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春秋笔案总归留下了一线生机……
冲出遗弃之地的修士,他们的灵兽化作天地间的尘埃,而那些融入他们身体、皮肤、骨骼里的异兽特征,也如潮水般退去。
就好像体内有一股神秘的本源力量被抽走,绝大多数人的修为境界都在急剧下跌,识海内更是掀起惊涛骇浪、震荡不平。
谢柳、陆黎光等人也不例外。
陈知溪等少数尚能保持清醒的修士 ,正手忙脚乱地将那些突然倒下的同伴捞起,抛向悬崖安全地带。
更有一些修士在发现身上兽化痕迹消失后,毫不犹豫地施展遁术逃离。
当初想要投靠归臧魔尊,是因为他们满身煞气、形貌狰狞,出去不会被世人所接受。
如今离开遗弃之地、身体的一切异常都被剥离,仿佛那段堕落深渊的过去被无形的大手抹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选一条与天下人为敌的路?
归臧魔尊虽强,可他现在正被全天下追杀啊。
而他们,不过是消失了几十上百年而已,修真界闭关动辄几十上百年,只要他们不说,没人知道这些年他们去了哪儿,在做什么。
就当做了一场噩梦。
梦醒了,又能回到原本的生活当中。
郭三娘没有双腿,杜小六自告奋勇地背着她,出来后她的灵兽发出痛苦的悲鸣,在周身即将融化之际,郭三娘唤出息壤,冲着穿山甲兽急切道:“你进来!”
这只一直都不肯听话的土系灵兽此刻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息壤里,它的身体被息壤包裹后,消散的速度骤然减缓,在那团泥土里,隐约可见穿山甲的虚影在其中游动,仿佛与息壤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融合。
阮沐晴也想尝试同样的方法,然而,扑向寒髓火的火鸟却没有减缓消散的速度,它发出一声悲鸣,最终彻底化作了一缕轻烟。
谢东升注意到这边动静,他看着情绪崩溃的阮沐晴道:“河底之时,穿山甲兽断尾献祭,气血与息壤相连。”所以,穿山甲兽能在息壤中留存意识,而火鸟却无法融入寒髓火。
这时,顾溪竹问:“蟹崽呢,我的蟹崽能有什么办法留下?”蟹崽消散得比其他灵兽都要慢!
是因为生机!
水系,主生机,它还吃了魔尊的药汤,所以,它一定能活下来……
她颤抖的双手虚拢着蟹崽,晶莹的泪珠不断滴落,却在触及灵兽身体时直接穿透,渗入干裂的泥土。
谢东升还未回答,不远处,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天劫。”
是魔尊!
顾溪竹循声望去,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一袭红衣缓步过来,他手中银色长剑斜刺过来,剑尖挑开她颤抖的手,悬于蟹崽上方。
她怔住,还未回神,便见一滴鲜血自剑锋滑落,坠在蟹崽的背甲上。
——他的血,竟未被穿透。
殷红的血液顺着血量的剑身往下滑落,在剑身上留下一道暗红的印记,那些鲜血顺着剑尖儿滴到蟹崽背上,一滴滴血珠在蟹壳上滚动,渐渐汇聚成一小片猩红的水洼。
这些血珠与顾溪竹的泪水截然不同,它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缓缓渗入甲壳之中。
仇泷月本不想管。
奈何,匣子里的声音太吵了。
待到鲜血渗入蟹壳时,仇泷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层薄薄的阴云,随后周身气息骤然暴涨。
红衣猎猎翻飞,束发的木簪“咔擦”断裂,黑发如墨泼洒,衬得他整个人邪气凛然,有着一股睥睨天下之势。
他手中长剑直指苍穹,刹那间,头顶劫云翻涌,漆黑如墨,雷光隐现。
仇泷月瞥向谢东升,冷声吩咐:“你是谢家人,引雷。”
谢东升眼皮一跳,祭出机关鸟准备布阵时,鼓起勇气问:“为何魔尊一眼能认出我身份?”
仇泷月:“记不住。”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看过就忘,对于谢家人来说,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追求,却没想到在魔尊这里,记不住反而……
成了记忆点。
谢东升没有再说什么,见魔尊无意解释,他一边操控机关,一边对顾溪竹道:“师娘,魔尊引来的是劫云,我用引雷针将天雷转嫁到蟹崽身上。只要它能扛住,便算瞒过天道,暂时不会消散。”
“这是李代桃僵之法!”
顾溪竹来不及擦泪,立刻配合行动。她运转灵气,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在了蟹崽四周。
仇泷月微微颦眉,嘴唇翕动一下,最终没有开口。
匣中山里的泰玄吵得他脑仁疼,让他此刻也没有把蟹崽主人捉进山中惩戒的欲望。他走到崖边枯树底下坐下,静静看着头顶雷云。
走过的地方,有斑斑点点血迹蜿蜒成线、暗红刺目。
天穹之上,雷云翻腾,劫雷已在酝酿。地面阵法交织成网,金色电芒在灵纹间流窜,滋滋作响,似有万千细小的雷蛇灵活游走。
谢柳等人横七竖八的倒在悬崖边,体内灵力紊乱,经脉如被烈火灼烧,明明身体难受至极,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远处的魔尊煞气太强,仿佛他坐在那里,就是一尊不可直视的杀神,浓烈的杀机从他身上毫不遮掩的迸射出来,让所有人脖颈一凉,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剑抵住咽喉。
他们也想学其他人一样远远逃离此地。
然而,他们更想知道,蟹崽能不能保住。
……
就在天雷即将落下之际,斜靠在枯木边的仇泷月眼神一凛,袖中染血的手并指成剑,正欲劈出,又缓缓蜷起。
落到身上的是温和的清风,是绵绵的细雨。
是修真界那些医修经常施展的疗伤法术润物诀。
虽对他来说杯水车薪,但……
聊胜于无吧。
“轰隆”一声响。
金色闪电撕裂苍穹,化作一道利箭径直落到了蟹崽上方,引雷针布置的电网顷刻间碎裂,地上那一只只机关鸟同时炸裂,无数银针在雷威中剧烈震颤,发出尖锐蜂鸣,好似能将耳膜都震破。
蟹崽在被雷电击中瞬间,身体就变得通红,像是被烤熟了一样。它想要撕裂虚空躲避,然而,此刻的它仿佛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呆在原地,承受那滚滚天雷。
蟹崽想起了两脚兽刚刚以剑指天的那一幕。
它不明白为什么天上黑黑的云朵要劈它,既然它们那么凶,那它也要凶回来,谁叫它们把主人都吓哭了啊。
蟹崽高举起蟹钳指天,用力张开,并喷出一串水泡。
电闪雷鸣之中,顾溪竹听不清蟹崽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蟹崽也想要保护她。
然而,她却无法为它抵挡天雷。
明明她也在雷网当中,那些天雷却未伤及她分毫。
那是独属于蟹崽的雷劫。她能做的,就是用润物诀替它疗伤,助它恢复。
“轰——!
又一道刺目金雷劈裂天穹,而这一次击中过后,蟹崽身上冒出大量的黑烟,烟雾滚滚翻涌,一下子将周遭笼罩,顾溪竹什么都看不见,只觉眼睛也一直刺痛。
下一刻,飓风骤起,如天刀般劈开浓烟。
顾溪竹瞳孔骤缩——雷光散尽后,网中的蟹崽竟化作一尊青铜雕塑,甲壳上流转着暗金色的雷纹。
“怎么会……”她颤抖着捧起铜蟹,滚烫的金属瞬间在掌心烙出焦痕,皮肉烧灼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还有一股难言的味道往四周飘散。
顾溪竹却像感觉不到痛,十指死死扣住蟹壳,鲜血顺着青铜纹路蜿蜒而下。
泰玄已经强行钻出了仇泷月的袖子,它朝着蟹崽飞奔过去,“哎哟天呢,我的乖乖,你这是囊个了嘛!”
它急得团团转,却完全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
谢东升唰地一下打开了折扇。此间虽是灵气稀薄的荒芜之地,然而却比遗弃之地好上太多。他盯着扇面上疯狂滚动的鎏金文字,声音发涩:“天劫算是扛过去了,但……”
他略一犹豫,蹙眉道:“但此举本是逆天而行,可以说成,又没成。”
成是因为蟹崽暂时不会消散。
没成是因为它也不算活了下来,只是元神暂时保住,若得不到天道彻底认可,仍是会彻底消散于此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谢东升看着顾溪竹被烫的通红的手,面露不忍之色,“总归留下了一线生机。”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魔尊
的冷笑。
谢东升一个激灵,急忙移开视线,他头低下,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师娘,有一个办法值得一试。”他压低声音:“让它得到众生愿力——只要天下人都记得这只蟹,传颂它的故事,天道便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
他停顿一下,将折扇合拢,轻声道:“春秋笔案。”
春秋笔案,传说中乃是天地初开时的一块鸿蒙仙石锻造而成,与昆仑玄石是同等珍稀之物,并称“天地双绝”。
只不过昆仑玄石是容纳山川灵脉,而春秋笔案,却是书写众生因果。
数千年前,曾有一魔修得到此案台,竟将整座白朝城化作提线戏台。
修士们记忆中的血月当空,被他改写为紫气东来、祥云漫天;遍地枯骨成了灵药丰收。
那魔头每日生啖童男童女,在春秋笔案上却成了“采朝露以炼丹”的仙家手段。
最可怖的是,连城中修士的识海都被悄然改写,明明是恶事做尽的魔头,却成了人人称赞的正道大能。他身上的气息被混淆遮掩,走到外界也被人尊称一声道君。
直到某个雨夜,有化神期强者的亲人行至白朝城遇险,这一幕颠倒黑白、欺瞒世人的荒唐戏剧才彻底被揭穿。
说到这里,谢东升道:“师娘若是用春秋笔案书写蟹崽的故事,蟹崽被众生熟知,被天道认可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兴许能在蟹崽彻底消散之前,让它融于此间。只是,书写出来的东西必须与蟹崽的真身一致,虚空穿梭、无视一切结界,这些写出来,很难获得天下人信任啊。
这一次,这些让人丧失希望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顾溪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春秋笔案现在何处?”
泰玄也直勾勾地盯住谢东升,急得爪子都开始刨地了。
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也都看了过来,就连远处枯树底下归臧魔尊冰冷的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
谢东升不习惯被众人注视,从前在外界时,更不会主动成为人群焦点。
然而这一次,被众人的灼灼目光所包围,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谢东升一脸淡定地摇了摇手中折扇,“在天城无名峰、谢家祖祠。”他唇角微扬,“师娘放心,三日内,我必将其取来。”
第72章 072:分别于她而言,这或许是最好……
雷云散尽,天光大亮。
一道彩虹横贯苍穹,像是在天幕上架起了一座七彩虹桥。
仇泷月斜倚枯树,一手持剑,一手撑地。
本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天空,忽而瞳孔一缩,撑地的手陡然发力,一指骤然按下。
指落惊雷,气浪翻涌。
方圆百丈内,遗弃之地的修士如落叶般被掀飞四散。
魔尊衣袂翻飞,冷眼看着被气浪卷至千里之外、散落各处的修士道:“滚。”
顾溪竹被泰玄庞大的身躯护在后方,眼睁睁看着谢东升等人化作流星消失在天际,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她将蟹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身子想要缩得更低一些,孰料泰玄却突然挪开,将她完全暴露在了魔尊的视线当中。
被魔尊冰冷的视线盯着,顾溪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有些紧张地问:“我,我马上滚?”
刚才那股邪风没吹到她啊,不是她故意不滚的啊!
仇泷月一撩眼皮,淡淡道:“往这滚。”
顾溪竹还没反应过来,泰玄就推着她往仇泷月的方向过去,紧接着,便见那只修长的手破空而来。
她有瞬间恍惚,眼前一幕好似跟此前的留影重叠。
袖袍翻飞间,她仿佛被勒住了命运的喉咙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广袖之内,出现了绿水青山。
顾溪竹:“!”
天旋地转,再睁眼已出现在一个十分眼熟的石桌边。
小竹子的声音陡然传来,“哇呜呜呜,主人,你来了!”
……
崖边,仇泷月看着底下裂隙,原本想收回三柄飞剑,却又临时改变了注意,他召回其中两柄,剩下的直接横卧,使得玉碗扣下,却又留有一丝缝隙,没有彻底严丝合缝。
这样一来,里头就不会直接崩碎,或许能被那些赶来的正义之士发现,到时候进去探索,也算是送了血肉祭品进去。
遗弃之地存在的时间太久,天外之人肯定不会时刻盯着此地。只要它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想必能再拖延一些时间。
万里之外已有剑光破空,以来人实力,半个时辰可至。
都是些废物。
仇泷月低喝:“泰玄!”
泰玄身形陡然变大,龟甲上纹路金光闪闪,“来了来了!”跑路嘛,它在行得很。
察觉到仇泷月已无力起身,泰玄用头一拱,直接将他顶到背上,随后四肢一划,与背上纹路金光交相呼应,竟是顷刻间推演出了最合适的逃生路线。
“噗通”一声,它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一头扎入了滚烫岩浆之中。
……
谢东升、谢柳、陆黎光一行人被吹往同一个方向。
而这个方向,恰好就他们这几人。谢东升起身后打量一下四周,待将众人扶起后才道:“我们能一起出现在这里,应是归臧魔尊故意为之。”
谢柳左右一看,没发现顾溪竹,心头有些失落,“魔尊留下了师娘。”
预料之中的事。
但是离别始终会让人心生不舍。
杜小六挠挠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的变色龙也消失了,不过本身契约的时间短,这会儿身体没受到太大影响,反而是因为吃了蟹崽给的小果子,实力还暴涨了一截。
他下意识按了按胸口,掌心下传来沉闷的潮汐之声。此刻他血液如汞浆奔涌,骨骼隐现玉色,竟是从炼皮大成直接跃成了化血大成,即将迈入锻骨之境。
现在的他,想来可以跟元婴初期的修士板板手腕了。
谢东升道:“我要回天城。”
陆黎光不知该去往何处,他本想重新侍奉在师尊师娘身边,但师尊并没留下他,只能另做打算。
谢柳想了想说:“虽然我在家中不讨喜,但我也不想讨喜,只想讨个公道。”
以前是实力不够,现在么,虽然异兽消失,但谢柳相信,她有的是手段弄死那些欺辱过她的人。
这不,身边还有现成的打手。
剑修呢!
陆黎光点点头,“好,我与你一道。”
阮沐晴也是想回以前的洞府,而郭三娘说得多了些,“我住在平城关平镇,以后想开个灵食酒楼,你们若是有空就来照顾一下我生意。”
众人皆说好。
杜小六对着手指问,“三娘,我能跟你走吗?”他家中父母过世后就一个人摸爬滚打,若非从小就力气很大,学了炼体之术后能一拳打死山里的低阶灵兽换吃喝,早就饿死了。
跟着三娘吃了一段时间肉,杜小六觉得他不该喊她三娘。
他应该喊她亲娘。
干娘也行啊。
“正好三娘您现在出行也不方便。”杜小六拍着胸脯道:“我力气大,你开店,我还能当跑堂!”
郭三娘坐在息壤凝成的泥椅上,笑着应下,“那敢情好,往后你想吃多少灵膳,三娘都给你做。”
众人正要道别,却尴尬地发现谁身上都没有传讯玉简。以前有的,也早就不能用了。
最后只能约定等安顿下来,每月十五灵网神魂域的魂碑底下相见,“就以师娘
为暗号即可。”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未脱离太虚尽涯,不远处仍能看到崖底岩浆,只不过已经窄至一线,再往前十里便能彻底离开太虚尽涯,到那时,天地间的灵气也会充盈不少。
重回人间,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沐浴在天地灵气当中。
谢柳正欲加速,突然瞥见崖边一抹素白身影。
她微微一怔,随后正要出声,却被陆黎光直接拦住。
他神识传音道:“现在不能惊动她。”
现在的子桑明月还站在悬崖边,一旦他们出声,她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可现在要怎么办呢?”谢柳心急如焚,“要是师娘在这儿就好了。”
转头一看,原本散开的几人都停在附近。
唯有谢东升一人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阮沐晴眸光微微一暗,待到视线落到子桑明月身上时,她睫羽急颤,也是紧张得呼吸一滞。
子桑明月神识不弱,身后气息甫一出现,她便已察觉。
蓦然回首,见是谢柳等人,她唇角微扬,竟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终于,不必再强撑了。
她并无开口,不想再留下只言片语,身体径直向后仰倒,坠向崖底翻涌的熔岩。
若非为了助众人脱困,她早该踏上此途。
坚持至今,已是极限。
……
崖底岩浆赤红如血,翻腾间喷溅起灼热火浪,足以将万物焚为虚无。
——于她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终局,那些恶心、肮脏,都会被这一把火彻底焚成灰烬。
太虚尽涯本就灵气枯竭,而这深渊之下的滚滚热浪,更是连最后一丝天地灵气都被焚烧殆尽。
她阖上眼,任凭身躯下坠,耳畔呼啸的风声好似穿过了那千疮百孔的元神,在识海里掀起波澜。
明明是死亡的声音,却让她心神向往。
然而,就在即将没入岩浆的刹那——
心口处原本冰凉的鸾凤同心佩,突然变得滚烫,并且剧烈震颤起来!
崖下,滚烫的炎浪已灼上后背,衣料瞬间化作飞灰,肌肤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子桑明月想伸手拿出同心佩,然而,她已无力做到。
八阶灵兽剥离体内,本就让她境界跌落极度虚弱,现在,滚滚岩浆似火,即将没上她的身躯……
她指尖艰难抽搐几下,眼角溢出热泪。
“没关系的,联系上了要说什么呢?”不如就这么,彻底断了吧。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底下出现了轰隆隆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奇怪的声音道:“给老子上去哦,走你!”
泰玄从岩浆里冒出头,脑袋用力往上一顶,将子桑明月直接拱上了悬崖。
而悬崖边的阮沐晴第一时间发现,直接纵身跳下,将她头发一把扯住后往上用力一甩。
她收服了寒髓火,不惧底下火焰,将子桑明月甩上去后自己也足尖一点飞上了悬崖。
等落地时,就看到谢柳给子桑明月披了一件衣衫,而子桑明月,颤抖着摸出了心口的同心佩。
大家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么多年过去,子桑明月当年的心上人,他还在等她吗?
子桑明月体内没有灵气,指尖频频触及峦凤同心佩,也无法将其激活。还是众人在兜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颗能够补充灵气的丹药递了过去。
她服药后吸收、运转灵气又耽搁了一下,等指尖再触时,环佩已恢复冰冷。
子桑明月这边也能联系对方。
可她指尖颤抖,始终不敢。
她捧着同心佩靠近面颊,眼泪从指缝中溢出,她哭得无声无息,却更能触动心弦,让大家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然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明月!”
她手中同心佩倏地发光,与对方手里的玉佩遥相呼应。
两道清越的鸟鸣破空而起,就好似那对分离许久的同心灵雁终于重逢,发出了欣喜万分的鸣叫。
子桑明月怔怔看着面前满鬓斑白的老人。
来者并非师兄,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而当看清那佝偻的身影时,子桑明月再也抑制不住——
原本无声哭泣的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般扑进老人怀里嚎啕大哭。
“爷爷……”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其实她连师兄的名字都快想不起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脏,不配爷爷给她取的名字。
厌恶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血肉。
她刚才只想一死了之,却没想过,若是爷爷感应到她出现,却又再次消失,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对他的打击会有多大。
她只能一声声地说:“爷爷,对不起,我错了。”
子桑苍术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背,“乖囡囡啊,爷爷在,爷爷在呢……”
她的小明月啊,终于找回来了。
“走,咱们回家。”不管遇到了什么,都有爷爷在呢。
第73章 073:疗伤不提,我绝对不提了。……
半个时辰后。
一老一少出现在了悬崖边,身上穿的是玉虚圣地的服饰。
年长的男子腰间拴着一个绿皮葫芦,他将葫芦解开往嘴里灌了口酒,接着“噗”的一声,用力将口中混着舌尖血的酒水喷洒而出,就见那些飞溅的水滴中出现了一些模糊的人影,只是哪怕他继续灌注灵气,仍是看不真切。
年轻男子则震惊道:“师父,怎么这么多人影?”
虽说不甚清晰,却也能从那些水滴中看到许多人影,这灵气荒芜之地平时百年都难得出现一个活人,现在这么多人聚集在此到底有何目的?
很快,水滴肉眼可见的变红,且每一滴都红得发紫。
年长者乃是玉虚圣地的酒剑仙江白河,他此时施展的正是玉虚圣地的成名道法“醉里观天”。
他看着那些猩红血滴,怒骂道:“都是些杀人如麻的恶徒,难不成归臧那厮也想发展一个魔道势力与天下人对抗!”
他眉头拧出川字,沉声道:“还是说,他想抓这些恶徒炼制一批血煞军!”若是后者,那可就有些棘手了。
就在他打算再次施法看得更清楚一些时,剑鸣乍起,紧接着,地上那早已干涸的暗红血线如毒蛇般冲天而起,恐怖的剑意扑面而来。
本是江白河控制的水滴悉数失控,那些猩红的水珠化作密集的剑雨,将师徒二人困在了剑域当中。
年轻弟子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师父”,便被血剑穿心而过。江白河虽以酒葫芦格挡,仍被三柄血剑透体而出,在崖边枯树上溅开刺目的红。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地上归臧留下的血迹哪里是什么线索,分明是索命的恶鬼。
他循着血迹气息第一个找来,却害死了自己最为看重的真传弟子。
酒剑仙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归臧……”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酒剑仙,冲这么快,看样子是着了道?”后来者踏云而立,语带讥诮。
呵,仗着手里有一滴归臧的血液,就想拔得头筹,也不想想,归臧那魔头就算受了重伤,也不是他一人能吃得下的。
现在好了,刚收的三品神纹弟子就这么折在了这里,啧啧。
他说完飘然落地,在地上站了片刻,抬手一指,指尖钻出一根灰褐色藤蔓,落地生根,将地上沾血的泥土悉数卷起后又返回他手中消失不见。
江白河冷笑道:“万里木、这么点儿血,还不是心头血,你也瞧得上。”
“那有什么办法……”万里木摊手,无奈道:“好歹能种一点儿下等肉灵芝,现在入门的那些弟子,进阶实在太慢了。”
两人不再交谈。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悬崖上已是人影憧憧。
大家纷纷使出各自的神通道法,想要找出魔头踪迹,一时间悬崖上灵器宝光无数,将暮色映得宛如白昼。
“那魔头前日被我的九霄雷所伤,此刻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说话的是张起韵,有几分卜算的本事,这会儿快速掐了几次诀,蹙眉道:“将有大事发生。”
一旁的谢道痕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
归臧那魔头既已出山,隔三差五就有发生大事,还需你算?现在这些窥天命的人都是混子,还不如当年那夏家……
不提也罢。
“诸位——”
忽闻清音如玉磬,秦诗意广袖轻扬,指向崖下翻涌的岩浆:“那处似有古怪气息。”
她指尖一点灵光流转,在暮色中分外醒目。
岩浆之中?
底下灵气全无,岩浆更是灼人心神,如何探测?众
人看向了谢道痕。
谢家机关术独步天下,探测熔岩地脉非他莫属。
谢道痕正欲往外掏机关傀儡,腰间玉简陡然巨震。他神识一扫,脸色骤变,“诸位,家中有要事,告辞!”
“能有什么事比诛魔更重要!”
“谢道痕你岂能临阵脱逃!今日你若踏出一步,往后诛魔所得,休想分到半分!”
谢道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谢家主脉麒麟子死劫已过,生机将至,所有谢家子弟速回祭祖!
他这个糟老头子也不例外。
……
归冥山。
——归冥山在归藏魔尊的衣袖里。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顾溪竹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慑人的视线。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关在琥珀里的飞虫,而魔尊,正捏着这枚琥珀对着光细细端详……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魔尊的注视之下。
在她心里一直觉得魔尊不像传言中那么可怕,是出手阔绰的榜一大哥,然等真正现实遇到,那几乎凝出实质的杀意的确很骇人。
一个滚字都能让人识海震荡,浑身发抖,气场强得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注意。
——有种不可直视魔神的心悸感。
此刻想来,自己竟敢打上归冥山偷回小竹子的主意,简直是在阎王殿前偷灯油——不知死活。
明明现在偷竹子并未发生,她也是被魔尊抓到山里来的,顾溪竹还是有些心虚。
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问:“魔尊,你在吗?”
无人回应。四周静得可怕,好像被收入袖中之后,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唯有她的心跳,强若擂鼓,“咚、咚、咚……”
小竹子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主人别害怕,归臧魔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大魔头。”
这话说得,听着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让顾溪竹下意识觉得很有道理。
她表示认可,“对,魔尊真好。”
小竹子又说:“魔尊经常不说话的,主人你不用管他,就当他是个摆在石桌边的红玛瑙花瓶,这是大绿哥说的。”
顾溪竹心道哪能真的不管。至少,也要魔尊看到自己的诚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磕头。
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直接行了个大礼:“多谢魔尊出手相助,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
一时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要是敢说下辈子做牛做马,魔尊怕是会立刻送她去轮回。
可她能回报什么呢?
顾溪竹顿了一下,说:“归冥山上灵气充裕,我帮您多养些花花草草吧?”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灵植师啊。
蟹崽不是说魔尊最喜欢砍树摘花么,她神识扫到山上的花也不多,除了屋后那一树白花和小竹子以外,这山头目前开的花就没别的了。
这么点儿花,哪里够魔尊砍啊!
她种满山的花,各种各样的花,让他天天砍不重样的!
山上仍没动静,她经常在蟹崽口中听到的大绿哥和惊尘都不在,顾溪竹小心翼翼地起身,在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小竹子所在的水池边。
小竹子竟是种在水里,此刻那些根须都在水中顺着一个方向漂浮,看着整整齐齐,让她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广告,纵享丝滑……
顾溪竹目瞪口呆,“小竹子你的根怎么全都长一样。”每一根粗细均匀,仿佛用尺子量过。
再看小竹子开的花,它此刻在笑,嘴角咧开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而且以前的满口尖牙现在也是一颗不露,显得可爱了几分。
小竹子幽幽叹了口气,“要享福总得付出点儿什么啊。”主人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就明白了。
它又问:“现在蟹崽怎么样了?”
顾溪竹便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青铜蟹崽拿了出来。现在的蟹崽个头很小,就好似它刚出现时那般,一手可握。
它还保持着举着两个大钳子的姿势,更像……
穿越之前她摆在桌上的摆件了,举着的两个蟹钳是用来搁笔的。
就连小竹子都跟着道:“主人,蟹崽跟你幻境里那个铜雕螃蟹好像哦。”
顾溪竹点点头,“嗯。”却是不知其中是否有联系。
得知蟹崽还能救回来,顾溪竹便收起了伤心,她现在恨不得时间飞逝,一眨眼就是三天之后,到时候拿到春秋笔案,就疯狂地肝,写它个昏天黑地,让蟹崽得到众生愿力,获得天道认可。
顾溪竹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她要写个蟹悟空!
就在这时,脚下大地微微震动,身体有了轻微的失重感,就像是老旧的电梯落到负一层时的那一瞬间。
这是,归冥山落地了?
魔尊要回来了!
顾溪竹脸上立刻挂上恰好到处的微笑,原本露出了牙齿又立刻收住,与小竹子一起笑不露齿。
她转身过去,结果就看到一只四足踏火的大乌龟从高空落下,将背上的人甩开后一头扎进水池,顷刻间,水池里白雾弥漫,还发出冷水泼到烧红烙铁上那种滋滋声响。
大绿哥!
被大绿哥甩到一旁的人是魔尊!
顾溪竹心惊肉跳,正打算去接,就间一柄飞剑突兀出现,剑身骤然暴涨,宛如一片银叶浮空,将被甩飞的魔尊稳稳接住。
银叶托着魔尊落至屋前,剑光如水,初看温润,但当视线真的凝聚其上时,顾溪竹只觉双目隐隐作痛,被惊鸿剑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魔尊受伤了。
好像还昏迷不醒。
可他还睡在剑上。
她想施展润物诀,但润物诀远距离的话需要以神识操控落到魔尊身上,此刻神识看向他的位置,就仿佛被他周身无意释放的杀意瞬间击溃,根本无法成功施展。
顾溪竹用手背遮挡眼睛,慢慢往魔尊方向靠近。
惊尘应该是魔尊的本命剑。剑修爱剑如命,本命飞剑也会主动护主。她现在是个外来人,靠近昏迷的魔尊恐怕会受到攻击,她金丹期的实力根本挨不住一剑。
“我会疗伤的法术,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顾溪竹轻声道。
惊尘剑对人修多有防备。
它盯着顾溪竹看了一会儿,又看着她一直捏在手里的青铜蟹。
片刻后,剑身光芒收敛,从仇泷月身上飞出,默默垂于他头顶上方。
顾溪竹感受到的压力减轻了一些,只是越靠近,魔尊身上无意识散发的杀意仍让她浑身难受手脚僵硬,不得已,她摸出了大绿哥的乌龟壳套在身上,然后顶着乌龟壳往前走。
从上往下看,只露出了两只脚背。
仇泷月在有人靠近的时就有了些许意识,视线在乌龟壳底下露出的脚上停留片刻,他不再强撑,意识彻底沉入如血河一般翻涌的识海当中。
“小竹子,还有多远?”
她无法神识直视,但小竹子并不受影响。
“在往前走三步,对对对,就是现在这个步子大小。”小竹子给顾溪竹充当眼睛,“往左边走一点儿,不然你要踩到他了。”
“好好好,就在那儿。”
顾溪竹在小竹子的指挥下走到了魔尊身边,她原是用手撑着壳子,这会儿想了想,蹲下,将壳子稍微缩小一点儿,用头顶住,把手解放了出来。
然后,她把手从乌龟壳底部边缘伸了出去,往前够了一会儿,摸到了魔尊的身体。
魔尊此刻是躺在地上的,她现在摸到的是什么地方?应该是脚吧?
摸到的衣物有些潮湿黏腻,顾溪竹将手缩回来一看,就见掌心上沾的是鲜血。
她怔了怔,随后再次将手伸出,轻轻按在了他身上。
灵气运转,润物诀自掌心落至对方身上,她感觉魔尊的身体好像一个漏洞,再多的灵气送进去也会转瞬即逝,而润物诀缝缝补补,却对他的伤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那些血,仍在往外流淌,她手心接触的地方,依旧是湿润的。
这时,泰玄从水底下钻出来,它飞快地跑到仇泷月身边,将他身下的那些土壤都刨了起来,并道:“别浪费啊,这些埋到我柿子树底下,后面结的果子更红更甜呢。”
顾溪竹:“我能听懂你说话。”
泰玄昂着头道:“那当然咯,我可是得道神龟,玄武血脉,那些低阶灵兽拿啥子跟我比?”
它将顾溪竹头上罩的壳子拍开,“不用顶着了,这会儿他身上没杀意了。”
哦顾溪竹将乌龟壳掀开。这才注意,她的手竟然一直按在他大腿位置,若是……
不敢往下想了。
“他这是元神重创,肉身随之崩溃,不用管,他有灵韵骨,自己能恢复。这些血虽然不是心头精血,但养点儿花花草草还是不错的。”泰玄将爪子缝隙里的泥巴抠出来点儿,问:“你是灵植师,你要不要?”
顾溪竹眼皮一跳。
魔尊的鲜血这么有用,那上清圣地的肉灵芝……
会不会是魔尊的血养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魔尊血洗上清圣地似乎就找到原因了。
她犹豫了一下,用小得几乎微不可闻的气声问:“肉灵芝是魔尊的血养出来的?”
孰料泰玄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用爪子捂她的嘴,“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不兴提啊。”
果然,下一刻,顾溪竹就看到魔尊眉头蹙起,明明还在昏睡,刚刚那已经收敛的杀意再次腾起,若非泰玄及时挡住,只怕她已血溅三尺。
顾溪竹呜呜挣扎,“不提,我绝对不提了。”
泰玄松爪。
顾溪竹被捂了满嘴泥,她呸呸两声吐掉,“对不住。”随即施展了一个春风化雨。
春风化雨虽然疗伤效果微弱,但用来温养元神却是不错。
“别白费力气了,你就金丹期,元神也弱,这点儿动静就跟往大海里扔了滴水,一点儿涟漪都溅不起来。”它拍拍地,“走,你是灵植师,跟我去看我的柿子树,我今天就想吃点儿甜的。”
又说:“对了,你别捏着蟹崽了,把它给我,我晚上要抱着睡。”
顾溪竹:“……”她知道蟹崽跟大绿哥关系好,这会儿倒也没拒绝,将青铜蟹崽递了过去。
孰料悬在空中的惊尘发出一声轻鸣,声音显得有些尖利刺耳。
它落地,用剑尖儿快速写下三个字。“我也要!”
泰玄将青铜蟹崽放背上,恰好被龟壳上的纹路卡着蟹腿不会摇晃,接着才道:“行行,单日陪我,双日归你。”
洗剑池那边传来小竹子的声音,“那我呢?”
泰玄气咻咻地道:“你凑啥子热闹,数你各人的头去!”
小竹子:~
第74章 074:借钱字字不提他。
泰玄说春风化雨没用,让顾溪竹不用管仇泷月,免得浪费灵气。
但顾溪竹觉得就算一次只有一滴水,但一直坚持施展,哪怕效果极其微弱,也比放任不管的好。
滴水都能穿石呢。
她不能让榜一大哥就这么神色痛苦的躺地上。
顾溪竹道:“晚点再去帮你看柿子树可以吗?”她继续施展春风化雨,并解释说:“识海狂暴之际,即便是一缕转瞬即逝的微风也能被捕捉,虽然微弱,却是希望。”
这是遗弃之地大家元神被春风化雨滋养时的描述,越狂暴的识海,越能记住春风拂过的温柔,越干涸的大地,越渴望那随风而来的细雨。
即便微弱,可它的出现,点点滴滴都预示着希望,让痛苦变得不那么难挨。
顾溪竹原本是蹲在地上的,她蹲累了,起身坐到了屋前的石阶上。这个角度恰好能看清归臧魔尊的面容——他头枕在最低的那一层石阶上,凌乱的黑发如泼墨般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
几缕沾了血的发丝黏在唇角,想必会很不舒服。
顾溪竹犹豫片刻,还是倾身上前,想要将那几缕发丝拿开。只是手指在快要碰触到时又瑟缩了一下,实在是——
担心他不舒服是假,好奇人长啥样才是真!纯纯手贱!
明明魔尊不许异性接近!
尊重他人嗜好,远离自以为是。
这里可是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的归冥山,她居然还想去碰魔尊的头发!
“算了。”别惹事,她缩回手。
想了想,又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这里可是修真界。
顾溪竹指尖溢出一点儿灵光,快速施展了一个除尘诀。等发丝被清风拂开,顾溪竹看着那张露出来的脸微微一怔。
用穿越前网友的话来说,这就是女娲毕设。
是被天道偏爱,集天地造化精心雕琢而成、五官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唯一有些违和的就是薄唇犹如饮血,红得有些过分,为这张俊美无铸的面容平添几分诡谲之气。
泰玄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俊吧,当初他还是剑尊的时候,大家都称他月剑仙呢。什么山巅冷月,清绝孤高,还有不少乐修为他谱曲,也有灵植师专门为他养花。”
顾溪竹跟着点头称赞,还连说了三遍,“俊、俊、俊!那现在改名叫仇剑魔?”
泰玄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以往仇泷月身边随时都有女子凑过来,它也喜欢打趣,往往这么一说,对方要么绷着不应声,要么羞红了脸,蟹崽这主人不一般啊,一看就是脸皮比较厚的同道中人。
适合做兄弟姐妹!
它爪子一挥,招呼道:“兄弟,你既然来了,我也少不得提点你两句。过来过来……”
顾溪竹这会儿已经施展了不知道多少次春风化雨,体内灵气几乎消耗一空,她起身走了过去,非常识趣地道:“大绿哥您说。”就差点根烟递过去了。
泰玄更满意了,示意顾溪竹坐到背上。
它驮着她飞往池塘,“这边有灵果,吃了你恢复得快。”在放大嗓门说话的同时,又快速小声道:“在这里,有些东西是禁忌不能提,比如之前那个……”
顾溪竹嗯了一声,比如之前的肉灵芝,显然会触及魔尊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而现在他元神暴戾,受了刺激会发狂。
“还有,别说他坏话,心里想也不行。”特别是让你神识写字的时候,可千万别胡思乱想。然而,泰玄不敢提示得如此直白,只希望这新认的兄弟能聪明点儿,下次要是再被罚写字,别想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它鬼鬼祟祟地回头瞄,结果,身子一僵,差点儿直接跌到池塘里。
仇泷月不知何时已立在阶前,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顾溪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碰我了。”
顾溪竹心中第一反应:啥玩意儿?
碰你一下还得负责不成?
只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顾溪竹忽地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凝滞了。
刚刚泰玄提醒的什么来着,在这里心里想都不行。莫非归冥山是他的结界领域?里头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的神识?
那她……
刚刚好似想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顾溪竹只觉后颈处似有寒刃相抵,仿佛稍一动弹便会被一剑穿心。
泰玄连忙劝道:“那是给你疗伤得嘛,你个瓜娃子囊个一天不识好哎,你要不高兴想动手,你砍我斗是……”它想像藏蟹崽它们一样把顾溪竹偷偷揣进自己壳子里,奈何这么大一个活人实在不太好装,最后它只能调转方向,脖子直直往前伸,犟着头道:“来,朝这里砍!”
仇泷月目光缓缓下移,落到顾溪竹手上,薄唇轻启:“没洗手。”他衣服上都有泥印子。
顾溪竹怔怔摊开手掌。方才泰玄捂嘴时蹭进的沙土
混着血迹,在掌心凝成暗红的泥垢。
一直忘了清理。
所以,此刻的手的确不太干净。
仇泷月的视线落在她脏兮兮的指尖上,眸色愈发幽深。
就这短短几分钟,顾溪竹体内灵气已恢复少许,她用灵气施展了一个除尘诀,接着摊开双手翻来覆去展示了一下,“洗了,现在可以吗?”
不行我就再洗洗。
突然有点儿理解小竹子为何唉声叹气了。
魔尊大概是个处女座吧?
仇泷月视线从她手上移开,淡淡道:“写心字百遍。”
顾溪竹明白了,这是要罚她。
罚就罚吧,反正都到了对方的山头,罚不罚、怎么罚还不是他说了算。
谁能想到,修真界让人闻风丧胆的归臧魔尊,他罚人的手段不是抽筋拨皮、神魂点灯、千蛊噬身……
而是——
罚人写字。
顾溪竹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这惩罚方式……
怎么透着一股邪乎的可爱?
她壮着胆子抬眼,正对上仇泷月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电光火石间,她心念一转,一道心锚悄无声息地甩出——
果然失败了。
但那一瞬间的识海波动,却让顾溪竹眼前一亮。蟹崽虽然沉睡,可融灵后获得的神通仍在。
她此时无法感应到蟹崽神魂。
然这个心锚让她确定,蟹崽还在她身边。
顾溪竹顿感轻松,她扬声道:“我马上去写!”
泰玄欲言又止,只心中祈祷:“别怪兄弟没提醒你,神识写字的时候可别想太多啊。”
归冥山仅有一张石桌,魔尊平时最爱坐在石桌旁边当红玛瑙花瓶,她肯定是不能去那儿写字的。
顾溪竹神念放开看了一圈,在看到小竹子现在新开的花与叶时,忽然眼睛一亮——小竹子新绽的花朵足有蒲团大,青翠叶片更是堪比八仙桌面。
找好合适的位置后,顾溪竹刚取出遗弃之地的墨锭,骤然一股刺骨寒意袭来——墨汁瞬间凝结成冰,霜花顺着她的指尖蔓延,惊得她差点脱手。
一直关注着她的泰玄道:“把你那扔了,换我们的墨。”泰玄尾巴一甩,推来一方青玉砚台。
砚中墨汁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墨绿,墨绿中又泛着星砂般的细碎光芒。
她以神识轻触墨汁,霎时一缕清冽幽香沁入识海。那香气似雪后青竹,又似月下幽兰,清清淡淡、丝丝缕缕缠绕着神识,竟让识海上空那轮明月都明亮了几分,洒落的光辉比往常更加皎洁。
这墨香竟能帮助元神恢复,果真好东西!
神识写字的时候,顾溪竹一边写一边想:谢东升现在回到谢家了吗?
春秋笔案那么珍贵的东西他能不能成功拿到?
若是谢家不肯给他,我要用什么去换呢?
我身上还有什么能够拿出去交换的珍贵之物吗?
她绞尽脑汁地想:当初河底那虚晶肯定是珍稀之物,毕竟禁地白日里的虚晶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致,能炼制成高阶的洞天法宝。
可惜,都没机会带出来。
而且她也不知道现在遗弃之地是个什么情况。
哎。
红宝石耳珰还在阮沐晴那里,不然拿这个交换倒也合适。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筹码,继续唉声叹气,“哎,我只有一颗赤诚之心。”
“魔尊那么好,能不能找他借啊。”
还是说,等阮沐晴彻底吸收完寒髓火后将红宝石耳珰拿回来与谢家做交易。
问题来了……怎么才能跟他们联系上呢?还没来得及好好告个别,魔尊一巴掌就把人掀飞…
打住,打住…
顾溪竹想到什么心神一震,导致神识凝出的笔也跟着一抖,落笔歪斜,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顾溪竹:“……”
完蛋,又得重新写了。
**
好不容易写完,顾溪竹本想自己拿过去,孰料惊尘飞了过来,挑起她写好的那页纸就飞到了归臧魔尊面前。
魔尊在那里检查作业,顾溪竹有点儿紧张,她一紧张就喜欢做别的转移注意力,这会儿直接拉着大绿哥唠嗑。
“大绿哥,我跟同伴分开时都没能留个传讯方式,谢东升之前说三日内会把春秋笔案拿过来,那他怎么知道我在何处,如何交到我手中?”
顾溪竹顿了一下,“我该如何才能与他取得联系。”最后,她问:“修真界那个灵网,怎么才能上啊。”
泰玄一开始说:“谢家不给,那就都杀了呗。死了就是咱们的了。”它摸出名册一看,“有名字,下次就点他们!”
仇泷月杀人,它带路。
它才是主宰天下人生死的幕后神龟!
顾溪竹:“……”那怎么行啊。
听到后面,泰玄倒是认真地解释了一下,“用玄音壁就行,我们这没多的,整个归冥山就我有。”它从壳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块圆形玉璧,“看,玄音壁长这样,将神识注入其中方可入内。”
“让蟹崽……”下意识就提到了蟹崽,泰玄语气一顿,改口道:“一会儿让……”惊尘和它都不适合露面,仇泷月那家伙人人喊打,连带着它跟惊尘的气息也被锁定,现在基本上一露头就会有强者瞬息而至。
追杀他们,谢家人出了大力气——本来就该死得很。
“一会儿我来找个最安全的路线,你自己出去买。”
顾溪竹点点头,“哦,好的。”又补充一句,“但是我没有灵石。”
泰玄点点头,“早就晓得了,蟹崽的主子穷得很。”它跑到池塘边的青石底下掏了半天,从里头摸出了一个河蚌掰开,取出一颗碧色珠子扔给了顾溪竹。
“喏,这个最不起眼,拿这个去换。”
顾溪竹问:“这是?”
“千年老河蚌啊,它以前吞了颗琉璃问心珠,现在变成这样了,就是高阶修士破境时容易越大心魔嘛,一般来说元婴期以后就能遇到了,这珠子能帮助凝神静心,让他们更容易突破心魔劫。”
这珠子一听就很珍贵吧。
结果你说是这里最不起眼的。
顾溪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正魔两道都想杀归臧了。
他本身血肉是至宝不说,身上更是珍宝无数,就跟个副本大BOSS一样,杀了他能爆多少装备啊!
太贵了,用这个换登入灵网的玄音壁根本不合适。想了想,顾溪竹走到小竹子跟前,伸手掐了朵花。
小竹子的花苞也有温养元神的作用,当初艾绿孔雀追着吃就看得出来。
所以拿这个去换,应该可行。
她这边在跟泰玄打听修真界购物的注意事项,而石桌旁,仇泷月放下了手里的纸。
纸上是顾溪竹神识凝成的心字,字迹还算工整,比起以前又有了些许进步。
她没有心怀不轨,没有包藏祸心。
就是——
满满一页字。
字字谢东升。
哦最后提了他,找他借钱。
仇泷月指尖轻轻落于纸上,写满字的纸在剑气下瞬间崩碎,不留一丝痕迹。
第75章 075:谢九春他出生在第九个春天。……
天城。
天城独属于谢家,它跟它的名字一样,飞在天上。
整座城池,是一把倒悬高空的机关巨伞,自成一方小世界。伞开开市,修真界想要购买谢家灵器的修士纷至沓来。
伞合闭市,整座城便化作玄铁巨茧。谢家修士闭关炼器,往往经年不出。
待伞再开时,必有惊世之作现于人间——
如今天下闻名的那些神兵利器、机关傀儡,九成出自谢家天工阁。
谢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炼器世家。
支撑天城的伞骨乃是条盘绕交错的青铜蛟龙,龙口衔着地脉灵火,龙脊铸成通天之阶,自下而上贯穿全城,纹刻着谢家千年不灭的炼器铭文。
伞骨之外,万千玄铁鳞甲如鱼群游弋,每一片皆大若演武场,其上亭台楼阁星罗棋布,随机
关变换而缓缓移位——这般精巧设计,使得居住在鳞甲上的修士皆有机会靠近中央蛟龙柱。
但凡有人能引动柱内地火共鸣,便可破格录入谢家炼器门墙。
谢家之器,修真界供不应求,一旦成为谢家炼器师,哪怕只是个学徒,也意味着从此道途坦荡,再不必为修炼资源发愁。
然世人不知道的是,谢家最早分为明、隐两派。
明派为炼器师,主攻炼器一道。
隐派为知世阁,他们不铸器,只铸“势”——青楼歌姬的耳坠里藏着留影珠,茶楼说书人的折扇内刻着传讯阵,就连魔宗长老最宠爱的侍妾,袖中都绣着谢家特制的“牵机线”。
天下大事,往往才显端倪,便已呈于谢家案头。
而在三千年前,像谢家这般掌控天下情报的势力其实还有一个,也就是夏家。
夏家修的是推演天机之术,门下弟子皆以卦师自居。他们行走世间,开口便是“我有一卦”,闭口又是“天机不可泄露。”
谢家子弟每每见之,都不免嗤之以鼻——在谢家人眼中,情报当以机关传讯、密探查访为实,岂能靠掐指一算?
两派积怨已久。谢家斥夏家为“神棍”,十卦五不准;夏家讽谢家“匠气太重”,不懂顺应天时。
更让谢家恼火的是,明明自家情报更为精准可靠,修真界却偏偏更信夏家那套玄之又玄的说辞。
夏家一句“天机示警”,往往比谢家十份密报更有分量。
谢家老祖为此大怒,闭关百年,炼出三千六百具“天听傀儡”。这些傀儡形如飞蛾,翅上刻满传讯符纹,可瞬息万里。自此,谢家情报网铺天盖地,真正做到天下事无巨细,皆入我耳“。
就在谢家即将压倒夏家之际,夏家当代家主夏博渊却突然带着全族北上,并一剑斩出苦海,也斩断了与南域的一切因果联系,仿佛世间从未有过夏家一般。
自那之后,失去了对手的谢家隐派渐渐势弱。
毕竟,绝大多数情报都已由天听傀儡收集,隐派那些苦修多年的隐士起到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
而隐派的传承和修炼都格外苛刻,很多谢家子弟都不愿选择入隐派,以至于现在,曾经作为主脉隐派子弟,数量已不足千人。
谢东升,便是这一代隐脉少主。
重回天城,谢东升站在了一块玄铁鳞甲上,他掏出一架破破烂烂的木头鸟拿在手里。
“你也是来报名当学徒的?就你这手艺,怕是还得回去多修炼几年!哈哈哈哈……”
谢东升并不答话。他低头看着脚尖,就见那银色玄铁上出现了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是一尾尾小鱼游到了他脚边。
下一刻,他手中木头鸟眼睛骤然一亮,紧接着,天幕上好似有嗡嗡振翅的声音,众人抬头,就见满天飞蛾齐齐震动,淡蓝色的光芒铺满整个苍穹。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竟然惊动了谢家所有的天听傀儡,难不成——
“诛魔联盟全军覆没?归臧魔尊灭世啦!”
“什么,什么……”传言越来越离谱,没有人注意到,刚刚抱着木头鸟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阵法激活,下一刻,他直接出现了无名峰。
一对中年男女踉跄奔来,“九春,真的是你。”
谢东升听到这两个字,一时有些恍惚,是,险些忘了,他真名叫谢九春。
谢九春微微颔首,喉间滚出个含糊的“嗯”字。
遗弃之地里那层假面终于剥落,露出内里斑驳的真实。
说来讽刺。
隐派修习千面万象,择偶专挑相貌平庸之辈,更严禁与神纹修士结合。而明派却无此约束,且想尽办法诞下神纹后代,血脉愈发强盛。
那年主脉族人不足千人,这对夫妻终是放下坚守,耗费九年光阴,只为孕育一个身负神纹的子嗣。
他降生在第九个春天的薄暮时分,故得名九春。可命运弄人——
他依旧没有神纹。
即便没有神纹,他仍以凡胎击败所有神纹同辈。
可那些染血的胜利换不来半句赞许,主脉复兴的重担早将他脊背压弯。
天城外城的贫瘠灵气里,他们像野草般在明派阴影下苟活。
直到十八岁那年,祖祠内烛火摇曳。
当他的血滴入春秋笔案的瞬间,沉寂百年的老祖声音响彻云霄。
少家主之位来得突然,明派竟无一人反对。
一切都是因为春秋笔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中年妇人兴奋地去抓谢东升的手,“走,我们去祖祠,验验……”
她没能碰到谢九春的手,喏喏道:“九春,娘很想你。”
说完又看向身侧的中年男子,“你爹也是。”
“走吧。”谢九春大步迈入祖祠,他也想看看,死劫是否已经顺利渡过,一旦渡过死劫,他便能成为谢家真正的当家人,到那时,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将春秋笔案交给师娘。
他们在门口耽搁的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很多谢家人赶了过来。
“谢九春居然没死!”
“他这些年去哪儿了,连天听傀儡都遍寻不着。”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主动上前询问。
能这么快赶到这里的都是明派弟子,一想到他能熬过死劫就会成为家主,大家心中都不服气,然迫于祖训暂时不敢生事,一旦真的确定下来,老一辈尚且不说,年轻一辈子弟必然不服。
当年那些被谢九春打败的神纹弟子,现在最低已是元婴期大圆满,而反观谢东升,这么多年过去,境界不涨反跌,他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如何当得起天下第一炼器世家的家主?
谢九春爹娘也是修的隐派,此时被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都有些心境不稳,只觉浑身不适,恨不得缩到暗影之中。
然谢九春却好似没受到半点儿影响,他淡定地喝茶等待,看起来一脸从容。
众人都有些吃惊。
隐派弟子,何时也能如此坦然自若地立于光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议论声渐消,又等了半个时辰,祖祠前面的惊雷鼓突然发出数声巨响,好似春雷滚滚落下。
也就在这时,祖祠大门应声而开。
众人屏住呼吸,目送谢九春迈入祖祠。
有人欢喜有人忧。“他真的会当上谢家家主吗?”
入得屋内,就见烛台尽头的魂碑塔楼前,已经站了十三位老者。整整十三位,无一是隐派。
他在遗弃之地多年,早已忘了原本的规矩,这会儿一个人都不想叫,就站在原地不动。
一位族老咳嗽一声,“谢九春,见到家中长辈,还不见礼。”
谢九春仍是一声不吭。
还是站在中央的谢道痕道:“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速速将鲜血洒至春秋笔案之上。”
他侧身让开,两侧的族老们也分至左右两侧站好。
被挡在身后的春秋笔案就暴露于人前。
春秋笔案,长七尺,宽两尺三寸,中间一片暗红,边缘有两指宽的云纹花边,鎏金勾勒的山河纹路忽明忽暗,仿佛那些修真洞府正在云海中沉浮。
谢九春走到笔案前。
他割破手指,将一滴血珠洒如笔案中央,就见原本暗红的石台突然雾气腾腾,宛如一条翻滚的血河,无数狰狞的黑手从血河中伸出,纷纷抓向空中的血珠。
血珠在翻涌的黑手间滚动,前期一路顺畅,快行至中央时,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谢道痕道:“马上就到当年的死劫了。”
果然,血珠滚动的速度渐缓,仿佛被底下涌出的黑手牢牢抓住,使得它无法动弹,已有下沉之势。
旁人万分紧张,谢九春倒是心态平和,他已绝处逢生,就宛如枯木逢春,经历过了生死,对一切都看得很淡。
若非为了春秋笔案,他应该都不会回来。
学郭三娘那样开个机巧阁便不错,兴许日后还能跟谢家的天工坊打擂台。
稍一走神,就听惊呼声此起彼伏,“过了,过了!”
那一滴血珠终于挣脱了底下黑手的束缚,朝着更远的地方滚了过去,最后停在一处位置,跟底下鬼手保持静止,既未往前,也没下沉。
似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将它与下面的血河隔绝,就像两块磁石隔着薄薄的铜片,明明彼此牵引,却始终无法真正相触。
谢九春不知道为何众人如此欣喜,他只关注一件事,“既然死劫已过,祖宗遗训便该遵守,现在,我当是谢家家主,对否?”
这事,必须在祖宗牌位前说。
若他们反对,好歹能闹上一闹,万一能有个祖宗
残魂跳出来给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刮子,痛斥不肖子孙呢?
真出去了再说,那就是无一人能为他撑腰做主了。
谢九春的话音刚落,族老们立刻沉下脸。
一人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才行。”
“家主的位置给你可以,但权柄,需族中共同执掌。”
哦,傀儡家主。
谢九春点点头,微微一笑说:“我不要权柄……”他伸手指向面前的案台,“我只要春秋笔案。”
“放肆!此乃我谢家传承秘宝,岂容你狂言觊觎!”
“春秋笔案不过是三千多年前我谢家隐派偶然所得,在这之前还被个魔修以满城性命祭炼成了本命法宝,看这东西血海涛涛怨气冲天的摸样就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讥讽道:“难道说,你们明派弟子早已认魔做祖,连自家老祖宗都不要了?”
“站在祖宗牌位面前说这种话,是真不怕天打雷劈啊。”
第76章 076:审美人间富贵花。
被众多族老怒斥,威压层层压下,谢九春眉头都没皱一下。
遗弃之地呆了那么久,常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什么威胁没见过。
而他们这些威压,与此前归臧魔尊的天倾之势相比,如萤虫与皓月之别。
他不仅没低头,反而仰头看向魂碑塔高处。
那一块块供奉在塔楼上的祖宗牌位,在幽幽烛火的映照下,正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他们可是跟夏家斗了一辈子的人,结果,子孙后代竟走了神棍的路子。
春秋笔案的真正用法是书写众生因果,落到谢家手里,却仅仅只能用来测一下命运轨迹,还对其深信不疑,老祖宗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看到气定神闲的谢九春,谢道痕心中微讶,他不动声色地将谢九春上下打量一遍,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这满身血煞之气,浓得让人如临幽冥鬼域,倒是跟这血气翻涌的春秋笔案隐隐相合,难不成,这春秋笔案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抬手制止了其余族老的动作,问道:“你可知春秋笔案对我谢家有何作用?”
谢九春答:“测命轨。诸位怎么不现在测一测,命轨有无变化?”
“你……”有人倏地变脸,也有人低头沉思。
谢道痕点点头,“看来,连我们的命轨结果你都知道。你们隐派打探消息的手段,确实叫人防不胜防。”
“既然你问了,那咱们就一起测测吧,反正,我也挺着急的。”
说完,他抬手,指尖一弹,一滴血珠滚入笔案中央的血河,同样,无数鬼爪伸出,却连血珠都未能够着,只能看着它一路往前飞驰。
“春秋笔案本算得上神器,可惜被那魔头以人命血祭,还将春秋笔给炼制成了本命法宝,人死笔断,自然无法再书写众生因果。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神识书写,但这血河煞气太重,神识写上几个字都难受至极,多试几次恐生心魔。”
“最重要的是还只能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哄哄人,你拿去也没什么用。”他当年试过,也就让讨厌的对手觉得灵兽粪便闻起来很香、非尝不可罢了。
谢道痕苦口婆心地劝说:“族内藏宝阁宝物无数,九春,你换个吧。”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顶层的千机阁,你可任选三件,如何?”
谢九春答:“不如何。”他视线落在春秋笔案上,说:“大长老的死劫将至。”
谢道痕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他仔细看着血河,就见原本血珠沉入之地也出现了同样静止的情况,这叫他有些摸不准了,“你们试试呢?”
众人纷纷祭出血珠。
除了三长老还未到原来死劫位置就突然沉没,其他人也同谢道痕一样,血珠静止半空。
三长老不解,“我怎么,我怎么突然就沉了。”血珠下沉,预示着什么大家都心里很清楚。
这么多年,春秋笔案在预测命轨上未出过错。
他不信邪,重新尝试,几次过后,仍是沉没,三长老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谁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也平静不下来。
三长老有神纹。
神纹品阶还不低。
谢九春倏地笑了,他容貌普通,但此刻露出笑容,不甚起眼的人也变得鲜活起来,让人忍不住注意他的眼睛——那双眼中,仿佛有雷霆在云层中酝酿。
他淡淡道:“或许是因为,三长老阻止我拿到春秋笔案呢?”刚刚,就是三长老想要动手。
三长老气得手抖,然下一刻,他深深地看了谢东升一眼,再次挤入一滴血入笔案。
就见这粒新的血珠滚过了刚才的死劫位置,继续往前,也同其他人的一样悬停半空。
“这,这,这……”三长老目瞪口呆,看向谢九春的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这竟是真的!
谢九春从容地摇着扇子,内心震惊也不比他们少。
居然是真的!
看来,归臧魔尊确实会出手。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谢道痕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他问:“你可知道,谢家将面临大劫。”
“这些年,入祖祠验血的谢家后辈,都是早夭之相,特别是神纹天骄。”
谢九春一脸无所谓,仿佛在脑门上写了几个大字:反正我又没有神纹。
谢道痕一口气梗在心口不上不下,当年那个渴望得到家族认可、视家族荣光为一切的青年,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归臧那厮屠戮神纹修士,神纹弟子陨落勉强可以这般解释,但其他人,同样都有渡不过的死劫,就好似……”他顿了一下,“在未来的某一天,谢家会面临灭族之祸。”
“老祖曾留下遗言,让渡过死劫的麒麟子担任家族族长,我们才能挣得一线生机。”
他还想再说什么,未料谢九春压根儿没有兴致听,只是重复:“那春秋笔案可以给我了吗?”
“你们拿着也没用,命轨不也都测了,反正就那样。”自己都拿祖宗遗训说事,结果,只是推出来当个傀儡,他对这些明派的人没有半点儿好感。
谢道痕头疼不已,他揉着太阳穴道:“那祖祠的钥匙给你,你想用直接进来就是。”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谢九春点头,“那给我吧。”
他很清楚,他们是不可能让他将春秋笔案带走的,他也不能拿出归臧魔尊的名号来威胁,毕竟,谢家这位大长老,目前还是诛魔同盟里的头目。
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倒不如……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夜里顺利取走春秋笔案,为谢家隐派挣得这一线生机。
……
第三日清晨。谢家家仆进入祖祠换香,突然脸色煞白,“不好了,不好了……”摆放在塔楼前放供果的案台不见啦!
……
归冥山。
顾溪竹在小竹子旁边坐下,将新买的东西一一从储物袋里掏了出来。
购物的灵石是用小竹子的花苞换的,这会儿给小竹子也买了许多小礼物,其中,还有一只颜色翠绿的八哥鸟。
小竹子以前就喜欢遛鸟。
还说它在归冥山上遛魔尊的大鸟。
可顾溪竹并没有看见山上有养灵鸟,偶尔有飞鸟越过,也是瞬息离开,根本不会在山头停留。
山腰处倒是有不少,它们也压根儿不会过来,就好似山顶有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一般。
想到这里的时候,顾溪竹还偷瞄了一眼归臧魔尊,闭目坐在那里,好似周围的光都被他吞噬了,阴影里透着寒意。
洪水猛兽非他莫属。
“对了,你以前不是说你在山上遛魔尊的大鸟?”顾溪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没看见啊,鸟呢?”
泰玄一脸震惊,“当然要脱了裤子才能看啊。”
顾溪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不,你去脱他裤子?”它还催促道:“去嘛,你快去。”说话时,还摸了块留影石出来。
反应过来的顾溪竹嘴角抽搐:大绿哥,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龟啊!
你是长寿龟不怕死。
我还想活着呢!
她叹了口气,摸出玄音壁,本想直接进入看看修真界的灵网,依旧修真界有没有什么流传已久的传奇故事,但在触到玄音壁旁边的东西时,顾溪竹指尖一顿。
她提着储物袋走到魔尊面前,说:“尊上,我买了一些新物件,给您拾掇拾掇屋子?”
真的,他那屋昨日顾溪竹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真是狗都不住。
难怪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只能睡剑上。
这几日天天不是坐石桌旁,就是坐门口台阶上。要是混到天下第一生活品质还这么
差……
顾溪竹觉得不如一开始就摆烂。
既然要抱大腿,自然得讨好上级。
她稍稍参考了一下惊尘和大绿哥的意见,再结合实际情况分析,对魔尊的品味也有了一定了解。
魔尊他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品味大概……
堪称修真界乾隆再世,类似蓝地粉彩花卉纹包袱尊,蝴蝶结大花袄那种……
人间富贵花。
难怪他要把小竹子留在身边,还种在洗剑池。小竹子的花苞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作为剑修,洗剑池应该是他最爱的地方了,所以,小竹子也很受他青睐,就跟皇帝的宠妃差不多了。她跟小竹子性命相连,这么一想,顾溪竹觉得自己的小命是苟住了。
这局稳了!
见魔尊没出声反对,顾溪竹自顾伸手推开朱漆大门。
这时,坐在门口台阶上的仇泷月掀起眼帘,血色瞳孔里凝着寒霜:“不怕我杀了你?”
顾溪竹点头,“怕。”
她回答得太干脆,倒叫仇泷月微微蹙眉。
难道这个回答魔尊不满意,顾溪竹立刻改口,“不怕,小竹子说了,魔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大魔头。”
他反问道:“不怕?”
顾溪竹想了想说:“那我下次罚抄时,我不写心字了,改写遗书?”从容淡定的面对生死,应该就证明我说的不怕是真的。
仇泷月淡淡瞥她一眼,起身走到了石桌旁坐下。
顾溪竹见他都让了路,心道这应是默许了吧。
她立刻指挥着储物袋倾泻而出:鎏金芙蓉纹的大红锦被铺满床榻,七彩鲛绡帐悬着叮咚作响的五色玛瑙坠;满地铜钱纹绒毯间,紫檀屏风上孔雀开屏的绣样正对着一幅《霓裳仙子图》——画中美人穿着火凤羽衣,颜色比正午的骄阳更艳。
待最后一盏祥瑞百兽走马灯挂上房梁,整间屋子已然成了个打翻的调色盘。
顾溪竹长叹了一声:“真是一间……花里胡哨的屋子啊。”
归臧魔尊的山头就这么一间屋,顾溪竹不能天天睡花苞里,她这次出去给自己买了个洞府,这会儿给魔尊布置完,顾溪竹又让小竹子让出一块空地,她将自己买的两层小竹楼给摆了出来。
这个算是修真界的移动精装房,里头已经经过了简单装修,只需把不喜欢的替换掉即可。
放置好竹楼,顾溪竹激活了其上的阵法,又按照店家要求施展了一个生根诀,这样一来,竹楼才能稳稳立在此地,不会被风刮跑。
等到防御结界也激活后,顾溪竹进入竹楼,选定二楼靠着洗剑池方向的房间做卧室,稍做布置后,她在窗前书桌旁坐下,掏出了玄音壁。
一缕神识注入其中,顾溪竹登入灵网。
而这时,仇泷月视线在竹楼和木屋上来回游移。
竹楼清雅舒适。
木屋……
人憎狗厌。
却见泰玄和惊尘都欢呼着飞进了木屋,泰玄在铜钱纹地毯上打滚,惊尘剑身反复亮起,最后,它默默地将剑身放置在了走马灯的灯架上。
“主人!”
“狗东西!”
“快进来啊!”一龟一剑同时向他发出热情的呼唤。
仇泷月:“她在讨好你们。”说罢,不再回应,低头写心安抚识海。
一边写,一边想,下一个杀谁呢?
第77章 077:卜算哟,又来一个小傻子!……
神识进入玄音壁,会进入一个蛋壳一样的地方。
只有神识强度足够,才能以神识破壳,进入灵域。
进去之后就是一片灵海,海上会漂浮无穷无尽的光点,那是大家发布的神念讯息。
宛如夏夜星空,繁星闪烁。
修士元神越强,光点就越明亮,发出去的神念就更容易被看见。
灵海中有三座大岛和大小不一的上百座小岛,分别代表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势力。
各势力弟子可以在岛上修炼神识,速度比外界要快上许多。
而灵网内最重要的其实是神魂域。
按照顾溪竹的理解,灵海就是回城交流的安全区,而神魂域就是打升级区,会狩猎到滋养神魂的天材地宝,也会有元神受伤甚至崩溃的风险。
神魂域外耸立着一块魂碑。
此碑通体如玉,表面流转着淡淡清辉,隐约可见无数姓名在其上明灭闪烁。
三百岁以内的年轻修士,可隐去真实来历,以一道神识为引,在魂碑之上镌刻下自己的名号。
因此这魂碑也成了天下修士竞相追逐的荣耀之榜。
那些碑顶的名字,哪怕早已熄灭,悬于高处依然受众生仰望。
故而魂碑上很少有人隐藏真名,九成九都用的是真实身份。进来前泰玄就很骄傲地告诉她,现在排在魂碑第一的就是仇泷月,远远领先其他人,比第二名足足高出了三尺三寸。而魂碑上的名字,可不会因为谁堕魔了消失,故而,现在他依旧高悬于顶端,俯瞰芸芸众生。
顾溪竹进去后,神识就给自己幻化了个蟹崽的外形,不过这种外形,需要进入那些小岛上才会显现,而外形,只要元神足够强大,每天登入时都能随意更改。
即上线就能捏脸,每天都有全新体验。
捏完蟹崽后,顾溪竹的神识如利刃般破开蛋壳屏障,刹那间,漫天星辉倾泻而下——那是无数修士的神念在灵网中交汇闪烁,织就一片璀璨星海。
初见时确有几分震撼,但作为网上冲浪选手,对修真界的灵网适应度极高。
她很快便从这瑰丽景象中回过神来,神识从那些星光上一扫而过。
结果这一看,顾溪竹整个愣住。
【天城谢家悬赏通缉:叛族逆子谢九春。凡提供确凿线索者,赏灵器一件!可定制!】
【这谢九春究竟是何方神圣?连天听傀儡都寻不到踪迹?】
【天城急报!全城闭市!据传谢九春盗走了谢氏镇族之宝!】
【什么?天城闭市?我还想去天城求购一把灵剑,人都在路上了,你跟我说闭市了?】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谢九春就是谢东升。
谢东升回天城谢家拿春秋笔案,现在被谢家悬赏通缉了!
那他现在藏在哪儿,要是被抓到会受怎样的惩罚?
谢家,谢家实力如何?
浩瀚星点快速浏览,顾溪竹倒是看到了跟谢家有关的不少信息,至于真假暂时还无从判断。
但可以确定的是海中有一座天工岛属于谢家。
天工岛的大小仅次于三大圣地,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谢家的实力。
谢家族内有一位化神、十二位出窍老祖。
元婴期修士更是数以万计。
天听傀儡堪称神器,是谢家老祖成名之作,号称无处不在的眼睛,一旦全部打开,天地间的蛛丝马迹都难逃其法眼。
如今,当谢家将所有天听傀儡尽数开启,布下天罗地网之时,谢东升却依旧杳无音信。
这叫众人震惊不已,难道说,这才是谢家隐派的真正实力?
当年还有人将谢家明隐两派比作矛和盾,到底是矛更锋利还是盾更坚固,如今这么一看……
似乎早已销声匿迹的隐派还更胜一筹。
只是,现在已经越来越多的修士为了悬赏参与到了搜捕当中,谢东升还能藏多久呢?
顾溪竹从遗弃之地出来被迫与众人分开,此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联系谢东升,只能时刻关注星海消息。
试图从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中,寻得一线蛛丝马迹。
在星海的万千星辰当中,一点微若萤火的光亮却莫名吸引了顾溪竹的注意力。
那光点黯淡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都会在灵网的罡风中消散,可它偏偏就那样固执地悬在那里——既不随波逐流,也不被浩瀚星海吞没,如同浊世中的一点孤灯。
顾溪竹心头微动,神识不由向那点微光探去。
刹那间,一行写得跟鸡爪似的字在她识海中浮现。
【我全知:一根线香起卦,算尽天下事。】
一根线香。
在购买玄音壁时,店中修士对顾溪竹做了详细解释。
进入神魂域后,修士可以用自己的神识凝结成香。就是修士神识有强弱,有的人神识弱但是又菜又爱玩,在灵网内呆不了多长时间,神识就会不稳被踢出灵网,然而线香可以延长这个消散时间。
线香只能在灵网这片安全区使用,但这个对现实神魂没有任何帮助,故而除了网瘾少年没谁愿意购买,差不多可以理解为没流量了,跟别人要点儿流量。
一根线香,卜算。
此刻灵海星辰无数,大量的光点出现后又被新涌出的光点压下、快速沉入海底,而那一个,虚弱得好似要被风吹散,却始终悬在灵海边缘。
这让顾溪竹想到了谢东升曾提及过的一个人。
她想试试!
顾溪竹去到凝魂阁,快速用自己的神念搓了一根香。
约定交易刹那,顾溪竹的神念陡然上升,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进入了灵海一座小岛之上。
灵海这么多光点,关注我全知的并非顾溪竹一个。
在我全知的光点消失刹那,有人笑着道:“又有傻子上当受骗了。”
“我当初也觉得那人的光点一直不灭有两把刷子,哪晓得,线香一交易,他就消失了,魂誓都拦不住。”下次出现可能半年甚至更久之后,谁有这闲心蹲守这里只为一根线香。
顾溪竹不管这些,踏上岛的第一时间开口:“我想知道谢九春的下落。”
岛上,出现了一片暗礁。
一道朦胧人影斜坐在礁石上,海风掀起他一片破碎的边角。
他的声音混着海浪传来:“哦?一根线香,若你担心,可立魂誓。”
夏知事漫不经心地抬眼,准备像往常一样打量这个送上门的小傻子。
等到视线落到面前的小螃蟹身上时,他微微一愣,因神魂波动太大,连身形都险些难以维持了。
夏知事心道糟糕,也顾不得许多,突兀往前伸手,“线香!”
顾溪竹看出此人状态不妙,若她不给,对方怕是立刻就会被强制踢出灵网,故而她也没有犹豫,直接将线香递了过去。
就见人接过香后掌心一拢,覆在香上,整根线香无火自燃,淡淡香气溢出,竟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湿润了一些,就好像她在外界施展春风化雨一般。
夏知事的身体一点一点凝实,这是他骗过……
他用过的最好的线香。至少能让他再支撑三个时辰,前提是,他不卜卦。
略一犹豫,夏知事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了三根蓍草,他指尖轻捻,草茎沙沙作响,下一刻,异变陡生,他执草的手突如水墨晕染般虚化开,整个人也好似一缕即将被吹散的轻烟。
“谢九春就在天城,伞骨之中。”他的声音也似从极远处飘来,空渺难辨,“无需寻他,万事顺其自然,他很快便会与你相见。”
在申请交易的全知消失后,顾溪竹的神识也瞬间飞出了小岛。就在天城之内?伞骨之中!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竟又觉得理应如此。
伞骨是天城根基所在,按照她在灵网上看到的说法,那里拥有谢家最完整的传承,能够解开里头千机万象锁的后人,就能彻底收服整个天机伞。
谢东升遗弃之地那么多年,发泄欲望的方式就是拆卸组装机关。
顾溪竹下意识觉得——他可以。
而这时,她听到了“铛”的一声响,犹如寺庙铜钟,声音低沉悠长,让人神魂随之一震。
这是外面有人在叫她。
顾溪竹立刻退出神识,就见惊尘悬在二楼窗外,剑尖上钉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惊尘:“我也想要一张铜钱纹的床。”
走马灯架子搁着不舒服啊?
顾溪竹说:“那还是去之前那个集市买?你要多大的?”按照惊尘这体格,最多定制个宽一米的吧?
孰料惊尘又飞到桌边,在纸上又写了一行字。“不要多大,要挂在灯架上啊。”
顾溪竹愣了愣。
仇泷月头也不抬,淡淡道:“剑鞘。”
对哦,剑的床可不就是剑鞘,是她想岔了。可一把仙剑、套一个朱红铜钱纹剑鞘?
一想要魔尊拔剑杀人,摸出金光闪闪花里胡哨的的飞剑的画面……
顾溪竹就有些想笑,然嘴角刚刚勾起,又忆起谢东升的处境,唇角立刻压下,只觉担忧压上心头。
仇泷月:“你笑什么。”
顾溪竹连忙说:“我没笑什么。”她情绪低落,已经笑不出来了。
仇泷月蹙眉,冷冷看着她,“那你现在笑。”
顾溪竹只能露出了和小竹子一模一样的笑容。
仇泷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朵小竹子的花苞,看了一眼花苞,又看了一眼顾溪竹,最后把花苞揉碎扔到地上。
接着又慢条斯理的擦起了手。
顾溪竹只觉得脖子以上凉飕飕的。他什么意思,威胁她吗,笑得不标准就把头拧掉?
猜了片刻猜不出来。
顾溪竹懒得猜了,问:“那去昨日去的集市买?还是换个地方?”横竖现在没别的办法,既然那算命的说顺其自然,又恰好惊尘过来要求买东西,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也说不定。
泰玄道:“哪都行,现在谢家在闹幺蛾子,你出现在哪儿都不起眼。”
仇泷月指尖轻点桌面。
顾溪竹就说:“那就换个地方,刚好买点儿好看的花种。昨天那里都没得卖。”她一直想给魔尊多种点儿花,这样也不用每天盯着小竹子的花苞揉了。
泰玄立刻去搜了一下路线,“那好,就去花锦城。我跟你说,那里女修可多了,天音阁的女修隔三差五就跑到花锦城赏花。”它嘿嘿一笑,“那里还有花魁。”
花魁,是我想的那个花魁吗?顾溪竹总觉得大绿哥这一声嘿嘿很有灵性啊。
说到天音阁,顾溪竹又想到了夜老的孙女,她得把夜老的遗物交给她。
只是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茫茫人海何处找起。
或许,也只有顺其自然了吧。
仇泷月觉得这新来的心事有点儿多。一天就是太闲着才会胡思乱想,不像他,总有杀不完的人。
他指着桌上空白的纸道:“写满再去。”
顾溪竹:“……啊?”
不是吧,又罚!
第78章 078:花魁飘在她头顶的是天城!……
晚霞似火,将北域无尽海的浪涛烧成一片赤红。
海风卷着潮气,掠过那座看似寻常的小渔村。
村口苍青树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傍晚的霞光透过如翡翠一般的叶隙,在地上留下一片看似散乱,却又暗合周天运转之理的光影。
一群精壮汉子拖着条十丈长的龙鱼归来。领头的虬髯大汉将龙鱼的鱼头一斧斩断,放置在树下阴影中间好似八卦的位置。“敬苍青!神木先请。”
接着,他看向其他人说:“好了,分鱼了。”
说罢,手中斧头寒光再现,快速挥动得只见残影。
就见巨大的龙鱼瞬间化作千片薄如蝉翼的肉片,整整齐齐码在树下的青石板上。他粗粝的手指探入龙鱼脊骨,在第六节缝隙中掏出一颗碧色氤氲的珠子,一看大小,顿时面露喜色,“好家伙,这条真有,还有龙眼大呢。”
他将沾血的珠子在衣襟上随意蹭了蹭,塞给迎上前的夏知亦。
“拿去,龙鱼果。”说话的大汉一巴掌拍在夏知亦头上,“整天傻乎乎的,自己吃,别又让你哥骗走!”
“爹,大哥他……身体弱啊。”夏知亦犟嘴道。
“弱?昨天夜里老子亲眼看见他跑到海边拖了条龙鱼!还剔了玉骨坐筏子,出海去了!”
听到夏知事出海都瞒着自己,夏知亦立刻觉得上当受骗了,他立刻冲到夏知亦的小院前,一脚踹开大门,“哥,我哥呢?”
温茶正在院子里晒茶叶,看到他立刻伸手去拦,“少爷在卧房休息呢,你别吵醒他了。”
夏知亦一把将他推开,“走开,他肯定不在家!”
一边说,一边旋风般冲进内院。
门刚踹开,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等看到雪白的被褥上刺目惊心的血迹时,夏知亦整个愣住,“哥,哥你怎么了?”
前些日子吃了千年血参不是恢复了许多吗,爹还说昨天夜里看他生龙活虎一拳能打死龙鱼呢,结果现在……
他走过去,看到夏知事削瘦的手腕无力垂在床边、皮肤苍白得跟在水里泡了三天似的更觉心疼了,“哥,你这是怎么了……”
夏知事勉强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他昨夜出海勉强勾连了一下灵网,结果在神念即将消散前遇到了一个幻化成螃蟹的修士,因与上次在海边遇到的转机相似,让他有种宿命般相逢的错觉,便强行起了一卦。
结果,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气血再次消耗,元神更是虚弱至极。
他一脸慈爱地看着主动送上门的夏知亦,“我没事。知亦过来找我有何事?”说罢又道:“哦,想起来了,今日是叔叔们归家的日子,收获应该不小吧,真羡慕大家啊……”他用手捶了捶腿,“可惜,我是出不去了。”
夏知亦看向他的腿。
大腿还没自己胳膊粗,出门都得坐在椅子上靠人推。
爹老眼昏花了吗,竟然说哥他夜里独自出海!还一拳打死龙鱼!
夏知亦连忙将自己新得的龙鱼果递了过去,“哥,你吃。”
“那怎么行……”夏知事拒绝。
夏知亦一把将其塞进他嘴里,“让你吃就吃,我还多的是。哥,你好好养身体啊……”
……
等夏知亦离开后,温久默默进屋收拾房间。
抱着被子出门的时候没忍住道:“公子,二傻子……”
遭了说快了。
“二少爷他回去会不会挨骂?”只有十丈以上的龙鱼肚腹之中才可能孕育龙鱼果,一颗足以让二少爷从化血境进入锻骨境了。
二少爷炼体天赋其实不错,就是那些补气血的好东西起码被公子骗走一半。
好不容易得颗龙鱼果,结果又被公子给……
他都心疼二少爷。
夏知事摇头,“不会。”
温久松了口气。
就听夏知事又道:“会挨打。”
温久:“……”
孰料夏知事却道:“你去苍青树底下看看。”
“看什么?”
夏知事从床上起身,慢慢走到窗边: “看神木都说我做得对。”
院里晒茶的温茶惊喜地道:“公子你这次出来竟然能自己走路,那今日出门不用推座椅了吧。”以往哪次他离开灵网,不都是彻底耗干精气神,一躺躺半个月。
夏知事摇头,“要坐。”
跟过来给他披上大氅的温久接话道:“怕二少爷怀疑吧。”
夏知事侧头瞥他一眼,语气凉凉:“因为我不想走。”
……
花锦城的花魁就是字面意思。
花中魁首。每隔三十年,花锦城便会举办一场品花宴。广邀天下修士、世家、隐士高人,携世间奇花共赴盛会。
此宴不评美人,只论灵花。
宴上,百花争艳,灵韵冲天。有花如血玉,盛开时似凤凰涅槃,服之可轻易收服天地灵火;有花似寒星,只在子夜绽放一瞬,用来炼制留春丹可使容颜不改;还有双生并蒂莲,若两人同服此莲——则灵台共映,悟性相通,修为同进!
哪怕其中一人是个经脉淤塞、悟性愚钝的废材,另一人却是天资绝艳的修道奇才……
服下此莲后,二人的修行速度,竟会如天道平衡般……
强行拉至同一境界!
顾溪竹:“……”这可比优生带差生,帮扶一对一更离谱啊。相当于用优生去填补差生,使得两人都变成中等水平,对差的那个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处,对好的那个……
却无疑是灭顶之灾了。
品花宴会举行整整一月,最终被选中的“花魁”,将会成为整座花锦城最珍贵的至宝,由众人竞拍,价高者得。
“灵花赠美人”,是自古流传的雅事。
久而久之,品花宴就跟芳华榜一起捆绑营销了。
多年前榜上第一美人秦诗意轻抚玉琴花的模样被制成了留影石,现在各大商铺均有销售。玉琴花形如风铃,瓣若冰晶,风过时叮咚作响,恍若天籁之音。
自那以后,玉琴花灵种就成了花市最贵没有之一。
灵植师们绞尽脑汁培育新种:
有“九音玲珑”,一株九花,各奏宫商;
有“月下听潮”,夜深时花色如明月,摇曳出海浪声声;
更传说“凤鸣朝霞”绽放时,能引来真凤和鸣……
而玉琴花一旦夺魁——
宴上顿时金玉满堂,极品灵石堆积成山。不管是正道大能、还是魔道巨擘,为搏美人一笑,往往一掷万金。
毕竟,天下第一美人的倾慕者,比那东海之滨的浪花还要多上三分。
此时距离下一界品花宴还有三年,但花锦城已经热闹起来了,据说那些高阶的赏花洞府全部都已被预定,剩下的就是一些不怎么好的位置,价格也不便宜。
顾溪竹是灵植师,进花锦城十分容易,通过简单的测试后她走的是灵植师专属通道,一进去还有修士准备带她去报名,得知她并非是要参与品花宴时仍非常客气,带着她前往了附近的花市。
花市的灵种种类繁多,只要不是芳华榜上那些女修喜欢的花,价格都十分便宜。
至于芳华榜的仙子喜欢什么?
花市门口就有芳华榜,一眼就能看见,只不过看了之后顾溪竹才知道,芳华榜并非全是女修,排名第四、第六的皆是男修。
芳华榜只显示前十,但实际上共有百位,故而又叫百争榜。
站在榜前,神识投入其中可以看到排在十以后得人名,只不过底下许多人名后面都没有备注喜欢什么花。
顾溪竹在榜末竟然看到了谢柳的名字。
是她认识的谢柳吗?
想起谢柳那张明艳张扬的脸,顾溪竹觉得她能登榜合情合理,只不过谢柳都只能排九十九,那天下第一的美人,又该是何等惊艳哦。
不知为何,她想到的是归臧魔尊的脸。
这榜单是变动的,但上面会记载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谁的名次上升、下将一目了然。
结果,她看到……
仇泷月以前竟是榜一!他喜欢的花竟然没有,只写了一句嗜剑如命。他也不是屠了上清圣地之后才下榜的,而是突破化神那日,众人不敢妄议一尊化神,恐惹其不快,这才撤榜。
就真正的大佬,岂能由尔等随意评说?
化神之下,皆为蝼蚁。
一入化神,就如真神临世,早已脱离凡尘。
整个修真界的化神期修士,也仅有七人。
而不足三百岁的化神期剑尊,千百年来也只有仇泷月一个。
顾溪竹感叹:榜一不愧是榜一,走哪儿都能当榜一。
往后看,顾溪竹还了解到,百争榜要上榜,需要灵网有人提名,提名后由人掷花,一朵花需要一根线香兑换……
看到这里顾溪竹就觉得花锦城的城主是个赚钱小天才,比那些整天在秘境里拼死拼活的修士大能可会过日子多了。
在芳华榜前耽搁了片刻,顾溪竹又去花市挑了灵种,她选的都是那种大红
大紫、品阶不高的花,在修真界也属于艳俗一类,一块中品灵石能买一大麻袋。
买完灵种,顾溪竹就离开了花锦城。
大绿哥规划了路线,但为了安全起见,在外期间一直由小竹子传话。
顾溪竹按照小竹子的指引,一路向西疾驰,直到脚下的青山绿水渐渐褪去色彩,化作一片无垠的荒漠。
“就是这里。”袖中传来大绿哥低沉的声音,“此地蛰伏着蜃妖,最适藏身。”
顾溪竹轻抚衣袖,仍有些不习惯。
谁敢信啊,匣中山现在在她身上,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魔尊还坐在小竹子的花苞之中。
进阶后的小竹子的实力增强,当初的涤魂花母可以将他们吞进花苞之内,花苞本身并不算坚固,却能隔绝神识探测,这些能力,进阶后的小竹子已然拥有。
而它这个能力,顾溪竹原本都不知情。
是在小竹子偷偷叼走蟹崽,大绿哥与惊尘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心急如焚地把仇泷月拉起来一起找后才知道的。
就连仇泷月,找到蟹崽也花了一会儿功夫。
因此,泰玄觉得,他们藏在花苞里,顾溪竹外出购物采买更安全,还能带上他们一起。
本以为说服魔尊去花苞里坐着会很困难,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犹豫就进去了,还选了一朵最大、颜色最鲜艳的花。
顾溪竹问:“那现在放出来?”
不放出来的话,她可就进不了归冥山。因此得选个安全的地方才行。
泰玄:“嗯!”
正当她准备取出归冥山时,天际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嗡鸣。顾溪竹猛然抬头,只见一团黑影如泼墨般在天幕上迅速晕开,转瞬间就遮蔽了半边苍穹。那不是乌云,而是……
一把倒扣天上的巨伞?
顾溪竹倏地反应过来,将本已取出的小木匣立刻放回原处。
“天机伞!”
飘在她头顶的是谢家天城。
那算命的完全说对了啊!
第79章 079:龟孙子姑奶奶~
巨大的黑伞宛如垂天之云悬浮头顶,投下的阴影便将白昼变成了黑夜。
“咔咔咔……”一阵精密的机关咬合声自九霄传来,明明声音微弱,却给人内心强烈的震撼,头顶的庞然大物,它是一把伞、更是一座城。
随着声响,万千道金光突然从伞面缝隙中迸射而出,光芒交错间,竟将下方大地切割成无数明暗相间的菱形光块,宛如一张铺展在天地间的巨大棋盘。
顾溪竹耳畔忽然传来细微的振翅声,她神识捕捉到了一只通体鎏金、小若蚂蚁的机关鸟,下意识想要以灵气屏障隔绝,就听谢东升的声音响起,“师娘。”
顾溪竹不动了,任由机关鸟轻盈落在她耳垂上。她出门的时候是带了大绿哥给的幻形面具的,即是说现在并不是原来那张脸,没想到,谢东升仍能直接找到她。
谢东升的声音再次响起,“师娘,右进四、再左进三。”顾溪竹依言踏步,鞋底踩在光暗交界处时,地面竟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当最后一步踏定,她耳垂上的小机关鸟落至地面,身体碎裂又快速组成大量阵法纹路,暗金色的线蛛网一般遍布脚下,组成了一个微型传送阵。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头顶上方传来尖锐的破空之音。
顾溪竹立刻闪开,就见一抹红急坠而下,砸在了她刚刚站定的位置。
那是一整块的红色石板,边缘镶嵌鎏金山水花边。
石板上也立着一只机关鸟,下坠时还扑棱翅膀用爪子用力抓着边缘花纹凸起,可能是想砸得轻点儿。
机关鸟鸟喙一开一合说:“师娘,收好春秋笔案,等下,按我吩咐行事。”
顾溪竹将春秋笔案放进了储物法宝。
刚丢进去,就被一只爪子给刨进了匣中山。
泰玄惊喜地道:“拿到了,就是这玩意儿,咱蟹崽有救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拿走这石头,谢家的人会不会打死谢东升啊!”小竹子急得好几个花苞头同时一开一合地说话,还忘记藏牙齿了。
泰玄问:“你们很熟吗?”一边说话,一边摸出名册,还用眼睛偷瞄隔壁花苞里的仇泷月。
他坐姿端正,背挺得笔直,眼睛也是闭着的。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魔尊已经三天没杀人了!
单独一个谢家,对仇泷月来说难度不大。前提是他现在能斩出几剑?
它跟仇泷月是结了契约的,因此泰玄直接神念沟通,“主人,今日天气正好,要不出去杀几个神纹修士助助兴?”
仇泷月眼皮一抬,“带路。”
泰玄乐呵呵地道:“那敢情好哟,一步都不用走,出去直接干!”
只是下一刻,它哎哟一声,“囊个老子眨个眼,我兄弟都遭包围了呢?”
……
归冥山外,一行人将顾溪竹团团围住,其中领头那黑袍人暴喝一声,“将春秋笔案交出来!”
被这么多人包围着,不知为何,顾溪竹竟然一点儿威压都感觉不到,而且面前明明都是些年纪不小、修为很高的修士……
但是顾溪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
莫名有几分亲切。
机关鸟立在顾溪竹的肩头,“师娘莫慌,他们不敢对你动手。”
莫非谢东升搬出了归臧魔尊?
顾溪竹心中疑惑,但面上依旧从容,只是轻轻颔首,道:“春秋笔案于我至关重要,恕难奉还。”
不慌,她是真的一点儿不慌。
就仿佛面前这些高手在她面前都是弟弟一样,她不知道这种自信到底从何而来,或许是匣中山内的魔尊给了她足够大的底气吧。
机关鸟眼中金光一闪,语气陡然转冷,竟似谢东升亲临:“老祖当年曾言,若我能渡过死劫,便是谢家之主。如今我既为家主,连一方无用的笔案都做不了主?”
它振翅而起,悬于半空,声音虽轻,却字字如刀:
“你们说我实力不济,只能当个傀儡,好……那我便用千机万象锁,锁了这天机伞!”
话音落下,头顶上空的巨伞上出现一声龙吟,中间伞骨的龙柱竟好似活了过来,口中吐出数道金色锁链,缓缓缠绕在了千机伞外,竟是想要将整柄巨伞捆绑住一般。
天机伞的变化让四周谢家众人面色骤变,纷纷怒斥谢九春不肖子孙,竟敢威胁长辈!
而顾溪竹,只从那道声音里听出了浓浓的委屈,她拳头都硬了。
这时,谢道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你真的破解了千机万象锁?”
机关鸟并不回答,继续道,语调森寒:
“谢家家规,能破解此锁者,便可执掌天机伞,号令明隐两派!地位更是高于族长之上,我既解开,为何还不能做主?”
“你们……竟敢违逆祖训?”
话音未落,远处骤然传来一声暴怒至极的咆哮:
“谢九春!你这逆子!竟敢将祖传至宝拱手送人?!还敢以天机伞相胁?!”
声浪滚滚,震得山间碎石崩裂。
“一炷香之内,若不解除千机万象锁……”
那声音好似从炉内传来,裹挟着焚烧一切的怒火:“便送你那对爹娘去熔炉底层清扫炉灰,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话音落下时,便有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九春……我儿啊!”
“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族中至宝送给那个女人,她是哪儿来的妖精,把你迷成了这样,连爹娘都不管了吗?”
“你现在还要封锁天机伞?这是错上加错,九春,你醒醒啊!”
顾溪竹深吸口气,正欲开口说拿昆仑玄石耳珰交换,肩上就忽地一沉。
是机关鸟重重踏了一步。
它往前时回头看了一眼顾溪竹,“抱歉,我姓谢,名九春。”
“错上加错?”谢九春冷笑一声,“不瞒你们说,我还得错加一等,你们又能奈我何?”
“师娘!”
这一声师娘喊得中气十足,让顾溪竹都下意识地昂首挺胸。
谢九春道:“海上升明月。”
顾溪竹立刻反应过来,谢东升说的是皓月锻神诀。
她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看面前这些人都有些亲切,并且像看后辈一样了。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想法,顾溪竹毫不犹豫地主动运转起了锻神诀。
刹那间,顾溪竹的识海掀起滔天巨浪。
原本波光粼粼的海面骤然沸腾,高悬于识海上空的那轮明月迸发出万道清辉,皎洁的月华如天河倒悬,自她周身倾泻而下。
神念外放,地面霎时铺满流动的银辉,每一缕光芒都仿佛带着亘古的寒意。
月光所及之处,所有人身上都好似笼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月华如水,本该带着寒意,然轻纱覆体,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和亲切。
四周虎视眈眈的谢家修士齐齐怔住。
能跻身谢家族老之位的,无一不是天赋绝艳之辈。
在场十三人,尽皆修成了《星辰锻神诀》,元神可调动周天星力自行淬炼。神念外放,更是有如星辰璀璨,然而此刻……
皓月当空,群星黯然。
可他们不仅不觉得不甘,反而,对于中央的女子莫名有一种亲切之感,就好像,他们是星,而她是月,合该众星拱月,将她捧在中间。
谢九春道:“现在知道错在哪儿了吗?”第三错已现,他与谢家,想来是要彻底决裂了。
顾溪竹立刻跟上:“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谢道痕惊疑不定,犹豫半响才道:“难道是,那位失踪已久的老祖后人?”
他们修炼的功法是同根同源,只不过,他们的只是星辰锻神,而面前女子明显是皓月。
谢家的锻神法本就是皓月锻神,可数千年前唯一修至大成的一位老祖突然离奇失踪,之后的谢家族人没了皓月神辉指引,竟是再也没能迈入皓月之境,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修炼星辰锻神法。
却没想到,现在竟然能有同宗同源的皓月重现人间。
顾溪竹在遗弃之地演戏演惯了,这会儿一手负于背后,月白长袖无风自动,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谢家祖训,你们是一条都不打算遵守啊。”
以谢道痕为首的谢家人皆是面色一滞。
顾溪竹能清晰感知到那些想要靠近却又畏缩不前的星辰,她心念微动,识海中的明月骤然光华大盛——
“不肖子孙。”她声音不重,却字字如天宪,“跪下。”
“轰!”
磅礴的月华倾泻而下,仿佛九天银河倒卷。
十二位族老周身的星辉瞬间崩散,膝盖不受控制地重重砸在地面上。唯一还能站在原地的,仅有大长老谢道痕……
而他也并不好受,腿脚微微发颤。
站在顾溪竹肩头的机关鸟都卡壳了,它本来张着嘴要说话,这会儿保持着张嘴的姿势,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天机伞骨内部,机关齿轮咬合的声响密集如雨。
谢九春的双手不停地拆卸机关零件,他修为不够,没办法完全控制天机伞,只能不断地解开那一道道新的限制,一旦出现错误,就会失去对天机伞的控制权。
只是,这些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太吃力。唯一担心的是,他元神境界不够,可能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在这样高强度的消耗下,识海已隐隐传来刺痛感。
“咔嗒……”
又一道机关锁应声而开。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的声音让他手指猛地一顿。
师娘的嗓音清冷如玉,却字字如惊雷炸响。那些关于谢家祖训的话语,那些居高临下的训斥,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
“不肖子孙,跪下!”
谢九春瞳孔微缩,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震惊的次数太多,这一次,不仅震惊,心头更是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他明明……
根本没跟师娘通过气啊!并且,他想说的是,我不止错上加错,我还早就将祖传的锻神法交给了外人!
结果,他们竟被师娘一句话带偏了。而且,谢家还真有失踪的祖辈,有遗弃之地这样的地方,失踪个把人遍寻不着不是很平常的事。
师娘不仅反应这么快,还这么能演!
最重要的是,谢家明派那些高高在上的族老,竟然真的在她面前跪下了?
看来,他当初的《星辰锻神法》送的不亏啊。
短暂惊愕过后,谢九春仰头大笑,笑声震得伞骨嗡嗡作响。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几分快意,更带着多年积郁一朝散尽的畅快!
“哈哈……”
笑声从高处传遍四面八方,让底下谢家族老脸色都不太好看。
谢道痕最终还是跪了下去,“既是族中长辈,那这宝物交给您保管也并无不妥,只是我等修炼需要皓月神辉引导,不知……”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正犹豫时,顾溪竹肩上的机关鸟说:“喊姑奶奶。”
顾溪竹:“……”
她侧头瞥一眼机关鸟,忽然觉得他们喊谢九春不肖子孙也没问题。
谁家好大儿非要给自家长辈认奶奶啊!
“不知姑奶奶何时有空指点一二?”
顾溪竹淡淡道:“改日。我取春秋笔案自有用途,谢家传承至今,祖训有多重要无需我多说。九春该得的,一样都不能少。”
她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识海中的明月突然光芒大盛,在场众人顿觉神魂震荡,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碾碎!
“姑奶奶不介意让你们的星辰……”
她红唇轻启,吐出冰冷的字眼:“破碎。”
其实这月辉并不至于将他们元神重创,可修炼到了他这等境界的人,几乎已经走到了道途尽头,深知皓月锻神诀的重要性,一旦他修成,实力便还能再进一步,故而,谢道痕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姑奶奶教训得是,九春凭实力得来的族长之位,我等绝无异议……”
归冥山内,仇泷月眉头蹙起,“走。”不是说出去杀人么,现在又死死咬着他衣摆,不肯让他出去。
泰玄喊:“不能杀了,现在谢家人都成我兄弟孙子了,不能杀!”
仇泷月淡淡反问:“与我何干?”
外界发生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
他要杀的就是那些名册上的神纹修士,不管是谁的孙子,该死就得死。
孰料泰玄道:“我兄弟孙子就等于龟孙子,杀不得杀不得!你若杀了,日后我就不给你带路了。”
仇泷月冷冷盯着它。
泰玄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大有你不答应,我说到做到的架势。
在杀这几个,还是杀光名册上的所有人之间,仇泷月迅速做出了选择,他点点头:“哦。”
他重回花苞坐下,缓缓闭上眼。
——那就下次好了。
泰玄松了口气,“没有彻底失去理智的仇泷月真的很好说话啊。”
希望他能一直有思考能力哟。
第80章 080:春秋笔案我捡到了一个化神期……
拒绝了谢家参观天城的邀请后,顾溪竹掏出了大绿哥给的琉璃问心珠。
她很随意地丢了出去,“手里有个无甚用处的小玩意,替我交给九春。”原本是想扔给为首的那个谢道痕,孰料她刚一扔,肩上的机关鸟立刻上前叼住,惹得谢道痕眼角抽搐,直呼,“你这孩子,我还能贪你东西不成。”
不过那可是琉璃问心珠,看上面的碧色纹路,至少是千年以上的稀世珍品,的确很惹人眼红。
机关鸟直接将珠子一口吞下,“你们贪了隐派的东西还少吗?就连那年我试炼第一的奖励……”
不等他说完,谢道痕急忙打断,斩钉截铁地道:“补,都补给你!”他略一迟疑,又说:“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上品肉灵芝了……”
听到肉灵芝三个字,顾溪竹后颈蓦地一凉,她立刻说:“我还有要事在身,没空与你们纠缠。九春那边,我有时间自会联络。”她刚刚跟肩上的机关鸟交换了联系方式,谢九春到时候能跟她灵网交流。
“是是是 !“谢道痕连连拱手应道,“姑奶奶亦可登临灵海天工岛,您修的是皓月锻神,神识进入其中不会遇到任何阻拦。”
随手能拿出上千年的琉璃问心珠,面上又戴着遮掩容貌和修为的灵器面具,谢道痕对其身份深信不疑。
他恭谨地道:“虽不知姑奶奶要春秋笔案作何用途,但那血河凶煞非常,使用时千万当心,莫要被戾气侵了心神。”
顾溪竹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没飞,慢腾腾地往前走,走了许久,发现那些人还站在原地,她登时学着魔尊的样子一甩衣袖,喝道:“滚!”
你们不滚,真打算看我走回去啊?
她金丹期修为,又不会什么瞬息千里、破碎虚空的大道功法,一飞就露馅。
好在谢东升足够聪明,直接驱使天机伞离开,底下那群谢家人在看到头顶巨伞飞走时气得胡子乱颤,“我们还没上去呢,你这,你这……”
三长老不肖子孙还没骂出口,就被大长老给瞪了回去。
三长老只能改口,“你这族长,咋就不等等我们呢!”
……
等到了安全地方,顾溪竹进入匣中山。
手伸进储物袋一摸,整个人懵了,“我春秋笔案呢,我那么大一块春秋笔案呢!”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那块红石板正放在魔尊面前的石桌上,大绿哥、惊尘剑、包括小竹子各占一方,纷纷围在了春秋笔案面前。
她低头瞄了一眼小竹子。
它长了一根细长的枝条,直接从溪剑池一路延伸到了石桌边,也是够拼命了。
顾溪竹也走过去,小竹子贴心地举起一片叶子给她当座椅。
“春秋笔案原本是一套,现在没有笔,只能用神识写字。”大绿哥早就上灵网查了资料,这会儿看着笔案有点儿愁眉苦脸,“这么凶的案台,能写出我们可爱的蟹崽吗?”
仇泷月盯着案台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神识一凝,投入中央的红色石板上,刚落下一笔,就见血河剧烈震荡,无数血色晃出案台,将周围的鎏金山水图都染成了红色,并好似出现了裂纹。
若是案台被毁,蟹崽就救不回来了!
顾溪竹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她什么都没想,完全不知道害怕,直接一掌推向仇泷月,并且整个人飞扑到了案台上。
而此时,仇泷月的双目,比春秋笔案的血河更红。
泰玄气得破口大骂,“你不记得这什么玩意儿就别随便碰,别人手贱你脑贱啊……”它龟壳变大,其上纹路骤然发光,形成了一个防御屏障。
本以为仇泷月会突然发狂,暴起伤人,却没想到,他仅仅只是将扑到案台上的顾溪竹给拽了起来。
泰玄惊奇地问:“你没被血河里的煞气勾出元神中的……”
仇泷月冷冷道:“它也配。”
泰玄:“……”好好好,跟你元神里的血煞气相比,这玩意儿确实是个小垃圾。
“那你干嘛要用神识去试?”
仇泷月:“我想试试能不能把他们直接写死。”结果杀字才落一笔,春秋笔案就差点儿碎了。
真是废物。
他对这东西不再有任何兴趣,将拉起来的顾溪竹随手扔到一边,仇泷月再次回到洗剑池边,找了一朵花苞进去,闭目养神。
小竹子:“……”
谁来把他领走啊,天天看他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我会做噩梦哒!
顾溪竹道:“那你可以不看啊。”她其实也能跟小竹子共享视角,但她没看,实在是魔尊混乱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大都是血污、尸块、断骨,真的看了会做噩梦。
小竹子,“可是我忍不住啊。我的母株是涤魂花母哎,很爱吃那些的。”
虽然我现在不吃了,但不影响我看啊。看着看着就不怕了,还觉得有点儿……
香香的呢!
顾溪竹额角一跳,二话不说地下了命令,“以后不许再看了,少儿不宜懂不懂!”她最好得从源头解决恐怖片问题,但看了一眼坐在花苞里的魔尊……
顾溪竹最终还是选择了对小竹子耳提面命,“不许再看了啊。”
再三叮嘱过后,顾溪竹注意力放在了春秋笔案之上。
这两天灵网上浏览了一遍,发现修真界也有一些传奇故事,不过大都写得晦涩难懂,里头穿插大量修炼知识,却又一分真、九分假,真跟着去修炼,走火入魔的概率九成以上。
故而这些很少有人看。
想要引起大家的关注,并获得认可,让大家相信蟹崽的存在,操作起来并不简单。
而且春秋笔案其实限制颇大,比如刚才魔尊想写杀人,它都无法实现。只能从最基础、最细微处开始,当年那个魔修,将一镇村民化为自己的信徒,扭转他们的认知,也足足用了近百年的时间。
“春秋笔案是魂器,你可以打个烙印后拿到灵网使用哦。”
在灵网使用魂器跟在外界用神识写字有区别,众生神念在进入蛋壳那一瞬间就被包裹,能最大限度的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是灵网能够存在的根基。否则的话,低阶修士想什么都能被知道,那谁还进去主动将自己的心思暴露于人前。
顾溪竹点点头表示明白。
春秋笔案的关键在于笔,春秋笔认主苛刻,这案台打个神识烙印就能用,顾溪竹打下烙印,将其化作魂器带入灵域,接着,开始用神识在上面写字。
在进入灵网之前,她最后确认了一遍,“他不能进吧?”
泰玄点点头,“包稳的。”
顾溪竹安心了。
她迅速登入灵网,神识化笔,在春秋笔案上稳稳落下。
一团灵光在灵海上方缓缓浮现。
【溪溪:我是一个凡人,化神期大能对我一见钟情。】
在写到化神期三个字时,顾溪竹感觉识海仿佛被水泵给抽干了一半,她登时心中有数了,春秋笔案果然限制极大。她必须获得足够的认可,让大家开始有几分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才能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忧心忡忡跟着进入灵网的大绿哥一眼就看到了灵海上顾溪竹的灵光。毕竟名字里带个溪字,神魂气息似春风细雨,光点如月光一般皎洁,在灵海中十分显眼。
不过等看完灵光里的文字,大绿哥整个都懵了,不是写蟹崽的吗,怎么这么一个标题?
而且你这么明亮的灵光,说自己是凡人,谁信啊!
的确没人信。
但它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凡人?这般煊赫的神魂辉光,说自己是凡人,骗谁呢?三岁稚童都不会信啊。!”
“元婴期修士疯了吗,到底是谁,在说些什么啊!化神期大能都敢编排,不要命了吧!”
灵海中每时每刻升起灵光无数,许多人都是神念一扫而过,而这一次,在看到这点灵光后,灵海中万千神识俱为此驻足,这就导致它并没有沉没,而是悬浮空中,甚至,越飞越高。
等继续往下看,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在灵海响起。
【准确来说,三年前,我还是个凡人。
但我现在,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为什么进阶会如此神速呢,这就……
说来话长了。】
“三年,从不能修炼的凡人到元婴后期,归臧魔尊都不可能这么快,这谁啊,写这样的东西来骗人?纵使上古时期灵气充盈时,也未闻有此等骇人听闻的进境!”
“下一步是不是要卖修炼功法了,天阶道法,哈哈哈!”
“不知是哪派元婴真君走火入魔,在此胡言乱语。”
“且看她敢直呼哪位尊者名讳,化神期大能的神念瞬息而至,直接将他神念斩断。兴许还能顺藤摸瓜抓到他真实身份也说不定,让各宗都去查一查,谁突然元神受了重创?”
见灵海上众修士议论纷纷,顾溪竹继续写了下去。
【三年前,我还是个小河村的一个小花农。
我能养出村子里最好看的花,村长说只要我的花被送到镇上能被选做花魁,就奖励我一块下品灵石。】
这一句只是试试水,写完后顾溪竹发现自己神识几乎没怎么消耗,登时心头有数了。
写凡人限制小,一次能写很长。
而这一句话,因为花魁的缘故也引起了外界不小的反应,“哈哈哈,到底是什么人写的,花魁只值一块下品灵石?”
“眼界这么低,编故事都不敢编大气一点儿?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有人出声反驳,“没见过世面,又是如何修成元婴真君的呢?”总之,话题很有争议。
“妙哉!此等白描手法,看着一点儿不费神,倒有几分读下去的兴趣。”
【因为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又到了成亲的年纪,村里不少男子都打起了我的主意。
毕竟,会养花的我对他们来说是棵摇钱树。
可我不想嫁到别人家去当牛做马。
我得招个男人入赘。因为,我有一个不能为外人知道的秘密。
我用卖花所得的灵石偷偷买了一张奴契。
但是我一直没选到合适的人,直到一天雨夜,我在后山的花田里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重伤昏迷的男人。
他生得很美,我觉得比修真界芳华榜上排名第四的夜旬魔君还好看。
他长得也很结实,我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腱子肉,心想:若能救回来养好伤,一定很能打。
我取出一粒回春丹,问他:“想不想活命?想活的话,就做我的奴仆,永生永世不得背叛我。”这粒丹药,是我已经去了修真界的好朋友柳柳留给我的。
我又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众围观修士无语:“不是说重伤昏迷了么,你让他怎么说话?”
【说完,我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抹在奴契上,接着,又直接将奴契拍在他渗血的伤口处。
一点儿灵光浮现,奴契顷刻缔结。
我放心了,将回春丹喂到了男子口中。
很快,他就醒了过来,睁眼便问:“你是谁,这里是何处。”
他竟是失忆了。
我心中一喜,直接告诉他,“我是你即将娶进门的妻子。”
……
我夫君回来了,今日就暂时写到这里。
他说会给我带礼物,不知道会是什么呢?】
顾溪竹写了一会儿,就感觉脑海里出现了很多怒吼、惨叫声。
春秋笔案血河里的血煞气竟顺着她神识凝出的笔锋逆流而上,化作万千冤魂在她识海嘶吼。
顾溪竹只能暂且退出,她打算休息一会儿。
这样也好,看看其他人如何反应再做打算。
结果这一看,顾溪竹就发现灵海上众多修士都在讨论这凡人三年修成元婴期修士的事,而她的这团灵光,一直悬于星海不落,还隐隐有上升空间。
“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也敢与夜旬魔君相提并论!”
“最好别落到我手里!”
“报上名来,可敢擂台上一决生死!”
好好好,不枉她蹭了花魁和榜上美男热度,这流量一下子不就来了。
忽然一道微微泛着血色的灵光突然出现在灵海上空,朝着她那团灵光的位置撞了过去!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一道声音似九幽寒冰从灵光内传出,“待本君揪出你的跟脚,定要抽了你的脸皮做扇,炼了你的元神燃灯!”
芳华榜排名第四的夜旬魔君,修为竟是出窍境,算得上魔道中一方强者了。
那声音阴寒,还带着点儿威压,不过对于久经沙场的顾溪竹来说,她连归臧魔尊都不怕了,岂会怕这些魔头威胁。
她脑子里自动浮现了蟹崽跟大绿哥学的口头禅。
“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只是别的魔君动辄剥皮剔骨,再想想花苞里只会罚写字那个……
顾溪竹觉得,等蟹崽得到天道认可后,她的下一个任务就是将归臧魔尊洗白,为魔尊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