕而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


    “要是我、姐看到这一碗阳春面,她肯定会很喜欢。”


    有些谎言一出口,就要说无数种谎言去圆谎。


    而她现在就是。


    沈战烈却没多想,“我送你回家?”


    其实,又有什么好送的呢?两人都在肉联厂附近住着,不过是两步路的功夫。


    江美兰嗯了一声,“那要快点,不然回去了,面坨了。”


    她妹妹嘴挑的很。


    沈战烈抓抓脑袋,“那我去借个自行车,送你回去。”


    不一会,沈战烈就从车间同事那,借了一个二八大杠自行车过来。


    他个子高,长腿一撑,便一跃而上,还不忘朝着江美兰招呼,“快上来。”


    江美兰捧着碗,放在了怀里,一只手抓住了车子后座,但是不好用力。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她拍了拍沈战烈的腰,“我要扶着你才能上来。”


    她端着碗,实在是不方便。


    沈战烈愣了一下,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根唰的一下子红了,“你扶着吧。”


    一想到江美兰用着那一双细白的手,扶着他精壮结实的后腰。


    这就让沈战烈抑制不住的想入非非。


    整个人火烧一样热了起来。


    哪怕是隔着衣服,都能从面料上传来一阵滚烫。


    江美兰愣了下,旋即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勾了勾唇。


    她说吧。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她若是真想拿下对方,肯定不难。


    因为想着面不能坨了,所以一路上沈战烈骑自行车都是飞快的,明明要十五分钟的路,结果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大杂院门口。


    瞧着“江美舒”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


    沈战烈还有几分黯然。


    江同志是不是觉得他太穷了,所以不好带他去见家人啊。


    正当沈战烈胡思乱想的时候,江美兰停了下来,回头看他,“还不跟上?”


    沈战烈猛地反应过来,他抬手指着自己鼻子,“我???”


    江美兰被他这傻样,给弄的哭笑不得,“不是你,还有谁?我们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她哪里知道沈战烈,这是面对她太过自卑了。


    沈战烈听到这话,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拿不出手,所以不打算带我见你家里人。”


    江美兰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她也没想到,那个后世意气风发的沈战烈,如今会如此自卑。


    她怔了一下,非常认真地说道,“沈战烈。”


    “我父母既然介绍我们相亲,那就是认可你,你不必这样。”


    沈战烈嗳了一声,也松了口气,真要跟在江美兰身后,去她家见家长的时候。


    沈战烈突然觉得自己穿的太差了。


    不过都走到门口了,他瞧着“江美舒”的背影,心说,下次来,下次来他一定不会这般狼狈。


    也不会给她丢脸。


    江家屋内。


    江美舒听到动静就往外跑,一出来就瞧见了江美兰,她顿时一喜,刚要喊的。


    就被江美兰给打断了,“姐,沈战烈给你买的阳春面,快趁热吃。”


    话落,便把手里的大海碗递了过去。


    江美舒这才反应过来,她朝着江美兰眨眨眼,“谢谢美舒。”顿了顿,又去看向沈战烈。


    男人立在他们家门口,他的个子竟比那门框还要高几分,以至于需要低着头才能进来。


    她顿时一惊,好魁梧凶悍一男人,对方的大腿怕是比她腰还粗。


    江美舒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脸惊恐的磕巴道,“谢、谢谢妹夫。”


    沈战烈看到江美舒这个反应却愣了下。


    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感,出于野兽般的直觉,他突然问了一句,“你是江美兰同志?”


    第17章 第17章三合一,求订阅


    这话一问。


    门口瞬间安静了下去。


    江美舒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以为沈战烈要把她认出来了。


    可是,不应该啊?


    她和沈战烈从来没有半分接触过。


    就算是遇到了,她也是远远的避开了。


    可是,沈战烈为什么会这般问?


    正当江美舒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回答的时候。


    旁边真正的江美兰已经反应


    过来了,她朝着沈战烈笑盈盈地说,“沈战烈,你是不是搞错了?”


    “她是我姐美兰呀。”


    “不过也正常,反正连我们家里人,都经常把我们两个认错。”


    毕竟,谁让她们是双胞胎呢。


    沈战烈,“这样吗?”


    他还抱着几分疑惑。


    江美舒下意识地说道,“当然,不然你以为呢?”说完,就转头跑进去了。


    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


    她实在是受不了沈战烈那个长相,人高马大,一脸凶悍,一开口雄浑的声音,感觉一口一个小孩。


    存在感太强了。


    她有点害怕。


    看着江美舒那副反应。


    沈战烈才反应过来,这熟悉感从哪里来了。


    曾经的江美舒便是这样,每次看到他,都跟受惊的兔子一样,会被吓一大跳。


    沈战烈正沉思呢。


    江美兰喊他进屋,一连着喊了三声,沈战烈才回神。


    “你刚在想什么呢?”江美兰问他。


    沈战烈是个实在人,他便坦言道,“还是觉得你姐姐有几分熟悉。”


    是那种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江美舒影子的熟悉。


    连着两次都是。


    这话一落。


    江美兰心里咯噔一下。


    已经进屋的江美舒也差不多。


    几乎是一瞬间,家里人都跟着看了过来。


    连带着王丽梅也是一样的。


    唯独,江陈粮还被瞒在鼓里面,他笑了笑,“你会觉得我家美兰熟悉正常的。毕竟,美兰和美舒是双胞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是她们父亲,我还认错过好多次呢。”


    这话,由江陈粮解释刚刚好。


    也一下子打消了,沈战烈的疑虑。


    毕竟,江美舒和江美兰是一对双胞胎,身为亲生父亲的江陈粮,还能认错了去?


    沈战烈哪里知道。


    江陈粮还真就认错去了。


    他这人一心只上班赚钱,家里的拖油瓶倒了,他都不会去扶下。


    至于江美舒和江美兰,就更了解的不多了。


    有了江陈粮这话后,江美舒和江美兰也跟着松口气。


    “你进去吃面,不然坨了不好吃。”江美兰朝着江美舒使了一个眼色。


    江美舒嗳了一声,端着大海碗就去了自己的小屋子,不在留在外面了。


    不过,她进了屋子把铝制饭盒一打开,扑面而来的香气,差点没把她馋哭了。


    看着那油滋滋,白花花的阳春面,最后面还淋了一层麻油。


    江美舒拿了筷子,二话不说就吃了一口。


    太久没吃到细粮挂面了,以至于挂面入口的时候,那一股面甜味让她找到了久违的味蕾。


    江美舒好吃的忍不住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吸溜面条,“还是细粮好吃啊。”


    她姐真疼她啊。


    出去相亲,还给她带了好吃的回来。


    完全没有把她给忘记。


    天下第一好姐姐!


    外面。


    江美舒进屋后。


    王丽梅便松口气,倒了一杯白开水出来,倒是想倒白糖来着。可惜家里的糖罐子早都空了。


    也没舍得再去买,最后没法子,用着热水倒进去玻璃糖罐,涮了涮,带着些许的甜味,这才算是勉强倒了一杯白糖水出来。


    她还特意单独递给了沈战烈,问,“你们两个相亲相的怎么样了?可有看上对方?”


    沈战烈接过搪瓷缸,还在发呆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一回头,就瞧着“江美舒”朝着他羞涩地笑。


    几乎一瞬间,沈战烈脑子里面的疑惑,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红了脸颊,瓮声瓮气道,“我和江同志还挺合拍。”


    这话说的,王丽梅忍不住笑了,“那就成。”


    “你们年轻人只要看对眼,我们这些长辈就不说什么了。”


    她倒是没提出领证的事情,她总怕小闺女那边没定下来,还想在多个选择。


    但是没想到,沈战烈根本不给她选择,直接单刀直入道,“那王婶,您看方便的话,能不能把户口本给了江同志。”


    他带着几分激动,“我们想下午就把结婚证给领了。”


    这年头上午相亲,下午领证的人比比皆是。


    只是这么快的话,却让王丽梅有些回不过神。


    她去看江美兰,“你是什么看法?”


    江美兰低着头,颊边带着一抹羞涩,小小声道,“我觉得下午领证也可以。”


    不得不说,她学起江美舒的时候,一般人真认不出来,哪怕是王丽梅这个亲生的母亲,都有些分不清了。


    她恍惚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把江美兰真的认成了江美舒了。


    这是她给小闺女挑的对象。


    “那我去给你们拿户口本。”


    王丽梅转头去了她睡的屋子,从五斗柜里面抽出一个铁盒子,翻了一层又一层,这才找到了户口本。


    拿出来递给了江美兰。


    只是,在递过去的一瞬间,王丽梅问,“你们可想好了?”


    不。


    其实她想问的是美兰,你想好了吗?


    一旦领证在也没有回头路了。


    江美兰点头,斩钉截铁,“想好了。”


    她去看沈战烈。


    沈战烈也点头,“我也想好了。”


    “那就去领吧。”


    王丽梅把户口本,递给他们,“知道怎么领结婚证吗?”


    这个沈战烈还真不知道。


    王丽梅就晓得,“你们先去单位开个结婚证明,在拿着结婚证明去民政所,民政所看了结婚证明,就会给你们打结婚证。”


    这年头结婚也有些复杂。


    这下,江美兰和沈战烈都听懂了,两人齐刷刷的出了门子。


    领结婚证去了!


    他们一走,江美舒端着碗,趴在门框处探出头来,“妈,他们走了?”


    王丽梅嗳了一声,江美舒顿时松口气,端着碗就跟着跑了出来,把碗举到王丽梅面前,“快吃一口,老香了。”


    王丽梅看了一眼白花花的面条,还沾着油水,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接着才摆手,“妈不爱吃细面,太滑溜了,而且消化的也快,你自己吃吧。”


    天底下的父母好像都一样。


    不爱吃肉,只爱啃骨头。


    不爱吃鱼,只爱吃鱼尾巴。


    甚至,连一碗面条都是,不爱吃细粮,只爱吃粗粮。


    可是真是那回事吗?


    不尽然的。


    江美舒低垂着眉眼,也是在这一刻,她似乎在王丽梅身上,看到她妈妈的影子。


    在她年幼的时候,家里条件还不好。


    她母亲也是这般的,但凡是她喜欢吃的,她母亲都不爱吃。


    江美舒心里酸酸涩涩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在抬头的时候,她便扬起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像是撒娇一样,把碗筷递在王丽梅手里。


    “快嘛,尝尝你未过门的女婿买的阳春面,好不好吃?”


    这个由头王丽梅是真拒绝不了。


    她低着头,浅浅的尝了一口,算是敷衍了事。


    江美舒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能尝这一口,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她又拿去给父亲江陈粮吃,江陈粮直接摆摆手,“我去睡会,不太想吃东西。”


    见他确实不吃,江美舒也没有强迫。


    只是把剩下的小半碗细面留着了,家里还有好几个人没尝过味呢。王丽梅看了她这个动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说。


    只是,抬手摸了摸她清丽白皙的脸,“生在我们这种穷人家,我的美舒受苦了。”


    江美舒笑了笑,大眼弯弯,神色明媚,“怎么会?”


    “现在就挺好。”


    除了吃不饱,其他的真的都挺好。


    “不过妈,之前


    沈战烈来我们家,说要和姐去领结婚证,你怎么没让他给彩礼啊?”


    她记得结婚都是要给彩礼啊。


    这是老规矩。


    王丽梅是真觉得自家闺女,养得太过天真了一些。


    “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还哪里有钱给彩礼?”


    “而且沈家条件确实不好,从一开始我把他纳入女婿挑选对象的时候,我就没想过问他们家要彩礼。”


    江美舒不太懂,“不是说免费的东西,别人不会珍惜吗?”所以,她其实看多后世要很多彩礼的。


    这样,掏空了男方家里的家底,对方才会更珍惜。也会在想做坏事之前,掂量一下这代价付得起付不起。


    “哪里来的歪理?”


    王丽梅弹了下她脑门,“结婚就是结婚,谈了价格那是买卖。”


    “沈家条件不好,你问他们要彩礼,那嫁过去还是苦了我自己的闺女。”


    “倒是不如不要,让他们自己好好过日子。毕竟,结亲是一家,只要他们过的好,我自然是高兴的。”


    江美舒没想到王丽梅竟然有这境界,她顿时拍马屁,“妈,你真厉害。”


    “不过,我到时候。”她咳咳了两句,“要是和老梁相亲成功的话,你会问他要彩礼吗?”


    王丽梅,“自然是要的。”


    “梁厂长家有钱,我要彩礼,自然会给你陪嫁。”


    “梁家和沈家条件不一样,自然要按情况来。”


    江美舒抿着唇,突然笑了笑,从后面搂着王丽梅的脖子,脆生生道,“妈,你说我是不是遗传了你的聪明啊?”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给夸了进去。


    床上。


    江陈粮痛苦的哀嚎了一声,顿时把江美舒和王丽梅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怎么了?这是?”


    等打开被子一看,好家伙。


    这么秋日的天气,江陈粮竟然是满头大汗,脸色煞白。


    江美舒顿时被吓了一跳,“爸,你是哪里不舒服?”


    江陈粮一直在忍着的,这会到底是忍不住下去了,痛苦道,“胳膊疼。”


    江美舒立马轻轻的拿起他的手看了起来,“之前大夫怎么说的?”


    他们刚回来的时候,她还问过,她爸妈都说没事。


    哪里料到这会会这般严重?


    王丽梅也慌了,“大夫说没事啊?”


    “可能是误诊了。”江美舒说,“你们是在哪个医院看的?”她记得首都的大夫都是很厉害的啊。


    “就在我们肉联厂卫生室。”


    江美舒,“……”


    “去医院。”她站了起来,立马收拾东西,“现在去让医院的大夫看一看,到底是伤到哪里了?”


    这——


    王丽梅和江陈粮对视了一眼,两人显然都有些为难,“算了吧。”


    “不是啥大问题,你们去卫生室给我买点止痛药回来就行。”


    普通家庭的人,怎么去得起医院啊?


    江美舒抿着唇,绷着莹白的脸,很是严肃,“不行的,爸。”


    “你胳膊这里痛,外皮只是受伤,我怀疑是伤到了骨头里面。”


    向来跟个小孩儿一样的江美舒,此刻却格外坚持,“爸,要去看大夫的。”


    “而且,你这是工伤,单位应该报销的。”


    江陈粮还在犹豫。


    对于普通的穷苦人家来说,连饭都吃的勉强七分饱,哪里还舍得去看病。


    “爸,去嘛,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胳膊真出问题了,以后在单位的工作,怕是做不了。”


    这一下子戳到了江陈粮的软肋,他点头,“去!”


    他不能倒下。


    也不能失去工作。


    *


    梁秋润在教育完儿子后,便和采购科的杨主任,以及财务科的陆科长,几人一起去了肉联厂的医务室。


    杨主任还说,“当时小刘跟我说,看着他们去的。”


    这下,梁秋润点了点头,朝着陈秘书说道,“去准备一些营养品,我带着去看望江同志。”


    陈秘书身为梁秋润的左膀右臂,这些事情自然不用梁秋润交代,他便要先想领导所想,做领导想所做。


    所以,当梁秋润这话一落后,陈秘书便从办公室桌子下面,拿出了一网兜的东西,一起递给了梁秋润。


    “两瓶黄桃罐头,两袋白糖,外加一罐麦乳精。”


    这几乎是营养品里面的顶配了。


    毕竟,麦乳精这种稀罕的玩意儿,可不光是贵,它还要特供票。


    普通人根本买不到。


    梁秋润点头,接了过来,眉眼清润,声音温和,“做的很好。”


    陈秘书谦虚地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话落,他去看了一眼杨主任和财务科的陆科长。


    陆科长倒是没说话。


    反倒是杨主任咂舌,难怪陈秘书的地位无人动摇,看看这就知道了。


    就陈秘书这心细的劲,一般人都赶不上啊。


    陈秘书得意一笑,深藏功与名。


    等要去肉联厂卫生室的时候,财务科的陆科长说,“我不去了。”


    “今儿的还有好多账务没做完,我先回科室忙事情。”


    陆科长今年二十六七,而且还是首都大学财会专业毕业的,一毕业就被分配到肉联厂当会计干事。


    不过四年的功夫,他便做到了财务科副科长的位置。若不是年纪资历不够,怕是财务科的老大都要给他让位置了。


    梁秋润知道他的性格,也算是半个工作狂。


    他颔首,算是默认他离开,“辛苦。”


    陆科长摇头,“是我该做的。”


    他转头离开后。


    眼见着梁秋润领着梁锐走在前面,杨主任朝着陈秘书咬耳朵,“陆科长在梁厂长面前,还挺?”他想了一个形容词,“跳。”


    “对,就是还挺跳。”


    厂长都去慰问受伤的工人了,陆科长竟然半路离开。这就离谱了啊。


    陈秘书,“那是人家陆科长有能力。”


    “我们厂长欣赏有能力的人。”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对方比较傲,厂长也是能包容的。”


    这话说的就扎心了啊。


    一路上,杨主任都在琢磨。


    陈秘书这是不是在点他啊?


    还是在点他。


    还不等杨主任想明白,就已经到了肉联厂卫生室了,他顿时收起了脑子里面的胡思乱想。


    跟着一起上了台阶。


    就听见前面的梁厂长,在耐心的叮嘱儿子梁锐,“一会见到了江同志,和对方道歉,记得吗?”


    梁锐不吭气。


    “梁锐。”梁秋润温和的眉眼,稍稍冷了几分,“梁锐,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们这些人都有一堆的工作没做,此刻却陪着你擦屁股,若是你连道歉都做不到——”


    他话还没说完。


    梁锐便开口道,“知道了。”


    后面的杨主任听到这,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梁厂长多厉害的人啊,在外面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


    回到家里还是和他一样,有一个逆子在对着干。


    沟通不了,教育不了。


    想到这里,杨主任心里平衡了,他家也有逆子,他家那个逆子,比梁厂长家的逆子稍微好管教点。


    这样来看。


    他命比梁厂长还好点。


    毕竟,他有爱人帮忙管孩子。


    梁厂长没有啊,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孩子还不听话,满是叛逆。


    想想都糟心。


    前面,梁秋润还不知道,属下已经开始同情他了。也是正常的,起码在外人眼里,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但凡是单独一个人带孩子的,日子都不好过。


    因为,那是需要既当爹又当妈的,若是遇到孩子乖巧还可以。


    若是遇到青春叛逆期,那就等着被气死吧。


    梁秋润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都上了楼梯走到卫生室门口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梁锐,衣服乱七八糟的穿,扣子也没扣上,吊儿郎当的。


    他停下来,朝着梁锐说道,“把衣服穿好了。”


    “穿好了再去看望人,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梁锐不想动,他就不想扣扣子,觉得衣服敞着凉快。


    “我不想扣  。”


    梁秋润一言不发的盯着梁锐。


    他是无声的,但是那眼神压迫力,却扑面而来。


    过了几十秒钟后,梁锐到底是败阵下来,当着梁秋润的面,把扣子一颗颗扣上,如同他一样,衬衣都到了喉结处。


    这样虽然好看,但是真不舒服。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爱俏,爱宽松,爱自由的时候。


    “我现在扣上,出来就取掉。”他和梁秋润讨价还价。


    梁秋润淡声道,“看完病人随你。”


    察觉到父亲有些不悦,梁锐罕见的没有在顶嘴,跟在梁秋润身后进了卫生室。


    只是问了一圈后,才知道。


    “江陈粮同志已经走了啊?”


    “他在看完之后,擦了皮外伤的伤口,便从卫生室离开了。”


    这——


    大家竟然扑了个空。


    杨主任也呆了下,“小六那个瓜娃子,说话不说全。”


    要不是对方跟他说,江陈粮在卫生室,他也不会带着梁厂长,兴师动众的来了。


    陈秘书倒是反应的快,“是我工作失职,我现在就去找人。”


    梁秋润摇头,“先问问情况。”


    陈秘书去打听了一圈,旋即得出一个信息。


    “江同志应该是发现没有问题,便回家了。”


    梁秋润思忖了片刻,便说,“一起过去一趟。”


    工人抢救火灾受伤,于情于理,他身为厂长都该去慰问一下。


    “知道江家住在哪里吗?”


    这个陈秘书还真不知道,他又准备去找人问。


    梁锐突然说道,“我知道,我带你们过去。”


    这下,梁秋润敏锐第看了过来,梁锐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我之前去找过她。”


    她是谁?


    他和梁秋润都心知肚明。


    梁秋润微微皱眉。


    既然说了。


    梁锐觉得也没什么瞒着了,“我给她一百块,让她不要去相亲。”


    “但是她去相亲了。”


    剩下的话,梁锐没说完,他只是看着梁秋润。


    他不说,梁秋润却懂。


    梁秋润很是坦然,“那你觉得对方应该不图条件,就跟我一起相亲?”


    是这个道理。


    梁锐默认了。


    梁秋润冷静地叙述,“你觉得我很有优势吗?不图我的条件,你觉得对方图我什么?”


    “图我年纪大?图我不回家?还是图我有个叛逆大儿子气死她?”


    旁边的杨主任听到这话,在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觉得这话还挺顺口的。


    见大家都看着他。


    杨主任顿时捂着嘴,“我不是故意的。”


    “梁厂长,您条件这么好,别这么说自己,我怪不习惯的。”


    梁秋润很有自知之明,“我说的事实而已。”


    “梁锐,你别把我看的太高,也别把对方看的太低。”


    “人贵在自知之明。”


    梁锐顿时不说话了。


    直到,旁边传来一阵着急的寻找声,“梁厂长,书记办那边找您。”


    “让您快点过去。”


    这话一落,梁秋润顿时一怔,他拧眉,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书记办那边有说什么事情吗?”


    对方哪里知道,只是摇头,“我听传话的人说,书记办的何书记脸色挺不好的。”


    这下,梁秋润大概知道了,“我去书记办找何书记。”


    他沉吟了下,把梁锐托付给了陈秘书,“你带着梁锐去江家,另外和江同志道个歉,我实在是有事来不了。”


    何书记找他,这是不去不行的。


    别人都以为厂长威风的要命,实际上厂长上面也有人管着的。


    陈秘书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梁秋润犹似不放心,朝着梁锐叮嘱一句,“多听你陈叔叔的。”


    他觉得自从当了父亲后,他都快成了老妈子。


    梁锐低着头,扯着衣角,随口嗯了一声。


    等目送着梁秋润离开后。


    傍晚的夕阳下,梁秋润的背影被夕阳给拉的老长,也是这个时候,梁锐才惊觉,他父亲的背影过于消瘦。


    似乎来到肉联厂的这一个月,他一下子清减了不少。


    注意到梁锐在看梁秋润。


    陈秘书突然解释了一句,“梁厂长其实很辛苦的,这会他去书记办,你别以为是好事。”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梁锐,“肉联厂车间起火灾,原因还是因为你造成的,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梁厂长都跑不掉。”


    他叹口气,“何书记和梁厂长不对付,梁厂长这次过去,怕是不好脱身。”


    他也不指望梁锐能听懂。


    陈秘书只是恳求他,“梁锐,你平日里面多体谅下你父亲。”


    “他真的很不容易。”


    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还要平衡事业。


    就是铁打的人也遭不住的。


    梁锐紧紧抿着唇,并未说话。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父亲的不容易。


    但是,他恐惧。


    来自骨子里面的恐惧,他被丢弃过,也被父亲捡到过。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


    他害怕后妈进来后,他的父亲没了,家也没了。


    所以他不敢,一直都不敢的。


    梁锐一点都不勇敢。


    他还如同年幼时期那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他畏惧新事物,也畏惧新关系。


    只能固守成规,守着他仅有的东西,仿佛这样就不会失去了一样。


    见梁锐不说话,陈秘书叹口气,不再言语。


    旁边的杨主任看在眼里,他摇摇头朝着陈秘书说,“算了吧,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叛逆的时候,怎么会体谅家里人的难处?”


    梁锐听到这话,骤然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的。


    但是,他同样的也害怕。


    害怕的要命。


    一直到了取灯胡同,三人都是沉默的。


    也是巧。


    梁锐他们刚进了胡同口,就遇到江美舒领着江陈粮,急匆匆的往外面赶。


    两行人迎面撞上了。


    “江同志。”


    陈秘书喊了一声。


    这下,江美舒和江陈粮两人都停了下来,因为在外面,他们都是被喊江同志的那个。


    “陈秘书?”


    江美舒或许不认识陈秘书。


    但是江陈粮却知道对方的,因为,梁秋润调来肉联厂当厂长的时候,听说带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左膀右臂。


    而这人便是陈秘书。


    以前江陈粮只是遥遥的见过对方一眼,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面对面。


    陈秘书见江陈粮认识自己,顿时松口气,“是我。”


    大步流星的上前,仔细观察起来。


    “梁厂长听说你受伤了,本来亲自来看你的,但是去了卫生室扑空了,恰逢书记办找他有事,他便先离开了,吩咐我们这些人来看望你,对了,江同志,你受伤的情况如何?”


    这一问,江陈粮下意识地要说没事。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被江美舒给打断了,“我爸受伤应该蛮严重,肉联厂卫生室那边怕是误诊了,我爸应该是在抢救火灾的时候,伤了骨头,现在要去大医院重新看病。”


    实话实说这一块,没人比得过江美舒。


    她才不会让爸爸撒谎自己没事呢,本来就是因公负伤,单位应该负责的。


    这下。


    陈秘书和杨主任对视了一眼,“这般严重吗?”


    “现在你们去哪个医院?”


    这个江美舒还真不知道,“哪个医院好?”


    “去人民医院吧。”


    陈秘书很快反应过来,“就是离我们肉联厂有些远,你们在这里等会我,我去和梁厂长汇报一声,把轿车开过来。”


    虽然有些违规,但是特事特办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江美舒嗳了一声,有人操心,她自然乐得当甩手掌柜。


    陈秘书走了,只剩下杨主任和梁锐了。


    杨主任在和江陈粮唠嗑,算起来杨主任是江陈粮的上级。


    倒是旁边的梁锐,脸色又臭,又复杂,抿着唇在原地有些焦躁不安。


    过了好一会。


    他才走向江美舒,想说对不起。


    但是又张不开嘴。


    江美舒看着梁锐这样,有些纳闷道,“统啊,你说梁锐是不是得了痔疮?”


    系统,“……”


    它很佩服舒舒的脑回路。


    它选择沉默  。


    一直到陈秘书开车过来,梁锐也没能张开嘴。


    江美舒奇怪地看他一眼,旋即,扶着江陈粮上了车子。江陈粮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坐小汽车。


    他有些不知道将手脚放在哪里才好。


    江美舒扶着他手,“爸,靠着我。”


    “像我这样,把腿伸展开,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倒是很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拘谨和不自然。


    陈秘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有些讶然,心说,梁厂长的这个相亲对象真是不一般。


    他见了太多坐上小轿车,如同江陈粮那样反应的人了。


    这样对比起来,越发显得江美舒不一样。


    这样的她,应该能把梁锐搞定吧?


    陈秘书不确定地想。


    “我和梁厂长汇报了,他让我先送你们去医院,看病的一切费用都由单位报销。”


    这话一落,江陈粮顿时松口气,他们家没钱的,也去不起医院看病。


    “谢谢梁厂长。”


    江陈粮说了一句。


    江美舒倒是抿着唇没说话。


    一直到了人民医院后,陈秘书将车子停下来,江美舒扶着父亲下来后,见陈秘书在门口踌躇。


    似乎有些不知道,要带江陈粮去哪个科室。


    陈秘书是真不懂,因为梁秋润的身体结实的跟老虎一样,从来都不生病,所以他几乎没来过医院。


    江美舒倒是猜到了什么,她扬声道,“我爸这个可能是骨裂,要去看骨科。”


    陈秘书愣了下,越发惊讶地看着她,“那我们上去。”


    他觉得梁厂长这个相亲对象,似乎很不一般。


    竟然连这些都知道。


    知道挂哪个科室就好办了,直接去了一楼问清楚情况后,便直奔三楼骨科。


    骨科李大夫捏完江陈粮的胳膊后,说,“外面皮外伤不重,但是这般疼痛的情况下,怀疑是骨裂,送去一楼拍个x片。”


    这是大家听都没听过的存在。


    “x片?”


    陈秘书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江美舒想了想,下意识地科普道,“就是穿透皮肉看骨头是不是好的机器。”


    这都是后世很常见的机器。


    但是,她却忘记了,在七十年代这种机器却是不常见的。


    她这话一落。


    大家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陈秘书还带着几分讶然。


    梁锐也是,他还以为江美舒是胡说。


    这天底下哪会有能够穿透皮肉,看到骨头的机器啊。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一看就知道小后妈在骗人。


    只是,下一瞬,他就听见李大夫说,“对,这位小同志解释的很好,就是穿透皮肉的机器,可以看到骨头,这也是我们人民医院最新进口的机器。”


    这下,大家都震惊了,“还有这种机器?”


    梁锐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个小后妈,竟然有几把刷子,她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


    “对,上个月我们才从德国进口的,不过这种机器拍片子很贵。”


    “多少钱?”


    “拍一次要四十二块。”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可都赶得上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杨主任下意识地说道,“这也太贵了。”


    李大夫点头,“对,所以也可以选择不拍,不拍的话,我就直接给你弄个木板给固定起来。只是,看不到胳膊骨头的情况,所以未来恢复的好不好,这个也不能确定。”


    拍x片的机器进口回来后,会拍的人寥寥无几,大家都被这个价格给吓到了。


    陈秘书在犹豫,这个价格都超过普通人的申请报销了,“我要去找梁厂长问下,这个价格太贵,我也做不了主。”


    李主任,“那要尽快了,他这胳膊拖不得。”


    江陈粮害怕给人添麻烦,也怕去找梁厂长,所以他便下意识地拒绝了,“那就不拍了,太贵了。”


    对于穷人来说,疼痛和生病才是最不值一提的。


    只是,这话一落。


    一直靠在墙上一言不发的梁锐,却突然从绿色的墙面处,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从兜里面掏出了几张大团结递过去,公鸭嗓道,“拍吧,我的责任我承担。”


    “钱我来出。”


    第18章 第18章三合一,求订阅!……


    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突然开口把大家都给惊着了。


    大伙儿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这个钱可不少。”相当于普通人一个多月的工资了,“你想清楚了吗?”


    梁锐被大家看的不自在,他摸了摸脸,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桀骜,“我犯错了,我承担不行啊?”


    语气虽凶,但是人却有些不好意思,“在哪里交钱?我现在去交钱,马上就安排拍。”


    还是那么一个人,但是拧巴的倒是有些可爱了。


    陈秘书抬眼看向他,“梁锐,未经审批就擅自出钱,财务科这边是不认账的,所以你想好了吗?”


    “你一旦出钱,很有可能拍片子这笔钱,就要你个人出了。”


    这是肉联厂的规矩,所有要报销的单据,都要提前报备,不然大家都随便报销,那岂不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了。


    梁锐抿着唇,他鼻梁极为高挺,拱着浓黑的眉眼,看起来桀骜又叛逆,“我出就我出。”


    “这个钱本来就应该我出。”


    他走到江陈粮面前朝着他鞠躬,“对不起,因为我和梁风才导致您救火受伤,您受伤的医疗费一切都是我来承担。”


    梁锐这一举动实在是太突然了。


    以至于大家伙儿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江陈粮有些手足无措,他是知道的梁锐是梁厂长家的孩子,这孩子地位高的,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想清楚这些后,江陈粮下意识地就要避开,却被江美舒给摁着,向来迟钝的江美舒,这会脑子却格外清醒。


    “爸,这是你应该受的。”


    这话一落。


    梁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来。


    江美舒绷着一张玉脸,凶巴巴,“看什么看?你要不放火,我爸就不会受伤,我爸不受伤,也不会遭这个罪,这个钱你该给,道歉也该道。”


    说实话,江美舒有些生气的。


    越是对家人认可,她越是对始作俑者生气。


    听到江美舒这教训的话,向来叛逆的梁锐,第一次没有反驳,而是承认,“是我做错了,我道歉。”


    这话一落,陈秘书一惊,要知道他算是跟着梁秋润好多年了。


    他也认识梁锐许久了,知道这孩子最是高傲,叛逆,想要从他口中说出一个“我错了”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会,他竟然从梁锐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想到,更意外的还在后面。


    江美舒双手抱胸,“知道错了就好。”


    “鞠躬鞠的不到位,九十度弯腰会不会?”


    话落,她一巴掌朝着梁锐的后背拍上去,噼啪一声,“在低点。”


    很大的力气。


    拍在梁锐身上,有些痛,还有些痒。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般教训过。


    他咬着牙看着江美舒,不可置信中还透着几分屈辱!


    “看什么看?”江美舒腰板挺直的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中还透着不信任,“这就是你的道歉吗?连九十度弯腰都不会,要知道你弯的是腰,而我爸断的是胳膊啊?”


    “还是说,你的道歉如此不值钱?”


    “弯腰都不会了?”


    少年受不得激,江美舒这话这动作,简直就是在他雷区蹦跶。


    梁锐咬着牙,脸都憋红了,到底是守诺的,低着头,把高傲的腰弯了下去。


    弯下去的一瞬间,他后背上的皮带鞭痕就跟着锥心的疼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心里就恶狠狠地骂了起来,“好恶毒的女人!”


    江美舒的耳边叮咚叮咚的响了起来。


    [恶毒值+1+1+1}


    [支付宝到账十万、十万、十万]


    江美舒她几乎在内心土拔鼠尖叫起来,“统啊,赚钱这么容易吗?”


    “三十万,


    三十万啊啊!”


    她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赚到了三十万!!


    这是她上辈子,一个月一千八的工资,要赚一辈子的钱!


    江美舒从来不知道,原来赚钱可以如此容易。


    系统看了一眼屈辱到发抖,脸色爆红的梁锐,“舒舒,我发现你是梁锐的克星。”


    它就说找舒舒绑定没错!


    这天底下迟钝克叛逆!


    果然如此。


    江美舒还有些懵,“是吗?”


    她之前都是有感而发,确实是生气梁锐放火,导致她爸受伤。


    “你看梁锐。”


    江美舒顺着目光看了过去,梁锐还半弯腰,低着头,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白玉一样的耳朵充血了起来。


    那红色一直蔓延到了脖子处。


    江美舒心里舒坦了,“好了,弯腰弯的不错,去把钱交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抬着下巴说话的样子,有多气人。


    旁边的陈秘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脾气差的梁锐,暴起了。


    要把江美舒打一顿。


    哪里料到。


    梁锐听到这话,只是直起腰,用着冒火星的眼睛,瞪了一眼江美舒。


    深吸一口气,身子倒是老实,转头去一楼缴费处交拍片子钱了。


    江美舒在后面和她爸说话,“爸,看到没,始作俑者瞪我,你不要原谅他,也不要接受他的道歉!”


    走在走廊道大理石上的梁锐,脚步一滑,后背伤口越发疼,他咬牙切齿道,“恶毒的女人!!!”


    他在也没见过比江美舒,更恶毒的了。


    叮咚。


    叮咚。


    [恶毒值+1+1]


    [支付宝到账20w]


    江美舒的眼睛亮的都快可以当灯泡了。


    “统,我好像知道怎么刺激梁锐,赚取恶毒值了!”


    简直不要太简单!


    就这一会,支付宝到账五十万。


    五十万啊。


    系统,“……”


    为梁锐默哀一分钟。


    梁锐走了。


    江美舒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这让陈秘书极为震惊,“江同志,你——”


    真是好厉害啊。


    就是梁秋润都做不到这个地步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秘书去问江美舒。


    江美舒一脸疑惑,“什么?”


    陈秘书,“……”


    算了。


    可能江同志也是无意识的。


    不过,他要把这一茬给记住,回头要和梁厂长说一下。


    江同志简直就是梁锐的克星。


    她太适合给梁锐当后妈了。


    “好了,既然有人去缴费了。”李大夫开了一张单子,“一会你们拿着我的单子和缴费的单子,一起去一楼的一零四,下楼左拐走到尽头就是,进去后把单子交给里面的大夫,对方就可以给你安排拍片子了。”


    这话一落。


    江美舒顿时点头,接过李大夫开的单子,朝着对方道谢后,便扶着江陈粮下去。


    刚好下到一楼,遇到交完费的梁锐过来了。


    梁锐脸色臭臭的,拿着缴费单过来,江美舒伸手去接,梁锐却哼了一声,转头交给了江陈粮,“江叔,这个给你。”


    他才不要给“江美兰”,这个恶毒的女人!


    江美舒无所谓,不给她单子可以啊。


    她会上眼药啊。


    她转头便朝着江陈粮说道,“爸,你的手受伤了不要接,让始作俑者去交给大夫。”


    江陈粮都把手给伸出去了。


    结果听到女儿的话,又停顿了下来,偏偏,梁锐又把单子递过来了。


    场面就尴尬了起来。


    江美舒气哼哼道,“你把单子交给我胳膊受伤的爸,你是故意的吧?想让我爸伤的更厉害点?”


    这简直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梁锐,“……”


    他真没有。


    他就只是不想把缴费单给“江美兰”而已,偏偏这人又这么说。


    他要是把单子交给了江陈粮,岂不是变成他真的是故意的了?


    梁锐捏着鼻子把缴费单收了回来,捏在手里,在前面领路去找大夫交单子。


    这看的陈秘书目瞪口呆。


    不是!


    江同志这般对梁锐挑刺了,他都忍下来了?


    不行,不行。


    必须记录下来,回去和梁厂长反馈。


    眼看着梁锐离开了。


    江陈粮朝着女儿道,“闺女,你还是收着点,他到底是厂长的儿子。”


    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的身份,差的太多了。


    江美舒点头,白皙的下巴微扬,“我知道啊,爸,是他造成你的受伤,和他的身份没有关系。”


    “该骂还是要骂。”


    骂的越狠。


    恶毒值越多。


    她钱也越多。


    见闺女听不进去,江陈粮叹口气,“不能这样的。”


    他在车间待了快三十年,太清楚身份的压制了。


    在看自家闺女,一双眼睛清澈干净,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上班的毒打,还不懂身份高压死人的道理。


    他怕后面梁锐报复啊。


    只是,这话现在没法说。


    他只是担忧地叹口气。


    江美舒有些纳闷,“爸,对于这种人我们对他好脸色,他就会对你好吗?”


    “不会的,要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就不会受伤了。”


    她是迟钝,但是并不代表她笨。


    有些关系她比父亲看得更明白。


    旁边的陈秘书听到这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大智若愚。”


    记下来,跟梁厂长反馈。


    等到了拍片子的地方后。


    梁锐把单子一交,大夫看了一眼他,“是你要拍?”


    “不是。”


    梁锐立马让开身子,把江陈粮露出来,“是这位大叔要拍。”


    拍片子的大夫看了一眼江陈粮,“胳膊是吗?”


    “露出来给我看一眼。”


    江陈粮照着做,江美舒在旁边帮忙卷袖子。


    “好了,病人进去吧,你们在外面等着。”


    江美舒知道这些流程,所以倒是理解,反倒是江陈粮有些紧张,杀猪都不怕的人,这会却忍不住哆嗦起来,“美兰啊,我这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听说这机器能够透过皮肉看到骨头,那岂不是要将他千刀万剐啊。


    这是他的报应吗?


    他去杀猪。


    医院的大夫来杀他。


    江美舒听完哭笑不得,“爸,你放心进去吧,医生不会把你千刀万剐的,x片是你把胳膊放在那就可以了,完全不用动。”


    这下,江陈粮稍稍松口气。


    “病人实在是害怕的话,可以来一个家属陪同。”大夫突然道,“不过这玩意儿听说对人体有害,你们进来陪同的人要想好了。”


    这话一落。


    江美舒便要陪着上前,“爸,我陪你吧。”


    她是知道x片的,这个有辐射。不过和亲人比起来,这些辐射倒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江陈粮有些犹豫,“算了,大夫都说了对身体有害。”


    “我去。”梁锐站了出来,双手抱胸,态度还是拽拽的,“进不进?”


    这话一落。


    江美舒瞬间抬头看了过来。


    梁锐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没看过爷这么帅的?”


    “就你那小身板,进去还不够x片一刀切的。”


    他倒是无所谓了。


    反正他这人从小都不怕痛。


    得!


    这也是半个文盲,还以为进去x片要被切的。


    不过,让江美舒意外的是梁锐,在误会的情况下,明知道进去要被切片,还愿意陪着她爸进去。


    他似乎也没那么坏?


    她刚这么想。


    下一秒,就听到梁锐道,“走不走啊,怎么墨迹的跟个娘们一样。”


    “拍个片子还要这么久。”


    江美舒瞬间收回觉得梁锐不错的话。


    “爸,那你跟梁锐进去吧。”


    旁边的陈秘书欲言又止,“梁锐,你想好了?”这要是进去了,对身体有害,他对梁厂长没法子交代啊。


    梁锐抿着唇,下颌线紧绷,“你怎么这


    么啰嗦啊,我都说了我负责我负责,这有什么想不想好的?”


    不就是挨两刀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拉着江陈粮完好的胳膊,就要进去。


    这下,大家拦都拦不住。


    眼看着梁锐和江陈粮进去了。


    陈秘书忍不住感慨道,“看不出来这孩子,还挺有责任心的。”


    这一次,江美舒难得没有反驳。


    脾气差。


    但是心不坏。


    值得关注,大不了她下一次少气下对方。


    拍片子很快,不过十分钟左右,梁锐就带着江陈粮出来了,不,应该说是扶着他出来了。


    江美舒有些讶然,她挑挑眉顿时迎了上去,见她一过来,梁锐就跟烫手山药一样,把手甩开了,“不是我要扶他的,是老江非要扶我的。”


    这怎么进去了一趟,就变成了老江了?


    旁边江陈粮倒是哈哈笑,“是啊,我说小梁我腿软了,你扶着我。”


    “他就扶着我了。”


    “闺女我跟你说,小梁这孩子真义气,他进去以为要刮骨刀,还让医生先拿他刮练手,别把我刮错了。”


    这可是刮骨啊。


    当时梁锐就把袖子撸起来了,露出结实紧致的小臂膀出来,就让对方拿到刮肉。


    把大夫都给吓着了,忙说他们这里是正规的医院,不是黑心诊所。


    梁锐没想到江陈粮,把他在里面出的丑都说了出来,他极为不自在的揪了揪耳朵,“倒也不是那样。”


    具体是怎么样的,他却不肯说了。


    江美舒瞧在眼里,“大夫怎么说的?”


    “说要等一会才出结果。”


    出结果的速度很快,原以为要半天呢,却没想到不过半个小时结果就出来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没人拍片子。


    江陈粮的那个片子拍完了,两个大夫一起忙活着一个片子,速度自然是快了。


    他们拿着片子去找了李大夫,李大夫看完片子,他神情有几分严肃,“是骨裂。”


    “能看到吗?是这个位置。”


    他一指大家都看了过来,果然在李大夫指着的位置看了一个小缝隙。


    “打个石膏在医院住几天,另外,受伤的手不能用力,这几天在打下点滴。”


    这——


    “还要住院啊?”江陈粮懵了下,“能不住院吗??”


    李大夫指着片子,“你这个胳膊按理说要做手术打钢钉的,我没让你做手术都是好的,留下住几天院观察一下。”


    住院多贵啊。


    江陈粮还想拒绝。


    这一次,陈秘书却开口,“住吧,不然不放心。”


    梁锐虽然没说话,但是却也点头,他虽不着调,但是这会却说了一句靠谱的,“前面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这一步了。”


    他们都把话说完了,江美舒自然是不好说什么了,她只是在江陈粮耳边说,“反正公家报销,住吧爸。”


    江陈粮叹口气,“就算是公家报销,也不能这般乱花钱啊。”


    江美舒振振有词,“人李大夫都说了,你这要住院,什么叫乱花钱?乱花钱是你没病来住院的。”


    难得。


    梁锐没有反驳,他点头,注视到江美舒在看他的时候,他把脖子一扭,像个鸭子一样,把头扭到隔壁去了。


    江美舒嘴角抽了下,扶着江陈粮胳膊,“走吧,少数服从多数。”


    这下,江陈粮没法子只能听从了。骨科的病人不多,或者说是大多数人都像是江陈粮这样,就算是受伤了,也是在家强忍着,自己随意对付过去。


    普通人并不会来医院。


    所以,江陈粮打石膏的时候,如同拍片一样,一气呵成根本不用排队。


    等他这些都弄完后,胳膊也缠成了一个蚕茧出来了。


    陈秘书看他没有大问题后,这才提出告辞,“江同志,你好好在医院住院,我要先回去了,给你提交住院申请费。”


    他这般客气,让江陈粮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忙点头,“陈秘书,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就是。”


    江美舒不喜欢父亲这般唯唯诺诺,明明,他在生产车间的时候,是那般厉害。


    一刀子下去,在厉害的猪也会趴下,但是面对人的时候,他却把自己放的格外的低。


    陈秘书提出离开,杨主任自然也不会留下了。


    他们都要走了。


    才想起来提醒梁锐,“你今天还在上课。”


    今天周四,梁锐逃课逃的正大光明。


    这下,梁锐没法子也跟着离开了。


    他们一走,去病房的时候,就只剩下江美书和江陈粮了,江陈粮的胳膊还有些痛,他面色有些苍白,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的,“是不是觉得爸太过没骨气了?”


    江美舒抿着唇,坐在旁边不说话。


    江陈粮靠着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这样痛苦似乎能减轻一些一样。


    “闺女,我们穷人就是要活的小心翼翼,不然上面的人想整我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行。”


    他活了一辈子,也谨慎了一辈子。


    不然,肉联厂两次大精简,早都把他给筛选下去了。


    江美舒不太懂,“可是爸,你是受害人。”


    江陈粮睁开眼睛,那一双平日过分老实的眼睛里面,此刻却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睿智,“我是受害人,但是如果单位不管我,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去闹吗?去闹的话,在领导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说不得下次精简的名单就有我了。”


    “闺女,我们人这辈子小心行事,才不会走错路,去谨慎的对待每一个人,不说指望对方看重我,起码不会踩我。”


    “就像是杀猪一样,知道爸爸为什么是车间的一把刀吗?”


    江美舒摇头。


    “因为我对人唯唯诺诺,但是我杀猪准,一刀子进去,猪在我手里活不过三分钟,这是我的绝活,所以我手底下才能有一堆徒弟。”


    “当然,这些话说的有些远了。”江陈粮低头看了一眼蚕蛹一样的胳膊,“我倒是觉得这次受伤挺值的。”


    不止陈秘书来了,连带着车间杨主任也来了,还有厂长的儿子,后面还会有厂长和工会。


    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


    打今儿起,他江陈粮就算是在领导面前挂了名号了。


    这是江美舒从来不了解的江陈粮。


    正说这话,护士一连着安排进来了三个病人住进来,连带着家属一起,浩浩荡荡十多个人。


    江陈粮顿时止住了话头,闭眼休息起来。


    江美舒看着这热闹如同菜市场的病房,微微皱眉,“爸,你先休息,我去问下护士,能不能换个病房。”


    江陈粮想说不用,对上女儿坚持的目光,他点了点头摆摆手,休息起来。


    江美舒找到了护士,“同志,我们病房太吵了,能换个人少的病房吗?”


    护士看了她一眼,摇头,“我们这里的病房都是遵循住满原则,病房没住满,是不会再去开下一个的。”


    “在或者我们这里还有高干病房,你家有人脉吗?住进高干病房是要证明的。”


    江美舒抿着唇,“没有。”


    “那就只能住原来那个病房了。”


    江美舒想了想,“那您能进去约束下病人和家属吗?声音尽量小点。”


    这个护士倒是能做,对方便跟着江美舒进了病房,扬声道,“保持安静,病人要多休息。”


    不过,她喊了之后,也就维持了十来分钟,又吵吵起来了。


    江美舒还要去找人,江陈粮却拉着她,“就这样吧,能住到医院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去问问你妈什么时候来,我有些饿了。”


    江美舒身上是没粮票的,粮票都在家里,“我通知我妈了,但是还没来。”


    话落。


    王丽梅就走进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当看到自家爱人换上病号服,躺在床上,一手打着吊瓶,一手跟蚕茧一样。


    王丽梅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老江,你受苦了。”


    两人年少相亲认识,后面相濡以沫半辈子,虽然没有太浓的感情,但是都习惯了对方好好的样子。


    听到王丽梅哭声,江陈粮想抬手给她擦泪,结果左手打了石膏包起来了,右手在打针,一动吊水管就跟着动了起来,连带着血管里面的针也跟着痛了起来。


    江陈粮倒吸一口气,“好了,我没事,多大的人


    了,还哭这么厉害。”


    王丽梅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越发心疼,“大夫怎么说的?”


    江陈粮的精神有些萎靡。


    还是江美舒接了东西,一个个整理出来,解释道,“爸的胳膊是骨裂,拍了片子打了石膏,大夫让先住院观察几天,若是没问题了就出院。”


    王丽梅一听,眼眶更红了,“厂里面呢?厂里面怎么说的?”


    江美舒把她坐的疙瘩汤拿了出来,王丽梅顺势接了过去,她这才小声道,“厂里面的陈秘书和杨主任都来过了,说爸这次因公受伤,单位可以报销。”


    这下,王丽梅才松口气,“那这单位还挺良心。”她把盛放疙瘩汤的铝制饭盒打开了。


    浅浅的一盒,白花花的面疙瘩,切碎了嫩绿色的白菜进去,还淋了一个蛋花,在最上面滴了麻油。


    打开铝制饭盒的一瞬间,整个屋子都是扑面而来的香味。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而江陈粮隔壁床的老太太,更是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咕咚一下。


    在整个病房内显得格外响亮。


    这下,饶是江美舒都忍不住看了过去,老太太穿的极为体面,中山装,头发梳的也工整,满头银发,很是和善。


    对方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


    “让你们见笑了。”


    和别的病床人多不一样,老太太这个病床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


    也没人来照顾。


    这让,江美舒当即就不落忍了,因为她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父母今后的影子。


    如果她醒不来。


    她父母年迈住院了以后,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无人照料?


    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病床。


    江美舒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王丽梅看出了什么,小声道,“你爸自己都不够吃。”


    就浅浅的一饭盒,用了二两面,一个鸡蛋,几片菜叶子,这几乎是家里所有的细粮了,也是唯一的一份病号餐。


    江美舒知道的,所以她只是犹豫却没动手,她嗯了一声,将饭盒递给她,“我去食堂看看有没有我们吃的。”


    细粮吃不起,吃个窝窝头也行啊。


    这下,王丽梅便没在阻拦,江美舒从她那拿了一斤粮票,外加五毛钱。


    医院食堂的饭菜卖的不算贵。


    江美舒花了两毛钱,买了四个窝窝头,花了半斤粮票出去,食堂有单独送的免费白菜汤。


    说是白菜汤,只有汤没见到白菜,连个油花都没有。


    江美舒却不嫌弃了,用着足有脸大的搪瓷缸,足足打了一搪瓷缸的免费汤,这才提着窝窝头回去。


    要是搁在以前,她肯定一口气要把这钱花完了,但是如今父亲生病住院,她要算计着花钱。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在上辈子,她从来都不会管这些事。


    提着四个窝窝头,拿着一大搪瓷缸的白菜汤,回到病房后,基本上傍晚六点多了,病床上的病人在家属的照料下,都开始吃饭了。


    唯独,那个老太太没有。


    江美舒把四个窝窝头,递给了王丽梅两个,“妈,你的。”


    “这是白菜汤,你倒出来喝。”


    说完,也不管王丽梅同意不同意了,自己拿了一个小铝制饭盒,倒了一盒子出来,把自己的那份窝窝头分出来了一个,递给隔壁的老太太。


    她抿着唇,轻声道,“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块吃。”


    她有两个窝窝头,还有一碗白菜汤,分出去的话,也能混个水饱。


    这下,老太太怔了一下,眼眶湿润了几分,“孩子,谢谢你啊。”


    “吃吧。”


    江美舒自己咬了一个窝窝头,又给对方递过去一个,还特别体贴的把饭盒放在对方面前,让对方先喝一口润润口。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小同志,谢谢你啊。”


    王丽梅看到这一幕,并没有阻拦,因为她了解小闺女的性子,打小就是这样,看到要饭的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要给对方匀出来一口。


    她叹口气,问道,“大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住院了?”


    陆老太太咬着窝窝头,“我这不是摔的突然,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我就跑来检查了,谁承想摔的还挺重,大夫不让走了。”


    “家里人没通知吗?”


    陆老太太有些哽住了,江美舒及时递过来饭盒,她喝了一口白菜汤,感激道,“有啊,给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说了,但是我也不晓得怎么还没来。”


    不成器的大儿子,几个字就知道了。


    显然对方是没把她这个娘老子,放在心上的,不然也不会天色擦黑了,还没过来看她。


    也是个可怜人。


    王丽梅便不再询问,刚吃完饭。


    江美兰和沈战烈来了,“妈,爸怎么样了。”


    小两口刚领的结婚证,刚到家就听大杂院的邻居说,她爸去医院了。


    小两口被吓了个魂飞魄散,赶紧从家里往医院赶。


    王丽梅,“骨裂打了石膏要住院。”她顿了下,朝着江美兰说道,“你来了也挺好,替个手,让美、兰先回去休息。”


    江美兰还没回答呢。


    就被江美舒给拒绝了,“别啊,妈,美舒和妹夫今儿的才领证,你让对方在医院不合适,今晚上我来照顾吧。”


    “你也不合适,你一个大姑娘,怎么照顾你爸?”


    王丽梅直接给否决了,“你回去,把你小弟喊过来,晚上让他陪床。”


    这下,江美舒倒是没在反对。


    江美兰在旁边看了看江陈粮,心疼的眼眶都红了,“爸,怎么成这样了啊?”


    明明下午还好好的。


    “在肉联厂救火被砸了,没事的闺女。”江陈粮倒是看得开,“既然结婚了,就和战烈这孩子好好过日子,回家去吧。”


    江美兰不乐意。


    “我晚上留下来。”


    江陈粮瞪眼,“听话美舒,你如今是做人媳妇的,哪里有结婚当天,就在医院陪娘家父亲的?”


    “我们家又不是没人了。”


    这——


    江美兰去看沈战烈,“我就要留下。”


    活了两辈子,她永远都不会为了爱人去委屈将就亲人。


    这是她的底线。


    沈战烈对“江美舒”向来是好脾气,他当即就说道,“我也留在这里陪着师父,让小弟不要过来了,他明天还要上课。”


    这话一落。


    大家都看了过来。


    显然是有些意外。


    沈战烈抓了抓脑袋,“以前您是我师父,现在是我老丈人,于情于理我都该留下的。”


    这话说的,江陈粮有些感动,王丽梅也是。


    觉得这个女婿没白找。


    “好了,这俩孩子留下,美兰你回家。”这是江陈粮对着江美舒说的。


    江美舒还在迟疑。


    王丽梅,“你先回,我晚点也回去。”


    这里要不到这么多人,也住不下。


    等江美舒走了以后,隔壁床的陆老太太在打探,“大妹子,这两个闺女都是你家的?”


    王丽梅点头,“是啊。”


    “你有福气,这是老大结婚了?小的还没结婚?”


    陆老太太从头看到尾,她把结婚的江美兰当做老大了。


    当然,她也确实是老大。


    “这是老小。”王丽梅不动神色地说道,“我家老小今儿的领证。”


    “那你家老大呢?”


    老大啊。


    王丽梅有些后悔,没去问下美舒梁厂长的情况了。


    她摇头,“老大还没定呢。”


    “之前也就去相了个亲,但是男方都没来,我估计是黄了。”


    这话一说,陆老太太就起了心思,她慈善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笑,“我给你家老大说个对象如何?”


    这下,王丽梅顿时来了兴趣,其实她也着急的,她怕小闺女和梁厂长之间的相亲定不下来。


    眼看着要下乡了。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闺女,这病秧子的身体去下乡啊。


    陆老太太见她感兴趣,当即就郑重了几分,自报家门,“我家虽然不是肉联厂的,但是我大孙子却在肉联厂


    上班,而且他还是财务科的副科长,今年二十六,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肉联厂了。”


    这话一落,刚好推门进来看望江陈粮的江腊梅一愣,“老太太,你提的是陆科长吧?”


    陆科长可算是他们肉联厂的香饽饽。


    她当时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们家和陆家条件想差太多了。


    若说,梁厂长还有个短板梁锐的话,那么陆科长简直是没有任何短板。


    年轻能干学历高职位高长得好。


    这种人王丽梅从一开始都不敢肖想,对方条件太好了,有些不真实,她怕对方喜欢男的。


    陆老太太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她孙子,她点头,“是啊,致远是我孙子。”


    “你认识?”


    “咋不认识?”王丽梅把水果放在桌子上,“我在工会上班,和他还打过交道。”


    这下,陆老太太更高兴了,兴致勃勃,一改之前的病气,“那你看我介绍我家致远和你家美兰相亲怎么样?”


    第19章 第19章三合一,求订阅


    第19章


    陆老太太是真喜欢江美舒这姑娘,心善,人也体贴。


    先前一个病房那么多人吃饭,也不是没人看到她这个老太太还在饿着。


    但是,只有江美舒在不认识她的情况下,愿意去食堂去给她打一份饭。


    而且,还知道先给她喂点白菜汤润润喉。


    别小瞧了这些细节,一看这女同志就不错。


    陆老太太觉得这种女同志娶到自家旺家啊。


    她这一提议,江腊梅顿时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了,她今儿的在工会等到一天,也没能等到梁厂长。


    于是,她又问了一遍,“梁厂长上门了吗?”


    王丽梅摇头,“没呢。”


    这下,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个惊天的想法。


    既然梁厂长这边相亲不成功。


    那为什么不能给美舒换一个相亲对象?


    更何况,比起梁厂长,显然陆致远的条件更好,又没有继子这些,完全就是更好的相亲对象。


    江腊梅来了兴趣,“老太太,您能做得了您孙子的主吗?”


    陆老太太拍着胸口保证,“当然能了,我家大孙子最是孝顺的。”


    *


    外面。


    陆致远得知奶奶住院后,一手夹着账本,一手提着保温桶,从家里急匆匆的赶来。


    也是凑巧。


    江美舒刚好要回家,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撞了个满怀。


    陆致远胳膊下面夹着的账单,应声而落,飘了满地。


    这让江美舒有几分尴尬起来,连忙蹲下捡不说,还不住的道歉,“不好意思啊。”


    她低着头,眉眼柔美,粉白色的脸透着几分清新可人。


    陆致远怔了一下,他摇头,“没事。”


    江美舒捡那账单,她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会计凭证吗?


    她上辈子大学四年,年年专业课第一,大三下学期就去事务所实习了。


    毕业后,直接进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单位财务部。


    开始上班的头半年都快给录凭证给录吐了。


    江美舒到一半,要递给对方的时候,出于对数据的敏感。


    江美舒眯了眯眼睛,突然又收了回来,看了片刻后,朝着陆致远说道,“这一笔账是错的。”


    “存货数量和库存数量对不上。”


    这话一落,陆长程顿时一愣,他顺着江美舒指着的会计凭证看了过去。


    还真是!


    “还有你这个月的差旅费也不对,你差旅费怎么可能大于这个月的总费用?”


    不过片刻功夫,她竟然指出了两个问题。


    陆致远更意外了,他这才抬头细细地打量着对方,对方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轻,脸颊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皮肤白的跟剥壳的鸡蛋一样。


    眉眼干净又漂亮。


    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同志?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两笔漏账?


    这让陆致远挑眉,也是震惊的,他不动神色的压住情绪,低声问她,“同志,你也是会计专业的?”


    不然,对方怎么对做账如此精通?


    一听到这个问话。


    江美舒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她这辈子才不想当会计了。


    也不想当财务了。


    算账是她,背锅也是她,坐牢还是她。


    她才不要当这种可怜的牛马了。


    江美舒微微一笑,“无业游民。”


    说完,转头就跑,生怕对方黏上来了。


    这让陆致远想追都追不上了,只能把所有的账单全部都捡了起来,提着保温桶慢慢爬上台阶。


    只是,江美舒没看到的地方,陆致远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竟是亮到惊人的地步。


    谁都不知道。


    陆致远不是不想结婚,他只是眼光很高,读书读多了以后,他更倾向于寻找到一个和他志同道合的人。


    陆致远想,他可能找到了。


    之前那个女同志就是。


    在会计财务专业上,她竟然如此厉害。


    这才是陆致远想找的结婚对象。


    只是,忘记问到对方名字了。


    这让,陆致远有几分懊恼,但是想到还在住院的奶奶,他顿时收起来乱七八糟的情绪。


    寻着护士问到了奶奶的病房。


    他从外面匆匆赶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保温桶,“奶奶,你这边出事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来的很晚了,已经有八点多了。


    还不知道他奶奶一个人在医院多无助。


    陆老太太看到大孙子来了,她神色就柔和了几分,“我没啥大事,就不想打扰你。”


    “说的什么话?”


    陆致远板着脸,“您是长辈,我们之间不能用打扰这个词语,太过见外了。”


    说这话,他便把保温桶的鸡汤给倒了出来,“出来的着急,这鸡肉怕是没熬透,不过您先喝汤就是了。”


    他照顾陆老太太,大家都是看在眼里。


    或者说,从陆致远一进来,王丽梅就在观察他,条子好,身段好,面色也不差,虽比不上梁厂长那种少有的惊艳和端正。


    但是其实也不差。


    陆致远是那种不是特别帅气的长相,但是看着就靠谱。


    王丽梅和大姑子交换了一个眼色。


    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满意。


    这是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


    但是,就是不知道对方同意不?


    人老成精,陆老太太还没喝汤呢,就看出来王丽梅的意思了,显然是满意了,既然女方父母满意。


    那她还要在加一把火。


    陆老太太拿起碗,突然叹了口气,“致远啊,在你没来之前其实我已经吃过了。”


    这让陆致远有几分疑惑,“我爸给您送饭了?”


    不应该啊。


    他爸就是个烂赌鬼,不可能给他奶奶送饭的。


    陆老太太摇头,“那倒是不是,是隔壁病床他们家的闺女,看我没吃饭便把自己的那一份让给了我。”


    “我瞧着那个女同志,年纪轻轻,漂亮又心善,便想做个主,介绍你们相个亲如何?”


    若是之前陆致远可能就会答应了。


    但是想到自己刚在楼梯口撞上的女同志,他有些心悦对方。


    于是,陆致远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奶奶,我暂时不想相亲。”


    他想先找到那个女同志。


    陆老太太知道孙子的性格,于是,她捂着胸口,“奶奶年纪大了,也没几天好活了,你连这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老太太这是故意装的。


    陆致远也是一样,知道归知道,他却舍不得看着相依为命的奶奶,这般哭诉的样子。


    他抿着唇,想了想,“我可以去相亲看一看,但是成不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老太太,“成,你去见了之前那个女同志,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这话,陆致远不可知否。


    旁边的王丽梅看到他们祖孙,把事情定了下来。


    于是,也跟着开口道,“那就这样定


    了,我回去问问我闺女,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上午你们来医院就在病房相个亲如何?”


    她现在着急的厉害,总觉得梁厂长那边没定下来。


    她担心小闺女别到时候,被安排下乡了,要是这样的话,她怕是彻底见不到小闺女了。


    这也太着急了。


    旁边的江腊梅有些不赞同,这么着急,她拽了下弟妹的袖子,压低了嗓音,“你不回去问问美兰的意见?”


    王丽梅,“这孩子什么都听我的。”


    这话说的江腊梅倒是不好在说些什么了。


    毕竟,王丽梅是江美舒亲生的母亲。


    倒是,一直在旁边陪着江父的,江美兰审视地看了一眼陆致远。


    说实话,从外貌条件来说,陆致远比梁秋润差远了。


    梁秋润虽然不举,但是架不住生得好啊,说一句芝兰玉树也不为过。


    那一张脸让人过目不忘。


    不过,梁秋润虽然好看,但就像是一个不能用的花瓶。


    想到这里。


    江美兰目光下移,在陆致远裤子中间的位置停留了三秒钟,鼓鼓囊囊的,应该不至于是个绣花枕头?


    让妹妹见见也不错。


    多个选择。


    陆致远被江美兰这般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有几分不自在,莫名的想把腿夹紧起来。


    仿佛这样就多了几分安全感一样。


    他清了清嗓音,一身气势带着几分老学究古板的滋味,扶着眼镜说道,“你们商量就行。”


    他听奶奶的话。


    如果奶奶的心愿是让他相亲,那他就相好了。


    他总觉得父亲亏欠奶奶太多了,他想弥补对方一些。


    但是相归相,这年头相亲不成功的人太多了。


    “那就明天上午,或者下午也成。”


    陆奶奶一锤定音,“就看你家美兰什么时候过来了。”


    这下,所有人都赞同。


    唯独,江腊梅出了病房的门,眼瞅着下了楼廊道,确定不会有人听到后。


    她多了几分犹豫,朝着提着东西的王丽梅说,“你说我们就这样定了,会不会不太好?”


    王丽梅有些纳闷道,“怎么不太好了?”


    月色下,她眉眼依旧漂亮,哪怕是上了年纪,多了皱纹。


    可是依然难掩年轻时的风采,能从她的眉眼推断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


    当然了,王丽梅若不是美人,也生不出江美舒和江美兰,这么漂亮的一对闺女了。


    江腊梅踩着月光的影子,慢慢道,“我也是这会才反应过来,我们似乎有些太过冲动了,梁厂长那边还没说完,我们这边就再次给美舒介绍对象了,到时候梁厂长知道了,会不会把他得罪了?”


    这话一说,王丽梅就冷笑道,“她大姑,你还没看出来吗?梁厂长根本不想和我们家相亲。”


    “相亲没到不说,还有我家老江,他的手被砸断了,梁厂长让陈秘书和杨主任过来看望我家老江,但是梁厂长的儿子为什么过来鞍前马后,还出钱?”


    说到这里,她眼里透着几分精明,“我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


    “除非,我家老江受伤本身就和梁厂长儿子,扯不开关系!”


    这话一落,江腊梅一惊,也想到了厂里面的传言,当时发生火灾后,梁厂长的儿子也在现场。


    后来听说,梁厂长发了好大一顿火,带着儿子和杨主任的孩子一起离开了。


    这里面说不得就和梁锐有关系。


    想到这里,江腊梅感觉自己像是撞破了什么秘密一样,她倏地瞪大眼睛,“你是说?”


    “这件事和梁锐有关系?”


    王丽梅反问她,“难道没有吗?如果和梁锐没关系,为什么我家老江受伤,厂里面的领导来看望他就算了,梁锐为什么也要来?”


    “而且我听美舒说,我家老江要拍什么x片,那片子死贵的,厂里面都不一定能报销的下来,但是梁锐一口答应要拍,而且给钱也干脆利落,你说,他为什么这般爽快的愿意付我家老江看病的钱?”


    为什么?


    街上的路人为什么不来给老江付钱?


    那当然是因为江陈粮身上的伤,和这些路人没有关系,但却和梁锐有关系。


    王丽梅这话一落,江腊梅瞬间不说话了,这一瞬间她想了许多,“这梁家还真不是好去处。”


    “梁厂长人是不错,但是梁锐这性子太烈性了,就像是草原的野马一样,一般人都管教不了,美舒又是这般软绵绵的性格,这样来看美舒还真不适合嫁到梁家去。”


    到底是在工会当主任的。


    不过片刻功夫,江腊梅就已经把前后的利害关系,给琢磨的透透的。


    “如今来看,财务科的陆科长倒是更适合美舒了。”


    “是啊。”


    王丽梅附和道。


    “这样来看我们家为什么不能,再去另找出路?是梁厂长先对不起我们的,真要是追究起来,错也不在我们。”


    王丽梅这会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现在不像是之前,我们家没退路,只有梁厂长和沈战烈两个相亲对象,如今多了个陆科长,我倒是觉得可以速战速决了。”


    不得不说丈母娘挑选女婿,眼光还是毒辣的,王丽梅虽然看好梁厂长,但是架不住梁厂长有个棒槌儿子。


    这样一对比下来,梁厂长就是在好也不能要了。


    但是,陆科长不一样,对方单身,年轻有为,虽然职位上比不上梁厂长,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啊。


    年纪轻轻做到了财务科科长的位置。


    未来,也不是不能把梁厂长给干掉!


    江腊梅倒是想的更多,“不过,你说让美舒和陆科长相亲,她能同意吗?”


    显然江美兰之前不愿意和梁厂长相亲。


    给江腊梅弄出了阴影了。


    别他们这边把人安排好了,到时候江美舒又不愿意和陆科长相亲。


    这可就麻烦了。


    这下还真把王丽梅给问住了,“同不同意?我也不晓得啊。”


    她想到大闺女的固执样,她生怕别把小闺女也传染了。


    于是。


    王丽梅想了个法子,“这样吧,先不和美舒说,让她明天来看她爸的时候,让他们互相见一面,说不得就看对眼了呢?”


    “会不会不太好?”江腊梅倒是迟疑了。


    “你有更好的法子吗?”王腊梅急的上火,“我算了算日子,还有二十三天就要报名下乡了。”


    “这要是在不弄完,我家美舒就要去下乡插队了,就她那个病秧子身体,去种地?怕是都活不过三天。”


    这是实话。


    江腊梅也想到了这里,“行吧,就按照你说的做。”


    *


    晚上王丽梅回家后。


    江美舒都已经睡了,她睡着了是真漂亮,眉目柔美,肤色白净,像是一朵安安静静的栀子花。


    不过她真是个小馋猫,还惦记着白日里面和梁厂长相亲,拿回来的罐头没吃呢。


    这还,睡觉的时候还抱着两瓶罐头在怀里。


    看的王丽梅哭笑不得,偷偷的抬手,打算从江美舒手里,把罐头给抽出来。


    毕竟,这都十月的天气了,一天比一天凉,这种玻璃罐冷冰冰的揣在怀里,就小闺女这身子骨,揣一晚上怕是要感冒的。


    只是,王丽梅刚一动,那黄桃罐头还没抽出来呢,江美舒就惊醒了,一脸警惕,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谁偷我罐头!”


    白白净净的脸上,跟猫一样张牙舞爪的,倒是平白多了几分可爱来。


    这让,王丽梅哭笑不得,“谁偷你罐头了?”


    “到了秋日后半夜凉的厉害,你抱着罐头瓶子睡觉,怕是不要要你这身子骨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


    江美舒茫然的目光慢慢聚焦,“妈?”


    像是一只奶白色的猫咪,寻了温度就往王丽梅的胳膊上蹭了


    蹭,这是她上辈子惯会在母亲面前撒娇的样子。


    想到这里。


    江美舒骤然一顿,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王丽梅是她妈。


    但却不是她一个人的妈妈。


    一种钝痛从心脏袭来,这让江美舒有片刻的呼吸不畅,整个人都痉挛了下。


    “怎么了?”


    眼看着小闺女的脸色开始发白,王丽梅顿时紧张起来,慌乱的扶着她的躺下,“是不是胸口又痛了?”


    江美舒点点头。


    两个妈妈不一样,但是在这一刻,她们脸上的担忧却出奇一致的重合了。


    江美舒想。


    她是江美舒。


    是七十年代的江美舒,她该学会接受这个身份的。


    也要去接受家里的每一个人。


    想清楚这一切后,江美舒抿着唇,低声问道,“爸,那边怎么样了?”


    王丽梅,“还成,有你姐和战烈看着在,病房住不下那么多家属,所以我就回来了。”


    其实,她应该留下的,但是转念一想,大闺女和沈战烈才领证。让他们分开也不好,而且王丽梅想的更多一些,刚好借此机会,观察下沈战烈的为人。


    若是好,那她才算是彻底放心了去。


    江美舒微微蹙眉,“那他们怎么睡?”


    “医院外面有纸皮箱子铺在地上将就一晚,若是还是不行,就花两毛钱去租个床位。”


    “这些你都甭操心了。”


    王丽梅很严肃地问她,“美舒,你对梁厂长怎么看?”


    老梁?


    江美舒茫然了片刻,旋即抿着唇说道,“是个好人。”


    老梁真的是好人。


    收养战友的孩子,不生自己的孩子。


    就冲着这点,他的人品绝对没话说。


    这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王丽梅听到这个评价,心里咯噔了下,说实话这个评价又宽泛,又很高。


    这让王丽梅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又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梁锐呢?”


    提起梁锐,想必女儿对梁厂长的那么高的评价,可能要降低几分?


    江美舒摆摆手,“这人就是欠削。”


    一句话形容的极为精辟。


    梁锐就是欠削!


    这让王丽梅哭笑不得,“那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这下,江美舒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她掐了掐细白的指尖,“妈,你问这话是?”


    倒是多了几分警惕。


    王丽梅也没想到平日那般迟钝的小闺女,今儿的竟然这般敏锐。


    “没什么意思,这两天家里没事,你爸又在住院,明儿的白天你和我一起去医院照顾你爸好了。”


    “让你姐和战烈休息两天。”


    江美舒嗳了一声,“没问题。”


    “妈,我们去吗?”


    林巧玲问了一句,她还是江家儿媳妇呢。


    王丽梅,“你和老大继续上班,你爸这住院耽误的了工作,下个月月初发工资,我们家进项要少一半,要是你和老大也请假了,到时候下个月我们全家都去喝西北风吧。”


    这就是普通人家的难处了。


    不敢生病。


    不敢请假。


    因为要吃饭,也因为压力大。


    林巧玲其实还蛮喜欢自家婆婆这种讲理的,婆婆讲理,她也不是坏人,乐得做个人情。


    “这样吧,等明儿的晌午我和大响下班儿了,就去医院看爸。”


    这算是个孝顺的。


    王丽梅嗯了一声,“有心了。”


    都出了小闺女的卧室,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你早些休息,明儿的随着我一起去医院。”


    江美舒嗳了一声,把被子蒙在头上打了个滚。


    头一次觉得其实兄弟姐妹多,也有兄弟姐妹多的好处。


    起码父母生病住院的时候,有人替手。


    不像是她当初,父母生病,她一个人忙的焦头烂额。


    正当江美舒打滚的时候,王丽梅突然又撩开帘子喊了一声,“美舒?”


    江美舒取下被子,露出一张柔美莹白的脸,杏眼微睁,“怎么了?”


    王丽梅想说下明天她和陆科长相亲的事情。


    但是想到之前大闺女的相亲抗拒的样子,她顿时又把这话咽了回去,“没事。”


    江美舒觉得母亲有些怪怪的,但是却摸不着头脑。


    等母亲离开后,她抱着自己的黄桃罐头瓶摸了又摸,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橙黄色的黄桃在糖水里面摇曳,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咕咚一声。


    江美舒咽了下口水,又强行把目光给转移了,把黄桃罐头塞到了枕头里面盖着。


    “不能吃,不能吃。”


    她喃喃,一张小嘴红艳艳的。


    “要给姐姐,还要给爸爸。”


    她怕自己一个人开了,忍不住化身为饿狼,这两瓶黄桃罐头都不够她造的。


    那姐姐怎么办啊?


    毕竟,江美兰可是连相亲,都能给她打包一份阳春面回来的人。


    这样的江美兰,让江美舒根本吃了独食。


    至于那黄桃罐头,江美舒睡到半夜,摸了又摸,喃喃道,“老梁真是好人啊。”


    这年头头一次见面送人黄桃罐头。


    这和后世第一次见面就去五星级吃饭,有什么区别?


    梁家。


    梁秋润忙完工作回来,已经是十一点了,他斯文俊美的脸上,此刻带着几分浓浓的疲惫。


    梁锐闯出的祸有些大,他为了解决后续的问题,很是废了一大番精力。


    他到家后,没直接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去了西边的屋子,也就是梁锐住的屋。


    梁锐背上被皮带抽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疼的睡不着,他趴在床上,一遍遍复盘白天的事情,从他听信梁海波和陈红娇的话,在到梁风在他耳边说放火。


    以及后来父亲不顾危险进去抢救他,事后还要为他的所作所为扫尾。


    以及,白日的江叔痛苦的样子。


    他越复盘越后悔。


    他恨不得打死之前的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啊。


    这么耳根子软啊,竟然相亲了梁海波和陈红娇的话,他们可是从来没有盼过他的好。


    江锐坐了起来,朝着自己的脸就是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梁秋润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看到梁锐扇自己,顿时皱眉道,“梁锐,你这是做什么?”


    “爸!”梁锐也没想到父亲,会这个时候进来。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却顾不得了,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扯到背后的伤口,痛的脸色都发白了,“你那边怎么样?”


    “挨骂了吗?”


    叛逆桀骜的少年,此刻脸上只有浓浓的担心。


    这让梁秋润其实是有些欣慰的,他从未在梁锐脸上看到这种事情。


    他本来到嘴边的话,改成了,“挨骂了。”


    老师和他说,在孩子面前要适当的示弱。


    这话一落,果然梁锐脸上的愧疚更大了,“爸,对不起。”


    少年低着头,眼眶通红,“我给你添麻烦了。”


    梁秋润揉了揉他的头,低垂着眉眼温润又清雅,“父子之间不必用麻烦这两个字。”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闹的大,你若是能从中间吸取教训,爸这一顿骂也没白挨。”


    梁锐抿着唇,点了点头,“那后来解决了吗?”


    梁秋润嗯了一声,“解决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肉联厂的损失由你个人承担,梁锐,你做的到吗?”


    梁锐站直了身子,拍着胸脯保证,“做得到。”


    这让梁秋润微微一松,他有些累了,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的腿是极长的,这般坐着腿微微蜷缩着,因为抻着膝盖,以至于西装裤脚露出来了,露在外面的脚踝肌理线条清晰,白皙而又力量。


    他抬眸淡如水,“白日让你和陈秘书去医院,怎么样了?”


    梁锐抿着唇,“江叔叔的手骨折了,白日要拍片子,片子费用太贵,陈叔说要和厂里面报备,我就自作主张给他先付钱了。”


    说完,他忐忑地看向梁秋润。


    梁秋润扬了扬眉,“做的不错。”


    “还知道事后弥补。”


    “还有呢?”


    “还有?”梁锐纳罕了,他绞尽脑汁了,“我明天还要去看望江叔叔,我已经和王妈说了,让她帮忙炖鸡汤给江叔补身体。”


    梁秋润反问他,“为什么要王妈做?””


    谁惹出的祸,谁来做。”


    这——


    梁锐想说他不会,对上梁秋润的目光,他顿时又把这话给咽了下去。


    “我知道了。”


    “我会跟王妈学的。”


    梁秋润嗯了一声,他有些困乏了,抬手捏了捏眉心,“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


    梁锐有些茫然。


    “检讨书。”


    梁秋润,“你写一份检讨书出来。”


    “周一肉联厂开大会的时候,上去公开检讨,你,梁风,梁海波,一个都少不了。”


    梁锐听到这话,顿时怔住了,“爸。”


    梁秋润,“不止你写,我也会写,到时候我会陪着你们一起上台检讨。”


    这一件事影响并不小。


    也就是梁锐年纪不到,不然少不了要去公安局。


    梁锐抿抿嘴,“爸,对不起。”


    是他连累了对方。


    梁秋润,“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们要想的是怎么解决。


    “梁锐,到了年底你就十六岁了,做事情不要这般冲动了。”他看着他,眉目认真,还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我在这个位置上,不少人在盯着,也不少人想让我下马,你懂吗?”


    他不求梁锐给他帮忙。


    起码,梁锐不能给他拖后腿。


    梁锐攥了攥拳头,声音低低的,哑哑道,“爸,我知道的。”


    梁秋润嗯了一声,站了起来,灯光下他的背影修长,身姿挺拔,“明天上午我会请假,陪着你一起去看望江同志。”


    梁锐点头。


    “另外。”梁秋润都去了门口,他又停了下来,“还抗拒吗?”


    抗拒什么?


    当然是还抗拒相亲吗?


    梁锐听懂了,他垂了垂眼,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少了几分倔强,多了几分妥协,“或许,我可以尝试去接受下。”


    梁秋润,“那明天一起见个面。”


    “梁锐,态度真诚一些,不要在闹脾气了。”


    梁锐闷不做声,“我晓得。”


    吃一堑长一智。


    他该长记性了。


    就是不知道,江叔,还有“江美兰”愿意原谅他吗?


    梁锐不知道。


    梁锐睡着后,梁秋润过来看了他一眼,去卫生间清洗了一番后,坐在办公桌前思考问题。


    这是梁秋润的习惯。灯光下,他眉眼温润,坐姿闲散,一身浅灰色格子睡衣,越发显得清润斯文。


    在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


    梁秋润起身,打开书桌最上面的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条大前门,这是家里最好的烟,他记得江同志会抽烟。


    拿完烟后。


    又去了堂屋的五斗柜里面,拿了一罐麦乳精出来,记得下面好像还放着一桶奶粉,一起添了进去。


    看着这东西觉得不够。


    想要凑够四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他记得骨折是要喝骨头汤大补的。


    王妈已经下班了,明天让她去显然是来不及。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肉不好买,因为市场紧缺。


    梁秋润索性打算自己跑一趟,早上五点半,他的生物钟准时醒来,打了一套军体拳后。


    陈秘书准时出现在了门口。


    梁秋润上车,“送我去东风市场。”


    这话一落,陈秘书一愣,“去哪?”他还有些回不过神。


    “去东风市场。”


    “买大骨。”


    陈秘书,“???”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那个他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梁厂长吗?


    梁秋润已经坐到了后排,但是陈秘书却还在外面。


    “还不上来?”清清淡淡的声音,却让陈秘书瞬间回神。


    “来了来了。”


    一直到东风市场,陈秘书都还是懵的,“领导,我们买大骨做什么?”


    他还有几分纳闷。


    梁秋润,“江同志受伤,买了大骨你开车直接送到取灯胡同。”


    竟然连江家住在哪里都知道。


    这下,陈秘书懂了,“您不去吗?”


    “大骨不能方便送到医院,所以你送到他家,我和梁锐拎着东西去医院。”


    “再次之前,我还要先回一趟办公室,把早上的紧急事给解决了。”


    这是工作吩咐。


    陈秘书瞬间明白。


    “收到,那我送完大骨到江家后,我在单位接您。”


    梁秋润嗯了一声,闭目养神起来。


    其实,陈秘书有些疑惑,为什么买大骨不让他去?领导要也要跟着去?


    领导的时间最是金贵的。


    直到陈秘书去了东风市场,他才知道梁秋润为什么要来。


    因为,他们压根没去前面的猪肉档口,而是找到了东风市场门市部的许经理,“老许,我要一副筒子骨,外加——”


    “外加五斤排骨。”


    许经理愣了下,“秋润,你们自己厂子都是肉联厂,你做什么要我来我这里要排骨?”


    “我这里肉也不够啊。”


    梁秋润,“肉联厂的肉只对外出售,不对内部人出售。”如果肉联厂直接单独零售,那么整个市场都打乱了。


    他就是厂长,也要守着这个规矩。


    这——


    许经理一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可真是讲规矩。”


    “不过这筒子骨和排骨有没有,我要去问下才知道,你坐在这里稍等我一会。”


    说完,许经理就出了门子,不一会的功夫,便提着五斤排骨,以及两副筒子骨进来。


    “这可是今天所有的存货了,都给你了。”


    “今儿的要是换一个人来,我保管不会给。”


    这年头的肉多金贵啊。


    别说厂长了,就是大领导家也要凭票买,家里的肉票都是定量的。


    梁秋润点头,“谢了。”


    许经理摆手,“不过,你要这么多排骨和筒子骨做什么?”


    梁秋润,“有用,回头聊。”


    走的时候,往许经理的桌子上放了两包大前门,请人帮忙办事,哪里能不出力的。


    等出东风市场门后,一大袋蛇皮袋的东西,就被陈秘书放在了后备箱。


    梁秋润看了片刻,沉吟道,“大骨送到江家,前面座椅上的东西不用动。”


    陈秘书想了想问道,“那您呢??”


    去江家和去肉联厂可不顺路。


    梁秋润思索了下,“我搭公车回单位,你直接去送东西,越快越好,江家怕是急需。”


    剩下的他送到病房,按理说,这大骨也该送到病房的,但是病房送这东西实在是不方便,太过扎眼了一些,平白给江家添麻烦。


    而且,梁秋润考虑的还有一点,江家怕是不一定能买到肉,肉联厂失火导致外面市场上猪肉供给,大幅度减少。


    别说江家了,就是梁家都不好买肉。


    还真让梁秋润猜到了。


    江家确实急需要大骨,王丽梅想弄出来炖汤送给爱人喝。


    一大早,王丽梅就拉着江美舒去东风市场了,出门之前,她还看了一眼江美舒的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棉布衬衫,虽然难掩眉眼清丽,但是破衣服就是破衣服,看着不顺眼。


    王丽梅不动神色道,“去把晓娟的校服穿着。”


    江美舒扯了扯衣服,有些纳闷道,“我又不去相亲,穿这么好干嘛?”


    这话问的王丽梅一顿,心说咋不是去相亲了,只是没告诉这孩子。


    她不自然道,“去市场买东西,出门子你能不打扮下?”


    江美舒倒是没在意母亲的神色,当然,她从来也不会怀疑到母亲身上。


    她这人乖觉,母亲说换衣服,她便果断进屋换了一套干净体面的校服出来,跟着王腊梅一块去了东风市场。


    这厢,他们刚到。


    江家,车子刚走。


    王腊梅带着江美舒直奔东风市场的猪肉档口,只是还没到呢,老远就看到猪肉张拿着刀在刮案板,准备收摊了。


    王丽梅顿时意外了,“猪肉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猪肉张,“今天就一头猪供应,早都卖完了,要是需要猪肉明天赶早排队来。”


    这——


    王丽梅顿时急了,“那


    筒子骨还有吗?我们家有个骨折的人,急需要炖大骨来补身体。”


    猪肉张,“没了。”


    “别说大骨了,就是杂骨都没了,今儿的早上筒子骨都没上档口,就被别人一口气全要走了。”


    王丽梅一听这话,顿时气的牙痒痒,“哪个棒槌把大骨头都买完了?”


    “让别人怎么办?”


    “真是杀千刀的!”


    第20章 第20章三合一,求订阅


    第20章


    江美舒听到母亲的碎碎念,她默不作声,好半晌,等母亲把脾气发泄完了,她才轻声问道,“能买别的吗?”


    王丽梅,“吃啥补啥,你爸骨折就是要用大骨。”


    “那能用鸡吗?”


    “鸡汤也补人的。”


    江美舒忍不住说了一句。


    王丽梅看了她一眼,笑骂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猪肉都买不起,还别说鸡了,我们家哪里有肉票,每个月月肉票下来,全部和人换东西了。”


    “家里一两肉票都没有。”


    江美舒试探道,“和人换?”


    王丽梅摆手,“不废这个事了,我们就是换到了肉票,也不一定能抢得到肉。”


    “连大骨头都买不到,肉哪里轮得到我们买。”


    但凡是限购的东西,普通人不会有门路的。


    “算了。”王丽梅叹口气,“就当是白跑一趟了,我去买几个鸡蛋,回去给你爸窝个鸡蛋面好了。”


    这已经是顶顶能补身体的了。


    至于骨头,肖想不到就不想了。


    *


    江家。


    陈秘书到了以后,江家竟然没有人,门在锁着。


    陈秘书愣了好一会,这才找到隔壁的荷花婶问道,“同志,你知道江家人去哪里了吗?”


    荷花婶总觉得陈秘书有些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不过,瞧着他一身气势,不是个简单,荷花婶顿时警惕了几分,“你来江家人做什么?”


    “送点东西。”


    陈秘书甚至没提梁厂长的名字。作为梁秋润的秘书,想领导所想,是他的基本工作。


    荷花婶听到他说送东西,顿时警惕少了几分,“江家出事了,老江去了医院,丽梅他们好像一大早去市场上买肉了,大儿子大儿媳妇也都去上班了。”


    “家里只有三个娃娃,这会在巷子口玩,我去把他们喊回来。”


    这话一落,荷花婶就朝着大杂院外面,一阵河东狮吼,“江大乐,回来了。”


    “你家来客了!”


    江大乐今年六岁,听到动静顿时撒开丫子往家里跑,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妹妹。


    大的四岁,小的三岁,两个小屁孩还穿着开裆裤。


    江大乐跑的快,人瘦的跟麻杆一样,越发显得脑袋大,“荷花奶奶,我家有客人?”


    六岁的小孩,如今已经被家里当做半个大人了,在大人们在忙碌的时候,她身为大姐,要照看弟弟妹妹。


    荷花婶点了点头,指着陈秘书,“就是这位,你们有钥匙吗?”


    江大乐警惕地看了一眼陈秘书,“我不认识你。”


    陈秘书没想到今儿的自己短短时间内,被怀疑了两次,他忙证明自己,“我是你爷爷的朋友,来给他送东西。”


    他指着蛇皮袋子,“能把门给我开开吗?我把东西提进去,你们就在家把东西看好了可以吗?”


    陈秘书这边还赶时间,想要早点回去送梁厂长去医院,所以他不断的去看手腕上的手表。


    江大乐犹豫了下,“我要先看看是什么东西。”


    陈秘书立马答应了下来,解开扎紧的袋子口,让江大乐看了一眼,当江大乐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下意识地瞪大眼睛,捂着嘴巴,“好多——”


    肉这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陈秘书捂着嘴巴了,“我提进去屋内去,你能看好吗?”


    江大乐点头,大眼睛明亮,“能。”


    “那你帮我把门开着。”


    江大乐二话不说,从门口那一堆蜂窝煤里面,扒拉出来了一片黑乎乎的钥匙,吹了一口灰,便把门打开了。


    陈秘书把东西送进去后,便再次把袋子口扎了起来,在江大乐耳边嘀咕了一句。


    “听懂了吗?能做到吗?”


    江大乐点头,“能!”


    肯定能!


    “你守好了以后,若是你家人回来,怎么说?”


    “就说是陈叔叔送来的。”


    陈秘书这才放心了去,转头离开,眼瞅着荷花婶还探头进来张望,却被江大乐给砰的一声关上门,“荷花奶奶,我们要等我奶奶回来,你不能进来哦。”


    关上门。


    江二乐想去把袋子打开,却被江大乐一巴掌拍飞,“要给奶奶拆,我们都不能拆。”


    江二乐不服气,“你都看到了是什么,不让我看。”


    江大乐扬起拳头,江二乐瞬间不吱声了。


    外面。


    陈秘书都走了,又回头看了一眼江家,“也不知道指着孩子能不能办成啊?”


    “算了,先去接梁厂长。”


    一会梁厂长还要去医院呢。


    大不了到时候再解释一下。


    反正后面还有东西要送。


    王丽梅回来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毕竟没买到大骨头,不过买了十个鸡蛋回来。


    也算是勉强了。


    只是,等王丽梅和江美舒一进屋,就看到三个孩子守着一个蛇皮袋子。


    “怎么了这是?”


    “怎么没出去玩?”


    平日三个孩子在外面玩的都不着家的。


    “奶奶,姑姑,你们来看。”


    江大乐牵着江美舒神秘兮兮道,“肉,好多肉。”


    江美舒和王丽梅还以为她开玩笑呢,这年头哪里有用蛇皮袋子装肉的啊。


    瞧着大半袋子的东西呢。


    结果,把蛇皮袋子一打开,好家伙好大一块整排骨,外加两副筒子骨。


    咕咚一声。


    江美舒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妈,你说那个杀千刀的把大骨和肉都买了,是不是都送我家来了?”


    老天奶。


    她穿来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肉啊。


    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江美舒只觉得嘴巴里面分泌的口水越来越多。


    咽不完。


    根本咽不完。


    馋的厉害。


    王腊梅也懵了下,“是吧?没想到这杀千刀的竟然是我自己。”


    她提着袋子掂量了下,“估摸着有十好几斤呢。”


    “谁送的啊?大乐。”


    江大乐摇头,“不知道,对方让我问他喊陈叔叔,而且还说姑姑肯定知道。”


    这话一落,江美舒一下子就知道送肉的是谁了。


    “陈秘书?”


    “陈秘书送的肉?”


    “不对。”江美舒难得头脑风暴了下,“陈秘书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们家送肉,而且他也没这个权限。”


    在全城供肉紧张的情况下。


    他竟然给了这么多肉。


    “是老梁?”


    江美舒下意识道,“妈,你说梁厂长为什么送我们这么多肉?”


    王丽梅,“许是因为你爸?”


    还真有这个可能。


    “老梁这人——”江美舒想了下,“还挺周到?”


    “是挺周到,不过我瞧着倒像是为孩子赔礼道歉,轻车熟路了。”


    王丽梅把肉拿了出来,好家伙,这么大的一块排骨,几乎有小半边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肉。


    当然,江美舒也是,“那我们这肉要不要?”


    “当然要。”


    “你爸也不能白救人不是吗?”王丽梅说,“梁厂长既然没让厂里人来送,只让秘书上门,这说明走的是个人的赔礼道歉,那我们干嘛不收?”


    王丽梅立马收拾了起来,把大骨头单独挑了出来,“我来炖上,一会送到医院去,给你爸补身体。”


    江美舒嘴馋


    的厉害,厚着脸皮,“妈,能不能切一根排骨丢进去一起炖了?”


    老天奶。


    她最爱吃的就是排骨了,而且还是精排骨,上面的瘦肉连着白色肉花炖耙了以后,一口下去瘦肉软,肥瘦香,连带着骨头渣子都能给抿碎了去。


    天知道,她多久没吃过排骨了。


    虽然是给她爸的弥补,但是这么大一块,给她一小块总行吧?


    搁着平日里面,王丽梅肯定就拒绝了。毕竟,她这人抠门,过日子精打细算。


    这一次看到家里有这么多存货的情况下,她果断的答应下来,“切一根下来,一根丢进去炖,炖好了切成小块,一人尝一块。”


    家里上一次开荤腥,还是过年的时候,这算起来都过去大半年了。


    这下,不止是江美舒高兴,就是家里的三个孩子也高兴。


    江二乐更是童言无忌地说了一句,“要是我爷爷天天摔断腿就好了。”


    这样就能天天吃肉。


    这话说的,王腊梅给了他一巴掌,“你个棒槌,好耐都不懂。”


    江二乐吐了吐舌头,调皮的跑了出去。


    炖大骨的时候,王丽梅还特别奢侈的切了两根白萝卜进去,虽然肉少,但是萝卜沾了肉味,那和吃肉也差不多了。


    大骨炖萝卜,实在是香。


    还没炖好呢,那一股肉香味就传的满院子都是。


    在家的人就忍不住四处寻味,“谁家在炖肉啊?”


    “这不丰年不过节的,吃这么好啊?”


    这肉味实在是太香了一些,直冲天灵盖的那种。


    王丽梅推开窗,“我们家炖大骨头,老江骨折住院了,弄点大骨给他补一补。”


    这下,大家才不在去寻摸了。


    只是,有的人家太久没吃肉了,大人还好知道分寸能忍得住,这孩子哪里忍得住啊,哭的嗷嗷叫。


    最后大人没法子,拿了一个碗出来,狠狠心舀了碗棒子面出来,“拿着去你江奶奶家,用着一碗棒子面换一碗骨头汤回来喝。”


    孩子顿时欢天喜地去换了。


    到了江家。


    那石头把碗一举着,朝着王丽梅可怜巴巴地看着。


    “奶奶,我奶让我跟你换。”


    这下,王丽梅看懂了,她叹口气,让江美舒拿个碗,把棒子面给接了过来,盛了一碗大骨头汤给对方,临了又加了两块萝卜进去。


    沾着油花的萝卜,炖的软烂,闻着就流口水。


    石头捧着碗,欢天喜地的出去。


    江美舒也是这个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吃肉的艰难。


    真的。


    不是他们家吃肉不容易,是整个社会所有人吃肉都不容易,平日里面吃一口肉就跟过年了一样。


    所以,当王丽梅夹了一块排骨给她的时候,她小口咬着嘴里的排骨,瘦肉连着肥肉花,香的她舍不得咽,“妈,真好吃。”


    江美舒掰了一小块肉塞到了王丽梅嘴里,王丽梅说不要,只是入口的时候,她却也忍不住停顿了片刻。


    太久没吃到肉了。


    这让她有些恍惚。


    “这梁厂长人是真不错。”


    孩子是犯错了,但是能像他这般郑重对待赔礼道歉的,整个肉联厂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更何况,他送的赔礼还这般恰到好处。


    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递过来了枕头一样。


    江美舒吃完了一块小排骨的肉,吮吸着骨头,骨头里面藏着汁水,一吮还有骨头渣,一抿就化。


    “老梁是个好人。”


    不管是从系统口中,还是姐姐口中,都能听的出来。


    他是个好人。


    一辈子为了肉联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怕是婚姻虽然不如意,他不举,也没碰过姐姐,但是却给了姐姐一辈子的体面。


    让她衣食无忧,不为生计发愁。


    只是人无完人,是人都有缺陷,老梁也不例外。


    对于江美舒来说,她只喜欢看人的长处,这样相处下来才不会觉得累。


    听到女儿的话,王丽梅也犹豫了,这样来看梁厂长其实也不错。


    不过,算了,梁厂长在好,有那么一个叛逆桀骜的儿子,这都不是良配。


    如今有了多的选择。


    原先看好梁厂长的王丽梅,也动摇了。


    不过,这一顿肉下来,倒是让王丽梅对梁厂长的怨气消散了几分。


    抛开他那个糟心儿子不提。


    梁厂长真是一位好厂长。


    隔壁纺织厂的工人在用机器的时候,一只手都给弄断了,别说给肉了,厂长连面都没露出来过。


    这样对比下来,他们肉联厂的梁厂长还算是不错的?


    不过,在不错也不是合适的相亲对象。


    王丽梅胡思乱想的一遭,“把这都盛起来,我在下点挂面进去,干捞装起来,一起送到医院去,我们替你姐,让她回家。”


    江美舒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家里没有保温桶,只能用铝制饭盒,铝制饭盒又太浅了,最后还是用了大搪瓷缸,装了满满的一缸子。


    火急火燎的往医院赶。


    她们到的时候,护士已经查完房了。


    江陈粮在床上躺着打点滴,沈战烈买了窝窝头上来,一共六个榨干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还打了一搪瓷缸的菜汤过来。


    几人就这搪瓷缸喝菜汤,啃窝窝头。


    江美舒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看到这一幕,她莫名的觉得心里一酸,想说住院生病,怎么吃这个啊。


    还是杂粮面窝窝头。


    “你们怎么来了?”


    还是江美兰先反应过来,立马站了起来。


    江美舒立马小跑了过去,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顺手把江美兰手里的窝窝头给抢了过来,“给我吃,你去吃饭。”


    江美兰怔了一下。


    江美舒推她,“快去。”


    “你去尝下,绝对好吃。”


    “我在家尝过了。”


    这话一落,江美兰无奈,“我吃窝窝头就好。”


    “一样也能顶饱。”


    江美舒眼睛一瞪,难得强硬了一回,“让你吃你就吃,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把搪瓷缸一打开,肉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王丽梅已经给江陈粮的,那份单独拿出来在喂他了,剩下的这一份是给江美兰和沈战烈的。


    “听美舒的,辛苦了一晚上,快吃吧。”


    大骨汤炖萝卜,外加一大盒二合面面条,这是给江美兰和沈战烈的。


    给江陈粮的那份则是正儿八经的细粮,富强粉做的挂面,香的不行。


    “哪里来的肉?还有骨头?”


    不止江陈粮疑惑,江美兰也是。


    江美舒给他们分面浇汤,“陈秘书送的,应该是梁厂长道歉?”


    “我也不确定。”


    江美兰听到这话后,她想了下确实是梁秋润的风格。


    上辈子她嫁给梁秋润,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她日子从来都不差的。


    那是因为梁秋润钱票给的足。


    从来都不短她的,甚至还翻倍给。


    想到这里,江美兰咬了下唇,把自己碗里面的大骨,夹了一块到了沈战烈碗里面,“一起吃。”


    沈战烈从江美舒抢走江美兰手里馒头时,他便不说话了。


    一直沉默着。


    直到江美兰把骨头夹到他碗里面,他才回神,他低头看着江美兰。


    虽然没说话,但是那一双澄澈的眼睛里面,却带着几分愧疚。


    是他没本事。


    所以让她跟着他一起受罪。


    江美兰咬着面条,喝了一口大骨汤,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起来,“我们家也买不起呢。”


    她笑着,“都一样的,这是沾了梁厂长的光。”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沈战烈还是觉得难受。


    他侧头看着江美兰吃饭的样子,她眉眼动人,笑容宽慰。


    沈战烈在心里发誓。


    他不会一直穷的。


    他会让他的妻子,过上好日子的。


    在等等他。


    在等等他。


    沈战烈的心路历程没人知道,


    或许江美兰知道,只是人多她也不好说。


    倒是病床上的江陈粮,吃了一口排骨,那上面的肉味让他满足的眯着眼睛,“真是好久没吃过肉了。”


    上一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不过他就尝了个味,剩下的都给孩子们吃了。


    “这样看,我这胳膊摔的值。”


    尤其是王丽梅和他说了,家里的肉还有十几斤,他就觉得这摔的更值了。


    这话说的,王丽梅抬手打了下他。


    旁边的陆奶奶看到他们这一家子人,忍不住笑,“你们家风真好。”


    这么多病人,哪个病房不是哭天摸地的,唯独江家还能笑得出来。


    人乐观啊。


    这话说的,王丽梅忍不住骄傲道,“是,家里穷了点,但是从上到下都是团结一致的。”


    越是这么说,陆奶奶越是喜欢,他们家太糟心了,她太知道遇到一个好亲家的好处了。


    于是,她抬眼打量着江美舒,她在收拾碗筷,低垂着头,乌黑的发丝掉在额前,侧脸柔美,线条流畅,皮肤白腻细嫩,真是漂亮的跟画里人一样。


    看着也温柔贤惠。


    陆奶奶越看越喜欢,“我家致远一会就上来了。”


    陆致远也下去买饭去了。


    所以刚好和江美舒错开了。


    “不急这会,我们今儿的一天都在医院守着。”


    这话说的,江美舒有些纳闷,看了看这个,看了看那个,但是却没人说话。


    她索性也不管了,直接拿着碗筷,去公共水房清洗去了。


    她走了以后。


    江美兰立马不吃了,她去问母亲王丽梅,柳眉一竖,“你没和她说?”


    王丽梅嗯了一声,“就当朋友见一面,成不成后面在说,相亲也是后面在说。”


    她算是学精明了。


    江美兰觉得这也是个法子,她思索了下,“那我先等一会在走。”


    她不放心妹妹。


    而且,她也想帮妹妹把关起来。


    说完,她去看沈战烈。


    沈战烈想了想,闷闷道,“我都听你的。”


    这女婿着实好,看得王腊梅也喜欢,知道大女儿这第一关算是立住了。


    起码沈战烈这人是被她紧紧攥着手心的。


    外面。


    江美舒拿着碗筷去洗。


    她出去后,陆致远打了饭上来,他打了两个肉包子,两个花卷,还要了一碗蛋花汤。


    算是顶不错了。


    他一进病房,陆奶奶就招呼他,“致远,你回来了。”


    陆致远点了点头,把打来的饭菜,一一递到陆奶奶面前,伺候她吃早饭。


    “你王婶家大闺女来了,一会你们见一见?”


    陆致远看着奶奶期待的面庞,他停顿了下,点了点头,“见归见,但是成不成归另外一回事。”


    这年头相亲就跟吃流水席一样,上午一个,下午一个的。


    至于能不能成,那要看缘分。


    知道大孙子这是有几分拧巴。


    陆奶奶也不拆穿他,“嗯,奶奶看的人保管没错,你见到对方肯定会喜欢的。”


    那姑娘盘正条顺,脾气也好,她一个老太太看了也喜欢。


    江美舒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刚洗完筷子和搪瓷缸,手上还带着几分水渍,越发显得十指青葱,白皙纤细。


    “江家闺女,这位就是我孙子了。”江美舒一进来,陆奶奶立马朝着她招手起来,“致远,这位就是江家闺女,老婆子我之前吃不上饭,全凭人江家闺女帮忙。”


    这般左右一招呼。


    江美舒和陆致远同时看了过来。


    “是你?”


    两人都有些愕然。


    “你们认识?”


    陆奶奶有几分纳罕,要知道她这个大孙子,是个木头,一心一意的只会敲算盘。


    陆致远也有几分惊喜,他没想到奶奶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竟然是他昨儿见过之后,就心心念念的女同志。


    这可不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啊。


    “算是认识。”陆致远唇角微微上扬,眉目板正,“昨儿的在楼梯口,这位同志把我的账本都给撞掉了。”


    江美舒也没想到这么巧,她撞过的人竟然是陆奶奶的孙子,她讪讪道,“是啊,陆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下,陆奶奶也来了兴趣,她瞧着孙子这模样,显然是对江美舒有好感的。


    她当即便推着孙子出去,“江家闺女昨儿的帮了我大忙,致远出去好好谢谢她。”


    说完,她还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病房太吵了,我想休息下。”


    这下,木头疙瘩陆致远也反应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去看江美舒,昨儿的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这会细看,他才惊觉江美舒是生得真好,眉目柔美,肤色白皙,披着头发,温柔娴静。


    陆致远的脸当场就有些红了起来,“江同志,那我们出去聊?”


    江美舒还有些纳闷,不是,她和陆致远有什么聊的啊。


    不过,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王丽梅就把她手里的搪瓷缸和筷子接了过去,“去吧,你陆奶奶之前还说想感谢你来着,刚好趁着小陆在,你们出去聊下。”


    江美舒有些狐疑。


    但是她还没说话,就被王丽梅给推了出去。


    两个小年轻一走,热闹的病房瞬间安静了下去,上了年纪的人脸上多少都带着笑意。


    “还是年轻人好,光一块站着,一个愣头青,一个初升情愫,看着就让人感到美好。”


    “江家的,你家这闺女和陆奶奶的孙子,这是在相亲吗?”


    王丽梅笑了笑,“就是两个孩子见个面,看下合不合眼缘。”


    “至于成不成,那就要看孩子们自己了。”


    “你们家这大闺女叫什么?”


    “江美兰。”


    “陆家的呢?”


    “陆致远。”


    “嗳,还别说,这俩孩子名字放在一块就般配,他俩要是成了,到时候请我们喝点喜酒啊。”


    这话刚落,恰逢梁秋润和陈秘书,以及梁锐和梁风四个人,站在病房门口。


    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多少去了。


    陈秘书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梁秋润,他是知道的,领导对江美兰这一门相亲,是没有放弃的。


    不然,也不会前后奔波,亲自买东西上门看望了。


    说白了,梁秋润还不想放弃这门相亲。


    而且,他也好不容易做通了,哪里一上门却听到这种话。陈秘书都忍不住捏把汗。


    他小心翼翼地去觊着梁秋润的脸色。


    不过,梁秋润的脸色看不出来什么,只是眸光晦涩了一些,不过是片刻功夫,快到以至于陈秘书都认为自己看错了。


    倒是梁锐低着头,攥着手,江美兰和别人相亲了吗?


    他应该觉得高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高兴,反而有些失落,也有些觉得怪怪的。


    不过,不等梁锐细想。


    梁秋润就已经敲响了病房的门,笃笃笃。


    三声极赋有节奏感。


    热闹的病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过去。


    “梁厂长?”


    还是江陈粮最先反应过来,他就要起身,但是梁秋润却大步流星的进来,摁着他坐了下去,“江同志,你先休息,不必起来。”


    江陈粮有些激动,“梁厂长,您您您,怎么来了?”


    不外乎他激动,对于一线车间的人来说,他们只有在厂里面开大会的时候,才会见到梁秋润,而且还不是面对面,而是站在主席台上,远远地见一面。


    对于肉联厂的中层高层干部们来说,他们是不喜欢梁秋润的,梁秋润这人工作太过细致,眼里揉不得沙子,可以说上面中高层干事,都被梁求润揪到过小辫子。


    唯独下面的工人们没有。


    梁秋润自从当上了肉联厂的厂长后,一条条福利放下来,全部都是利好普通工人的。


    像是江陈粮就是受益者,他一个月的工资涨了三块不说,连带着饭补也多了两斤粮食,甚至,他在车间杀猪还有工伤补贴。


    更别说,以前的干事们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如今这些干事们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连带着江陈粮上班的环境也舒服了不少。


    这是他以前都不敢想的。


    所以,整个肉联厂一线的工人,全部都知道梁秋润的好,也尊敬着他。


    梁秋润似乎不意外江陈粮会激动,他声音温和,眉目清冽,那是骨子里面透出的干净郎然。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也来和你道个


    歉。”


    话落,他便喊了梁锐和梁风站了出来,“这次肉联厂失火,完全是我们家这俩孩子捣鬼,我把他们喊过来,给你道一声不是。”


    这这这——


    江陈粮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大厂长啊,让他家孩子给他道歉,他何德何能啊。


    倒是旁边的江美兰,看到父亲这样,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直接站了出来,朝着梁秋润道,“你们是该道歉,如果不是你们,我父亲根本不用受这种罪。”


    从梁秋润进来后,她便死死地盯着对方。


    上辈子他们两人做了一辈子夫妻,但其实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至于,江美兰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了,当再次见到梁秋润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恍惚起来。


    原来,年轻时的梁秋润生得这般好吗?


    芝兰玉树,斯文俊美。


    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江美兰如此强硬的态度,这让江陈粮忍不住拽了下她,然后朝着梁秋润道歉,“我家这孩子脾气大,您不要和她生气。”


    美兰到底知不知道?


    得罪了梁厂长,他们一家三口的工作,全部都会没了啊。


    肉联厂每年都要精简人,梁厂长甚至不用开口,下面的人力科就会揣摩他的心思,把他们家给正大光明的从肉联厂除名。


    想到这里。


    江陈粮越发紧张了几分。


    生怕梁秋润责怪他们。


    哪里料到,梁秋润不止没有生气,反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这位同志说的没错。”


    “确实是我家孩子的错,若不是他们,你也不用住院了。”


    “梁锐,梁风,去给江同志道歉。”


    这是正儿八经的了。


    梁锐站了出来,看着江陈粮沧桑的样子,他心里越发愧疚,“对不起。”


    把身子都弯了下去,整个人都想是被霜打了一样。


    蔫吧了。


    也是痛的,背后被皮带抽打的伤口,在这一刻甚至要炸开了去,痛的心脏都仿佛被人大手攥着了一样。


    旁边的梁风也是一样,他也跟着弯腰,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痛意,道歉,“对不起。”


    “江叔,你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也可以处罚我,甚至可以让我做任何事情。”


    这下,倒是把江陈粮给弄不会了,他害了一声,摆摆手,“孩子们的玩闹,不用这般郑重。”


    “我年轻那会,还把我爷家的祖宅给烧了,我爷气的打的我三天下不来床。”


    当时他就想试下,主宅的木头是不是结实的来着。


    后来试出来出来了,挺结实的,房子都烧了大半去,结果顶梁柱还在。


    他这般一插科打诨,气氛倒是没那么严肃了。


    梁锐和梁风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江陈粮用着完好的胳膊,扶着他们,“都起来吧。”


    “是挨打了?我看你们脸色都疼白了。”


    梁锐咬着牙,没吭气。


    梁风也不想露怯。


    “对不住。”


    是真的对不住。


    梁秋润也说,“是孩子们做错了,江同志你要打要骂都随意。”


    “而且,我也和他们说了,在你胳膊受伤期间,家里所有的重活,都交给他们。”


    “不要客气,把他们当驴用。”


    这——


    江陈粮下意识地要拒绝。


    但是却被梁秋润给打断了,“江同志,这是他们欠你的,也是他们该做的。”


    江美兰突然道,“爸,听梁厂长的。”


    她确实想看着,梁锐在他们家当牛做马,光想想就畅快!


    这下,江陈粮没法在说了。


    梁秋润看了一眼江美兰,总觉得她和照片上有几分相像,但是想到当初江主任说,这俩姐妹是双胞胎。


    他便明白了,这相像是哪里。


    约摸着是长相?


    眼见着梁秋润看自己,江美兰心脏砰砰砰跳了起来,难不成他能认出自己不成?


    正当江美兰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战烈站了出来,挡在江美兰面前,他朝着梁秋润,瓮声瓮气道,“梁厂长,这是我爱人。”


    梁秋润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他让陈秘书把赔礼都拿了出来,“江同志,这是我家梁锐和梁风的一点心意,还请你一定要收下。”


    江陈粮抬眼看了过去,就见到里面的东西,两条大前门,一罐奶粉,一罐麦乳精。


    这礼也太重了一些。


    “梁厂长,之前就送过礼了,不用在送了。”


    而且他今早上吃的大骨头和肉,都还是对方送的。


    “一码归一码。”


    “这是他们该做的弥补。”


    梁秋润声音平和,还带着几分安抚,“另外,你因公受伤,单位还会给工伤赔付,这方面的钱由我个人承担。”


    他看了一眼陈秘书,陈秘书点头,从包里面拿出一百二十块,“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是给您三个月的工伤赔付。”


    “等您胳膊伤口彻底恢复后,在去单位上班。”


    这——


    真金白银的砸。


    礼物成堆的送。


    外加,始作俑者挨打,道歉,甚至还要去他们家当牛做马。


    说实话,江陈粮早都不生气了,他竟然有一种错觉,他这断的不是胳膊,是金子。


    这前后怕是把他一年的工资都给赚回来了。


    江陈粮有些惶恐,“梁厂长,您太客气了。”


    梁秋润看了一眼陈秘书,陈秘书把钱放在江陈粮的被子上,他态度谦逊,甚至还有几分歉意,“这是我该做的。”


    江陈粮听到这话,只恨不得替梁秋润肝脑涂地才好。


    梁秋润抬手看了看时间,“好了,我上午十一点还有一个会,我先回去单位。”


    “江同志。”他站了起来,朝着江陈粮握手,“你这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陈秘书。”


    江陈粮看着梁秋润伸过来的手,他顿时激动的回握过去。


    等梁秋润离开了。


    江陈粮还一个劲地感叹,“梁厂长人真好啊。”


    是真的好。


    江家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是说实话,也被这些东西给砸的有些动容了。


    虽然梁锐和梁风犯错了,但是架不住道歉真诚啊。


    不!


    是拿钱砸的真诚


    还有肉,吃到嘴里真是香死了。


    *


    外面。


    梁秋润刚离开走到医院走廊道这里,从二楼的窗户刚好能看到底下的场景。


    陆致远和江美舒并排站立在楼下,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他们个人格外出挑。


    陆致远不知道说了什么,江美舒抿着唇笑的跟小太阳一样明媚。


    朝气蓬勃的。


    梁秋润的眸光晦涩了几分,他骤然捏紧了手指。


    这就是她选的新的相亲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