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鹿可屈起手指, 轻扣了几下门扉。
厚重的木门敲击出来的声音也很是沉闷。
“咳咳咳”极其轻微的咳嗽声从厚重的门内传来,接着便是一声低沉又嘶哑的男声:“请进。”
在这期间,鹿可却是眼神极快的扫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雪白的墙壁、原木色的木门、金色的牌匾、黑色的房间号, 没有其他值得特别注意的信息。
这才伸手握住了房门的门把。
冰凉的金属感, 蹭得她的手心一凉。鹿可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鼓足勇气按下了门把。
原木色的厚重木门被缓慢的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采光极好的单人套房。超大的观景玻璃阳台,但令人可惜的是,外面天色阴沉,树木打蔫,并没有什么太好的风景。
房间的右手边的玄关处嵌着一个一米左右长,三四十厘米宽的长方形洗手池,洗手池的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米左右长,七八十厘米高的玻璃镜子,清晰的照射出了鹿可的脸庞。
显而易见的带着些许疲倦。
这倒是个巧思,进出门的同时就能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顺便清洗一下手心,防止携带细菌。
再往里看,左边靠墙正中的位置摆放着一个米色的电视柜,上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四十寸左右大小的电视机,此刻正关闭着的。
电视机的正对面靠墙位置是一张可容三四个人坐的米色系的布艺沙发,以及背对着房门的同色系的单人沙发。沙发上摆着橘色、黄色的方形抱枕。墙面挂着一幅风景油画。
它们中间是一张椭圆形的玻璃茶几,上面摆放着一个细长脖颈的白瓷花瓶,插着三支红色的康乃馨。花瓶旁边是一套素青色的茶具,颜色浑然剔透,十分漂亮。而茶具旁边则是电视机的遥控器。
紧挨着沙发靠墙的位置摆着一个饮水机,和一台空气净化器。
再过去就是一张原木色的方桌,每一边都摆放着一张木色的靠背椅子。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放置什么东西,看来是用来进食的地方。
因为靠着阳台的玻璃门,采光极好。
玻璃门的两侧是米色的窗帘,此刻正被松松垮垮的拉在了两边。阳台上还摆放着一张竹制的摇摇椅。以及几盆种植的花卉,绕着栏杆的位置摆放了一圈。
走过了玄关,就是一个一米五左右的缺口,是通往里面房间的通道,为了方便老年人的行动,并没有装上需要开关推合的木门。
只是还不等鹿可细细打量,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爷爷的脸。看上去已经有了七八十岁的年纪,满头的头发已经花白,身体也格外瘦削,只剩下了一点皮包骨。身上的皮肤也是皱皱巴巴的,长满了老年人特有的老年斑,看上去苍老又可怖。
面孔也尖细瘦削,没有几两肉。皮肤松松垮垮的,泛着老气的黄色,以及大大小小的老年斑,眉毛也已经花白,眼睛黝黑又浑浊,唇色泛白,像是走进了人生的最后倒计时。
他此刻正坐在轮椅上,已经转动着轮椅走到了缺口的位置,左手正放在了电动轮椅的开关上,右手捂着嘴巴,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
似乎是不舒服极了。
鹿可透过老爷爷的身影,极快速的扫视了一圈他身后以及玄关右侧的环境,才扬起了一抹礼貌温和又乖巧的笑容,开口说道:“您好,我是疗养院为您安排的护工,鹿可。”
“咳咳咳你好,我姓翟,就叫翟先生吧。”翟先生的身体显然不是很好,但也依然很忌讳的,不希望鹿t可称呼他为爷爷。
“好的,翟先生。”鹿可从善如流的改口。
“咚咚咚——”
刚想再说什么时,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声音有些急促与不耐。
“翟先生,我先去开门看一下。”出于礼貌以及护工的职责,鹿可还是先向翟先生说明一下,获取他的允许。
翟先生挥了挥手,示意鹿可尽管去之后,便不再言语。
敲门声仍在继续,鹿可三步并做两步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突然间,看到了房门的背后贴了一张白色的纸张。
只是隔着身后有些炽热的视线,以及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她并不敢停下来多看几眼,只是依稀看到了“疗养院”、“规则”几个字,便握住了门把手,拉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位穿着打扮和护士长一样的护士,只是身材要矮胖一些,脸蛋也是圆圆的娃娃脸,表情却有些凶恶,像是等久了的烦躁。
她推着一个双层的大大的推车,一只手拉着推车的把手,一只手保持着扣门的动作,看到鹿可一把拉开房门时,举着扣门的手,差点拍打到鹿可的脸上。
好在反应极快的停住了。
“磨磨唧唧的。”娃娃脸的护士小声的嘟囔了一声,才将险些拍到人的手收了回来,掀开了推车的帘子,分辨着隔层的数字,端出了一个写着207室的餐盘,递给了鹿可,不耐烦的说道:“给, 207的早餐。”
鹿可连忙双手接过了摆放着早餐的餐盘,似乎完全不介意娃娃脸护士的小脾气,甜笑着说道:“多谢,辛苦您了。”
“唔——”娃娃脸的护士像是一下子被惊到了,耳根泛起了红色,犹豫着才小声说了一句:“记得让他吃完,我半小时后来收。”
说完也不管鹿可的反应和回话,慌慌张张的就推着推车前往下一个房间了。
看着她的背影,鹿可低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不过一秒又收敛了思绪,依旧摆着一副笑脸,端着餐盘走进了房间。
餐盘上摆放的东西并不多,一碗用料丰富的早餐粥,两叠小菜,红豆腐乳和腌萝卜,一个水煮蛋,一盒牛奶。小菜的份量也不算多,刚刚好够吃。
鹿可端着餐盘径直往里面走,走到阳台边的方桌上,将手中的餐盘放到了桌上,又移开了方桌旁边的靠背椅子,留出了面对着电视那一面的空位,才又走回到了翟先生的身边。
此刻翟先生正一边咳嗽一边操控着他的电动轮椅,刚刚走到了玄关缺口的位置。鹿可连忙上前,扶住了翟先生轮椅后面推动的扶手,温和有礼的说道:“翟先生,我推您前去用早餐。”
“ 好。”翟先生嘶哑着嗓音应了一声,就松开了操控着轮椅的按钮,任由鹿可推着他前进。
幸好鹿可的力气还算大,而电动轮椅的轮子还算滑溜,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比较顺利的推着翟先生来到了餐桌旁。
餐桌似乎也是为了这些人特殊设计的,高度和轮椅的高度,刚好适应,方便他们进食。
“您先用餐,我去关下房门。”
将他推至餐桌时,鹿可也没有停留,而是转身去了门口的方向。刚刚端着餐盘时,房门并没有关上,现在她需要将207室的房门关上,顺便看一下副本的规则。
当然,时间并不足以让她将所有的规则看完,趁着关门的功夫,鹿可也只看清了第一条规则:阳光疗养院是一家五星级的疗养院,致力于满足住户的一切需求。
而当她转身时,就看到了翟先生哆嗦着右手拿起了汤匙,手臂晃动的速度,马上就要将手里的早餐粥甩出去似的。
鹿可连忙加快了脚步,快速走到了翟先生的旁边,轻声询问道:“翟先生,需要我帮助您用餐吗?”
翟先生抖动着汤匙的手一顿,脑袋缓缓的转动,向鹿可的方向转去。苍老的面容,幽深的黑色瞳孔,干瘪苍白的嘴唇,皱巴泛黄的皮肤,面无血色。
就这样直白的展现在了鹿可的眼前。
他嗫喏了几下嘴唇,才低沉着应了一声:“嗯”
得了允许,鹿可连忙接过了翟先生手里的汤匙,接触间,触及到了他干枯宛如树皮的皮肤,仍有温热。
应该是个活人。
鹿可心里不由得放松了一些,刚刚被翟先生的面容吓到的仓皇感也散了一些,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没有半分变动。
她拿着汤匙重新舀了一勺早餐粥,递到了翟先生的嘴边,翟先生配合的张开了嘴巴。
干瘪的嘴唇,黑乎乎的口腔,眼光扫视间,似乎并没有看到一点牙齿的痕迹。他张大的嘴巴,一口吞食了勺子里的粥,上下颚开始一张一合的咀嚼吞咽起来。
咀嚼了十几下才停止。
鹿可又继续舀了一勺早餐粥,接着拿过一边的筷子,夹了一小块的腐乳和腌萝卜,放在了勺子里粥的上面,重新又递到了翟先生的嘴边。
翟先生继续张大了嘴巴,一口吞食,费力咀嚼。期间黝黑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鹿可的身上,直勾勾地盯着鹿可的脸。
这样来回了十几次,才终于将早餐粥和小菜吃完了。接还剩下了一个水煮蛋和一盒牛奶。鹿可放下了手里的汤匙,先去玄关处的洗手池处洗了一把手,才重新回到餐桌前,剥掉了水煮蛋的蛋壳,又将水煮蛋放到了已经喝完的粥碗中,用汤匙将鸡蛋按碎,才又舀起碎掉的水煮蛋,递到了翟先生的嘴边。
这么一番操作,既避免了鹿可的手指和翟先生嘴巴的接触,又避免了因为吞食整个水煮蛋而噎到窒息的可能。
在灼热又诡异的目光,鹿可面色没有任何改变,手指也不曾颤抖一下。她将剩余的水煮蛋喂完,才拿起了剩下的牛奶盒。
撕开吸管的塑料包装纸,鹿可将吸管插进了牛奶盒的锡纸包裹的口子里。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袭来。
“嗬嗬嗬——”
一旁的翟先生突然裂开嘴笑了起来。
第122章
毫不掩饰的扭曲笑容。
脸上的五官都笑得扭曲、拥挤。
唯有那黝黑的眼珠,泛着森冷的寒意。干瘪的嘴唇里,张开的漆黑的口腔,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吸髓啃骨似的。
没了牙齿还能吃人?
虽然抱着这样的腹诽,鹿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一把将插在了牛奶上的吸管递进了翟先生张开的嘴巴里,然后动作轻巧地合上了他的下巴。
“翟先生,喝牛奶。”
明知道是鲜血,鹿可也不曾有半分的失态,也没有吓得慌慌张张的逃跑,只是假装不知的样子,继续喂食着翟先生。
笑声戛然而止。
翟先生脸上扭曲的笑容也在鹿可将吸管塞进他的嘴里,并且强制的合上他张开的嘴巴时,顿住。
抽搐着、拥挤着的五官,在喝到鲜血的瞬间,舒展开来。
腥红的液体顺着白色的吸管一点一点的往上涌,染红了他苍白无血色的干瘪的唇瓣。翟先生的喉咙间猛然一阵耸动,急迫又渴望的大口吞咽着涌进喉间的血液,面上浮现了享受又痴迷的神色。
干枯瘦柴的脸上,也多了一抹血色。
不消片刻, 一整盒的“牛奶”就被他吞食殆尽。
恍惚间, 鹿可似乎看到了他干瘪的皮肤下涌动的青筋和血管,原本萎缩枯黄干皱的皮肤, 莫名的多了一丝光泽。
“咳——”
翟先生在喝完“牛奶”之后,便吐出了塞进嘴里的吸管,偏过了脑袋,直勾勾盯着鹿可,口中轻咳了一声,声音依旧嘶哑,却有力了许多。
鹿可连忙收回了举着牛奶盒的双手,将牛奶盒和其他碗筷汤匙收拢起来,一起放置在了餐盘之上。
随后轻声询问道:“翟先生,是想看会儿电视消遣一下?还是去楼下的花园或者活动室散散心?若是后者,需要您等餐盘被收取后再出发。”
“咳先看看电视吧。”
“好的。”
在翟先生说完之后,鹿可便又走到了翟先生的身后,握住了他身后轮椅的扶手,推着他往沙发的位置走去,推到茶几附近的位置停住,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了电视的开关。
“刺啦刺啦——”
电视机花白的屏幕闪烁个不停,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是一台不堪重负的老古董电视,徘徊在报废的边缘。
看着这么高端洋气的疗养院,竟然还会有即将报废的电视机?
鹿可想到了初进t门时看到的房间内部的景象,在翟老先生背后,分明是一张一米八的真皮靠背的大床,连床上的床单被褥都是丝绸针织的,床边两侧是紫檀木打造的床头柜,床头柜上还摆着琉璃制成的灯盏,和一个方形的小巧精致的闹钟,地上还铺着极为名贵的地毯。
瞧着奢华极了。
而她的右手边的墙壁上还嵌着房间灯光的开关以及中央空调的开关。再过去好像是一间卫生间的大门,隔着磨砂玻璃的大门,只隐隐约约看到了洗手池和淋浴的影子,非常模糊,看不真切。
在卫生间的另一边是被隔出来的一个小隔间,简单的摆着一张一米左右宽的单人床,一个小小的床头柜,并没有半点遮拦。就像是个只有三面墙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大喇喇的呈现在别人的面前。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
那应该就是鹿可之后几天休息的住所了。
因此,她才不敢置信,房间里的电视竟然是坏的。
好在,屏幕的闪烁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过了七八秒后就停止了闪烁,“刺啦刺啦”的声音随之消失。
电视机里播放起了正常的家长里短的电视剧,传出来的也是电视剧里人物台词的声音。
一切突然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鹿可没有擅自更换电视频道,以及调整音量,反而是将手里的电视遥控器塞进了翟先生的手里。
挂着一如往常亲切友善又纯良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道:“翟先生,遥控器还是由您掌握吧,方便您操作。”
“ 嗯。”翟先生又是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低垂着枯槁苍老的面孔,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电视。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的敲门声,依旧沉闷而急促。
应该是刚刚那个娃娃脸的护士回来了,鹿可也没有耽搁,端起了餐桌上的餐盘就朝着门口走去。
因为食物已经吃完,餐盘的重量减了不少,单手都能托举,也方便鹿可另一只手去拉开大门。
但鹿可还是放缓了自己手中的动作,趁着开门的功夫,多看了两眼大门背后贴着的规则。
第二条:每一位住户都将配备一名专属护工,他/她将为您竭诚服务。
第三条:护工是礼貌的、友善的、听话的。请对您的住户保持笑容,倾心相待。
匆匆看完并记下,鹿可便洋溢着笑容拉开了大门,直直地对上了娃娃脸护士显得不耐烦的脸。
只是在看到鹿可的刹那,又急切的收敛了脸上的不耐,眨巴眨巴了下眼睛,耳根再度泛起了粉色。
“您来啦,真是辛苦又跑一趟了。”鹿可一边甜笑着,一边对着娃娃脸护士说着亲近又关切的话语。
“唔——是职责啦。”娃娃脸护士因为自己敲门的态度,更加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出来的话也扭捏中带着些许傲娇和别扭。
“小姐姐,我刚来这家疗养院工作,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吗?”观察到娃娃脸护士泛红的耳根,借着她目前的友善态度,鹿可突然突发奇想的问了一句。
“啊?注意?”娃娃脸护士显然没有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怔愣了几秒,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少看、少说、少想。老老实实的听护士长的安排就行。对了,上午可以让这些住户在房间里打发时间,下午则必须要去一楼参与活动。护士长说,不能整天闷在房间里。
呀!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
说完便匆匆忙忙的接过了鹿可手里的餐盘,往推车里一塞,风风火火的推着推车,小跑着去敲其他房间的门了。
鹿可凝神望着娃娃脸护士的背影,心里回味着她刚刚说的几句话,转身走进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门,迈步向着翟先生身旁走去。
然后站定,暗自思索。
娃娃脸护士说的,少看、少说、少想,恰巧对应了护士长说的:疗养院最忌讳的就是多看、多说、多想。
并且两人都说了——要听话。
真真正正的将糊弄愚民那一套,进行了个彻底。
但这也恰恰说明了其中存在的问题。
想到护士送来的早餐中的牛奶竟然是一盒新鲜的血液,而翟先生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几次三番的对着鹿可露出了垂涎之色。可以明显的知道,饮用鲜血对于他而言是常态,那外面的包装盒究竟是糊弄谁的呢?
只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喝血?
鹿可一时间联想到了西方中世纪闹出的吸血鬼的传闻、以及中国古代的僵尸、或者是动物世界里的蝙蝠
但和翟先生这苍老的体态,明显不太相符。
思索间,鹿可的右手手指不由得摩挲上了左手手表腕带下的红点,依然有着轻微的刺痛。
一种极为荒谬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他,喝的,是她的血?
荒谬中又莫名透着合理。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鹿可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女声惊惧的尖叫声,最后求救的话语被空气所吞没。
她猛然抬起头。
对上的却是翟先生黑黝黝的眼睛,浑浊又泛黄,但又透露着点别的意味。
鹿可一瞬间有被吓到!
刚刚还在脑子里想着各种可怕的猜想,此刻先是被那道女声吓了一跳,接着又是被翟先生的老脸吓了一跳,紧绷的情绪完全没有缓解下来。
但仍旧勉力的挤出了亲和的微笑,对着他形容枯槁的老脸,温和有礼的说道:“翟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这一瞬间挤出来的笑容,乍一眼看着像是哭了一样。配上鹿可本就楚楚可怜的脸,和小鹿般的无辜眼睛,更是让翟先生再度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这笑容,只让人觉得可怖。
恰似喝血前的阴笑。
鹿可努力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将心里的慌乱压了下去,竭力装作镇定地样子看着老人。
两人一阵对视。
僵持了十几秒之后,翟先生才轻咳了一声,缓慢的抬手指了指沙发旁边的饮水机,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鹿可。
“好的,这就为您倒杯水。”鹿可自然而然的移开视线,顺着老人的手指,看到了饮水机,双手交叠在腹部,轻柔着嗓音说了一声。
接着才抬脚绕过老人的轮椅,朝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
路过电视机时,余光看到了电视机的屏幕,屏幕里一片血色,黑夜里的屋子亮着诡异的红光,一个女人浑身鲜血的倒在地上,脸上是死前极其惊惧的表情,眼睛瞪得浑圆,嘴巴也张得非常大。
她的身下也缓缓地流出了一滩血迹,在黑红的交织下,血色深得发黑。
那声尖叫,竟然只是一部剧集里的一幕。
而翟先生也趁着鹿可思考的时候悄悄的挪动着轮椅来到了她的身边,当时鹿可又在思考,几者叠加,才将她吓了一跳。
鹿可不动声色的轻呼了一口气。
这才弯腰拿起了茶几上的素青色的茶杯,来到饮水机的旁边,蹲下身子,按下了水流的开关。
一股鲜红的液体自出水口径直喷溅。
第123章
鲜红的液体四溅。
毫不避讳的喷溅在了鹿可的脸上。
星星点点的红色液体,黏在了她白皙娇美的脸上,顺着面颊一滴一滴的滑落。粉色的护工服上也沾染了少许,然而鼻翼间却并没有闻到血液的腥气。
是一股极为清淡的发酵过后的果香。
和浓郁的酒精味。
红酒?
鹿可有那么一两秒的愣神,喷溅的液体才缓慢变成了流水的模样,流淌着汇聚到了手中素青色的茶盏里。
茶盏里的液体, 血红透亮,宛如剔透的红宝石, 清澈明净。在素青色的茶盏映衬下, 多了几分奢华和荼蘼。
在即将满杯的时刻,鹿可关掉了饮水机的出水口,扭头的一瞬间,再度对上了翟先生那张苍老瘦柴的脸。
他无声的张嘴笑着,黑乎乎的嘴巴里看不到牙齿,只有蠕动的软肉。下半张脸在咧嘴笑着,上半张脸却僵硬着没有动,唯有黝黑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鹿可,闪烁过几分逗趣。
他是故意的!
看到翟先生眼神的一刹那,鹿可突然明白了。
这一切的举动,都是为了逗弄她,或者是看着她失控、尖叫、发怒。故意调到悬疑惊悚片的频道,故意拉大音量,故意凑到她的面前,故意让她去按下开关后会喷水的饮水机口倒水,故意在饮水机里放置的是类似血液的红酒
只为了让鹿可违背疗养院的第三条规则——护工是礼貌的、友善的、听话的。请对您的住户保持笑t容,倾心相待。
完完全全的,毫不掩饰的恶趣味。
而, 恰巧,鹿可刚好知道了那一条。
没有擦拭脸上和身上的红酒渍,鹿可冲着翟先生露出了一抹温顺亲和的笑容,接着垂眸拿过了茶几上的纸巾,擦拭了下手上和杯子上的红酒液,直起了半蹲着的身子。
等站稳,她便朝着翟先生的方向走去,规规矩矩的双手拿着茶盏,捧着递到了他的面前,低垂着脑袋,轻声细语的说道:“翟先生,请喝。”
面上是温温和和的笑容,眸底是掩藏的冷意。
翟先生闭上了咧着笑的嘴巴,瞧着鹿可脸上不曾被擦掉的红酒液,面露得意之色,喉结也在不停的吞咽。伸手想要接过鹿可手里的茶盏,手臂,却又在不停的颤抖。
若是让他接过,怕是要撒了一身。
鹿可自然不敢让他接过去了,便拿着茶盏递到了翟先生的嘴边。翟先生张开了干瘪的嘴唇,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茶杯里的红酒。
目光却是灼灼的盯着鹿可的细嫩的脖颈。
像是在看着什么珍馐美味。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鹿可一阵恶寒,身上的鸡皮疙瘩也冒出了好几茬。只能在心里不断的默念着已知的规则,劝阻自己平心静气。
要是在现实看到这样的老登,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了。但这毕竟是副本世界,根本无法随心所欲的随着自己的本心做事。
“咕嘟咕嘟”几口,茶盏里的红酒就被一饮而尽,少许残存的酒液粘在了翟先生的唇边,以及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一时间,面目都变得狰狞。
鹿可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取过茶几上的纸巾,伸手将他唇边的酒渍擦尽,又将衣服上滴溅的几滴擦干。
才又问道:“翟先生,还需要再喝些吗?”
老人摇了摇头,没有讲话,反而将目光挪到了一旁的电视机上,似乎是继续看起了电视。电视上的画面,已经换了几次,只是依旧阴森诡异,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阴森闹鬼的音乐。
“好的,我先将饮水机清理一下。”
看着翟先生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鹿可小声说了两句,就走去了饮水机的旁边,拿过茶几上的纸巾,擦拭起了刚刚溅落的红酒液。
将饮水机和地上的红酒液全部擦掉,鹿可才起身走到了门口的玄关处,打开了水龙头,清洗着手上的脏污。
顺便抬眼,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娇嫩令人怜惜的脸蛋,小鹿般纯真无辜的眼睛里是冷漠和疲惫,眼底有一小片青黑,原本娇艳红润的嘴唇也有几分苍白,白皙细嫩的脸上少了几分血色,还沾了不少的红酒渍,护工服的上半身也是。
鹿可低下了身子,掬了捧冷水,扑在了自己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使人清醒。细密的水珠,带着残存的酒液从脸颊上滑落,鹿可大力的揉搓了几把,才再度抬起了头。
脸上的红酒液已经被洗掉了,只剩下了些许透明的水珠,像是一头大汗。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在一通大力揉搓下变得有了些血色。
她漠然的拿过一旁的纸巾,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冷眼瞧着镜子。
直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温婉良善,又带着些许无辜的笑容,才轻吁了一口气,转身再度走到了翟先生的旁边。
电视里的画面依然在继续,只是再一次换了一个场景,刚刚平躺在地面死去的女人,此刻被囚禁在了一个长方形的鱼缸里。
鱼缸幽幽的泛着绿色,周围是漆黑的不见五指的黑暗,上方是厚重的玻璃,嵌着一把铁锁。
而女人,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身后,整个人被淹没在水里,脸上是呛水后的窒息与害怕,唇齿间不断的有气泡冒出。
双脚一阵扑棱,却是徒劳无功。
直到再无声息。
飘荡的白裙,缓慢的坠落,覆盖在了她已经不再动弹的躯体之上。鱼缸里的气泡也逐渐消散,女人四散开来的头发向上伸展、漂浮。
渐渐露出了那张惨白又有些发肿的脸。
鹿可愕然惊觉,电视里的女人竟然与她有几分相似。
但并不多。
看个电视也要有影射的意思?
瞥过头去看了紧盯着屏幕、眼睛一动不动的翟先生,鹿可勾了勾嘴角,重新看向了电视屏幕,被迫着参与看了——女人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直到敲门声的再次响起,鹿可才忍耐着心里几欲呕吐的生理反应,快步前往门口开门。
脚步里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和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开门迎面就对上了娃娃脸护士,她匆忙收回了正在敲门的手,露出了几分羞赧,手上的动作依旧麻利。
从推车的帘子后面单手就拿出了一个餐盘,递给了鹿可,说道:“给,207室的午餐。”
“好的,辛苦了。”鹿可双手接过餐盘,笑着对娃娃脸护士道了声辛苦。
“咳——我一小时后来收。”娃娃脸护士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快速的说完,就推着推车撒丫子跑了。
鹿可第一时间就看了看餐盘上的食物,很是正常。番茄炒鸡蛋、麻婆豆腐、炖得很烂的红烧肉、一碗夹杂着粗粮玉米的软糯的米饭,还有一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盖着盖子的菜肴。
希望不要再出现“牛奶”那种藏着掖着的食物了吧。
心里念叨了一句,鹿可就端着餐盘进了屋子,顺便用脚勾了一下房门,将其关上。反正吃完饭就要午睡了,鹿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看完所有的规则。
“翟先生,用午餐了。”
“咳好。”
将餐盘放置在餐桌之上,鹿可又推着翟先生的轮椅来到了餐桌旁,顺手打开了一直盖着的白瓷的小盅。
一股浓郁的肉香气扑面而来。
是一盅已经熬至奶白色的骨头汤,看着就十分诱人。
鹿可尽职尽责的接过了喂食的任务,一口菜,一口饭,一口肉,一口汤的喂食着。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的功夫,这么几盘饭菜就已经被吃了个精光。
翟先生也摸了摸有些鼓起的小腹,“嗝”了一声。
“翟先生,您再看电视消会儿食,稍后就该午睡了。”鹿可又将翟先生推至了沙发旁边,方便他能更清晰的看电视。
随后,在娃娃脸护士收取餐盘之后,才劝着他去床上午睡。
吃饱了,就比较容易犯困,翟先生也没有反驳,任由鹿可关掉了电视,被推着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因为行动不便,鹿可只能充当拐棍,支撑着他苍老又脆弱的身体,将他扶至了床上。躺下,盖上被子。
然后如同门神一般,站在一侧,等他闭上眼,呼吸变得轻缓之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卧室,站在了大门的背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阳光疗养院的规则:
1、阳光疗养院是一家五星级的疗养院,致力于满足住户的一切需求。
2 、每一位住户都将配备一名专属护工,他/她将为您竭诚服务。
3、护工是礼貌的、友善的、听话的。请对您的住户保持笑容,倾心相待。
4 、每一位护工只能负责一名住户,这将是不可更改的。
5、住户是权威的、脆弱的、喜怒无常的。任何时候都请不要质疑他/她的行为。
6、住户每天都有自己的特制餐点,配送时间分别是早上7:30、中午10:30、晚上16:30。不能用任何手段逼迫住户进食。
7、护工有自己的员工餐厅,餐厅营业时间是早上7:00-7:30、中午12:00-14:00、晚上18:00-20:00。
8、疗养院的一楼是活动场所,每天下午两点都会组织各种活动,每位住户可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参与的活动。
9、护工必须和住户同住在同一间房间,必须为住户的生命安全负责。
10 、如果你是护工,请小心保养你的身体状态,切忌过度劳累、伤病残痛。这里不需要不能工作的护工。
11、每一天晚上的睡眠都是必须的,请尽量在晚上22:00前进入睡眠。无论何时,请不要把梦境当作现实。
12、四楼是院长的办公室,只有受到优秀员工的表彰,才能获得与院长见面的机会。
13、疗养院拥有完善的安保设施和专业的安保人员,请相信我们的实力足以保护每一位住户和员工的安全。
14、疗养院的荣誉是每一位住户和员工的信仰和追求。
一字一句,皆是对住户的维护。
对玩家的限制。
第124章
身后的大床上, 老人悄无声t息地睁开了双眼。
他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下,连鞋子也没穿,只穿着袜子,垫着脚走到了玄关的墙壁处,趴在了墙壁上,探出了一双眼睛。
像是一个入室行窃的小偷。
浑浊黝黑的眼珠子,在眼框里骨碌碌的转着,灵活中透着几分精明。
干瘪的嘴巴掩藏在墙壁的后面,无声的吧唧着。光是瞧着鹿可的背影,都流露出了几分垂涎、饥渴之色。
翟先生所垂涎的自然不是所谓的美色。
而是——她的血肉。
鹿可自然察觉到了身后注视的目光,浑身有点阴恻恻的感觉,转过身去,翟先生早就缩回了脑袋,自然是什么也没瞧见。
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客厅,似乎是一场幻觉。
但那种窥伺感,又实在不像是假的。
她疑惑着往里走了几步,路过玄关处时,往内侧瞄了几眼。
翟先生正好端端的躺平在大床上,双目紧闭。只是身上的被褥, 似乎是因为翻身, 有了几道褶皱。
再往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几步。床边摆放的鞋子的没有变动过,鹿可伸长了脖子,仔仔细细的盯着翟先生瞧了一会儿,才像是无功而返的离开了内室,重新回到了房门后。
刚刚只是将规则匆匆看了遍,并未完全记忆。此刻多看几遍,确保自己没有遗漏的地方后,才拿起了一旁挂在门后墙壁上的钥匙,离开了房间。
至于为什么拿钥匙?
自然是为了确保自己吃了午餐之后还能回来。
总不能指望正在“午睡”的翟先生,再度醒来替她开门吧?虽然鹿可觉得,他并不一定睡着了。
毕竟,在这只有两个人的房间,还会有谁会偷窥她呢?
尽管他装得很像,也没漏出什么破绽。
但鹿可就是有那样的直觉。
出了房门,出乎意料的是,走廊上,空荡荡的,竟没有别的人影,似乎是都已经离开了。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安静。
鹿可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前走着,路过了一间又一间的紧闭着房门的房间,来到楼梯口时,才发现并没有在疗养院的二楼发现电梯。
想着翟先生那一辆电动轮椅,总不至于需要她背着下楼吧?
虽然他干瘦得仅剩了一把老骨头,但也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光骨架也有不少的份量,哪能是那么轻易就能背着上下楼的。
再加上娃娃脸护士推着的那辆大推车,肯定还有鹿可没有发现的电梯通道。
趁着时间还早,堪堪才过了十二点,她干脆就绕着二层的走廊,溜达着走了一圈。
整个疗养院竟然是个巨大的回字形。一面排布着十二间房间,却又不两两相对,反而是交替隔开着,错落有致。
光是二层,一通溜达下来就发现了四十八间房。
其中,自214室之后的房间都上了锁,似乎是空置的,没有住人。鹿可绕了一大圈,才发现248室,竟然就和楼梯间隔了一个大厅的距离,在另一边的拐角。
当时从一层大厅左手边的楼梯上来,看到的就是一个一模一样大小的地方,摆了几张会客的沙发和桌椅,随意看了几眼就循着门牌号去找自己的住户了,倒是没有发现旁边还有个拐角。
而拐角的另一边,正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电梯。
在246室和248室的中间。对面,恰巧是247室的大门。
金属的电梯门就光明正大的杵在那里,电梯上方的显示当前楼层的数字,也没有变化,停在了一层。
也不知是否有玩家已经搭乘了电梯前往一层。
鹿可却没想着现在就搭乘电梯,径直绕过了248室的大门,穿过了会客的沙发区,抬脚走上了楼梯间的楼梯。
脚步声,打破了楼梯间的寂静。
只消一会儿,便已经走完了二十几节台阶,来到了一层。刚出楼梯口,就看到了大厅的前台。往常一直待在这的护士长,此刻却没有站在这里。
虽然奇怪,鹿可还是略过了大厅,直接去了疗养院的餐厅。
还未进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饭菜的香味,勾起了腹中的饥饿。鹿可快步走了进去,一眼就对上了其他玩家的目光。
戒备中带着观察。
在看到鹿可的脸时,不由得轻吁了一口气,眼里的戒备才散去了些许。
颇有几分见到风吹草动就开始慌里慌张的意味。
鹿可挑了挑眉,扫视了一圈。才发现大部分的玩家都已经在这了,只是——好像少了个人。
玩家们已经在餐厅的取餐口打好了饭菜,端着餐盘,挤在了一张桌子上,似乎在探讨些什么,只是在看到鹿可进来的一瞬间噤了声,现在氛围都有些别扭的安静。
“鹿可,你来啦。过来一起吗?”反倒是狄书雪抢先开了口,招了招手,笑眯眯的对着鹿可说道,声音温柔又亲和,听着就十分舒适。
好似昨晚十分也不曾发生。
“好。”鹿可同样报以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轻声应了一声好。
接着,便走去了餐厅打菜的窗口。中午的窗口处已经有了工作人员,是一位穿着白色厨师外套的阿姨,头发乌黑中夹着些许白丝,应该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了。平平无奇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呆滞,五官看着都有些僵硬。
“你好,吃点什么?”在看到鹿可到来时,才一板一眼的拉扯着嗓子说道,语
调没有任何起伏,死气沉沉的。
鹿可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后,才将目光转移到了窗口的并排排放着的几个大铁盘上。
半平方米大小的铁盘里,装着一些不同的菜肴。清炒菠菜、辣椒炒猪肝、红豆黑米饭、杭椒牛柳、以及一盅一盅的当归红枣鸡蛋汤
从菜色上看来,竟是和翟先生吃的午餐不相上下。
只是,若是她没有感觉错的话
这些饭菜都是补气血的。
真是算盘珠子都要打到脸上了。
鹿可思索了一番,要了一小碟的清炒菠菜、红豆黑米饭、杭椒牛柳和当归红枣鸡蛋汤。至于猪肝,着实有些不爱吃。
阿姨的动作倒是有几分麻利,几下就将菜肴盛好,放进了餐盘里,递给了鹿可。
“谢谢。”鹿可道了声谢,就端着餐盘往玩家们所在的餐桌走去,顺势坐在了楼慕青的旁边。
楼慕青的另一边是狄书雪,而她们的对面是另外几个男士——叶寒、苏武和潘之瑞。
几人不约而同的,疲惫中还带着些许狼狈。
有的恰如鹿可一样,衣服上沾了不少红色的印记,瞧着像是喷溅的血迹。有的则是潮湿了一片,又或者是在泥土里滚过似的,手腕处沾了不少黑色。
倒没有一个,是干干净净的。
鹿可打量了他们几眼,大抵也了解到了这所谓的阳光疗养院的住户的不好相处,便低垂着脑袋,戳起了碗中的饭菜,准备进食。
但狄书雪却不愿放弃这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索性饭菜也吃了不少,便柔声询问道:“鹿可,你负责的住户是怎样的?”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爷。”鹿可一边吞食掉自己嘴巴里的食物,一边简单的回答道。
“咦?这么说来,就只有我和苏武负责的是老奶奶,你们几个二楼的,竟然都是老爷爷。”狄书雪先是疑惑,继而竟是开始分析了起来。
“嗯。”鹿可随手应了一声,对于这种以楼层来区分男女的事情,并不十分在意,她接着吃了几口杭椒牛柳,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季语琴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没来。”之前一直专注于用餐的楼慕青已经快速的用完了餐点,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冷淡又简洁的回答道。
“我是第一个到餐厅的,当时还未开门,之后除了你们几个,就没别的人来过。”率先抵达的叶寒也已经吃完了盘中的午餐,短促的寸头,衬得他的五官更加坚毅,他板正着一张脸,严肃的说道。
“是啊。”狄书雪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打趣着说道:“若不是你来了,我们还以为每一层都得消失个人呢。”
明明是一张温软带着书卷气的秀致的脸,却可以说出冷漠无情的话语,甚至轻描淡写地说着他人的安危。
而狄书雪,对于季语琴,却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昨天晚上算是借着胆小怯懦的她,一起睡了较为安全的上铺。但没有想到,季语琴却是如此的不中用。
熄了灯就开始害怕颤抖,摇得整个床铺“咯吱咯吱”作响,引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她那个胆子,怕是一下子就要被这里的住户吓得惊叫大哭了。
这样的人,过不了几个副本t。
鹿可想到季语琴那个胆小的性子,心里浮现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对于狄书雪的打趣没有什么配合的意思,只是礼貌的说道:“只是找了下电梯的位置,耽搁了些许时间。”
顺便把发现电梯的位置说了出来,接着才假装疑惑着问道:“对了,你们这些在季语琴旁边和楼下的人,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苏武是个有些憨厚的大块头,听到问话后,只是摇了摇头。
倒是年轻稚嫩的潘之瑞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当时开窗时,倒是听到了几声尖叫和哭声。”
季语琴负责的房间是311室,潘之瑞负责的是211室,他俩的房间是上下楼层,且只隔了一间房,离得很近,倒是真有可能听到。
正当思索间,餐厅的大门却是被猛地推开,穿着白色护士长袍的护士长冯蓉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雪白的衣服上,是四溅的血渍。
第125章
秀美惨白的脸上, 也是四溅的血痕。
血水滑落。
一瞬间,恍若夜叉。
鹿可的耳畔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场的玩家瞧着护士长满身的血色,以及勃然大怒的脸色,心里难免升起几分畏惧和慌张。
只是不动声色的隐藏在了眼底。
噤声。
“真是废物。”护士长冯蓉低声咒骂了一声, 凶狠的目光才扫过坐在餐桌前的六人, 恶狠狠地说道:“就知道你们这些新来的靠不住,我再警告你们一遍, 在这个疗养院里, 最忌讳的就是多看、多说、多想。其次,就是对住户的不尊重。要是再被我知晓你们干的某些事情——哼!”
话语的最后, 以一声冷哼结束。
狠厉的目光再次瞪了瞪在场的六人,蔓延的杀意几欲幻化成实质,却是克制着没有动手。
随即,就要转身离去——
“护士长,季语琴去哪里了?”万万没想到,竟是一向冷言寡语的楼慕青抢先开口询问,语气依旧冷冷的,不加一丝感情,似乎只是个平平常常的问话。
护士长原本扭过去一半的脑袋,硬是硬生生的拉扯了回来,幅度之巨大,似乎就要将她纤细的脖颈掰断似的。
她的眼中浮现了几丝血色,原本清明的眼神也染上了几分浑浊。身体还是向前走的姿势,脖子却是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角度,转到了身后,直勾勾地瞧着用餐完毕后端坐着的楼慕青。
偏生楼慕青好似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眼前的诡异,依旧一脸冷淡,平静又执拗的盯着护士长冯蓉。
只为寻求一个答案。
气氛霎时间开始凝滞,两人像是对峙一般,互相对视着,谁都没有挪开视线,谁都没有退缩,也谁都没有动作。
倒是吓坏了身边的几个人,鹿可偷偷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家的眼神都有些闪躲,并且刻意撇开了视线,不去看对峙中的两人。
鹿可却像是第一次认识到楼慕青这个人一般,既佩服她的勇敢,又不禁有些担忧,隐晦而又饶有兴致在她和护士长之间来回打量着。
“嗬嗬嗬——”
忽地,护士长咧嘴大笑了起来。脸上溅到的血液也溅到了她的嘴角,苍白只有丝丝血色的嘴巴,像是抹了口红一般,在血液的浸染下变得鲜艳。
非常张狂的大笑,红艳艳的嘴角硬生生的拉到了耳后根,在脸上呈现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又因为大笑而张得老大,如同张开了巨口的野兽,可以硬生生的吞下一个人的脑袋。
笑声回荡在整个餐厅内。
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楼慕青却是一点都不怵,平静而坚定的看着护士长。
笑声蓦的一滞,护士长又重新审视了一番楼慕青,才嘲讽似的开口说道:“你,胆子很大。有些事情,太过于追根究底,可不一定是好事。”
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至于那个叫季语琴的,自然是工作不合格,被辞退了啊。嗬嗬嗬。”护士长又阴恻恻的笑了几声,审视的目光看向另外的五个人,拖长着语调,阴森着说道:“你们几个,好好服务我们的住户,小心别一起被辞、退、了。”
说完这些之后,她眸中的血色也逐渐退去,不再看餐厅里的几人,“咯噔”一下扭过了脖颈,踩着那双黑色的高跟鞋,顶着一身的血水,扭动着身躯,往餐厅外面走去。
不消片刻,背影就彻底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中。
“呼——吓死了。楼慕青,你怎么敢跟护士长硬刚啊!”瞧见护士长走远,狄书雪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深呼吸了一下,才质问起了楼慕青。
倒也不算是怒气冲冲的质问,软绵绵的语调,更像是撒娇。
“你们相信她说的?”楼慕青并没有直接回答狄书雪的质问,反而挑了挑眉,看了一圈好似劫后余生的几人,目光最后落到了鹿可的身上,波澜不惊的说道。
“当然,不信。”鹿可正面迎上了楼慕青的目光,露出了一抹浅笑,语气轻柔,又很坚定。
闻言,楼慕青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
稍纵即逝。
什么时候,副本会简简单单的将人辞退了?更何况,护士长这一身的血水、血印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季语琴已然遭遇了不测。
甚至根本没有任何挽救的机会。
在他们这些玩家完全不知晓的时候,就已经被残忍的处决了。至于她的尸体或者说血肉,应该还残留在这家疗养院里吧。
而护士长,本身也是参与处决的一员。
只是刚刚楼慕青的那一番试探,恰巧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
“确实没有可信度,但”叶寒顿了顿,看了眼楼慕青才继续说道:“刚刚的行为,是否,太过冒险了?”显然他也不是很认同。
“不冒险,又怎么能试探出来某些信息呢?”楼慕青又恢复了之前淡淡然的模样,并没有开口反驳,倒是鹿可没忍住,替她说了几句。
“啊?还有信息?什么信息?”苏武憨厚的摸了摸脑袋,从刚才的后怕中缓过神来,直接大喇喇的跟着几人的聊天问道。
“护士长明明都那么生气了,可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动手的迹象。”鹿可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发现,直截了当的就说了出来。
“这”
这话一出,狄书雪、叶寒、苏武、潘之瑞四人细想一下,发现的确如此。刚刚的护士长面对楼慕青的质问,明明已经盛怒到极致了,却还是强忍下了怒意,只是恐吓了她几句。
颇有些重拿轻放的意思。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住户的意愿,大于护士长本身的意愿吗?”又是一句发人深省的话语。
如同当头棒喝,敲开了笼罩在几人面前的迷雾。
恰如规则所说——阳光疗养院,致力于满足住户的一切需求。住户的需求,永远摆在第一位,自然也就排在员工以及他们这些玩家的前面了。
只是,这些住户也不是玩家们的保命牌。
而是另一种催命符。
看着另外几人沉思的模样,鹿可又吃了几口面前的饭菜。只是时间有些久,饭菜都有些凉了。但这餐厅厨师的手艺还算不错,这些补气血的饭菜,即使凉了,味道也还算美味。
毕竟在她的猜测下,鹿可可能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失血过多了,这些饭菜还是要好好吃完的。她手里的筷子不停,嘴巴也不停的咀嚼着,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的当归红枣鸡蛋汤。
当她将手里的汤盅放下时,就对上了另外几名玩家的目光,眼中不由得闪现了几分疑惑。
按理说,不该是各自回各自负责的房间了吗?
一瞬间的呆滞倒是给她增添了几分呆萌的可爱。
“鹿可,之前说的电梯,不如一起去瞧一瞧?”狄书雪也没拐弯抹角,干脆利落的说出了几人的意图。
“好。”
说完便端起餐盘站起了身,将手里的餐盘放进了一旁的餐盘回收处,就往餐厅外面几去。身后的狄书雪几人也纷纷跟着做,又快步跟上鹿可的步伐。
楼慕青却是不紧不慢的放下了餐盘,坠在了人群的后头。
出了餐厅的大门,没有走向大厅的方向,而是朝着走廊的深处往前走。
明明是昏暗的走廊内,前方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抹光亮。在地面上印下了一个有些方方正正的影子。
众人大步往前,竟是在左侧,看到了一扇紧闭着的玻璃大门。大门上,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仔t细瞧瞧,却没有太多的灰尘。
外面阴沉沉的阳光,透过玻璃大门,一点一点的落在了昏暗的走廊上。
门外,是之前宿舍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景色。
只是角度不同。
是一处小型的花园,又或许可以说是小树林。中间是歪歪扭扭的鹅卵石铺砌的小路,大约有一米左右宽的样子。鹅卵石小路的两侧种满了红色的康乃馨,寓意着健康。康乃馨之后又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三三两两的扎根在花卉后面的泥土地里。
细细瞧着,树下的泥土并不平整。
而这些树木花草,在阴沉沉的光线下,仿佛也笼罩了一层黑灰,少了些许生气,病蔫蔫的。
很是不详。
苏武和潘之瑞,竟还趴上了玻璃门,观察起了院子里的事物。
只是这扇门,并不是出去的路,而是被这一座回字形建筑包围起来的中心。
玻璃大门的后面,就是之前鹿可提到的电梯的位置。距离员工餐厅的距离也很近,电梯看着也很新,金属的电梯门紧闭着,但楼层刚好停留在了一层。
狄书雪抢先一步按下了电梯的上行键。
“叮——”电梯门应声向两侧打开,露出了里面约莫有三四个平方左右大小的电梯空间,和货梯也是差不多大小了。
但想到娃娃脸护士每日通过这个电梯往楼上送饭菜,就又显得十分合理了。
几人在餐厅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这时并没有太过犹豫,径直往电梯里走了进去。电梯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疗养院总共有四层,但电梯里却只有1 、 2 、 3这三个楼层。
理所当然的,按下了2、3两个数字。
等到电梯到达二楼时,鹿可、叶寒、楼慕青和潘之瑞这四人自然而然的走出了电梯,迎面看到的就是247室的房间号。
确定了电梯的位置,四人又越过了248室以及拐角后的会客区,朝着自己负责的房间走去。
叶寒第一个到达了目的地,紧接着是楼慕青,然后是鹿可。
当楼慕青站定在204室时,却悄悄拉住了鹿可的衣袖,冷漠着一张脸,低声说了句:
“小心住户。”
第126章
小心住户?
这一点, 鹿可自然知道。
只是不知楼慕青为何还要特意和自己说这一番话,莫不是她也发现了什么?还是说,她也知道了手上的红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在餐厅进食的时候, 鹿可已然发现, 其他几名玩家的手腕上也不约而同的出现了细小的红点,只是分布的位置各不相同, 并且还在不同的左右手上。
若是不仔细瞧, 还以为是疗养院里的蚊虫叮咬的痕迹
但触及时的刺痛感,就令人警醒了。
没想到楼慕青也发现了这一点, 还善意的提醒了她。看来过了几个副本的玩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聪明才智在身上的。
至于季语琴,可能是个意外
就像是刚刚通关新手副本的玩家, 并没有对副本的残忍,有更多的了解,也无法更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才轻易的遭遇了不测。
这是否也恰恰说明,通关新手副本后的每位玩家,再次进入的副本,都是随机选择的多人副本呢?
季语琴正好是运气不好的那一批, 刚刚通关新手副本,就进入了一个难度较高的多人副本, 这才枉送了性命。
也难怪, 在这几个副本里,鹿可竟然从没有遇见过之间副本里的玩家。
可见随机性很高了。
不过,季语琴若真是新手,是否意味着,这个所谓的《的游乐场》,仍然在不停的挑选吸纳着人类玩家?
真是个噩耗!
几番思索间,鹿可就已经走到了207室的门口,简单和潘之瑞道了个别,便拿出了之前拿走的钥匙,插进了房门的锁孔里。
轻轻一扭,房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一片寂静,翟先生似乎还在沉睡。
鹿可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房间里,关上房门,将手中的钥匙重新挂在了门后的墙壁上,才往里面走。
路过玄关之后的内室缺口处时,果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翟先生,双眸紧闭,身体一动不动,维持着之前睡着的姿势。
轮椅和鞋子还摆在床边,不像是移动过。
竟然真的睡着了?
莫不是她离开了房间,才足以让他陷入睡眠?鹿可虽然疑惑,但还是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一点十七分。
在二楼绕着走的那么一大圈,加上在餐厅吃饭,以及和护士长周旋,居然也才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没有记错的话,规则说:疗养院每天下午两点会组织各种活动,每位住户可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参与的活动。
现在才一点十七分,距离下午两点还剩四十多分钟。
时间尚早,似乎没有必要现在就将翟先生唤醒。并且,这么好的机会,不查看一番这即将入住的房间,岂不是很可惜?
于是,鹿可就轻手轻脚的在房间里闲逛了起来。
房间里的摆设并没有什么变化,和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她一边细细的观察,一边上手触摸,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唯有饮水机,泛着淡淡的酒味和果香。
但这一点,鹿可上午就已经领教过了。
唯一剩下没有确认的,就只有玄关背后的小单间和卫生间了。
鹿可走到了这个之后自己晚上休息的小隔间内,细细瞧来,单人床上并没有什么床垫,只是单纯的木板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
指尖按压下去,都能感受到木板的坚硬与硌人。
枕头是圆柱抱枕状的亚麻枕头,摸上去也不绵软。床尾摆着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许是因为夏季,被子只是薄薄的一条。
这些床单、被褥、枕头什么的,都是白色的,看着很是干净,没有一丝脏污,倒是有些像医院的病床了。
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不出意外的——空无一物。
她的房间,干净崭新的,就像是没有任何人入住过似的。
见毫无所获,鹿可干脆的走到了旁边,推开了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玻璃门的背后,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的照全了鹿可的整个侧影。
卫生间大门右侧,正对着玄关处洗手池的位置,也摆了一个洗手池,上面同样有一面一米左右长,七八十厘米高的玻璃镜子。洗手池的台面上则放置着两套洗漱用具,牙刷、漱口杯、牙膏、木梳、毛巾等,其中一套还没有拆开。
洗手池旁边是一扇相同的磨砂玻璃门,推开之后,是自动的抽水马桶,旁边还有悬挂着的抽纸和垃圾桶。
垃圾桶里很干净。
抽水马桶的隔壁又是一扇磨砂的玻璃门,再度推开,是淋浴间,稍微有些许角度避开了卫生间大门的方向。淋浴间内只有淋浴可用的喷喷头,墙壁是有几个置物架,摆放着一些沐浴露、洗发水、肥皂之类的东西,下面的挂钩上,还挂着几根毛巾。
瞧着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水分。
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简单环顾了一圈后,鹿可才将目光挪到了那扇巨大的惹眼的镜子面前。站在镜子面前的鹿可,就像是一个小孩站到了大人的面前。
整个人都被覆盖包裹住了。
疗养院的洗手间里,为什么要安装一个如此巨大的镜子呢?
如果要照镜子的话,卫生间的洗手台,以及玄关处的镜子,还不够用吗?
而且这么大的一面镜子摆放在卫生间里,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即便是用来照看自己的穿着打扮,也比所谓的穿衣镜大太多了。
更何况住在这疗养院里的,还是一些七老八十的老年人呢?又有哪些人需要臭美到对着这么大的镜子来看自己的穿衣打扮呢?
应该是没有人吧。
那这面镜子,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鹿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午餐时吃过那一顿补气血的午餐后,脸上的血色多了几分,但还是显得比较苍白,眼下的青黑也依旧没有散去,上衣粉色的护工服上,依旧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红色的红酒渍。
整个人瞧着,还是有些狼狈。
镜子里照出来的模样,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却仍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镜子看个究竟。
人一步一步的走近,手臂也抬了起来,鹿可伸出纤细嫩白的手指,就要触及到镜面时——
“咳!”
外间的翟先生,突然发出了一声咳嗽声。
鹿可被这突然的咳嗽声吓得一激t灵,连忙将手缩了回去。虽然还是很疑惑,但为了不引起翟先生的怀疑和注意,她还是整了整衣衫,扬起了温和亲切的微笑,走出了卫生间。
刚一出卫生间的大门,就看到翟先生已经醒来,半个身子靠在床后的真皮靠背上,一只手捂着嘴巴,轻微的咳嗽。
这咳嗽声,比刚见到时一连串的咳嗽声,已经收敛了很多。
“翟先生,您醒了?我扶您起床。”鹿可快步走到了床边,轻声细语的询问道。
“咳嗯。”老人又捂着嘴咳了一声,同时又应了鹿可的问话。
见他应允,鹿可自然而然的上前,伸出双手,扶过翟先生的一只胳膊,撑着他的大半个身躯,从床上坐了起来,往轮椅上走动。
翟先生这只剩下一份骨架的成男男子的身体,还是有些重量的。但若是咬咬牙,鹿可也还是可以公主抱的将他抱下床,放到轮椅上的。
只是这动作还是太过于亲密了。
而他也不是一点力气都不能使,对于鹿可来说,能少些接触、省些力气也还是不错的。
再者,多多少少,都得给自己留些底牌。
将翟先生扶着坐到了轮椅上,鹿可的后背也不由得出了一阵细密的汗水,她不经意间瞥了眼自己手上的手表,已经一点五十一分了。
差不多也是时候去楼下的活动中心了。
“翟先生,马上就是活动时间了,我现在推您出去?今天,您有什么想要参加的活动吗?”鹿可尽职尽责的问道。
“咳,先下去看看。”翟先生又是一声咳嗽,嘶哑着嗓音说道。
“好的。”
鹿可没有犹豫,也没有质疑,笑着应了一声,就去门后,取了挂在那里的钥匙串,然后打开了大门,才再次走到了翟先生轮椅的后面,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推着翟先生往门外走去。
这疗养院也是有设计的比较人性的地方,就比如说是房间里和走廊外,都没有什么凸起的台阶或是门槛,非常方便轮椅的行走。
因此,鹿可一路上推着都很顺畅。
出门后,也不忘顺手将207室的房门关上。
接着鹿可又推着翟先生在走廊上往前走,在路过会客区的楼梯时,翟先生突然扭过了脖子,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鹿可,似乎是想要看鹿可停下来,将他背下去似的。
只是,鹿可的脚步声并不停。
很快的就走过了会客区的楼梯区域,又径直穿过了会客区,向左拐了个弯,又走了十几米,直接来到了电梯的前面。
轮椅停下,鹿可上前几步,按了电梯的下行按钮。
身后是翟先生灼热又滚烫的目光,以及一声极轻地、几乎听不到的冷哼声
看来,没有戏耍到她,很是遗憾。
但鹿可肯定是不会给他戏弄折磨自己的机会的。
电梯原本就在三楼,不一会儿就抵达了二楼,打开了电梯门。里面并没有其他人,鹿可顺利的推着翟先生走进了电梯。
安静的电梯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人沉默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他们俩就顺利抵达了一楼。在触及到玻璃门外阴沉沉的阳光时,翟先生的身躯有一瞬间的瑟缩,随即又恢复了之前冷漠孤僻的样子。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另一边的黑暗,阴恻恻的说道:“ 去那边,影院。”
那个方向。
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是鹿可完全没有抵达过的地方。
第127章
黑暗。
如影似雾。
吞噬着一切的光亮。
所有的,隐没在黑暗里的,都是未知的模样。
鹿可抬头,遥遥望向右侧的黑暗,一股隐秘的、幽暗的、阴森的气息,自黑暗中传来,带着些许不详和诡谲。
危险。
她又低头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翟先生,他并没有扭头看向她,像是刻意避开了视线。他背对着鹿可,一只手伸出手指颤抖着遥指着远方,另一只手搭在轮椅之上,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却又在侧头的瞬间,看到了他勾起来的唇角。
又是故意的。
只是,这次依然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还是, 一个深坑呢?
“好的,翟先生。”于情于理,在这个住户至上的疗养院里,鹿可都没有反驳他的理由。
即便前方危机重重,那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闯上一闯了。
鹿可脚下的脚步在出电梯后一顿,等翟先生指明了方向,道出了目的地,犹豫了两秒,她还是握着翟先生轮椅背后的扶手,拐了个弯,朝着黑暗里走去。
长长的,隐没在黑暗里的走廊,安装了声控的昏黄的小盏的灯具。
伴随着鹿可一步又一步的脚步声,逐渐亮起,又逐次熄灭。
如同昨日的护士长一般,光亮始终维持在他们周围的方寸之地,前方和后方,都是隐隐绰绰的黑暗。
两侧是在昏黄的光线下,有些泛黄的墙壁。
每约过十几、二十米的距离,就能看到木制的厚重房门,房门上贴着小小的金属牌匾,介绍着每个房间的用途。
例如:麻将室、声乐室、舞蹈室、书法室、绘画室、健身室、按摩室、 KTV室等等。
直到快走到走廊的尽头时——
才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房间门。
这是一扇约莫有两米宽的金属制成的灰黑色的双开门,房门两侧有两个金属制成的银白色的门把手,看着就十分厚重难以推动。
双门门的左侧上,嵌着一个金属的牌匾,是黑体书写的三个字——观影室。
到了。
翟先生嘴里说的影院。
光这大门,倒还真有几分电影院的模样。
周围四散蔓延的黑暗与阴冷,给这小小的影院大门,更增加了几分诡异。
鹿可松开了握住轮椅背后扶手的双手,绕过轮椅,上前几步,伸手抵在了金属的大门上,触手是一片冰凉。
冰凉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的往上蔓延。
阴冷又刺骨。
在刺骨的寒意,继续顺着手臂蔓延时,鹿可咬了咬牙,使劲推了推厚重的金属大门。
“吱呀——”
金属的大门并没有上锁,在她的大力推动下,大门缓缓的向里侧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显得有些卡顿,又吃力。
不过,好在还是推开了这扇大门。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观影室的灯光也随之亮了起来。是一盏盏嵌在天花板和地板内的直径约莫十公分左右的圆形灯盏,灯盏内部有三四颗圆形的灯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它们遍布着房间内的两侧边缘,一盏一盏间隔着约莫二三十公分的距离,有序的排列着。
这些灯盏的光线虽然昏暗,但也能将室内的景象,照了个清楚明白。
这是一个小型的观影室,幕布铺满了整面墙壁,而正对着幕布的座椅,约莫有四排三座。但令人奇怪的是,每排座位的正中间,都隔着一个很大的空隙,排与排之间,也有着很大的空隙。
座椅是阶梯式的,房间的两侧,既有楼梯,也有斜坡。既方便人行走,又方便轮椅的推动。
如此看来,这巨大的空隙,似乎是为了方便疗养院里坐轮椅的老人们,特意设置的。
鹿可匆匆扫视了一圈观影室,就回过身去,再度握住了翟先生坐着的电动轮椅背后的扶手,推动着轮椅往观影室走去。
边走还不忘问道:“翟先生,您看,想坐在哪一排观看影片呢?”
“咳最后。”翟先生依旧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边咳嗽边说着,就像是随意指了个位置似的。
但,最后一排,恰巧也最不好逃。
“好的。”即使站在翟先生的背后,鹿可依然挂着和善的微笑,自然而又爽快的应答道。
同时,也推着轮椅顺着斜坡向上走去,直到走到第四层,推动着轮椅到了座位中间的空隙处。
最高的地方,正对着正中的幕布,当是极佳的观影之地。
鹿可在翟先生的背后站定,身后是贴着隔音棉的墙壁,她的身躯抵在后面的墙壁上,一点也没有想坐下来的意思。
只是,翟先生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他突然的伸出了手,指了指右侧的真皮座椅,嘶哑着嗓音,简短又缓慢的说道:“坐这里。”
语气强硬,又不容拒绝。
“”鹿可顿了顿,才道了声:“好。”
住户的命令,她没有办法反驳。好在轮椅和座椅之间残余的空隙还算大,鹿可顺着缝隙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一侧的真皮座椅之上。
座t椅很软,刚刚坐下,一侧靠近腰腹部的位置就伸出来一根细长的皮带,“咔哒”一声,扣在了另一侧。
就像是安全带一样,将鹿可直接绑在了椅子之上,禁锢住了她的腰腹部,动弹不得。
正当鹿可伸手抓住这禁锢着她的皮带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滚轮滑动的声音。
只见苏武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推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急匆匆的闯进了观影室。
竟然还有别的玩家?
“吱呀——”
在他们进入观影室的瞬间,观影室的大门就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关了上去,室内两侧的灯盏,也霎那间熄灭。
整个观影室漆黑又安静。
鹿可刚才分明没有看到门口有任何人的身影,但这门,却突然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拉上了。
就和这突然伸出来的皮带,一样诡异。
明明没有动作,但自己会动。
“ 去三排。”黑暗中的老奶奶可不管苏武看不看得见,沙哑着嗓音,语气幽幽如同鬼魅似的说道。
“欸!好好好。”苏武粗犷着嗓门,大声的应道。
他也没闲着,在这黑咕隆咚的环境,二话不说的就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了手电筒,“啪嗒”一声,按下开关。
刺目的白光一下子穿透了室内的黑暗。
在场的几人,除了苏武之外,全都不由自主的伸手挡住了眼前的光亮。而苏武却是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推着老奶奶轮椅的扶手,三两大步,就推着她上了三排的座位,将轮椅放置在了和翟先生上下台阶的空隙位置,随即立马关掉了手里的手电筒。
观影室重回了黑暗。
老奶奶刚刚一瞬的脸色也变得扭曲可怖,想来是对苏武这一路上的匆匆忙忙的颠簸,产生了不少怨气。
苏武也不等老奶奶讲话,进门时就看着鹿可坐在了翟先生旁边的真皮座椅上,他刚好也累得不行,一屁股就坐在了和鹿可也是上下台阶的同竖排的座位上。
自然不出所料的,被伸出来的皮带绑住了身躯。
“啊?”嘴里还跟着发出了一声大喇喇的质疑声。
此时此刻,或许是感应到了人员已经到齐,他们身后的放映机骤然亮起了光芒,一束冷白的光芒,混杂着空气中的细小尘埃,投射在了前方宽大的银色幕布之上。
一部电影缓缓的拉开了序幕。
——阳子的一生。
昏黄老旧的影片,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像是信号不良一样闪烁的光点,卡顿又模糊。黑白的人物形象也随着模糊的光点,渐渐地出现在了荧屏之上,如同动画一般,一页一页的翻动着。
竟然是个黑白的默片。
明明瞧着十分高端的疗养院,观影室里竟然放着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老旧电影,而且十分枯燥又乏味。
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女孩成长的故事,从出生,到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到幼儿园、小学、高中、大学。她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经历着每天相似的成长生活,平凡又无趣。
像是拖拖拉拉的记事流水账。
鹿可看着,竟然隐隐有睡觉的念头。
但她的双手也没停,勉力揉搓了揉搓自己的眼睛,促使自己清醒。接着又在身侧伸出了右手,避开翟先生的目光,悄悄地从系统背包中召唤出了自己的匕首。
随即又小心翼翼的将刀刃划向了禁锢着自己腰腹的皮带的最边缘,小声又机械化的划拉着。
虽然不知道这禁锢他们的皮带有什么作用,但鹿可依然不想坐以待毙,势必要将这皮带划破,给予自己自由。
万一这放映过程中真出现了什么危险,她也有办法应对。
而不是,当一个待宰的羔羊。
割划的同时,她也不忘悄悄观察翟先生的表情,在昏暗的影片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专注又带着兴味,像是看着十分有意思的影片似的,津津有味。
甚至还带着几分期待。
一点也没有被其他事物所影响。
鹿可手上的动作,一直不曾停歇。绑住她的皮带也被割破了大半,相信再过一会儿,就能彻底割断。
而影片的转折也即将开启。
小女孩大学毕业了,在她平平无奇的生活中,像其他芸芸大众一样,开始找工作了。她投递了一堆的简历,却都徒劳无功,面试者在有更优者的选择下,并不会选择她这样平凡又普通的人。
直到某一天,她收到了一封面试邀约,兴致冲冲的收拾自己,来到了那个地方——
阳光疗养院。
第128章
鹿可蹙眉。
心下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 腰板子却不由得直了起来,整个人升起了几分戒备的情绪。
而纵观翟先生和苏武推着进来的那位老奶奶,全都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向前探出了脑袋,整个人死死地盯着正在放映的黑白幕布,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恨不得整个人钻进荧幕里去!
前面的苏武却耷拉着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似的,向下一点一点,发出了如雷的鼾声,已然被这催眠的影片,哄得当堂入睡了。
这不对劲。
但黑白的影片仍在继续播放。
被称之为阳子的女孩,接受了面试的邀约,来到了阳光疗养院, 顺利的入了职。从那天起,她就成为了阳光疗养院内的一名护工。
而影片里的阳光疗养院,竟然和鹿可他们现在身处的疗养院一模一样,就连前台遇到的负责招聘的护士长,跟他们遇见的冯蓉护士长,也有几分相似。
只是在黑白的、夹杂着花白光点的影片中,斑驳又模糊。
诡异的像是现实的影射。
阳子入职了疗养院,为了更好的服务她的住户, 24小时的看顾,不得不与自己的家人朋友断了联系,入住了疗养院,甚至和住户同住一屋,整日整夜的面对着住户的刁难。
整个人也逐渐变得憔悴。
直到有一天,她晕倒在了地上,被其余同事推拉着送去了疗养院的医疗中心,躺在了中间的手术台上。
“哒哒哒——”
黑白的默片里竟然突兀的出现了高跟鞋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出现在了画面的正中央,依稀可以看到苍白纤细的小腿。
镜头一转,画面停留在了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上。黑白的影片里只看到了充满光亮的灯光,在一阵沉寂之中,溅起了朵朵黑色的墨汁。
最后,阳子孤零零的躺在了手术台上,一张宽大的白色的布料盖在了她的身躯之上,只露出了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眼睛紧闭,胸膛没有起伏,俨然已经毫无生气,香消玉碎。
然而墨色的脏污却自她的身躯内汩汩涌出,一点一点的印在了盖在身上的白布之上。从细小的墨点开始,一寸又一寸的变大。
逐渐染透了整块白布。
“呼——呼——呼——”
这算不上很大的观影室中,蓦地出现了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咚咚咚”的剧烈跳动的心脏的声音。
幕布上的黑白影片,从正中间开始,逐渐晕染上了血色——
鹿可的呼吸一滞,有些僵硬的向左转过了脑袋,翟先生和老奶奶依旧痴迷又专注的盯着幕布上的电影,脖子伸得老长,整个人的身子几乎都要探出轮椅了。
对周围发生的异常都毫无察觉。
苏武也是。
依然在垂着脑袋,打着呼噜。
观影室的温度也在不断地下降,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血腥的味道,似乎是随着幕布上血色的显现,开始变得浓郁又腥气
而随着幕布正中央的白色布料上的污渍被彻底染成了血色,它的上方也似乎有血迹顺着天花板逐渐滴落、流淌。
情急之下,鹿可握着右手中的匕首,猛地用力,将已经被划破了大半的皮带彻底割断,皮带崩裂,弹出,又瞬间缩回了另一边的卡扣中。
只是一刹那,就重获了自由。
而这时。
流淌着血色瀑布的幕布中间,猝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瞬息之间,血色的眼睛占据了整个荧幕,又在零点几秒之后,缩回了原本的大小。
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竟然睁开了眼睛!
瞧着翟先生和老奶奶完全被影片吸引,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鹿可端坐在座位上,目光却不由得四处打量了起来,最后落到了异变更为严重的荧幕之上。
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观影室的大门依然紧闭着,荧幕上的阳子睁开眼睛之后,眼眶中溢满了鲜血,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目光也变得极为凶恶。 t
已然没有理智。
呼吸声愈加沉重。
“咚咚咚”的心跳声,霎时间,恍若擂鼓,响彻室内。
骤降的温度,恍若来到了深冬,鸡皮疙瘩一茬又一茬的冒出。
鹿可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手,心跳一下子提拉到了嗓子眼,整个人的情绪完全紧绷着,戒备又警惕着盯着屏幕里的阳子。
握着匕首的右手,也沁满了汗水。
阳子像是僵尸一样,猛然坐起,凶狠又冷漠的留着血泪的眼睛,似乎直直看到了荧幕的外面,落到了鹿可和苏武的身上。
一瞬间的锁定。
电光火石之间,阳子迅速的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术刀,以投掷飞刀的姿势朝着鹿可和苏武的方向投掷而出。
“刺啦——”
手术刀以极快的速度,划破了眼前的荧幕,锁定了鹿可和苏武的气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直的朝着两人射来。
一箭双雕,避无可避。
鹿可瞥了眼仍在打鼾、并未苏醒的苏武。到底是不愿意看到一条性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上前一步,猛然一个手刀敲在了苏武的脖颈之上。
随即一个蹲下,将自己的整个身躯,掩藏在了真皮座椅的背后。
苏武脖子吃痛,脑袋往右一歪。
“咻”地一声,锋利的闪着银光的手术刀划破了苏武左脸的皮肤,狠狠地扎在了鹿可身后的真皮座椅上。
如若不躲,就是她脑袋的位置。
“嗷!”接连两下的重击,苏武骤然惊醒,一手摸着自己发痛的脖子,一手摸着脸上冒血的伤口,惊叫着就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又被禁锢着腰腹部的皮带拉了回来,重重的压回到了座椅之上。
这一声惊呼,直接吸引了坐在一旁的翟先生和老奶奶的目光,他们用着看电影的目光看着蹲下的鹿可和被禁锢在座位上的苏武,干枯瘦柴皱巴的面孔,在血红又漆黑的环境里。
阴森又可怖。
“闭嘴!”鹿可在苏武身后低声冷斥道。
她并没有管翟先生和老奶奶的目光,猫着身子,在座椅的背后挪动,绕过台阶来到了苏武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椅子旁边的皮带,拿出手中的匕首,割了下去。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骤然从梦中醒来的苏武,一时间还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身上莫名的疼痛,周围的温度也低得可怕,然后便是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紧接着就是看到了明明该是同伴的玩家,猫着身子拿着匕首就朝他走来,甚至往他的身侧挥刀而下。
老实憨厚的魁梧汉子,竟也吞吞吐吐的质问了起来。
当然,鹿可并没有闲心仔细回答他的问题,要不是放任着他,可能就被电影里的诡异——阳子杀死,她可能都不想搭这一把手。
而荧幕里的阳子也不歇着,一股脑的将旁边盘子里的东西扔了出来,倒是没有什么杀伤性的刀具了,只是这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扔,全部砸在了苏武的身上。
苏武这时才猛然回头,看到了流淌着鲜血的幕布,以及在幕布中央盖着血红色的红布,坐直了身躯的,惨白着脸色,唯有眼睛被血色覆盖,留着血泪的阳子,竟疯了一般的拿着手头可以砸的东西扔向他。
而这些东西竟也真的穿透了荧幕,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苏武的身上。
他没有办法离开座位,不由得双手抱起了自己的脑袋,左摇右晃的躲避着砸来的物品。
在摸到最后一件物品——剪刀时,阳子蓦然咧嘴一笑,举着剪刀就朝着荧幕剪了起来。
不出意外,剪刀轻而易举的划破了荧幕,露出了巨大的黑色口子。荧幕里的阳子掀开了身上已经被染得鲜红的白布,赤裸着脚丫从手术台上走了下来。
阳子在她的脚触及到地面的那一刻,惨白的脚腕径直通过那个黑色的巨口,出现在了观影室内!
而随着她另一只脚沾地,阳子穿着浸满血液的病号服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她手中的剪刀也变得有她半个身子那么大,锋利的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
呼吸声和心跳声骤停。
室内的温度却又下降了十几个度。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苏武完全失控的惊叫,同时手也不停的拽向了禁锢住他腰腹部的皮带,试图挣脱,逃离这地方。
幸好鹿可手上的动作也不慢,在如此紧急关头,恰好将禁锢着苏武的皮带彻底割开,给了他自由。
苏武猛然跳起,大跨着步从前面的真皮座椅上跳下,拐了个弯就要冲向观影室的大门处,却刚刚好撞上了从荧幕上走下来的阳子。
阳子,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一剪刀落下,就是干脆利索。
然而苏武也是有些身手的,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两人就此纠缠了起来。
至于躲在座椅靠背下的鹿可,却是被忽略了过去。瞧着苏武和阳子两人之间的争斗,鹿可脑中的思绪正在飞快运转。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和明显不是人的阳子争斗,他们迟早会力竭落入下风。肯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境!
就比如翟先生和老奶奶的行动不便,刚好可以利用真皮座椅之间的阻拦,躲避他们二人的追拦,虽然他们并没有任何拦截的意图,而是在看戏。
看戏?
对了,就是看戏!
阳子正是因为影片的播放而出现的,若是影片结束了呢?她是不是就会随着影片一起消失?
思及此,鹿可的目光不由落到了最后面墙壁上方悬挂着的仍在工作的放映机上——
若是将它破坏了,是否就能成功脱逃?
不——
护士长冯蓉说过:疗养院的设施,若是不小心损坏了,以他们的工资,可是赔不起。
那,又该如何呢?
第129章
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那是万万不可取的。
因此, 鹿可不可能破坏头顶的放映机,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什么时候才能宣告一场电影的结束呢?
另一边的阳子和苏武的打斗仍在继续,时不时能听到苏武的吃痛的惊呼声,和噼里啪啦砍伐到椅子和墙壁的声音。
鹿可脑海中所有的思绪就像是揪成了乱麻, 心跳和呼吸都十分的急促, 紧握的手掌,指尖划破了掌心的血肉, 留下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
在这分外血腥的环境中, 竟一点都不明显。
突然,鹿可在一边思考一边观察着四周时,目光无意中落到了台阶边缘的圆形灯盏之上。
一个想法顿时涌上心头——
灯!
在观影室的影片开始播放前,灯光就骤然熄灭。一如现实里的影院一样,观众们在灯光亮起时走入影院入座,灯光在影片播放时熄灭,又在影片结束时亮起。
当影院的灯光重新亮起,也意味着播放的影片已经结束,观众们会开始有序离场。
那么。
当这观影室的灯光再度亮起时,也意味着《阳子的一生》这部电影的结束,观影室的大门将会重新开启,她和苏武、翟先生他们,自然就可以离开这里。
鹿可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而且不会损害疗养院里的设施,没有赔偿的风险。
只是, 这灯光的按钮又会在哪里呢?
她微微探出了脑袋, 四处张望了一下,在附近的墙壁上,并没有看到灯光的按钮,墙壁上都是深黑色的吸音棉, 没有白色显眼的光亮。
那么就只剩下幕布和大门的方向了。
时间看似过去了很久,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两分钟。因此苏武尚且还能坚持一会儿,若是再拖延下去,情况就不是很妙了。
既然观影室的灯光开关可能在幕布和大门的方向,鹿可也不在犹豫,猫着身子,挪动着蹲下的双腿,借着真皮椅子的遮掩,顺着台阶往下面挪动。
时不时有飞溅过来的木屑和鲜血。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竭力避开了苏武和阳子的目光与注视,却没有办法躲过翟先生和老奶奶的关注。
毕竟身为观众的他们,在这一片狼藉之下,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座位上,看着苏武和阳子的争斗,看着鹿可小心翼翼的躲避。
乐在其中。
直到看到鹿可离他们越来越远,即将走向台阶靠近幕布时,两人才一改了之前看好戏时的淡然,干枯瘦柴印着红光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愤怒,目光变得凶狠又极具戾气。
“咳阳子,台阶右边。”
“阳子,还有一个躲躲藏藏的小老鼠!”
两道苍老沙哑的男女声同时响起,明目张胆着冲着阳子指明鹿可t的存在。而一直机械化追砍着苏武的阳子,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顿,大开大合得即将剪断苏武胳膊的剪刀也停在了半空中。
她像是接收到了指令一般,木讷着身子转了过去,血红的眼睛冰冷又毫无感情的望向了鹿可的位置。
即使隔着好几个座椅的阻挡,鹿可都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阴森又杀气腾腾的视线。
像是被怪物锁定了。
鹿可一点都不敢犹豫,直接一个翻滚滚到了荧幕的前面,右侧最边缘正对着台阶的方向,光滑一片,并没有灯光的开关。
而幕布是嵌在前面上的,灯光的开关更不可能在幕布的背后。
她刚站起身子,准备抓紧时间冲向另一侧的幕布边缘查看有没有开关时——
突然一阵呼啸的风声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鹿可“咻”地一下低下了头,顺势又是一个低身翻滚,滚到了幕布的另一侧边缘。
“咔!”
一把锋利的、巨大的、泛着银光的剪刀,狠狠地插入了墙板里面,入木三分。
刚刚好,是鹿可当时所站的位置。
紧接着,阳子站在几层高的台阶上,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猎物——苏武,一个箭步就冲了下来,毫不费力的拽下了插进墙壁里的剪刀,提着就要朝鹿可冲去。
身上的病号服,仍在汩汩的冒着鲜血,小小的观影室里全是她的血腥味。
此时,鹿可却顾不了很多,她正在紧急的搜索着观影室开关的位置,很可惜的是,幕布的另一边也没有凸起的亮白色的开关。
只剩下最后的大门边缘了。
鹿可抬眼看去,就瞧见了一抹极其浅淡的微白色的光芒,在漆黑与血色交织的环境里,像是希望的曙光,藏在隐蔽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她的靠近。
而,阳子已经近在咫尺。
锋利的剪刀大开着,即将要剪断鹿可的脖子。鹿可下意识的就蹲了下去,默念着系统背包中的唐刀,即将召唤出来之时——
一双粗壮的胳膊从阳子的身后,勒住了她的脖子,死死地将她往后面拖去!
是苏武。
刚刚翟先生和老奶奶的突然出声,也让他从生死的边缘存活了下来。之前一直追着他猛砍、甚至不死不休的阳子,却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还将即将剪断他胳膊的剪刀收回,朝着鹿可的方向扔去。
想到之前鹿可拯救了被困在座椅上的他,以及在场这些NPC还是怪物的诡异动作,向来不怎么清明的脑子也明白了另一个玩家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引得其他人一起针对于她。
以他的脑子,也想不明白该怎么逃出去。
与其等那个叫阳子的家伙杀了另一个人,再将他折磨杀死,还不去给另一位玩家争取些时间。
因此,在看到阳子朝着幕布的方向猛扑过去时,苏武也只是喘息了几口气,也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这才有勒住阳子脖子的举动。
而阳子虽然力气很大,但尸变也不过短短几息,手上最趁手的武器还被手举在前面,一时间不留神,被苏武勒着倒退了好几步。
俩人也接着扭打到了地上。
见此状的鹿可自然停下了召唤唐刀的动作,还来不及站起身,就朝着观影室大门方向的在靠近地面位置的微白色的光芒处一扑。
伸出手指,按了下去。
“啪嗒——”
一连串的圆形的白色灯盏骤然亮起,鹿可的下巴也“哐当”一下,嗑在了铺着地毯的地面上。
被苏武勒住脖子的阳子,也在光线出现的一霎那,化为虚影,消散在了空气里,连带着她的剪刀也是。
观影室又恢复成了他们之前进入时的模样,干干净净,灯光明亮。没有鲜血、没有低温、没有诡异的声响,刚刚的打斗痕迹也都不翼而飞,曾经被破坏的真皮椅子、飞溅的木屑和海绵也都消失无踪。
只余下鹿可和苏武两人身上的狼狈。
流着血色瀑布的幕布此时变得漆黑一片,正中间出现了一个血色的文字——“完”。字迹像是滴落的血液,在不断地流动。
鹿可还好,并没有和阳子纠缠很久,身上只是沾了些许灰尘、木屑和少量的血迹,反观苏武,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上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渍。
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还是阳子的。
此刻正虚弱的瘫软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鹿可,也摸了摸自己吃痛的、嗑红的下巴,撑着酸软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虽然并没有怎么打斗,但心里上的压力也不小,现在想来,都只觉得腿脚发软。
站起来后,她不由得望向了翟先生和老奶奶的方向,只见他们垮着一张脸,极力掩藏着心底的愤怒和可惜,冷漠的瞧着鹿可和苏武。
似乎在为这一场终演剧目的半途而废而可惜。
鹿可敛了敛心神,并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躺着的苏武旁边,朝他递出了手,衷心的说道:“谢谢。”
身后观影室的大门也在她离开后,被莫名的力量打开。
苏武费力的睁开了被血糊住一半的眼睛,瞧了瞧鹿可也满是灰尘的手,咧嘴憨厚的笑了笑,才握住了她的手,借着力道站了起来。
“注意血腥味。”鹿可又压低着声音说了一句,才快步走到了翟先生的身边,温顺又谦恭的说道:“翟先生,电影看完了,我们该回去了。”
“咳好。”翟先生兴致缺缺,干咳着应了声好。
得到同意的鹿可,自然的走到了他的身后,握住轮椅背后的扶手,推着他就离开了观影室。
苏武也是有样学样,但因为鹿可的提醒,他还是吞了颗止血药才行动。
一部电影差不多看了有两个半小时,鹿可推着翟先生回到房间时,娃娃脸护士也送来了晚饭。
晚饭的菜色和中午一样,三菜一汤。鹿可动作娴熟的喂食完,又伺候着翟先生上床歇下,才去一楼的餐厅用了员工晚餐。
餐厅的菜色也和中午一样。
期间也碰上了其他玩家,只是大家都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都十分的疲惫和狼狈,其中当然是苏武的模样最狼狈,鹿可次之。
于是草草的聊了几句,交流了一下遇到的危机,便又各自离去了。
鹿可再次回到207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推开大门的一瞬间,房间内也没有任何光亮,而翟先生也没有丝毫动静,似乎已经彻底熟睡。
为了怕吵醒他,也为了有更多的精力应付晚上可能遇到的危险,鹿可没有洗漱,就躺在了属于她的那张单人小床上。
床板很硬,有些硌人。被子倒是没有昨晚的霉味和湿气,还算舒适。
她疲倦的瘫在床铺上,一股奇异的香味也自房间弥漫开来。
一瞬便已沉沉睡去
“207号,该体检了!”
第130章
体检?
207号?是谁?
恍恍惚惚之间,鹿可似乎看到眼前有七彩朦胧的光影在旋转,耳边也传来了一道奇奇怪怪的女声,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头好疼
鹿可只觉得脑中一阵钝痛,昏昏沉沉的,像是有一股巨力在搅动。她像是陷进了梦魇之中,白皙娇嫩的脸上满是痛苦纠结之色,费尽了千般力气,才掀动了沉重的眼皮。
“207号, 醒醒,该体检了。”
耳边的声音仍在喋喋不休, 眼睛的缝隙处闪现一道刺目的光亮,一瞬间像极了晕眩的重影,激得鹿可的眼眶泛酸, 沁出了几滴泪水。
但也让她从重重的困倦与钝痛中清醒过来。
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就是刺眼的白光,明晃晃的白炽灯高高的悬挂在天花板上,照亮了眼前的每一寸地方,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阴霾。
耀眼得,恍如白昼。
这是哪里?
在睁开眼看到光亮的一瞬间, 鹿可就意识到了, 这并不是在原来的207室,她也不是躺在207室那张硌人的单人床上。
地点不对, 光线太亮。
鹿可有些费力的扭过自己的脑袋, 向刚刚发出声音的另一侧望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是送餐的娃娃脸护士。
只是此刻的她,和之前却又不太相似。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服,身材矮矮胖胖,脸蛋是圆圆的娃娃脸长相穿着和之前一模一样,但表情
看着鹿可,浑然是个陌生人。
初见时凶恶又不耐烦的表情,此时一脸毫无波动的冷漠。她脸色惨白,目光冰冷,拿着一个夹着病历单的记录板,一边翻看t ,一边打量着鹿可,就像是看着一件明码标价的货物。
“跟我走,去体检。”在看到鹿可醒来后,声音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似的,冷得冻人。
竟然真的是体检?
鹿可揉了揉仍然有些发蒙、疼痛的脑袋,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一张可以移动的病床,此时床头正靠着墙摆放在病房里。床单、被褥、枕头都是纯粹的白色,再看看墙壁、天花板、地砖、床头柜、窗帘等等,也都是白色。
明晃晃的,一间单人的病房。
一瞬间,鹿可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纯白的世界。
只是在这纯白的世界中,却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意,和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的味道。
唯一值得令人注意的则是,窗户边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窗帘,遮住了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的外面世界。但在屏气凝神之下,似乎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呜咽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睡在207室狭小隔间的单人床上吗?怎么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病房,还遇到了和之前截然不同脾性的娃娃脸护士,而且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疼痛,意识也有些不清醒
像是从极度困倦中,被强制唤醒似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沉睡之前,她似乎再次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快点!207号!”走至门口的娃娃脸护士,看到了仍然坐在病床上的鹿可,语气稍显愤怒的催促道,周身的气息也愈加冰冷,似乎要冻结周围的空气。
被针对的鹿可自然也不好受,在察觉到扑面袭来的彻骨寒意后,她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露出了穿着病号服的双腿,有些踉跄的站到了地面上。
脚下是一双塑胶的病房拖鞋,并不是很合脚。
这时,鹿可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粉色的护工服,已经被置换成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又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更换了衣服。
鹿可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但在目前什么都不太明朗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先跟着娃娃脸护士走一遭,摸清一下此时的情况了。
于是,便穿着不合脚的拖鞋,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娃娃脸护士的身后,走出了这间病房。
病房外是一样恍若白昼的走廊,洁白的墙壁、天花板、地板,和存在于每一处的炽热灯光。
两侧是和鹿可刚刚所待的病房一样的房间,错落有致的排布着。与疗养院错落排布的病房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十分确信,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清醒的出现在这里,但这肯定也是属于疗养院的地盘。而这满目的耀眼白光,都在假装这好似医院的地方,正处于白天。
但真的是白天吗?
并不见得。
鹿可她,实在是太过于疲惫了,根本不像是熟睡了一晚的状态,脑袋依然发蒙。她也只能尽力指尖掐住掌心,再次戳破了之前的伤口,保持清醒。
一路上,跟着娃娃脸护士,走过了十几间房子,拐过了弯,才来到了所谓的体检的地方。
一开始是极为常见的耳鼻喉科检查,在同一个房间内,简单的就糊弄过去了。接下来是下一个房间的内科和外科,下下个房间的B超,下下下个房间的心电图,以及胸透。
这附近的七八个房间都是体检的房间。房间内都有着相应的设备,以及鹿可从来没有见过的——疗养院的医生。
医生们男男女女都有,但都穿着统一制式的白大褂,黑西裤,头顶带着医用的帽子,脸上戴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医用口罩,和大框的黑框眼睛。
几乎都看不到样貌。
他们僵硬又沉默的进行着手里的动作,检查、写字、盖章。然后由一直领着鹿可前进的娃娃脸护士收走所有的检查单。
直到走到了最后一个体检的房间——血常规。
在进门的一瞬间,房门就被一旁站着娃娃脸护士关上了。不过七八平米的小房间,一张占据了一两平米的长桌处在房间的正中间,桌子上摆放了不少酒精、棉花、纱布、针管之类的东西,还有装满了鲜血的血袋。
这是验血?还是抽血?
鹿可条件反射性的就要后退,脊背却结结实实的撞到了身后坚硬的门板。
紧接着还不等她反应,娃娃脸护士,就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压着坐在了桌子前面的椅子上。直接拎起了她的右手,撸起了宽大的病号服,把右臂强制性的搁置在了长桌之上。
坐在后面的女医生,动作也是飞快。直接掏出了一根比手指略细一些的橡皮管,扎在了鹿可的手臂上。
用沾过酒精的医用棉花擦拭了一下橡皮管附近的皮肤,确定能清晰的看清血管之后,便拿起了一边的针管,尖锐的针孔瞬间就扎进了她的血管里。
期间,娃娃脸护士和女医生的双手,就像是坚硬的磐石一般,完全压制住了鹿可的动作,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更不要提挣扎逃跑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针孔流出,又顺着针管流进管子里,再一点一点的流到血袋中。为了方便血液的流动,女医生解开了扎紧的橡皮管,还往鹿可的右掌心里塞了一个红球,将她的手握成了拳状。
随着血液的流逝,鹿可顿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脑袋里的痛感也愈加明显,整个人都因为失血而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压在她肩膀上的双手,冰冷又坚实。谁能想到?白日里还算和善的护士,现在竟成了禁锢她的最大的一座大山。
而对面女医生冰冷的双手也大力地抓着鹿可的双手,不让她挣脱。
鹿可自然可以手脚并用的死命挣脱,但是吃苦的,只会是自己。挣扎期间,扎好的针管肯定会胡乱的移动,而她一个人,显然也不是力大无穷的女医生和娃娃脸护士的对手。
单打独斗,还尚且有抓住机会逃脱的可能,但同时面对两个
双拳焉能打得过四手?
最好的逃脱时间,已经被她错过了。若是在刚刚的病房里,将娃娃脸护士解决掉,就没有现在这么一遭了。
只是,这也丧失了观察这个地方的机会。
再者,鹿可观察了一下桌面上的血袋,都是单独的包装,上面还贴着编号。每个编号,只对应着一个血袋。
如果房间号对应的就是他们现在的编号,在她之前,就有201和204编号的血袋。看来,叶寒和楼慕青两人,也没有躲过这一出。
失血仍在继续,鹿可的身体也因为失血而有些发冷。
透明的空血袋,一点一点的填充着血液,逐渐鼓起,撑满了一整包。女医生这才拔下了鹿可胳膊上的针孔,随手拿了块蘸了酒精的医用棉花,给她擦了擦伤口。
女医生的技术显然不错,刚拔出来针孔的伤口并没有鲜血流出,像是一颗小红点,隐隐刺痛。
和今天早上,鹿可在左手手腕处发现的伤口一模一样。
娃娃脸护士也顺势松开了压住她肩膀的双手,拿起了刚刚顺手放在长桌上的病历夹,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走吧。”
说完,就径直拉开了房间的大门,朝外面走去。
鹿可也只能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沉默的跟着走了出去,在走出房门的一刹那,回身。
瞧见了女医生正拿着一个标签朝她刚刚抽血的血袋上贴去。
掩门,离开。
眉目间肃然一片冷意。
她似乎有些明白,这个疗养院究竟想干些什么了。
一路上,鹿可沉默地跟在娃娃脸护士的身后,眼睛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等到回到自己的病房门前时,她才有些虚弱的开口问道:
“护士,我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会要住院?”
娃娃脸护士转身,看向鹿可,惨白又冷漠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轻嗤了一声,冷笑着说道:“自然是,你有病啊。放宽心,治好了,自然会——送你出去。”
说完一把就将鹿可塞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朝着另外的房间走去。
送?
怎么送?
送她的尸体出去?
思索间,门外又是一阵响动。鹿可悄悄将病房的门拉开了一条细缝,只看到明亮的光线中,娃娃脸护士,正带着潘之瑞,向着她之前去过的地方走动。
潘之瑞茫然的,就像当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