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战前别急,魔尊给我们发装备……
夜色如墨,浓稠得几乎能攥出水来。
血月被厚重的雾气吞没,天地间只剩下纯粹的黑暗,连风都凝滞了,仿佛在屏息等待黎明的厮杀。
顾溪竹的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晕在纸面上摇曳。
她执笔凝神,以神识为笔,蘸取墨汁在纸上写下一个个铁画银钩的“心”字。
每一笔都凌厉如刀,想要将在归墟那一剑斩出的威势生生刻进纸里。
“一定要震住贺轩……”她指尖微紧,笔锋一顿,识海深处传来隐隐的刺痛。
——明明元神已强至化海之境,竟才写了几个字就生出了疲惫?
“一、二、三……”顾溪竹数了数,纸上才堪堪写七个字。
现在倒是还能继续,但天亮后要外出,她不能过度消耗。
锻神法炼成后,神识能自行恢复,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也差不多够了。
她闭了闭眼,压下那股不适,搁下
笔,走到窗边。
窗外,整座小楼都亮着微光。
谢柳坐在屋子中央,她咬着一根绷直的蛛丝,眉心处有红蜘蛛陆续爬出,将喷出的毒液缓缓涂抹在蛛丝上。墨绿的毒液渗入蛛丝,泛出幽冷的寒芒,接着又消失不见。她手指按在旁人看不见的丝线上,像是弹琴似的一按,发出“铮”的一声响。
院子里,陆黎光盘坐在青石上,长剑横放膝前。
他指腹抵着剑锋,缓缓推磨,剑身如银练般在黑暗中流转,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些滔天杀意都被他敛进了骨子里。
杜小六蹲在门边,大口撕咬着凶兽肉。油脂顺着他的指节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只凶狠地吞咽着,好似要把每一块血肉都炼化成自己的力量。
郭三娘难得没守灵田,而是在棚子外架了一口锅,慢悠悠地熬着汤。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她那只刚刚突破八阶的穿山甲兽终于从土里钻了出来,像块石头般趴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热气,馋得一动不动。
石屋内,阮沐晴和谢东升的气息被结界隔绝。
顾溪竹的神识轻轻扫过,察觉到一股隐晦的阻力。
她有一种感觉,以她现在的神念强度若是强行突破能够对结界造成一定破坏,但她她肯定不会瞎整乱来,而是接着看向了守在她小楼底下的艾绿孔雀。
艾绿孔雀不明白小竹子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但它知道,只要守在老大的主人身边,就一定能等到老大回来。
所以,自小竹子离开后,它就一直呆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二楼的窗,既不吵也没闹,难得的安静。
只不过这会儿视线相对,顾溪竹发现艾绿孔雀的眼睛微微发红,想来是子桑明月那边的状态不太好影响到了它。主人跟灵兽心神相连,互相都能影响到彼此。
顾溪竹眉头蹙起,没了小竹子,她日后将如何跟子桑明月沟通呢?
不过只要天亮后能找到贺轩的老巢将其消灭,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吧。
不知不觉,天亮了,那透过浓雾穿过云层的一线光明犹如利剑斩破黑暗。
顾溪竹走出院子时,除了阮沐晴,其他人都已经到场。
她刚站稳,数道目光便齐刷刷投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师娘,你金丹了?”杜小六瞪圆了眼,嘴里的肉干都忘了嚼,刚认识的时候什么境界来着,这就跟自己一样了?
顾溪竹茫然眨眼,“啊?”
她算起来是修真界小白,只知道境界划分,但每一个境界具体区别还没有准确的概念。
修炼一路过来都没遇到什么瓶颈,进阶都是稀里糊涂的,而且这几天都在锻炼神识,对肉身倒是没有怎么关注,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是筑基境呢。
陆黎光道:“你看看你丹田。”
顾溪竹下意识问:“丹田在哪儿?”
众人一时静默。
谢柳伸手指了过去。
顺着谢柳所指方向,顾溪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迟疑道:“在这儿?”
谢东升平视前方,“嗯,脐下三寸。”
顾溪竹神识内视,就见脐下三寸处,一颗浑圆金丹静静悬浮,宛如旭日初升,流转着璀璨金芒。
丹体表面布满细密纹路,似天然道纹,又仿佛岁月刻痕。
每一次旋转,都有澎湃灵力如潮汐般涌向四肢百骸。
谢东升继续道:“金丹能存储、淬炼从外界吸收进体内的灵气,金丹上的纹路越多,就说明品质越高。但这个没有准确的判断标准,总之纹路越多越好吧。”
金丹之前,吸收进体内的灵气是有限的,周身经络越宽装得越多。
结丹之后,相当于有一个小世界容纳灵气,并将灵气压缩、提纯、凝练……
而金丹境修士的寿元也大幅度提升,上限可达千岁之久。
可以说突破金丹境,才算得上真正的踏上了长生大道。
他们这些在遗弃之地的修士,因为灵气稀少的缘故,体内金丹早都黯淡无光,有不少人无法维持自身境界,皆是因为金丹一直处于枯竭状态,仿佛缺水的大地,裂开一道道口子,最终碎裂成灰。
师娘修行才几天?
还是在遗弃之地这样的鬼地方。
居然从一个凡人突破到了金丹境。
谢柳实在忍不住问,“你哪儿来的灵气啊?”
都这时候了,身边都是信得过的人,顾溪竹想了想倒也没继续隐瞒,“我不是契约了本命灵植,小竹子去我夫君那边了。”
小竹子去仙山享福。
她这个主人跟着受益。
其实原理差不多,他们的灵兽突破,主人实力也大幅度增强。郭三娘现在就比之前不是强了一星半点儿。
简而言之,顾溪竹被灵植带飞了!
她是金丹境,众人信心大增,正欲出发,忽觉还少了个人。
“阮沐晴呢?”谢柳看着谢东升问。
谢东升皱眉道:“应该是在炼化寒髓火,再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而阮沐晴那边还没有动静。
杜小六原本还乐呵呵的,随着时间流逝,他变得越来越紧张,手里的变色龙更是钻进他衣袖,最后爬到头顶,藏在他的卷发里才停下来。
“那个地方,好像还在变强。”杜小六结结巴巴地道。
谢东升闭上眼。
下一刻,他倏然抬眸,眼里寒光一闪,冷声道:“遗弃之地又开始吞人了。”
贺轩到底掌握了什么未知的力量?先前那场毫无征兆、违背规律的血雨就已经让他心生警兆,随后突然吞噬了远超往常数倍的修士更是诡异非常。
而现在,距离上回吞人事件才过去短短数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竟再度张开了血盆大口!
要知道,以往吞人至少需要间隔三五年的时间,这种种变化,都让人觉得与贺轩脱不了干系。
吞人进来就预示着会厮杀、争抢,会有大量伤亡!这无疑是帮助贺轩恢复!难道说,贺轩掌握了遗弃之地的核心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总之跟土壤有关,或许只有土系的郭三娘才有可能触摸到真相了。
他看向郭三娘。
结果……
郭三娘笑呵呵地问:“还想来一碗吗?锅里还有。”
谢东升:“……”真是一点儿野心都没有的土系啊。
他摇摇头,“不想。”想了想,补充一句,“等回来再一起喝。”
郭三娘先是一愣,随后笑容更深,连眼角的细纹都好似上扬的笑意,“好啊,我们回来了,一起喝。”
眼见杜小六越来越紧张,而阮沐晴始终没有出来的迹象,众人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谢东升通过机关鸟感知到越来越多的修士去了外城,他心知时间紧迫,终是沉声道:“我们先出发吧。”
“好!”
就在众人走出院子时,一个火人从石屋冲出来,“等,等等我!”她张口喊话,喉咙里都喷出了一团幽绿的火焰,火星子落地瞬间,直接在地上灼烧了一个焦黑的大坑。
顾溪竹连忙给她疗伤。
被润物诀滋养后,阮沐晴好受了许多,她迅速换好衣服,“走吧。”
走到众人跟前时,她说:“我连夜收服了两缕寒髓火。”一晚上炼化两缕,身体达到了极限,好在,她成功了。
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还瞟了一眼谢东升。
顾溪竹自然是毫不吝啬地一通夸赞,其他人也都纷纷祝
贺,谢东升也微微颔首,“一夜连收两缕,的确很不错。”
“好,贺轩在恢复,我们也在提升!”顾溪竹给大家打气:“这局稳了,优势在我。”
不知为何,明明前路凶险,有她这么一打趣,大家顿感压力都小了一些,纷纷跟着她道:“对,优势在我。”
然就在众人急速前往外城时,顾溪竹突然又停下脚步,“等等,先回去分装备。”
“啥?”
什么叫分装备?师娘怎么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顾溪竹:“蟹崽回来了。”
这一次,蟹崽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的螃蟹端着沉沉的乌龟壳回到了你身边——主人,主人,乌龟壳里装了满满当当的礼物哦。】
来自散财童子、满满当当的礼物!
那得是多大的惊喜啊。
小院里,蟹崽凭空出现,吓了顾溪竹一大跳。
她的蟹崽怎么大了一圈儿!厚厚的蟹壳上堆了大大小小好几个水球包袱,都快把它压趴下了。
灵植变强,主人也会变强;主人变强,灵兽也会受益。
所以——
小竹子一花修炼,她跟蟹崽两个飞升?
第62章 062:优势在我夫君手上的胎记真红……
众人如今都知道师娘的灵兽可以离开遗弃之地。
现在亲眼见到,仍觉不可思议。
它背上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球里会装着什么呢?
顾溪竹伸出手,然而这一次,蟹崽没有落到她背上。正纳闷时,她听到蟹崽说:“主人,我身上太沉了哟。”
蟹崽落到青石上,站稳后,从背上哐地扔下一颗水球。
小包袱落地碎裂,大片小黄花从水球里滚了出来,趴在地上的艾绿孔雀猛地抬头,直接飞扑过来,将自己砸到了花堆里。
它张开鸟喙,如风卷残云般将满地小黄花囫囵吞下。待最后一朵黄花入腹,它那双泛着红芒的眼瞳顿时蒙上倦意,羽冠也软软地耷拉下来。
然眼睛还没阖上呢,第二个水球又在它眼皮底下骤然炸开了。
仍是一大堆小黄花……
它强打起精神,再次狼吞虎咽起来。
等到第三堆出来的时候,艾绿孔雀实在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沉沉睡了过去。
五个水球里都是装的小黄花,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最后一个小包袱里装的是乌龟壳,顾溪竹一眼就看出乌龟壳有些不同了,就好像壳子颜色更鲜亮,而壳子上竟然又多了很多剑痕。
护体法宝这不就来了!
魔尊真贴心!
还没来得及感叹呢,蟹崽将乌龟壳一倾,里头东西哗啦啦滚出来,铺了一地。
顾溪竹一脸懵,“不是有限制的吗?”合着大绿哥的乌龟壳这么能装,下次能不能把我装出去啊?
陆黎光怔怔地望着地上那件流光溢彩的法衣,声音都微微发颤,“天蚕玄丝甲。”
地上的天蚕玄丝甲在晨曦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轻薄得仿佛天边的一缕晨雾,却又在微风中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细看之下,千万根晶莹的蚕丝交织成繁复的暗纹,每一根丝线都流转着淡淡的灵力光华,整件法衣如同将一片星河织就,轻盈得似乎吹口气就能飘上云层。
“这件法衣当列仙品,乃师尊当年在一处古秘境所得,说是用万年雪蚕吐出的玄丝织就,可挡化神期修士全力一击……”
他蹲下身,手指虚虚拂过法衣表面,却不敢真正触碰,毕竟这是给师娘的东西,若师尊设下禁制,旁人触碰怕是顷刻毙命。
谢东升也幽幽开口,“当年秦诗意一直想要这件法衣。”
“也就是弹琴弹得好。”谢柳微微撇嘴,“若论容貌,各地眼光皆有不同,这世间谁敢妄称天下第一?”
“照我说,天下第一剑尊喜欢的人,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
顾溪竹:……我求你别说了,尴尬得脚趾头都能抠出个三室一厅了。
顾溪竹没答话,继续看魔尊送过来的东西。
除了法衣,还有十几个丹药瓶,以及一张纸上硕大的心字。
看到这些,顾溪竹顿觉稳了,果然优势在我。
顾溪竹将天蚕玄丝甲拾起来时,有什么东西顺着裙摆掉到了地上,她低头一看,是块留影石。
小命要紧!她先是将灵气注入天蚕玄丝甲,下一刻,那衣服好似活了一般覆在她身上,轻薄如同无物。
“此甲本是贴身穿戴的法衣,灵力流转时隐于无形,外人难以察觉。”
“当然,若想外穿也并非不可,它可幻做轻纱,披在外衣上白昼里如披彩霞流光溢彩,暗夜如裹银河星辰璀璨,故而当初现世引得无数女修追捧。”
然而,归臧魔尊既不赠予、亦未售卖。
“师娘,你幻化外裳试试看呢?”谢柳一脸期待。
她天天织衣,也想织出这等仙品法衣来。
顾溪竹此时却无暇应她,她蹲下将丹药瓶一一拾起来递给旁边的谢东升等人,接着拿出留影石,将灵气注入其中。
“看到了吗,你们将其看做守护,不知其束缚,根本原因是你们实力不够。一旦你们的实力超过了剑意能够接纳的上限,守护你们的剑柱,就是诛灭你们的刀刃。”
一席话,让在场修士俱都震住。
“果然是剑柱的问题。”陆黎光深吸口气,“阴阳逆反,在地下?”
听到师尊说要看土系修士有没本事了,众人立刻看向了郭三娘。
郭三娘沉声道:“我必当竭尽全力。”
“地上这些就是净世花?”谢柳看着一地的小黄花,早已将法衣什么的抛在脑后,她蹲下拾取一朵,“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吃?”
因为这些花感觉不到任何灵气存在,他们就以为是普通的小黄花,如今听到魔尊这么一解释,谢柳忽然觉得:艾绿孔雀可以吃,我们也可以啊。
吃了净化一些混沌之气,即是说,虚无之力对他们的影响必然会减弱,那不是天大的好事?
这么一想,她直接往嘴里塞了一朵,“我先吃。”
片刻后,谢柳说:“好像真有一点儿用。”
虚无之力对人的影响在于蚀人元神,乱人道心。
让人元神里充斥着混乱、杀戮,脑子里好像终日回荡着金戈铁马之声,凄厉惨叫不绝于耳,如附骨之疽般将人逼至癫狂。
更可怕的是,一旦嗅到血腥气,便会如遗弃之地的凶兽般丧失理智,而在战斗过后神魂亢奋,就好似识海内的声音化作音浪直冲云霄,必须发泄出来,否则就会震碎识海!
故而,他们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发泄欲望,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
可此刻,接连服下数朵小黄花后,谢柳惊觉识海中翻涌的血色竟渐渐褪去。
翻涌的血海上方,好似出现了一层过滤的纱,那些声音在轻纱的隔绝下变得微弱,而她的识海久违地泛起一丝清明,虽未完全涤净,却也比往日安宁太多。
这突如其来的宁静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像是常年戴着镣铐的人突然卸下枷锁,连步履都变得轻飘起来。
她好像很多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以至于热泪溢出眼眶都不曾察觉。
谢柳抓起一把小黄花递给陆黎光,又往其他人手里塞,“你们都吃啊,别愣着。”
原本谢东升还想催促大家看完了快点儿出发,如今他也不说什么了,直接席地而坐,拈起一朵小黄花细细咀嚼。
大家一边吃花,一边看留影。
“域外天魔!”谢东升指尖一颤,黄花险些跌落。他定了定神,又捻起一朵送入口中。
震惊不是一回两回了,吃完再说话。
“两界相融的产物?”
还是女修在这方面更为敏锐,阮沐晴看到这里,突然道:“难道说,子桑明月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跟贺轩的?”
顾溪竹也反应过来,“因为之后她每次都陷入了昏迷,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无法保持清醒……”
“莫非侵犯子桑明月的是凶兽?又或者,就是蜥蜴人……”此言一出,众人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对贺轩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除了师娘和新进来的杜小六,他们这里早已没有一个好人。
而贺轩,他却已经不是人。
众人对域外天魔、两界相融的信息所知甚少,此刻俱都看向了谢东升这个江湖百晓生,岂料他也是摇摇头,“数十万年前域外天魔的确出现过,但留下的记载颇少,我也只从一些遗迹上看到只言片语,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那一次域外天魔所在的天魔界并未与修真界相撞,自然没有出现两界相融的情况。”
他忽然止住话音,眉头蹙起,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总觉着,咱们这方天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折扇上的每一道折痕,“诸多事物都似是而非。没有完整的史册典籍,没有清晰的传承脉络,就连最古老的宗门记载,也不过追溯到几千年前……”
“之前他们说是因为夏博渊离开前带走了大量传承,可夏博渊也仅仅只是三千年前的人物。更早之前呢 ?”
谢东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就像”
他抬手指向无望城外若隐若现的山峦轮廓,“你们看那云雾遮掩的山峰,近看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活像被人……”
“刻意抹去了过往。”谢柳接上了谢东升的话,“或者说,是某个存在,不想让我们知道太多。”
杜小六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啊?”
大家想了想,都默契地没有给他解释,郭三娘端一碗汤过来,“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杜小六瞬间将疑问抛在了脑后。
“子桑明月腹中孩子到底有何作用暂不知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次艾绿孔雀吃了这么多小黄花,兴许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众人继续往下看,就发现后面竟然是蟹崽大闹诛魔大会,登时对蟹崽的能力有了更精准的认知。大佬云集的诛魔大会,阵法结界自不必说,里头坐着的大都是渡劫期,甚至还有一位半步化神,结果蟹崽竟然能在里头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堪称逆天!
最后,魔尊的声音再次出现,“给了你这么多东西,别死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向前探出,玄色广袖在虚空中翻涌,像是一片血气腾腾的彤云。
众人恍惚间竟觉得那只手真要穿透留影石的界限伸到眼前来。
顾溪竹呼吸一滞,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她的命脉。
他在威胁她。
孰料一旁的谢柳却道:“魔尊,啊,师尊想牵师娘的手。”
“定是碍着我们在场,师尊才说得这般冷硬。可你看这手伸的……”
谢柳指尖虚点着那只悬在虚空中的手,“分明恨不得立刻把师娘的手攥进掌心。”
她扭头看向陆黎光,“师尊真是爱极了师娘。”
手里有了诸多法宝、丹药,本以为是九死一生的生死决战,如今却是名副其实的优势在我,大家紧绷的神经都放轻松了一些,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顾溪竹:“……”
这也行啊。
她脸烧得通红,心里有些发虚,主动转移了话题,“夫君手上这胎记真红。”
陆黎光却道:“师娘有所不知,师尊这并非胎记。乃是被妖兽所伤。”
“什么妖兽咬了人还能留疤?”谢柳有些好奇,“那可是化神期的剑道至尊了,都无法将其除去吗?”
陆黎光想了想说:“是上清圣地禁地的长明兽。我没有见过,唯有圣地的神纹天骄,才有机会见到长明兽。”
谢东升却嗤笑一声,“长明兽?明亮的明?我看是命运的命。他们不是又叫那玩意儿肉灵芝么?”
“肉灵芝,可是上清圣地命脉所在。上清圣地的鎏金账册上,肉灵芝一项便独占七成供奉。上清圣地能成为三圣宗之首,肉灵芝功不可没!”
陆黎光道:“圣地覆灭后,世间再无长明兽了吧。”
他没过多久就进了遗弃之地,后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了。杜小六虽是最后进来的,这会儿也摇头道:“不知道啊,我也买不起,没关注过。”
顾溪竹心中暗怵:肉灵芝,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归臧魔尊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圣地龌龊事,一怒之下血洗圣地?总之,这段时间接触,她觉得魔尊一定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他血洗圣地其中必有蹊跷。
这些暂且放置一边,待留影石内容结束,顾溪竹等人齐齐起身,“走?”
“走了!”
这一次再出发,所有人精气神全然不同。
顾溪竹心中再次默念:“感谢归臧魔尊的馈赠。”
“对了,带上艾绿孔雀。”既然子桑明月至关重要,将沉睡中的艾绿孔雀带上以防万一。打起来的时候把乌龟壳往它身上一扣,也不用分心保护它。
杜小六自告奋勇地道:“我力气大,我来抱。”此时的艾绿孔雀是缩小了的,也就比小鸡仔大一点儿,杜小六也知道灵兽大小变化跟重量无关,这会儿也卷起袖子做足了准备,哪晓得真抱起来还是有些出乎他意料,沉得他险些将艾绿孔雀摔到地上。
最终,还是郭三娘的穿山甲兽将其驼到了背上。
喝了郭三娘熬的汤,又吃了小黄花后,穿山甲兽也明显平静了许多,这会儿对郭三娘也没那么排斥了。
一行人朝着变色龙所指引的方向前进,路上遇到不少人,看到他们的状态皆是不敢轻举妄动,好多原本在争抢新人、打得不可开交的人都停了下来,“你们去哪儿?”
又有人怒斥:“你们这是做什么,简直胡闹!怎么将她给带出来了?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顾溪竹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凌空而起。她直接抬手施展了一场春风化雨,将周围那群人身上的血给同时止了。“我与夫君已建立起联系,他赠了诸多宝物过来,助我们冲破结界,离开遗弃之地。”
谢东升在底下轻声提醒:“法衣。”
顾溪竹:“……”
虽然尴尬,此刻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她不慌不忙地抬起皓腕,抬手刹那,好似有霞光握于掌心,缠绕臂间,紧接着,周身流光溢彩,待光华散去,轻薄如云霞的纱衣已覆在身上,在阴沉的遗弃之地中熠熠生辉,恍若旭日初升。
那些刚刚教给她的,鼓舞士气、号召大家暂停杀戮,团结一致的句子她突然就忘光了。
“天蚕玄丝甲。”顾溪竹羞涩一笑,问:“好看吗?”
“我夫君送的。”
第63章 063:威胁贺轩,你不想它死吧?……
现场鸦雀无声,一时静谧得只剩下风在树梢沙沙流淌。
这次被吞入遗弃之地的修士数量也不少。
其中一个身着素白罗裙的女修是天音阁的外门弟子,她怀中紧抱着一张焦尾琵琶,纤纤十指早已血肉模糊。
绿雾轻轻抚过伤口,原本痛到失去知觉的指尖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嫩肉泛着淡淡的粉色,此刻正传来阵阵酥麻的痒意,让她不自觉地蜷缩起手指。
当那件天蚕玄丝甲映入眼帘时,女修瞳孔一缩,连呼吸都为之一滞。震惊之下,她失手将珍若性命的琵琶跌落在地,摔得“咚”的一声响。
众人这才回神,“天蚕玄丝甲?”
女修慌忙捡起琵琶,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抱紧琵琶悄悄往外挪了挪。
方才他们几人被团团围住时,她便觉不妙。
那些人眼中凶光毕露,脸上、手臂上还生着狰狞的鳞甲与兽纹,周身血煞之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活脱脱是话本里噬人的妖魔。
更可怕的是,这片天地间竟无半点灵气流转,一旦体内灵气耗尽,她储物袋里的灵石和丹药又能撑几天?
而现在突然出现的这几人……
她偷偷抬眼打量。虽也透着古怪,但至少形貌如常,眉目间甚至带着几分令人心安的沉静。只是,那被众星捧月的女子身上为何会有归臧魔尊的天蚕玄丝甲呢?要知道,那件衣服可是高悬珍品榜第一,是无数女修心中的求不得、意难平。
“魔……魔后……”站出来说话的人先是抱拳,接着颤声问道:“当真可与外界联系了?”
魔后?抱琴女修心头大惊——难道眼前女子是归臧魔尊道侣?
她心里清楚,天蚕玄丝甲在归臧魔尊手中,当年他们天音阁大师姐想要高价求取都被拒绝了。这一次,诛魔大会上,众人皆说等灭了魔尊,定将天蚕玄丝甲赠于大师姐,唯有大师姐这般人物,才配得上仙品法衣。
大师姐这次还特意谱
了一首战曲,可惜她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连进入仙音阁听曲的资格都没有。
结果,原来不是归臧魔尊不近女色,而是大师姐输了。
顾溪竹本就尴尬,这声“魔后”更是叫得她耳根发烫,心底也有几分发虚。现在这是越闹越大,以后暴露……
明明心中忐忑,面上还是端出了从容不迫的气势,她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手指轻轻放在臂上那一段彩霞上又轻轻抓握,仿佛将天边云霞掬在手心:“自然。不然这仙品法衣如何得来?”
尾音微妙地顿了顿,她视线轻扫过底下众人,眼神一凛,明明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未变,笑容却一下子冷了几分,“若之前就有,当初也不会处处受制于人。”
陆黎光忽觉后颈发凉,仿佛有千万根银针正抵着命门。还有几个在寒石窟动过手的修士,这会儿也在场,纷纷低下头颅,生怕跟顾溪竹对上眼。
“那可真是太好了。”之前问话的修士大笑起来,“放了,放了,马上就能出去了,逮这些无用之人做什么,把这些人都放了!”
说完转头又对那几个已经被捆起来的新人道:“你们几个可真是运气好啊,还不谢谢魔后。”
偏生一年轻男子梗着脖子道:“天蚕玄丝甲,魔后,难不成是归臧魔尊的女人?呸,谢她?”
“我当是到了哪儿,原来被抓到了归臧魔尊的老巢,我告诉你们,我可是瑶池圣地弟子,我师尊是虞山长老,他为我点了魂灯的,识相的就把我放了……”
顾溪竹微微惊讶,挑眉道:“圣地弟子?”
那男子挣扎着昂起头,发冠歪斜却仍强撑傲气:“青竹林十三代真传邹不远!你们这些魔修……”
顾溪竹淡淡扫他一眼,眼底讥诮毫不掩饰,“现在连没有神纹的修士都能进瑶池圣地点魂灯了?”她轻笑道:“看来我夫君这些年……确实杀了不少圣地的神纹弟子呢。”
“妖女!”邹不远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待我师门踏平此地,定要将你吊在玉山绝壁,日日夜夜受神魂鞭笞之刑,叫世人看看,做魔尊的女人是何下场!”
顾溪竹感觉到身边人皆已按捺不住杀心,翻涌的杀意如刀锋出鞘,让那个本来还在破口大骂的男子都彻底噤声。
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
他终是感觉到了澎湃的杀意,终是害怕了。
然而这个时候,顾溪竹不想大家再杀人。按照归臧魔尊说法混沌之气主生机、混乱、毁灭……
为何生机最少?
为何她受到的影响比之其他人要小得多?
为何子桑明月也说,若是水系没有沾满血腥,用处其实很大?
顾溪竹的理解是——水是生命源头。
他们每个人都会被混沌之气影响,而她,明显吸引到的生机最多,这一切,都多亏了陆黎光。
同样,杀人越多,越混乱,越快走向毁灭。
顾溪竹倏地轻笑出声,“何须等到那时候,你现在就看见了啊,做归臧魔尊的女人,有天蚕玄丝甲穿,有数不清的丹药法宝、有磨剑石护身、还有……”
她拿出写了心剑的纸,只是轻轻抖开,就好似有万千剑意化作汪洋大海滚滚而来,翻涌的血色杀意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羡慕吗?”顾溪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邹不远,一脸认真地说:“羡慕不来哟。”
随后她缓缓将心剑收入袖中,扬声道:“今已查明遗弃之地幕后黑手乃假扮成楼主的贺轩,此獠以修士血肉为药,诸位今日若开杀戒便是助其恢复……”她环视众人,天蚕玄丝甲上霞光大盛,“不如给我个面子……”
轻快的声音稍稍一顿,接着又骤然一沉,带着令人骨头发冷的寒意,“三日内,谁的手沾了血……”她指尖轻弹,将布满剑痕的龟甲丢到了底下一人脚边,“我从不杀人,便只能让他抱着龟甲与之亲密无间了哦。”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谁不知道归臧魔尊的道侣有一块磨剑石,其上剑气触之既被万千剑意绞成血沫,尸骨不存。
之前从溪风阁的任潮涌那传出乌龟壳上剑气已消耗殆尽的消息,不少人还起了点儿别的心思。
可如今一看,那壳上遍布剑痕,只是视线落在上面便觉双目刺痛,当真将其抱住不放,那该是何等酷刑?
明明是个笑容明媚的娇俏少女,怎能想出这等惨烈刑罚,不比悬挂什么石壁上受鞭笞之刑狠毒得多!
不愧是魔后!不愧是归臧魔尊挑中的女人!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恭谨:“谨遵魔后法旨。”
顾溪竹隔空摄物,将乌龟壳重新拿到手中,指尖轻敲其上,发出阵阵嗡鸣:“即刻动身,务必阻止所有厮杀。”
她顿了顿,又抛出一只青玉瓶和漫天小黄花,“净世花亦是夫君所种,可压制疯戾,我等皆已服下,方能暂时保持神台清明。”
谢东升大步上前,折扇一扬凌空摄来一朵黄花,当众吞服:“诸位速去!绝不可再添伤亡!这批新人,也需好生看顾。”
众人心中大定,纷纷化作道道遁光四散而去。
“我们也走吧。”顾溪竹道。
前后耽搁不到几分钟,却将贺轩的退路斩断。她这出戏唱得真值。
顾溪竹一行人朝着凶地再次前行,这一次,有破妄眼珠,一路未曾遇到幻象阻挠。不多时,一行人就走到了被浓雾覆盖的黑水湖。
“竟是黑水湖?”黑水湖有剑鳟,他们之前来狩猎过几次,竟没发现过异样。
黑水湖,顾名思义,湖水漆黑如墨,连光都无法穿透其中。
里头的剑鳟更是凶戾非常,平时有活物靠近,就如同一柄柄飞剑跃出水面,口中喷出的水剑能轻易洞穿金石,非元婴期修士不敢轻易靠近此地。
而今日的黑水湖却诡异的沉寂着。本该跃出水面攻击来者的剑鳟不见踪影,整片湖面被一层粘稠的血浆覆盖,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若非提前服下了小黄花,他们这些人一靠近这里只怕就会被血腥气刺激得双目赤红、神魂暴戾。无需贺轩动手,他们便会自相残杀。
“下水?”谢柳祭出蛛丝,正欲往下试探,就见一朵幽绿火苗已经飘在了水面上。
阮沐晴的寒髓火算得上他们这里除了心剑外的最强攻击能力,结果,此刻竟没能渗透那层血浆,像是凝聚了无数怨气、晦气的污秽之物,连寒髓火都无法将其立刻点燃。
谢柳的蛛丝自然更起不到半点儿作用。
这时,郭三娘道:“我感觉到了,他就在池底淤泥之中。”下一刻,她脸色一白,“底下尸骨堆积成山,宛如血肉磨坊。”
只是不知为何,那土壤对她好似有致命吸引力,郭三娘感觉自己的神念好似陷入其中,勾得她不受控制一般想要直接下水。
千钧一发之际,舒服的细雨落在身上,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轻鸣,郭三娘回过神,一脸后怕地道:“好险,差点儿被迷惑心神,主动下去献祭了。”
只是她没去,穿山甲兽却完全不受控制,发了疯一般扑向黑水湖。顾溪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背上的艾绿孔雀,她如今已金丹期,仍抓不稳,重重下坠时,手臂缠绕的轻纱扬起,助她将秤砣似的艾绿孔雀稳稳拖住。
谢柳的蛛丝瞬间缠住了穿山甲兽,然穿山甲兽已经八阶,她想要将其拖住十分吃力。身边众人齐齐发力,才将穿山甲兽暂时困住。
郭三娘语气急促:“我无法将其收回!”
穿山甲兽已然失控,对她的呼唤没有半点儿回应。
顾溪竹的春风化雨都起不到明显作用,灵兽本就灵智低微,被吸引后更是难以挣脱神魂控制。被阻拦后,更加疯狂地翻滚起来。
它体型巨大,又是八阶灵兽,实力极强。
而众人若是使出杀招必然会重创郭三娘,以至于阮沐晴的寒髓火到了指尖也没有立刻释放……
眼见众人拖得十分吃力,顾溪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一手掐住艾绿孔雀的脖
颈,另一只手扬起乌龟壳对准艾绿孔雀,厉声道:“贺轩,你不想它死吧?”
“若它死了,子桑明月腹中胎儿势必活不成,你一切谋算必将功亏一篑!”
第64章 064:心声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话音未落,黑水湖骤然沸腾起来。
原本死寂的湖面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猩红的湖水翻滚着,掀起阵阵腥臭的浪涛。
一具具森然白骨自湖底浮出,在水面上起起伏伏,随波翻滚,而湖心处还汩汩冒泡,像是一锅刚刚烧沸的开水。
墨绿的雾气从湖中冲天而起,顷刻间笼罩四野,周遭的浓雾变得更加厚重,原本还能勉强看清身前丈许之内的景象,然现在,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就像是入了归墟一般,连神识也无法穿透那些迷雾。
就在众人视线被蒙蔽、陆黎光迅速摸出灵灯鱼想要点燃之际,顾溪竹身上的天蚕玄丝甲骤然绽放出炙热光芒,犹如一轮红日升空,煌煌烈光刺破黑暗,那光芒好似利剑更似火焰,所过之处,迷雾竟如活物般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迅速溃散消融。
顾溪竹再次厉声喝道:“别在那装神弄鬼!贺轩你再不现身,艾绿孔雀必死无疑!”说完的同时,扬起的手毫不犹豫地往艾绿孔雀头上砸去。
“住手!”
湖心处骤然炸开一道黑影,嘶哑的吼声裹挟着滔天怒意席卷而来。
“杀了它,你们谁也别想离开遗弃之地!”
黑影看不出五官,身体好似泥塑,随着他的走动,湿泥纷纷坠入湖面,又有新的泥土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到他身上,整个人好似在不断地崩溃、重组。
混乱、毁灭、生机——
混沌之气的三种状态,都在他身上得以体现。
从湖心走到岸边,短短几息的时间,贺轩的身形不断变幻,男女老幼皆有,惨叫、嘶吼声不断,等他在距离岸边三丈处站定时,他的身形终于凝实,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他的眉骨很高,眼睛狭长,褐色眼珠远远小于常人,衬得眼白宽阔,给人一种阴森诡异之感。
削弱的身体宛如竹竿似的裹在宽大的黑袍之中,活像一具挂着破布的骷髅架子。
贺轩冷冷开口,声音阴沉至极:“归臧魔尊的道侣又如何,自进入此地起,你们身上都有看不见的菌丝与这片土地相连,哪怕破开封印,一旦想要脱离,脚下大地就会将你们的血肉吞噬一空,只有我知晓离开此地的方法……”
谢东升看一眼艾绿孔雀,“与子桑明月腹中胎儿有关?”
贺轩此刻倒没隐瞒,直接点头道:“嗯。”他此刻完全处于下风,真打起来毫无胜算,只能透露一些信息,拖延一下时间。
却没想到,眼前人竟完全不按理出牌。
那站在人群中央身着天蚕玄丝甲的女子竟然掏出了心剑,纸张抖开瞬间,血色光芒倏忽而至,他只觉身体好似被光芒生生撕开,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身体骤然崩裂,像是还未烧瓷实的泥胚扔进水里,迅速融化成了一滩烂泥浆。
“你!”然受了一剑,贺轩仍未死去,湖底的淤泥源源不断地涌向他,再次重塑了一个只有一尺来高的泥土堆。
只是这泥人看不出五官,像是在拼命捏造四肢,却始终无法完成塑形,贺轩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泥土里传出:“在这里,我是不死的!你们永远都杀不死我!”
顾溪竹一直觉得反派死于话多,反之亦然。能动手,绝不哔哔。
既然能把人引出来,那以最快的速度灭掉无疑是最优解,故而在看到贺轩的第一时间,顾溪竹直接就扔出了心剑,却没想到,这一次的心剑好像跟上次不一样,威力没那么大了?
还是说,眼前的贺轩掌握了遗弃之地的混沌之气,真的杀不死?
就在这时,顾溪竹怀中的艾绿孔雀突然睁开眼,下一刻,它昂起头,轻鸣一声后展翅飞上高空,它的身体骤然变大,张开的羽翼长达十丈。
原本还在湖中挣扎的泥土凝固当场,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你们做了什么!”
众人立刻明白:子桑明月腹中孩子没了。
飞在空中的艾绿孔雀直接俯冲向下,将湖中的泥土堆猛地一抓,贺轩的惨叫声传来的同时,无数泥点飞溅,然而下一刻,那些泥土再次重聚,而贺轩的声音变得更加阴森:“明月,你认不出我的声音了吗?”
“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你不是在别人身下喘息时,也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吗?”
他的声音明明很低沉,却好似从整片大地中传出,遗弃之地的山、水、树木、花草,这个声音无处不在,遍布整片天地。
“你怎么能,弄丢我们的孩子呢?”
大地出现无数红色裂纹,像是纵横交错的血管。
而这些血管全都汇集到了贺轩身上,无数力量涌向他,他的身体瞬间拔高至丈许,手中长矛朝空中掷出,目标正是艾绿孔雀!
只是随着他这一击过后,众人却发现,他的元神好似瞬间溃散,身体看似强大,周身气息却在迅速衰弱,就像是在回光返照一样。
郭三娘面露喜色:“灵兽,他的土系灵兽气息消失了!”
贺轩果然是强弩之末!只是强撑着最后的力量想要拉子桑明月陪葬罢了。
艾绿孔雀尾羽上的眼睛齐齐睁开,瞳中光华流转,齐刷刷盯住了贺轩,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的眼睛同时流出血泪,而贺轩的掷出的长矛也停滞空中,不能再进半寸!
趁贺轩被短暂迷惑,众人同时出手攻击!
郭三娘用泥土铸墙,强行阻拦住那些涌向贺轩的血泥,谢柳的蛛丝形成天罗地网,阮沐晴的寒髓火直接弹出,冲破一切阻隔落到了贺轩身上,陆黎光长剑迸发出空前绝后的强大剑意,而谢东升,他的机关鸟遍布整片湖泊,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在暗处发光,像是一道道雷电连接成了网。
此处有湖,泥土湿润,雷电可侵入大地。
贺轩元神已经十分微弱,他的雷电之网应该能够阻止贺轩元神通过泥土逃遁。
顾溪竹则是朝着队友施展春风化雨,让他们能够无所顾忌地施展出最强杀招,如此搭配下来,贺轩毫无招架之力,身体再次缩小,只剩下了拳头大小的泥团。
然这时,他却不再挣扎了,翻涌的泥浆也骤然静止。
贺轩用尽最后的力量为自己构建一个血色的防御屏障,他癫狂的笑声似利剑一般划破天空,声浪裹挟着恶意席卷整片遗弃之地:“尔等踏入此地时,血肉早已与遗弃之地相连,即便破除封印也无法离开,一旦试图脱离,体内血肉都会瞬间被吞噬一空!唯有人能收服这片土地,斩断尔等脚下根须,方能真正自由!”
“而想要收服此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拥有两界血脉的胎儿成为钥匙,打开禁地之门,取到此界地心之石。原本我快要成功了,子桑明月腹中胎儿便蕴含两界血脉,只要顺利降生,我便能带你们重回外界,结果,这一切都被他们葬送了!”
泥潭突然爆开数丈高的血浪,贺轩的声音里淬着剧毒:“唯有水系女修蕴含生机,才能成功诞下钥匙,这里的水系女修仅有顾溪竹和子桑明月,然而子桑明月已经失去资格,你们想要出去,哈哈哈哈哈哈,就让魔尊的女人成为新的温床吧!”
“出去的方法我已经说了。是他们,断绝了你们出去的机会!”贺轩神色疯狂,用尽力气在嘶吼,“那就,让他们赔给你们!”
他的声音化作滚滚雷鸣响彻云霄,传遍了遗弃之地每一个角落,就连正在忘忧楼内闭关的陈知溪都睁开了眼。
外面出事了?
陈知溪眉头紧蹙——他就是闭了几天关吸收涤魂花母稳固境界,怎么,外界就变了天?
神念一扫,就见外面的守城军如蜡遇火,大片大片的融化成了地上的烂泥,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味。而子桑明月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正疾速掠向外城方
向。
陈知溪眉头一皱,立刻纵身追出。甫一出城便见惊人景象——无望城中修士尽数出动,各色遁光如流星雨般划破长空,齐齐朝黑水湖方向涌去。
溪风阁修士也不例外,他本想叫住一人询问,孰料,那人飞得极快,竟与他擦肩而过也未曾停下脚步。
最令他震惊的是——这么多人,竟无一人选择趁乱动手,有人不慎受伤,旁边立刻有人递上疗伤玉叶相助!
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贺轩那句“出去的机会断绝”的嘶吼传来时,众人心头俱是一震。
然就在这时,清越的女声响起,“哦,禁地结界?你可知我灵兽的神通是什么?”
陈知溪能够分辨得出来,那是顾溪竹的声音。
顾溪竹契约的水系灵兽,她灵兽的神通到底是什么来着?
……
黑水湖边,顾溪竹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丝毫没将贺轩临死前的挑拨放在心上。
她面带微笑地道:“不如你再猜猜我夫君是如何将这些东西送进来的?”
“这天底下,没有能困住它的结界,我们不需要钥匙,也能拿到你口中的地心石。”顾溪竹在说话时,看着那坨泥巴不断施展心锚之术。
还有很多东西他们没弄清楚,譬如地下九根剑柱藏于何处?
地心石所在的禁地又是哪里?
但是她很确定,贺轩肯定不会说,说了也不知真假,故而,她想试试心锚能否成功。
此刻贺轩实力大减,她成功的概率很大,问题就是,她实在不清楚那一坨泥里到底哪里是眼睛。
要不,她给郭三娘使眼色——先让他稍微塑个人形再说?
郭三娘意会,在土墙上裂开了一道细缝。
元神化海后,心锚施展次数也增多,此时顾溪竹已经失败了十几次,仍没觉得疲惫,她继续道:“地心石是十阶土系灵物,你想突破十阶了再出去是吗?”
“地心石在哪儿?”现在最高的土修仅有八阶,而八阶土修的实力,不一定能发现地心石。如果能问出来,自是最好不过。
贺轩此刻状若疯魔,根本听不进问话,只反复嘶吼:“全怪你!全怪你!我要杀了你!”
“定要教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谢东升道:“溪阁主来了。”
“涤魂花母的能力能读取他人记忆制造幻境,溪阁主或许能施展搜魂之术……”
刚刚赶来的陈知溪闻言从空中落下,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试试!”这能力他才刚刚掌握,抓取到的记忆并不一定是他们想要的,以贺轩目前脆弱又癫狂的神魂状态,他可能施展不了几次,贺轩的元神就会彻底湮灭。
而这时,子桑明月的身影也无声落在湖畔,她所站之地一层水流铺于地面,就好像满是腥臭的淤泥里出现了一面干净的水镜,是满地污浊里的一片清辉。
亦如,他当年在泥地里仰望的明月。
贺轩癫狂的嘶吼戛然而止,翻涌的泥浆突然凝滞,仿佛整片黑水湖都屏住了呼吸。
“明月……”
沙哑的呼唤从泥浆深处挤出。
那些散落的腐土突然活物般蠕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攀附上残缺的骨架。
不过三息,一个披着湿黏泥衣的人形便踉跄立起,腐烂的面皮上硬生生扯出温柔笑意。“你不是最爱我了吗,明月。”贺轩深情款款地看着子桑明月,“明月,他们要害我,你帮帮我……”
他伸出手,试图去抓子桑明月的手。
子桑明月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只伸来的泥手,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
“爱?”她轻嗤一声,广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凛冽罡风,“你也配?”
“药王谷你不过是个挑粪的药奴,如今……”子桑明月指尖凝起一点儿青光,照亮了贺轩那张烂泥捏成的面孔,“更是滩令人作呕的腐泥。”
贺轩直接怔住,他始终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明明,明明他早已摘下明月,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卑贱的下人。
顾溪竹看着他的眼睛,第四十九次施展心锚。
而这一次,她的识海内多出了一个锚点。
她终于成功了!
贺轩的心声在她耳边响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第65章 065:生路我看到了。
一点儿绿意没入头顶,清凉之意稍稍抚平了子桑明月翻涌的恨意,让她的心绪稍稍平静了几分。
那是顾溪竹的春风化雨。
刚才那一瞬间,看到贺轩,想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事,她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然而此刻冷静下来,子桑明月意识到——她得做点儿什么。
她得为大家做点儿什么。
子桑明月强忍着恶心,倏地抬眸,泛红的眼尾似有泪痕,她声音依旧冰冷,“那你呢,你又何曾对我有过片刻真心?”
“但凡你有一丝真情,也不会假死离开,让我独自……”
她好似不忍继续说下去,微微侧过脸颊,长睫颤动几下后,径直闭上眼,仿佛不想叫人看出她眼中脆弱。
贺轩弱小时极度自卑,一朝得势又极其自负,他始终不肯相信子桑明月不爱她,此番看到子桑明月这般姿态,立刻觉得他没有看错——子桑明月果然是爱着他的。
她定然是在得知真相后对他生怨。
她并非不爱,只是觉得委屈。她心爱之人明明就在身边,却不肯告诉她真相,让她日日夜夜孤枕难眠、反复思念。
贺轩急切道:“我对你自然是一片真心。这些年,你在忘忧楼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灵石法宝应有尽有,别人要用命去换的升阶灵物,我都是早早备好送到你面前。”
“遗弃之地的人谁不仰望你、羡慕你?”
子桑明月倏地睁眼,“真的吗?”
她瞳内出现了深色旋涡,与此同时,她身后的艾绿孔雀再次展开尾羽,在她身后形成一扇屏风,更像是一扇通往神魂深处的幽暗之门。
她柔声询问:“贺轩师兄,我要离开这里,地下的剑柱封印在何处,你能告诉我吗?”
贺轩眼神涣然,眸子里好似有了层层重影。
然而,他并没有被完全迷惑住,神魂陷入挣扎。
心声陡然响起:“不、不能说……”
又突然变成,“说了也没关系,说了明月就相信我真的爱她。”
“反正他们也拿不到,藏得最深的剑柱半截都钉在了熔岩山脉的火龙腹下,遗弃之地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对付不了那头火龙!”
“不能说,该死这贱人竟敢迷惑我心神!”贺轩回过神,心中暗骂道。
然他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仍是深情款款地道:“明月想知道?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人。”
子桑明月神色一顿,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去还是不去?
她的肉身躯壳早已污秽不堪,心神更是千疮百孔。
很久之前,便已心存死志。
她不怕死。若能以这恶臭之躯,为大家搏一条生路,也并非坏事。子桑明月轻咬下唇,缓缓往前迈步,“好!”
贺轩嘴角微微勾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子桑明月。
然就在这时,顾溪竹出声打断,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不就是剑柱封印,我们早就知道位置了。”
贺轩猛地转头,眼里凶光毕露:“又是你,不可能!”
顾溪竹上前一步,胸有成竹地道:“熔岩山脉。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那根剑柱钉入凶兽腹部,故而这些年,它一直未曾挪动一步。”
贺轩大惊失色,脸上的泥土都簌簌滚落,整张脸登时仿佛被用力抹去了所有五官,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他嘶吼道:“你怎么知道?”
顾溪竹冷笑一声,“我不仅知道剑柱封印在何处,我还知道……”她看着贺轩,一字一顿道:“还知道地心石藏在何处!”
贺轩贺轩的瞳孔剧烈收缩,心慌不已:“她不可能知道地心石的位置,地心石在归墟的黑水源河底,被白石掩盖,还有虚晶将那处地方彻底隔绝,混淆空间,他们绝对不可能发现得了。”
这些心声,顾溪竹听得清清楚楚。
归墟的黑水源,据说就是这黑水湖的源头。而虚晶,正是黑水源里最珍贵之物,当初在雾集上,她就通过赌石获得了一块虚晶。
没想到,地心石就藏在那些白石之中。
顾溪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白、石。”
贺轩如遭雷击,连身形都无法继续维持,轰然倒塌,“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顾溪竹挑眉,“想知道?求我?”她冷笑一声,“求我也不告诉你。”
“烂泥,就该一辈子呆在泥潭里……”顾溪竹站着岸边,周身法衣如骄阳耀眼,如果说子桑明月是月亮,那此刻的她,就好似红日,万丈光芒让贺轩仿佛被烈焰灼烧,不敢仰望、不敢直视。
“黑水湖……才是你这等卑劣之徒,最好的归宿!”顾溪竹的眼里是浓浓的嫌弃,她言语如刀,竟是让湖中那摊烂泥如遭雷击,迅速溃散。
紧接着,浑浊的黑水翻涌,一具森然白骨缓缓浮起,其上的衣物赫然就是当年贺轩所穿。
郭三娘瞳孔微缩,喃喃低语:“神魂俱灭。”她已经感觉不到贺轩气息了,而没了贺轩,周围的土壤都开始亲近她,就好像,她现在成了此地最高主宰。
察觉到异样的郭三娘立刻拿出一朵小黄花吃下,等小黄花入肚,心里才稍感踏实。
一直没敢吭声的杜小六长舒口气,躲在他头发里的变色龙也钻了出来,这代表极凶之地彻底消失了。
“我后背全湿透了……”杜小六扯了扯紧黏在皮肤上的衣衫,扭头眼巴巴望向阮沐晴,“阮姐姐行行好,帮我烘一下?”
阮沐晴指尖一颤,险些祭出寒髓火,幸而及时收敛,转而捻了一簇温热的灵火。布料蒸腾起白雾时,杜小六已凑到顾溪竹身旁,两眼放光:“师娘太厉害了!居然活生生把贺轩气到魂飞魄散!”
顾溪竹:“……”
面对众人的视线,顾溪竹羞涩一笑,“没给我夫君丢脸吧?”
众人:“……”别人要么娇羞,要么凶残,她是一边娇羞,一边凶残…
只能说,不愧是魔后!
贺轩一除,遗弃之地最大的祸患消失,如今剩下来的人,哪怕心中仍有异心,此刻也不得不跟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商讨离开遗弃之地之事。
“九十九根阴阳剑柱,其中有九根阴柱藏于地底,现在最难找的那根已经确定了位置,而另外八根,还需我们尽快找出。”顾溪竹道:“这些,需要土修多多费心。”
郭三娘立刻应下,并提出自己的担心,“我们土系神念在深入地底时兴许会受到那什么地心石蛊惑,大家随身都携带几朵净世花,一旦察觉异常,立刻服下,便可保持灵台清明。”
此刻,遗弃之地所有修士齐聚黑水湖外,其中,土修经过统计共有九十七人。
所有土修都排队上前领取了三朵净化黄花。
谢东升看向子桑明月等人,“归墟里也得去探,诸位楼主还请出力。”
陈知溪一直以为自己闭关出来以后就能取代楼主之位,成为忘忧楼第一人,没想到现在众人竟唯顾溪竹马首是瞻,他苦笑一声,“好。正好我这里又多出了不少新的飞鱼令,方便大家进入归墟探索。”
子桑明月也跟着道:“我的孔雀翎同样也攒了不少。”
剩下三位阁主也纷纷表态,定当全力支持土系修士搜寻剑柱下落。
剑柱是封印,破开封印后才能回到外界。
但最根本的还是地心石,他们自进入此地起,血肉就与地心石相连,即是说,必须收服或者毁掉地心石,他们才能真正离开。
顾溪竹还有点儿庆幸,她没尝试让蟹崽将自己装进龟壳带过去。
如果真的那么做,很可能壳子里装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一碗血水。
关键她若陨落,蟹崽也会死亡。到时候恐怕它一脚踏空之时,就是他们主宠两个双双殒命之时,哦还得加上归冥山上的小竹子……
小竹子命好的话,兴许还能被归臧魔尊给抢救回来。
“我们也尽快去归墟找地心石吧。”顾溪竹道。
“今日前往归墟太晚了,我们先回去稍作休整,明日再出发吧。还得想想,那凶兽要如何应对。”
顾溪竹点头,“的确如此。”
她看了一眼御兽盘,这会儿蟹崽已经入睡,拿地心石需要蟹崽出力,一切得等蟹崽醒来再说。
而且,她可能还需要场外求助。
心剑已斩。
他们没有了绝对保险的杀招。
涤魂花母当初就险些让他们全军覆没,而熔岩山脉那只,比涤魂花母更强,最为关键的是,它腹部钉着剑柱,一旦招惹,肯定比涤魂花母难对付得多。
毕竟,那只凶兽时刻都在忍受剑柱折磨。
它睡着了才好受一些,而他们这些人要做的,是斩剑柱,破封印!
要是魔尊能再给点儿心剑就好了。
当然,为防万一,他们也得自己想想办法。
这么多人齐心协力,难不成还对付不了一只凶兽!
返回小院后,忘忧楼的几位楼主都向遗弃之地的所有修士发放了灵沙、玉叶。
特别是子桑明月,几乎将自己楼里的丹药悉数散尽。
杜小六看着那些排队领东西的修士,只觉眼眶发热,他扭头看向陆黎光,“当初你们都说不可能,说我天真,你们看……”
他指向人群,声音微颤:“你们看啊……”
他们真的将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
陆黎光点点头,“嗯,我看到了。”
他看到了冉冉升起的骄阳,他看到了……
那条虚无缥缈的生路,此刻正真真切切地——
在他们脚下延展开来。
第66章 066:商量她很早就不想活了。……
遗弃之地的修士全都行动起来,很快,藏于地下的八根剑柱均被土修们找齐。
但破阵却不可轻举妄动,这些剑柱组成了牢不可破的防御屏障,阻止凶兽入侵,一旦结界打开,外城凶兽就算了,归墟凶兽若是全部冲出结界,他们这些人恐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坚持不了。
一个涤魂花母,就能轻易灭掉一阁修士。
而归墟里,像涤魂花母这样的凶兽到底有多少,他们其实并不清楚。却也知道,迷雾中凶兽毒虫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故而,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九根剑柱同时攻破!
城内八根剑柱并不难办,在谢东升的安排下,已经将遗弃之地的强者和土修分为八组,各自负责一根剑柱,每一根剑柱旁边,都有他布置的机关鸟当眼睛,随时可以观察到剑柱情况。
最麻烦的就是位于熔岩山脉地下的那根剑柱,或许还需要归臧魔尊出手相助才行。
在用留影石记录剑柱位置和地下阴柱上的阵法纹路时,顾溪竹提前给大家打了招呼。
“我与夫君相识于凡间。在我们那个小村落里啊,即便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新娘子也从来不会改了自己的姓氏。”
她指尖拂过臂上轻纱,脸上露出微笑:“就算他现在是天下闻风丧胆的归臧魔尊又如何?在我这儿,他永远都是那个会为了一文钱跟肉铺老板讨价还价,深更半夜点着油灯抄书换钱的穷书生。”
明明是含羞带怯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叫众人眼皮直跳——那位可是归臧魔尊!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在得知对方身份后,你怎么还能如此……
顾溪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轻柔却坚定:“所以诸位不必称我魔后,叫我顾溪竹就好。”
之前他们喊师娘也就罢了,至少正常人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现在大家都喊魔后,那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归臧魔尊,这个女人在假扮你道侣,毁你名声、污你清白!
蟹崽睡觉前还跟她说过几句归冥山上的趣事,比如:归冥山上一个母的都没!
不近女色的归臧魔尊突然被多
了个道侣,那她出去后落到魔尊手里,会落到什么下场……
顾溪竹打了个寒噤,她想都不敢往下想。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一人带头道:“好的,顾神女。”
顾溪竹:?
她看了一眼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叫我名字即可。”
“顾神女容禀……”说话的人深深一揖,他弯腰时,后颈处骨刺凸出,宛如一根根长钉。
“我等自诩天弃之人,落入此地便跌入绝望沼泽,被混沌之气折磨得不人不鬼,活得艰难,死了更是尸骨无存,最好的结果便是变成一捧捧灵沙。”
活得那么难,有时候都想一死了之。
可死了就会被烧成沙被其他人服食,在修真界的说法就是连神魂都彻底湮灭,永世不得超生,故而……
他就这么一天一天、疯疯癫癫地熬到了现在!
“而您的到来,让我等看到了希望……”他声音微微颤抖,“在吾等心中,您便是带来救赎的神明。”
又一女修也紧跟着道:“修真界的高阶女修历来都以仙子、神女相称,芳华榜的玉清仙子、清霜神女都是这般尊号呢。”
“天下第一美人秦诗意,当年外出历练时便被尊为小琴仙,还有什么诗仙、画仙、酒仙、剑仙等等等等。”她轻笑一声,右边脸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而左脸上则有一大块红斑,仔细看上去,竟是有很多暗红蚂蚁在上面爬行,有一只个头较大的脱离了队伍爬上她眼角,像是在眼尾点了一颗红痣。
女子继续说道:“就连我去到散修城镇,当年那些低阶修士也称我一声碧霞仙子。”
“是啊,顾神女。”众人纷纷附和:“直呼名讳万万不可!”
……若是被归臧魔尊知晓,还当他们不尊重其道侣不懂规矩,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顾溪竹眨了下眼,恍然大悟——哦,原来修真界都是以某某仙子、某某神女啊。
这么一想,倒是勉强可以接受了。
至少比喊魔后强!
解决了这个潜在麻烦,接下来,顾溪竹就将放心让谢东升负责取影,等八根剑柱全部取影之后,顾溪竹又接着讲了下去。
当然,留影石全程对着二楼的窗户,她始终没有露脸。
她将归墟熔岩山脉的凶兽情况讲述了一下。
重点就是凶兽吸收了寒髓火非常厉害,希望魔尊大佬能赐点儿装备。以及他们同时攻破九根剑柱破阵的想法是否合理,如有不妥还请魔尊指示。
最后便是地心石,她将白石和虚晶都准备好,打算让蟹崽到时候带过去,看看魔尊对这样的石头有没有了解。
至于地心石的收取,按照贺轩的说法是禁地有结界,而那个结界只有融合了两界生灵血脉的新生命才能进去,但蟹崽连遗弃之地都能出去,甚至还能穿过苦海,显然它也可以穿过结界拿到地心石。
关键就是地心石看着是很邪恶的东西。
所有人一进来就被它缠上,身上好似被它绑上了看不见的红线,一旦想要离开,必被它吸食一空。
它相当于土修晋升十阶的灵物,因此贺轩千方百计想要搞到手。
而它还能迷惑人的心神……
目前顾溪竹想到的办法是蟹崽利用红宝石耳珰将其装起来。
红宝石耳珰连寒髓火都能轻易收取,那地心石自然不再话下,但顾溪竹还是担心有风险,他们对两界相融了解甚少,还希望魔尊能够帮忙出谋划策一下,至少给她参谋一下这个思路是否安全可行。
将所有的诉求都表达完后,顾溪竹眼皮突突地跳,她有点儿心虚。
通篇都在找魔尊伸手要这要那……
她又并非真的魔尊爱人。
要是魔尊觉得她得寸进尺不识好歹怎么办?
顾溪竹态度谦卑地用神识写起了感谢信,并准备了大量遗弃之地的天地灵宝。
这些都是几位阁主拿出来的。
他们个个都想结交归臧魔尊,毕竟遗弃之地的修士大多身具兽类特征,浑身缠绕着浓郁的血煞之气,比外界的魔修更像魔修。
若是现身修真界,只怕立刻就会被正道修士当作邪魔外道斩尽杀绝。因此,他们不得不提前谋划,为日后在修真界立足寻找靠山。
而放眼天下,还有比归臧魔尊更合适的靠山吗?
连诛魔联盟都奈何不了他,若能追随其麾下,自然是最稳妥的出路。
可以说,整个遗弃之地,除了顾溪竹,其他人都想跟魔尊混。
用谢柳的话说,她当初在家中就不讨人喜欢,如今弄成这副口吐蜘蛛的妖邪模样,难不成还能回到家中与那些人和睦相处?
总之,到时候她伪装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的,小竹子又在对方手里根本无法跑路,只能……
或许她真的就是穿过来拯救这些人的,等把人送出去后,她再被魔尊一掌拍死,到时候直接功德圆满回到原来的世界,从此大富大贵否极泰来?
这么一想,忽然又觉得内心没那么不安了。
不过下一刻,她又灵光一闪。
怎么就认命了呢。
蟹崽的乌龟壳应该是能装人的吧,不能直接离开遗弃之地,可出去后,应该就能把她装进去穿梭虚空了啊。
她一出去可以先到归冥山偷回小竹子,然后蟹崽再撕开一道裂缝他们一起远走高飞,到那时不就天高凭鸟飞,海阔任鱼跃!
嗯,还有活着的希望,打起精神来哟。
……顾溪竹精神抖擞的写完感谢信,等墨迹全干后,她将信纸规规矩矩地叠好后放到了一边。
次日,蟹崽醒来,破天荒地喝了她几滴血。
这就好比外面的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也想尝尝家里的清粥小菜。
等吃饱喝足后,蟹崽对着顾溪竹准备的东西挑挑拣拣。那些天地灵宝,蟹崽一个看不上,通通从乌龟壳里扔了出来,还呸呸连吐了好几个水泡。
它嫌弃地挥着大钳子:“主人,脏!不喜欢,两脚兽他们也不喜欢。”
弄脏了还得去臂挽溪里洗。
哦不对,臂挽溪的水都臭了,还得重新挑地方。
顾溪竹:“……”哦对,魔尊他们应该都不喜遗弃之地的气息,连一瓢污水都要泼得越远越好。
地里长出来的这些天地灵物,他自然更加看不上眼。
小竹子能好好活着,可以说是福大命大。
难怪一过去就得换盆换土。
最后,蟹崽只拿了留影石和顾溪竹写的信。
【你的螃蟹其实更想前往上次的海边,它惦记着那条没有抓回来送你的小鱼。】
【你的螃蟹害怕海边的捕鱼人=_=,它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大绿哥他们那边,正好主人也希望它能过去。】
【你的螃蟹觉得自己变强了,它想尝试将小伙伴一起带到海边,如果成功的话,有大绿哥和惊尘帮忙,它肯定就不怕海边的捕鱼人了!】
对哦,她都金丹期了,蟹崽实力也变强,现在应是到了七阶巅峰,随时可以晋升。
不过遗弃之地的生灵晋升八阶就需要特定的天地灵物,蟹崽进阶八阶需要八阶的水系灵物,而目前还没有发现。
水系主生机,但遗弃之地的水……
看这里的水命名就知道了。黑水湖、黑水潭……归墟里的黑水源……
所有的水都污秽不堪,想要找到生机勃勃的水系灵物,怕是困难重重,至少目前忘忧楼里没有。
【你的螃蟹背着小包袱外出旅行,它一脚踏空,再次出现在了大绿哥头顶……】
【你的螃蟹外出旅行中——】
蟹崽外出,接下来,只需等待回复即可。
一群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出去之后作何打算。
能够离开这让人生不如死的鬼地方,大家都很开心,唯有子桑明月怀抱孔雀独自坐在廊下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她蜷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杜小六给她撕了一条肉干,“尝尝,三娘做的,可好吃了。”
子桑明月怔怔地看着递过来的肉干,她伸手接过,神情木讷地将其放入口中,缓缓
咀嚼,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吞咽时喉头艰难地滚动,仿佛咽下的不是食物,而是哽在心头多年的痛苦。
她还活着,却好似死了。
昨夜将那块藏了多年的鸾凤同心佩找了出来,此刻正放于衣襟下紧贴心口,明明记忆中温热得好似暖玉,此刻,却冰冷得好似寒铁。
因为抬手的动作,袖口滑落至手肘,露出了她手臂皮肤上的如孔雀翎一般的暗纹。
这些也就罢了,她身上最明显的灵兽特征其实是眼睛。
她眼有双瞳,一旦受到刺激神魂不稳,额间还会裂开第三只眼。
药王谷的净月湖畔,雪白的玉兰花想来依旧盛开,而当初那个被爷爷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如今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她倏地闭上眼,将即将滚出眼眶的眼泪狠狠憋了回去。
她还回得去吗?
然就在这时,子桑明月感觉到身边又过来了人。
是谢柳和阮沐晴。
谢柳在她旁边坐下,说:“喜欢你的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你。”
阮沐晴跟着道:“不喜欢你的人,即便你再美好,他也会诋毁你。”
“若是出去没有去处,不如我们像现在一样,找个地方建个洞府,大家住在一块儿互相有个照应。”
谢柳抬眸看向正在给几个修士疗伤的顾溪竹,那一片绿雾笼罩的地方,像是春日枝头上刚刚长出的新芽,生机勃勃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谢柳继续道:“我们其实很想跟师娘住一块儿呢,就是……”
提起魔尊,大家心里头还是有点儿瘆得慌,只能暂不考虑跟师娘住一起了。
子桑明月点点头,“好。”
她没有拒绝别人的好意。
却也清楚,她跟大家不一样。
她很早就不想活了。
此刻没死,不过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罢了。
万一她这一身血肉,又惹出什么乱着呢?
那就等,出去后再说吧。
第67章 067:偷花我,等她来偷你。……
归冥山。
仇泷月正在种花。
他昨日往池子里倒了一滴青木灵髓,今晨过来一看,乳白色的灵髓竟然还剩下一半,仇泷月登时蹙起眉头,语气平淡,似有不解:“一夜过去,一滴灵髓才吸收一半?”
小竹子叶片轻颤,水面下根须都紧张得蜷成了团。明明吸收了灵髓,可叶片和花朵上均有裂痕,那是灵气冲刷过猛留下的痕迹。
泰玄在池边守了一夜,这会儿听到动静立刻抬头,“那是万年灵木树心凝结出来的灵髓,堪称天露,它才多大,出生没几天!”
“一晚上能吸收半滴已经很不错了,仇泷月你不能强草所难!”
夜里小竹子叶片根须都被那汹涌的灵气撑裂,它也不能入池中帮忙,只能给它讲些趣事分散注意力,让它没那么疼。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那些汹涌的灵气终于被它理顺,变得温和无害。
结果这狗东西竟然还嫌小竹子吸收得慢。
仇泷月瞥它一眼,声音冷冽:“你幼时服龙血……”
话未说完,他自己却先怔住了。
——破碎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涌入脑海。
一只刚破壳的小乌龟,笨拙地啃噬完自己的蛋壳后仍不满足,竟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盛满蛟龙血的玉盆里。
猩红的液体没过它青绿的背甲,它却浑然不觉,只贪婪地吞咽着,不一会儿就喝光了小半盆。
然后……
记忆在此处戛然而止。
仇泷月指尖微微发颤。
上一次天噬之刑后,除了泰玄提醒他的那些过往,以及那些刻骨的仇怨外,他什么都没能想起。
可这一次,在彻底疯魔之前,他竟然……记起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碎片。
泰玄直接惊呼出声,“你,你竟然自行想起了一些往事?”
仇泷月微微颔首,“嗯。”
刚飞过来的惊尘也兴奋得上下翻飞,“还有别的吗?”能想起在何时遇到我的吗?
心里话还未问出来,就听仇泷月蹙眉道:“没了。”
泰玄两眼发光,兴奋得满地乱爬:“是好事,是好事啊,是心字写得好,还是……”它转头看向小竹子,“养花陶冶情操?”
不管是什么原因,仇泷月现在的状态比往日好上太多,若他能一直保持清醒,不被仇恨主宰失去理智,那他就真的能冲破此间桎梏,将噬仙虫斩于剑下!
相比起泰玄的兴奋,仇泷月显得平静多了。
他慢悠悠地从袖中拈出一片桑叶,屈指一弹,将桑叶弹入洗剑池中。
桑叶的叶脉上趴着只通体透明的牧桑虫,正懒洋洋地吞吐着银丝。
这类灵虫吐出的黏液能让灵植吸收灵气的速度暴增数倍,百年灵药十年可成——是灵植师们梦寐以求的至宝。
仇泷月看着小竹子道:“日落之前将这一滴万年青木灵髓吸收完。”
小竹子用枝条比了个圈——这是哦。代表它知道了。
它这应该是在享福吧?
为了消耗点儿灵气,小竹子默默地开了上百朵花,有单头的,还有双头的、甚至三头的。
泰玄问:“这是为何?”
小竹子叭叭地念出了花苞问题,结果——泰玄数都没能数出正确答案。就在泰玄焦头烂额之际,蟹崽再次出现在了归冥山。
仇泷月先是看完了留影石。
八根阴柱位置确定,分别是无望城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正北八个方位。
八根阴柱在血雨夜,大地被血水浸湿后会齐齐震动,凝聚出一道血芒,遥遥指向归墟。
而所指位置,正是归墟熔岩山脉,即是第九根阴柱所在。
留影石内说话的男子声音低沉沙哑,听起来像粗砂石磨刀一般刺耳难听。
仇泷月耐着性子听完,眉尖早已蹙起一道细微的印痕,指节微微收紧,几乎要将那枚留影石捏出裂痕。
好在,对方给出的讯息还算有价值,否则的话,仇泷月不介意到时候直接送他归西。
阵法方位既已确定,他便打算动身前往修真界,查探外界是否同样存在那八根深埋地下的阴柱。
仇泷月正欲唤上泰玄一同出发,一抬头,却见那家伙蹲在池边的花丛里,一根根掰着枝条数着花骨朵,神情专注得近乎呆滞。
更离谱的是,蟹崽也歪歪扭扭地跟在一旁,八条腿走得横七竖八,没数几下便一头栽进花堆里,呼呼大睡起来。
“泰玄!”仇泷月冷声道:“带路。”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泰玄茫然抬起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无规律地乱转,瞳孔涣散,显然离彻底昏厥只差一步。
仇泷月眸光一沉,视线扫向罪魁祸首——洗剑池中央的小竹子正疯狂吸收着青木灵髓里的灵气,根本无法控制自身疯长的枝叶与花苞。
池面,岸边,到处都是它的枝条和花苞,将整个屋后都妆点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
他闭了闭眼,指腹抵上眉心,压下那股隐隐翻涌的杀意。
最终,他只能……
面无表情地重新激活了留影石。
留影石内的画面是扇雕花木窗,窗台养了几朵花。
说话的人变成了熟悉的女声,听起来倒是顺耳许多。
只是听着听着,仇泷月又心烦了,怎么问题这么多?
将一块留影石取出扔在石桌旁边,仇泷月面无表情地道:“地心石?遍布水蚀纹的白石?岁月刻痕……”
仇泷月闭目片刻,冷然道:“虚晶乃界河交错所生,内蕴时空异力,里外时间流逝各不相同、可炼随身洞天。”
遗弃之地那些人若能带些虚晶出来,在修真界……
他嗤笑一声:“十有八↑九保不住。”
接着继续往下说:“你那螃蟹无处不可至。”顿了顿,“昆仑玄石耳珰,未曾听过、尚未想起。”
谈及破阵,仇泷月眸中寒光微闪:“自然要同时出手!”
“与凶兽攻城无关,地面阳柱并非只是幌子混淆你们视线……”
他语气一顿,指节在石桌上轻叩几下,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杀意,敲击声宛如剑鸣。
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好似凝着冰渣:“当初以剑意修补剑柱之人,早已被打上烙印。”
仇泷月微微垂眸,长睫掩下眼中红芒:“阴柱若损,剑修便成祭品,以血肉剑意重铸柱基。”
他视线落在右手边的惊尘剑上,雪亮剑身上倒映着他阴云密布的脸,“陆黎光可曾养过剑柱?若有……”
抬起的食指倏地落下,在石
桌上划过一道整齐的裂痕,“不同时斩尽八处阴柱,陆黎光必死无疑。”
“凶兽,呵。”仇泷月看着惊尘道:“拿纸笔来。”
仇泷月此刻杀意正浓,一笔落下,手中毛笔直接折断,根本无法承载他的剑意。
最终,他以手指蘸墨,在纸上写了一个一字。
看似简单,却与剑身同形,这一剑出,至少能发挥出他三成实力。
等写完字,仇泷月才想起蟹崽主人的书信。
他伸手取出,展开,仍是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却比上回淡了许多。
这次上面不是心字了,字迹仍不够整齐,却也比上次规矩了太多,尚可容忍。
信上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无非是就是表忠心,他没有半点儿兴趣,还不如上次那些吃的喝的来得有意思。而那股淡香,是她在表忠心想不出来句子时想要喝一杯奶茶醒醒脑子……
就在仇泷月懒得再看时,他从信上读到了她新的想法。
仇泷月垂着的眼皮陡然睁开,眸中寒意似刀光剑影。
他起身,大步走到洗剑池边。
倏地伸手,掐住池中最粉嫩的那朵花苞,撬开它微微闭合的嘴,手指横向扫过,将小竹子满口尖牙被削得平平整整。
小竹子睁开眼,叶片上开始滚水珠子了。
“魔尊、魔尊……又怎么了?”
仇泷月忽地轻笑一声,指尖轻拂过嫩叶上的水珠,声音放得很轻,宛如在它耳边低语,好似要跟它分享一个不能让外人听到的小秘密。
仇泷月压低声音道:“你主人说……一出遗弃之地就立刻将你偷走,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他眼角余光扫向睡在花丛中的蟹崽——这逃生大计,还得蟹崽出力,用的还是泰玄送它的龟壳。
龟壳这次也被带了过来。
“呵!”仇泷月看着桌上龟壳,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小竹子整个懵了,从头到脚都彻底僵住: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心中暗暗叫苦:主人啊主人,这种事心里想想就好了,你怎么能说出来啊。
小竹子战战兢兢地偷瞄仇泷月:完了,魔尊是不是要砍花了?
惊尘剑在旁边干着急,这会儿却也不敢出剑阻拦。
实在是——
小竹子的主人太胆大包天了啊!表了一页忠心,最后居然想着偷花逃跑?咋的,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把本命灵植送过来,得救了就一心想着跑路了哇?
却见仇泷月缓缓直起身,玄色衣袂无风自动,“很好。”
他足尖一点,身形倏然掠至苍穹。广袖翻涌如血浪,一掌压下——
轰!
天地骤暗,风云倒卷。
小竹子只觉周身空气陡然凝滞,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而那道凌空而立的身影,红衣猎猎,墨发飞扬,恍若执掌生杀的神明临世。
随后,整片天地都被暗红色覆盖。
狂风呼啸,小竹子只觉得自己和身下的整座山一起,都飞进了仇泷月袖中。
下一刻,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幽闭的空间内不断回荡:“归冥山,乃是我匣中山水。”
惊尘在旁边默默点头。
对啊,当年这座山坐落在上清圣地呢,现在,仇泷月在哪儿,山就在哪儿。
你主人跑到山上偷你,那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吗?
仇泷月将归冥山藏于广袖内,淡淡道:“我,等她来偷你。”
小竹子:“……”
主人,我们还是一起在归冥山上享福吧。
第68章 068:最后准备到底那一颗,才是真……
用神识写完书信、送走蟹崽之后,顾溪竹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朦胧间似有清泉流过经脉,醒来时竟觉通体澄明,周身都散发着如玉般的淡淡光泽。
顾溪竹惊喜地发现她浑身经脉里充盈着精纯的灵气,丹田处金丹熠熠生辉,灵气氤氲成绿雾,又好似粘稠如蜜。
都不叫灵气了,叫灵浆都不足为过。
碧绿的灵浆随着她的呼吸节奏缓缓荡漾,像是温柔的水波,一下又一下冲刷着金丹,将其打磨得更加光彩夺目。
将储存金丹的丹田看做一个容器,金丹恰好悬浮在容器正中的位置。
此刻绿浆刚好漫过了金丹中线,这说明,她的修为境界已经达到了金丹中期。
即是金丹期第五层。
待到绿浆填满整个丹田,便算是一只脚迈入了元婴期的大门。
她不过是睡了一会儿,修为竟如春汛时的江水节节攀升?
看来,小竹子在魔尊那儿过得很努力。
顾溪竹走到二楼窗边,推窗时,天光如洗。
天边流云翻滚,远山轮廓清明。
像是夜里下过一场雨,将笼罩在大地上的污秽血迹清洗了一遍,使得它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
贺轩死后,遗弃之地的水都变得清澈了几分。
顾溪竹神念铺展的刹那,整座无望城忽然变得很小——小到能被她的神念完全笼罩,连屋檐下残破的风铃、墙角堆积的灰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鼓胀的灵气在经络里奔涌,撑得她指尖发颤。有点儿像以前吃撑了睡不着的夜晚,恨不得立刻起床出去跑几圈。
顾溪竹想了想,体内灵气运转,随着她衣袖鼓荡,万千灵光从她指尖溢出,化作细密雨丝,被斜风一卷,吹向四面八方。
无望城内,下了一场绵绵春雨。
雨落无声,却惊醒了整座城。
起初,只是零星几人察觉异样,可很快,惊呼声此起彼伏——
“雨!是雨!”有人面色骤变,厉声喝道:“快逃!通知所有人、立刻去寒石窟!”
话音未落,身旁同伴已一把拽住他,声音颤抖,却带着难掩的狂喜:“蠢货!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不是血雨……是顾神女的春风化雨!”
不是遗弃之地让凶兽暴乱,害的无数人丧命的猩红血雨、而是一场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雨。
如春风拂过干涸的经脉,似甘霖浸透暴戾的识海,让他们,痛苦不堪的元神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顾神女之威名,彻底传遍了遗弃之地。
顾溪竹:“……”神念捕捉到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没想到灵气太撑施了一场春风化雨,结果做实了神女之名。
她收回神念,继续神识练字。
傍晚的时候,谢东升等人从归墟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个面色惨白的青衣书生。
顾溪竹觉得书生看着面熟,片刻后就想起了对方身份。
雾集上摆摊赌石那人。
当初她就是在他手上用十两灵沙赌到了一块虚晶,凑齐了融灵所需的最后一份材料。
书生神色颇为拘谨,在顾溪竹面前站定后直接深深一揖,“小的叶竹青,见过顾神女。”
谢东升微微垂眸,视线停留在顾溪竹攥着衣袖的手指上。
他看得出来——她在尴尬。
师娘尴尬时都会下意识地有些手上的小动作。
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唇角不自觉上扬。等叶竹青直起身时,谢东升才开口道:“叶竹青对黑水源颇为熟悉,今日我们去归墟确定了禁地所在区域。”
提及黑水源和白石,叶竹青一改先前拘谨,滔滔不绝起来:“这些年,我只要入归墟,十次有九次都耗在黑水岸边挖白石。”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泥壳包裹的白石,“黑水源的白石颜色深浅不一,其中,有一段河岸的白石更为光滑,像是鹅卵石一般。”
叶
竹青小心翼翼地将泥壳剥开,露出了里头那块莹白如玉的白石,白石表面没有那些水蚀纹,光滑得能照见人影。
“这样的白石,以前若被人获得均觉晦气,但我一直认为,这种白石才是最好的。可惜,遗弃之地根本无法锻造真正的神兵利器。”
灵气不足,天地灵火都烧不起来。
一件神兵利器锻造出来,熔炉内的火往往都得烧上几十上百年,在遗弃之地完全不可能实现。
他一个炼器师在这里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以前打造兵器都靠燃自己的血才能勉强坚持一两日,故而整日面无血色,虚弱得好似一阵风能刮跑。
若能出去,他定要带上全部白石!
叶竹青说到这里才想起正事,连忙道:“我发现这段河岸有异,便说服诸位同道一起潜入河底,到水下三十丈时突觉异常,水下漆黑如墨、还有一股可怕的腐蚀之力。”
“驱使绑着的凶兽进去试探,就见那凶兽周身血肉融化,不消片刻便只剩骨架。结合贺轩所说,唯有拥有两界生灵血脉的新生命才能穿过结界,我们在河底用凶兽反复尝试,最终确定了禁地的位置。”
“只是这里的白石跟外界不同的是,如果将两块白石放在同一个空间里,势必会出现剧烈爆炸,其威力……”叶竹青谈及此,脸上一阵后怕。
“仅是两块放在一起,就等于元婴期修士元神自爆。”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我之前差点儿就没命了。”
此事本应由谢东升前来讲述即可。
叶青竹却抢着揽下这差事——他盘算得清楚,若能在顾神女跟前露个脸,待出了这遗弃之地,说不定能得魔尊青眼,收作麾下。
神女远在遗弃之地,仅靠灵植供养都能每日晋升一个大境界,那覆灭上清圣地的归臧魔尊手中掌握的修炼资源该是何等惊人?
若能得他指甲缝里漏出的一星半点,怕是抵得过寻常修士百年苦修。
叶青竹的算盘打得响,顾溪竹也瞧得出来,只是,她注定不能许下任何承诺了。
顾溪竹见他体虚憔悴,从魔尊给的丹药瓶里掏出一颗固本培元丹递了过去,“辛苦了。”
“等蟹崽回来,我便前往禁地取石。”
……
次日一早,蟹崽就带着礼物回到了顾溪竹身边。
顾溪竹眼巴巴地看着蟹崽从身上卸下了大大的水球包袱。
——这跟开盲盒有什么区别。
可真是太期待了。
顾溪竹双手合十,“魔尊保佑,感谢魔尊馈赠。”
没想到蟹崽愁眉苦脸地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啵”的一声吐了几个小泡泡。
这时,御兽盘里有了动静。
顾溪竹神识一扫,愣住。
【你的螃蟹被两脚兽施展了禁言术,它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只能冲主人吐泡泡了。】
顾溪竹:“什么玩意儿?”还有禁言术这种神通?蟹崽被禁止说什么了,能不能神念沟通的?
“你说不出来,你想一想?”
蟹崽委屈巴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主人,想也不能想的啊。”
顾溪竹这才反应过来,她与蟹崽本来就是神识交流,故而这个禁言,本身禁的就不是嘴巴发出的声音,而是神念沟通。
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这让顾溪竹有点儿慌。
然她素来觉得心慌解决不了问题,故而——
她一边心慌,一边等蟹崽拆包裹。
而这时,御兽盘内接二连三地蹦出了新的消息。
【你的螃蟹原本想带大绿哥和惊尘一起去海边探险,但因两脚兽心情不好,大绿哥和惊尘都被两脚兽带走了,说是要去杀……它被大绿哥捂住了耳朵,后面的话没有听清。】
【它还被两脚兽从归冥山上赶了回来。o(╥﹏╥)o】
【你的螃蟹疑惑不解:主人,两脚兽为什么会不开心?想起以前主人抚摸它的蟹壳,你的螃蟹认真询问:是不是主人摸摸两脚兽的背,两脚兽就会开心啦!】
顾溪竹冷汗涔涔:摸归臧魔尊的背,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她幽幽道:“任何兽都只有自己主人能摸,两脚兽也是一样。现在不能再这么想了哦乖乖。”
蟹崽:“哦。”原来两脚兽没有主人,真可怜。
蟹崽心想:要不,下次我当他主人?
“快拆水球了乖乖。”顾溪竹催促道。
蟹崽不再多想,乖乖拆起了小包袱。
最大的水球里仍是绿莹莹的乌龟壳,蟹崽将乌龟壳斜斜一倾——里头最先飘出来的仍是一张写了字的纸。
素白的宣纸折得方正,却遮不住背面渗出的森然墨迹。未及展开,凛冽杀意已如实质般刺来。
视线仅仅落在纸背上,顾溪竹便觉心惊肉跳,好似有寒意从脚底蹿起,顺着脊柱一直冲到了天灵盖。
微波起伏的识海都骤然平静下来,像是被杀意所震慑住一般。
怎么感觉这一次的字,煞气更浓烈了。
顾溪竹转瞬大喜:这说明魔尊给了更强的金手指,面对熔岩山脉的凶兽时他们胜算更大。
白纸飘出来后,乌龟壳内又滚出一块留影石,顾溪竹看到壳子最底下还有一排排小水球。顾溪竹将留影石捡起来,灵气注入其中,首先看到的仍是归臧魔尊骨节分明的手。
她留影的时候不露脸,只录了二楼的花窗。
归臧魔尊亦然,只有他的手和石桌。
其实她有点儿好奇魔尊到底长什么样子,偏偏也不能问其他人。
毕竟,她可是魔尊心爱的道侣,能不知道魔尊长啥样?
他们这个样子,像极了笔友?网友?还是不敢开视频怕见光死的那种!
听到魔尊讲剑阵封印,顾溪竹心头一紧,果然还有别的陷阱,当初那些修补过剑柱的剑修,都成了阴柱的祭品。
难怪白石放在同一空间会爆炸,那里头藏的虚晶受两界影响时空错乱,每一块内外时间流速各不相同,叠加一起必然混乱失控。
将留影石内画面粗粗看完一遍,顾溪竹没发现什么问题后下楼将其交给谢东升,招呼大家一块儿观看。
而这时,蟹崽已经在院子里分发起了礼物。
它放在乌龟壳底下的其他小水球包袱里装的都是它自己在仙山上捡的东西。
给喜欢做木头鸟的谢东升捡的木头、给郭三娘挖的泥巴、给谢柳找的是一根尖尖的刺,还弄得谢柳一头雾水,直到顾溪竹下来解释,“那是蟹崽给你找的针。”
谢柳:“师娘的灵兽真是好乖!”她转头想让陆黎光给尖刺扎个针孔,结果——
陆黎光的剑气竟然刺不穿。
还是谢东升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是长棘藤上的刺,一百年结一根,通常被用来炼制暗器。暴雨梨花针听过吧,就是用的这个做针。”
谢柳一脸震惊,“哪怕凡人拿在手里,也能将元婴期修士射成筛子那个?”
谢东升点头,他仔细抚摸手中木头的纹理,片刻后才道:“果真是万年玄铁木。”可惜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用处不大。
郭三娘好奇地将手里的泥巴拿出来,“我这个呢?”
谢东升看一眼后道:“一团灵气充盈的泥巴。”
郭三娘并不失望,“难怪,拿在手里都觉得浑身舒适,恨不得……”没说完,穿山甲兽舌头伸长直接将她手里的泥给卷
走。
给阮沐晴的是一根火红的羽毛,拿在手里也像是捧了一簇火。
给杜小六的是一颗很甜的小果子,只有普通樱桃那么大。杜小六接过去就吞了,压根儿没尝出来味儿。只是小果子入了肚子犹如火烧,片刻后,他浑身发烫,身子好像煮熟了的大虾。
“我,我没事。我血液如汞,这果子能帮我淬体呢。”
陆黎光有些期待地看着蟹崽,结果,就见蟹崽给他递了一只小小的红蜘蛛,上面还黏着蛛网和树叶,明显是从树上新鲜扒下来的蜘蛛网。
顾溪竹差点儿笑喷了。蟹崽这么挑礼物,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最后的水球里装的都是花,大部分是净世花,还有一部分五颜六色的,那是小竹子开的花苞。
彩色花苞是给艾绿孔雀准备的礼物。
蟹崽将彩色花苞送到艾绿孔雀面前时,突然觉得角落里坐着的女修看起来有些……灰暗。
好像天地间的色彩缺失了一块,只有她是灰蒙蒙的。
它用钳子夹住一朵彩色花苞爬过去,将花苞放在了子桑明月的脚背上。
这样就好看啦。
子桑明月看着脚步上的彩色花朵。绚烂明媚的颜色,让她空洞的眼神里都有了点儿微光。
子桑明月怔怔道:“我,我也有?”
蟹崽吐了个小泡泡,“对呀,你当初也给主人送了礼物啊。”
那本手札,主人在阅读的时候,它也会跟着看呢,虽然一个字都看不懂,可它能在上面爬啊,还能帮主人压住一角,免得被风吹歪了呢。
“哦,谢谢。”子桑明月捡起鞋面上的花,犹豫片刻,将其簪在耳边。就像是,很多年很多年前一样。
而那边,众人已经看起了留影。
她想了想,也走了过去,跟大家站在一处。
“归臧魔尊手上这个伤口,早些年很多人找我爷爷医治。据说这种伤口都是神纹天骄在上清圣地时被饲养在禁地的长明兽咬的……”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子桑明月捋了一下头发,继续说道:“这伤还挺折磨人的,被咬的人伤口会反复腐烂、愈合,很难彻底根治,不过也只会疼两个甲子,时间一过不药而愈。”说起药王谷的事,子桑明月脸上有了点儿笑意,“那些年,我爷爷给他们开了不少止疼的药。”
杜小六打了个哆嗦:只会疼两个甲子?疼一百二十年还不惨吗。
“原来魔尊也被咬过啊。他伤口结痂成纹,色如红叶,应是超过一百二十年了。”子桑明月说到这里,想起什么,皱眉道:“不过近一百多年,找我爷爷治这伤的却没了,我看过账册,止疼草一株未卖出,当时还让药王谷损失不小。”
修真界大能翻手可肉白骨,寻常伤势哪需止疼之物?唯独那些被长明兽所伤的神纹天骄,才会需要这等特殊灵药。当他们不再需要时,这药自然就卖不出去了。
众人一头雾水,不晓得这是在讨论什么。
唯有谢东升沉思片刻后道:“这或许说明,长明兽在咬过归臧魔尊之后,就没有再咬人了。”
意味着什么呢?
归臧魔尊的血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不过现在也不是推断这些的时候,因为魔尊的下一句话,让谢东升蹙起了眉头。
“昆仑玄石耳珰?未曾听过,尚未想起。”
顾溪竹心头咯噔一下,啊,当初为了圆谎编的故事太多,都忘记耳珰也是魔尊送的这回事了。结果,现在他说没听过!
倒是陆黎光在一旁道:“看来师尊还有许多记忆未曾恢复。”
顾溪竹:对哦,反正他失忆了嘛,再忘记点儿事也不奇怪……
“剑柱……”听到说剑柱,众人心中登时一阵心惊肉跳,特别是谢柳,她拉过陆黎光的手,“你也补过剑柱!”
众人的注意力被拉回了破封印,在看完留影后,大家就开始为离开遗弃之地做最后的准备,也无人再关注魔尊不记得红宝石耳珰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顾溪竹:“……”她长长舒了口气。
次日,天蒙蒙亮。
顾溪竹在众人簇拥下进入归墟,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禁地所在的河段。
溪阁主的白玉鱼兰在岸边舒展枝叶,入水刹那化作一尾灵动的银鱼。鱼身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为众人辟开一条水下通路。然而下潜至三十丈时,这条灵鱼突然剧烈震颤,任凭如何催动都不肯再进分毫。
真正的黑暗骤然降临。漆黑的墨色好似将所有的光线都吞噬殆尽。
无论是灵灯鱼,还是白玉玉兰身上的莹白光泽,都彻底消失,融进了这墨汁般的黑水里。
顾溪竹催动了身上的天蚕玄丝甲。
刹那间,一轮骄阳在河底冉冉升起。
而众人,也被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惊得心神俱颤。河底淤泥之中,万千骸骨如嶙峋山峦般层叠堆积。其中,大部分都是人骨。
这让人不禁心生迷惑:遗弃之地存在多少个年头了,它到底吞噬了多少人?
在外界的时候,他们从未听说过遗弃之地,是因为,从未有人活着离开过这里吗?
更骇人的是,每具骸骨周围都簇拥着密密麻麻的白石,在天蚕玄丝甲的光芒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莹润光泽。
地心石就藏在这些白石当中?而这些白石,不能装在同一个空间容器内!
要是直接毁掉能让大家摆脱限制就好了,最担心的是,直接毁掉的话大家也会跟着同归于尽,故而必须先将其真身揪出来再做打算。
望着眼前数量庞大的白石,顾溪竹头皮发麻——到底那一颗,才是真正的地心石?蟹崽的确可以穿梭过去,直接进入白石查探内部情况,可这数量太多太多了,它穿梭虚空是有限制的,用几次就需要睡觉恢复……
当真一个个找过去,得找到何年何月!
不行,得想想别的办法!
顾溪竹:“数量太多了,必须缩小范围。”但是他们根本过不去,神识也无法侵入,只凭肉眼实在难以判断。
溪阁主也道:“我们至多还能在水下呆一个时辰。”四周黑水有异常强大的挤压力,旋转的水涡像是一个个绞肉磨盘,恨不得将人拖进去直接绞碎,白玉鱼兰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而且,他们身上的气息也遮掩不了太久。
要不了多长时间,河底那些凶兽便会闻风而来!
第69章 069:相克现在,来看看这地心石到……
随着白玉鱼兰一起下来的修士数量不少。
五位阁主除了子桑明月悉数到场,加上郭三娘,他们这里有五个八阶强者。
七阶更是有三十人之多,都是遗弃之地里实力最顶尖的那一批,各有擅长的领域。
藏金阁龚书远抬手捋着长须,沉吟道:“我们几人联手,或可多撑些时辰。”他皱起眉头,目光凝重地望着河底白骨深渊:“河底威压会随时间递增,至多一个半时辰便是极限。”
即是说,一个半时辰后必须离开,等待下次机会。而这一个半时辰能撑满还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没有强大的凶兽发现他们。
谢东升指尖凝聚一道金色闪电,朝河底白石堆激射而去。
电光甫一射出,不过飞出三尺便如泥牛入海,转瞬消弭于无形。
血肉无法进入,攻击同样如此,想在白石上留下标记也无法实现。
那些堆积在白骨深渊中的白石并非静止,而是在漩涡中不断流转更迭,若无法标记,根本无从分辨哪些曾被探查过。
即是说,运气差一点儿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出真正的地心石。
谢柳出声道:“师娘运气绝佳,要不先赌一块试试?”
顾溪竹微微颔首,肩头的蟹崽倏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钻入了一块白石之内。片刻后,它带着红宝石耳珰返回,顾溪竹随即摇了摇头:“不是这块。”
她用手指轻抚蟹崽背壳,安慰道:“没事没事,没挑中也没关系。”
顾溪竹能感觉到蟹崽的状态,心知这小家伙至多还能穿梭三次就会陷入沉睡。
不能这么赌。
否则一次次失望只会让大家的心情越来越沮丧。
众人陷入沉默,这时,郭三娘忽然眸光一闪:“既然我们自进入遗弃之地那一刻起,就有看不见的丝线与地心石相连……”
她左手食指横在右手手腕的青色血管上,
“我们土修对地心石感应尤为强烈,若以土修鲜血为引……”
谢东升立即会意:“鲜血或可指明方向。”
鲜血汇集之地,必是地心石所在之处。
“但血气会引来河底凶物。”一位阁主忧心忡忡。
“那就需要我们布置好结界,能挡一时是一时。”谢东升一边说,一边掏出了阵盘。
顾溪竹则取出了大绿哥的龟甲,其上剑痕遍布,重新刻满后还一次未曾用过。
顾溪竹说:“可以将这个放置阵法最外侧。”
一旦凶兽来袭主动攻击,乌龟壳上的剑意被激发,定能将来犯凶兽瞬间灭杀。
“鲜血会刺激我等元神,还请神女相助。”又一人道。
顾溪竹再次拿出一大把小黄花分了出去,她此刻体内灵气充盈,春风化雨也会一直施展,这样一来,能暂时把大家压制住被鲜血刺激的神魂。
见众人准备好,郭三娘搭在血管上的手指倏地用力,她以手为刃、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
鲜血涌出的刹那,河底幽暗的水流似乎都为之一滞,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短暂屏息过后,呼吸又逐渐沉重起来。
识海翻涌的戾气在绿意落下瞬间,又顷刻被压了回去。
就见郭三娘腕间绽开一道殷红,然猩红的血珠甫一离体,便被漆黑的河水吞噬殆尽,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郭三娘皱眉道:“不行,这样太慢了。”
说罢,突然运转灵力震伤经脉,整条手臂顿时血如泉涌。
可那血色长练在水中不过蔓延三尺,便又诡异地消融在墨色之中。
这时,龚书远拈着胡须的手顿住,他视线在郭三娘和穿山甲兽身上来回游移,出声建议:“应是血量太少之故,让你的灵兽放血试试。”
郭三娘苦笑一声,“我使唤不动它。”
此刻,郭三娘的灵兽缩小了身形,就趴在她脚边。
也不知是这几天馋上了她做的灵食,还是小黄花净化了它体内的混沌之气,最近的穿山甲兽明显对她的靠近不再像以前那么排斥,也不会随时冲她发出威胁的低吼。
只是,除了吃东西,它仍不会对她的话有半句回应。
说完,郭三娘缓缓坐在了穿山甲兽背上。
察觉到穿山甲兽身体微微晃动却没挪开,她笑了一下,“还好没把我摔下去。”
等坐稳了,郭三娘眸光一凛,接着,毫不犹豫地斩断了自己一条腿。
她动作太快,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已经将血淋淋的右腿抛入禁地之中。
那些血肉迅速被黑暗吞噬,很快就融化得只剩下白骨,与之前那些凶兽别无二致,只是众人注意到,有几缕极淡的血丝往右前方延伸了足足一丈远才彻底消失不见。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只是……
血量仍是不够!
现在只明确了一个方向,可那个方向的白石仍是数以万计。
顾溪竹眼眶微红,泪水模糊了些许视线。
她想替郭三娘疗伤,然而刚有抬手的动作就被郭三娘察觉,她回头道:“暂时不用,师娘压制其他人凶性即可。”
说话时,郭三娘口中还在咀嚼,嘴里含着的是好几朵净世花,花汁将她唇瓣都染成了黄色。
明明提前吞下几朵,可此刻浑身上下都被鲜血包裹,郭三娘心跳有些快,只感觉小黄花她必须一直服食,不敢停下。
“这些伤势,出去了可以治。”谢东升目不转睛地盯着血线,声音显得有几分冰冷。阮沐晴狠狠瞪他一眼,说:“我们的鲜血也行吧,虽然不如土系有吸引力。”
郭三娘:“暂时不用。”再次抬手,然这一次,坐下穿山甲兽突然晃了一下,险些将她摔了下去。
察觉到穿山甲兽的意图,郭三娘安慰道:“放心,只要我留着双手便能继续为你做灵食,少不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她能感应到自己灵兽的想法。
它阻止她,只是怕她以后没办法继续烹饪它想吃的食物。这几天吃惯了她精心烹煮的灵食,穿山甲兽已经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啃兽肉的苦日子了。
在说话间,郭三娘斩下剩下的腿扔了出去。
血线再次往前延伸……
上次还延展了长许,这次拐了个弯,也就往前添了两尺三寸。
郭三娘盯着自己的手,然下一刻,有人站出来道:“我也是土修,算我一个。”
说罢,自斩一臂丢出。
很快,又有三人站了出来,血线缓缓往前,穿过一些骸骨缝隙,出现在了一小堆白石跟前。
也就在这时,结界外的黑水里,出现了一双双血红灯笼般的眼睛。
成群结队的凶兽出现,撞击结界。
乌龟壳上的剑光纵横交错,将凶兽瞬间绞杀。然而,血腥气实在太浓,无论是结界内外,都好似被血色所填满。哪怕有小黄花和春风化雨压制,也有不少人眼睛变得血红一片。
杀性一旦被激发,压制得越厉害,释放的时候也越狂暴!
郭三娘盯上了自己的手。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斩向左臂,也就在这时,身下的穿山甲兽尾巴一甩,抽中她手臂,紧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了过去。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穿山甲兽受了刺激凶性大发想要噬主,纷纷出手阻拦。
却见穿山甲兽的血盆大口擦着郭三娘的头部过去,一口叼住了自己的尾巴。它狠狠咬断自己的尾巴,随后用力一甩,将半截长尾扔了进去。
鲜血好似迅速燃烧的线香,立刻往前蹿出了一大截,又迅速消失。也就在这时,谢东升眼里闪过一道金芒,他急呼道:“我看到了,是那块!”
就在血线往前延伸之际,其中一块白石上出现了血丝一样的细纹,虽是一闪而逝,却被一直牢牢盯着那里的谢东升捕捉到了。
在谢东升的指引下,蟹崽夹着红宝石耳珰迅速过去,钻入白石当中,将红宝石耳珰对准那颗里头那坨东西用力往下一扣!
“成功!”
蟹崽用钳子举着装了东西的红宝石耳珰再次钻进了裂隙,下一秒,它径直出现在了顾溪竹手心。
拿回红宝石耳珰后,顾溪竹立刻用润物诀为大家治伤。
紧接着,白玉鱼兰前方开路,顾溪竹手持龟甲,身上天蚕玄丝甲光芒大盛,随着白玉鱼兰一起护着众人冲出水面。
待到了岸边,众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无望城,最终在天黑之前成功冲出了归墟。
回到小院,顾溪竹翻找了归臧魔尊送过来的药,里面没有能够让断肢重生的。
不过有阁主手里有。
她找来了丹药,打算喂给郭三娘时,谢东升劝说道:“出去后再治吧,外面的丹药更干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
郭三娘笑了笑,“又不疼了,我听他的,出去再治。”
顾溪竹:“好。”她手里这药是遗弃之地炼制的,里头蕴含修士血肉,不服也罢。
谢东升说:“现在,来看看这地心石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溪竹点头,她取出红宝石耳珰放在桌上。红宝石耳珰本就是透明水晶一般,可以直接看到内部情况。
就见里头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被寒髓火层层包裹,此刻外壳都被烧去一层,露出了里头的不断蠕动的湿泥。
众人:“……”
合着寒髓火能克这地心石哎?都说木克土,结果火也克了?
谢东升:“因为它是湿泥。”
再烤一会儿,就会被烤成干泥了。
……
谢东升盯着红宝石耳珰内,被寒髓火逼到角落里的泥巴看了一会儿,“唰”地一下将折扇打开。
顾溪竹站在他同一侧,这才看到他扇面内侧竟是密密麻麻的古文字。
那些扭曲的字符如同游动的蝌蚪,在她眼中晦涩难懂。
片刻后,谢东升收了折扇,扇骨在掌心轻扣,“此物,不应叫地心石,它有点儿像传说中的息壤。五行之力中的土系本源。”
他又指着耳珰里的幽绿火苗道:“火。”
“金、木、水、火、土……五行本源,正是开天辟地之基。两界相融,混沌初分,五行造物,难怪我们进来,大部分都是契约的五行灵兽……风雷等系都是后期演化而来,数量极其稀少。”
谢东升说到这里看向郭三娘,“这息壤跟寒髓火一样是可以收服的,而且,它之前能蛊惑你们心神,说明它其实有意识。”
本该是天地灵物,却因鲜血滋养变得邪恶非常,想要收服还得费些心思。
不过好在它被困在了能够包罗万象的昆仑玄石耳珰内,而昆仑玄石本就有镇邪之功,加之里头还有能够克制它的寒髓火,这就稍稍降低了一些难度。
“啊,收服它?”郭三娘一脸错愕,“像阮沐晴那样一缕一缕的吸收吗?”
“还是直接喂给穿山甲兽?”她看向地里的穿山甲兽,眼里盛满心疼。彼此相伴了这么多年,虽它时常不听话,可每次生死关头,都是它卷起她遁入土中。
那些锋利的爪牙不知撕裂过多少追兵,坚硬的鳞甲不知为她挡下多少致命攻击。这一次,明明不肯搭理她,最后关头仍是断尾放血相助。
它尾巴断了,现在压根儿长不出来,唯有寻到至少八阶的土系灵物方能恢复。
似乎察觉到了郭三娘的视线,穿山甲兽慢吞吞抬起头看她一眼,又默默调转了身子,拿屁股对准它,只是趴下去后不知为何又挪动几步,将半截尾巴直直埋进了土里。
“你自己吸收。灵兽灵智低微,容易被蒙骗。”谢东升想了想说:“让师娘和阮沐晴助你。”
他们还是习惯给顾溪竹喊师娘。
师娘可以助她保持神念清明不被蛊惑。
而阮沐晴虽然还没能彻底收服寒髓火,但在她这段时间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已经吸收过半,体内寒髓火勉强能够引导里头那火苗做事,可以帮郭三娘恐吓息壤。
此时收服,乃天时地利人和。
顾溪竹和阮沐晴都答应下来。
她们也没耽搁,直接推着郭三娘进了石屋内的修炼室。翌日黎明,三人一起走了出来。
郭三娘面带微笑着道:“幸不辱命,如今,束缚在众人身上脚镣已除!”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如今阻拦在众人面前的,仅剩剑柱封印。破除封印,便能从无间地狱重返人间。
众人静修一日,待精气神都臻至巅峰时,遗弃之地各处剑柱旁已悄然布满了修士的身影。
地下八根阴柱旁边,俱是精挑细选、又值得信任的高阶强者。
原本归墟内是无法与外界直接联系的。
现在郭三娘收服了息壤,可以通过土壤传讯,只待熔岩凶兽伏诛,她便能通过大地传令,届时遗弃之地的修士同时发力,必能撕开这囚禁他们太久的剑气牢笼。
归冥山。
泰玄十分焦虑地盯着仇泷月,一会儿看他手,一会儿瞅他石桌。
蟹崽最近每次出现都离这狗东西很近,它得多盯着点儿,以防仇泷月心情不好拿突然出现的蟹崽出气。
昨天出去杀了个四品神纹修士,今儿坐在那跟块石头似的,这都几个时辰了,居然眼睛都没眨一下。
真是变态哟。
盯了许久,泰玄眼睛都酸涨不已,它将头埋进池水里洗了把脸,接着一溜烟爬到洗剑池边上,用爪子将小竹子挠醒:“小竹子,别睡了,你问问你主人,蟹崽什么时候过来。”
“哦不对。”它摇摇头,改口道:“问你主人什么时候过来定居?”
等小竹子主人自投罗网,蟹崽就能跟它们一起住在归冥山上,不用两地来回跑了。
这一来一回,往往都要好几天呢。
小竹子迷迷糊糊,花朵裂开缝隙一开一合地道:“啊?定居!”
泰玄理直气壮:“对啊!仇泷月那老狐狸故意将乌龟壳给放了回去,就等蟹崽驮着它主子来偷你呢!”
小竹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当时她还想着只要不把乌龟壳带回去,主人的计划不就行不通了,却没想到——
泰玄:“狗东西心眼儿多着呢。”
一会儿狐狸一会儿狗的,你主人到底是个啥身份哦。
小竹子叶子微卷一下,心道:既然你都主动骂了,我就不在心里偷偷骂了吧。
“是不是她要把剑阵破了才出来!”提到剑阵,泰玄才恍然大悟,莫非仇泷月坐着不动不是因为昨天杀了人,而是因为昨天他们去找了封印。
封印仅找到四处。
他们怀疑剩下的四处在北域。当年夏家前往北域到底有何目的,难不成,他们真的能准确窥探天命,所以才斩断与此间联系?
不过多想无疑,反正以仇泷月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穿过苦海前往北域。
而且,就算找齐八根剑柱,第九根的下落也是个难题。遗弃之地需要等待血雨之夜,第九根剑柱方能现身。
那他们这外界,又需要什么条件,才会指向第九根剑柱的具体所在呢?
总之,这些问题都很复杂,暂时解决不了。
结果,他就坐那想了大半天。
泰玄叹了口气,“要不,想不出来咱就别想了。”你那神魂早就被噬仙虫啃成了筛子,不要为难自己啊。
一天天的,不是强草所难,就是强人所难。
正嘀咕着,仇泷月倏地睁开眼眸。
他眼里,好似万千剑影浮动,寒芒乍现。
仇泷月道:“她出剑了。”那杀意沸腾的一剑已经斩出,是否说明,遗弃之地的封印即将破除。
他想知道,遗弃之地这个笼中笼,到底藏匿何处,能让他神念遍寻不着!
第70章 070:造物混乱小天地里的造物,怎……
仇泷月阖上眼眸,本就不平静的识海骤然翻涌,血浪滔天,好似将高悬识海上空的红日都托举起来。
紧接着,无穷无尽的神念化作万缕细丝,如骄阳的万丈光芒,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泰玄看到这一幕急得团团转,“仇泷月你个砍脑壳的、背万年时的,你别把各人不当人嘛!”
又来又来,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儿神魂,又这么糟蹋!
正骂骂咧咧准备想办法阻挠时,眼角余光瞄到洗剑池里波涛翻滚,小竹子无数根须高高扬出水面,竟是想要冲出洗剑池。
咋的,你主人还没来偷你,自己拔腿就跑啦?得问池底的飞剑们答应不答应!它有很多根须都被缠绕在剑上,根本挣脱不得。
然下一刻,泰玄看到小竹子的花苞上正不断渗出水珠,听它哭着道:“主人有危险!”
泰玄怔住,看到神念延展的仇泷月,爪子在石头上挠出几道抓痕,最后道:“算了,反正死不了,就这样吧。”
也就在这时,仇泷月倏地睁眼,“找到了!”
南荒绝巅,太虚尽涯。位于南域南方之极,灵气荒芜之地,万丈悬崖底下是翻涌的岩浆,生灵勿近。
此时,那万丈悬崖之下、滚滚熔岩深处传来一声亘古未闻的脆响。
赤红岩浆如血瀑倒悬,其间悄然绽开一道幽邃裂隙,就像是一只猩红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那是——
虚空裂隙。
遗弃之地,果真藏于无尽虚空。而破除剑阵,等于斩出一道裂缝。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忽见那裂隙之内浮现一道琉璃光幕,形同倒扣的玉碗,这是,还有一重禁制?
果真不想给他们留半点儿活路。
他旋即起身,一剑裂空,身形原地消失不见,而就在他飞出刹那,广袖一卷、归冥山已拢入袖中。
……
遗弃之地,众人联手破除剑阵封印,天幕上出现一道裂缝。
“快,离开这里!”
就在所有人化作流光试图飞出裂隙之际,天空上竟是出现了一个倒扣的玉碗,朝着他们兜头罩下。
玉碗必然是个空间容器。
在看见玉碗,顾溪竹瞳孔骤然一缩,心更是重重往下一沉。
而一旁的谢东升也是面无血色,低声呢喃:“难怪是九死一生之劫,现在看来,怕是过不去了。”
一旦它彻底扣下,就等于——
黑水河河底的虚晶被纳入了同一空间容器之内,届时,整个遗弃之地都会被夷为平地,什么都不剩下。
知道这一点儿的仅是少数,叶竹青身上携带了不少禁地光滑白石,此刻他也反应过来,飞在空中的身子如秋风中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
此刻大家离裂隙都还有一定的距离,而玉碗,顷刻间就能笼罩四野。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怀中白石已经微微发热了。
玉碗扣下之时,众人身体好似
变得沉重,飞行速度骤然减缓。
冲在最前的几位阁主化作数道流光,修为催动到极致,却仍距那道裂隙有百里之遥。
而顾溪竹他们本就在归墟,破除封印后身边有大量凶兽拖延了一下脚步,此刻与裂隙之间的距离,仿佛天涯海角。
玉碗来得太快,根本没给人半点儿反应时间,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彻底罩下。
谢东升想让师娘尝试让蟹崽带出去都已来不及了。
他只能苦笑一下,说:“果然人力不可胜天,这便是命该如此。”他的死劫,注定无法顺利渡过。
说来奇怪,真到了这时候,他心中竟不觉不甘,反倒有几分释然。
而此时,杜小六他们甚至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少年眼中映着琉璃色的天空,尚不知死亡已至,脸上还带着即将离开遗弃之地的灿烂笑容。
这样也好,谢东升想。
无知者无惧,而时空紊乱而导致的湮灭不过一瞬。
黄泉路远,有这些友人同行,倒也不算……太过孤寂。
谁能想到,被谢家老祖亲口认定理智至上、利益为先、心若铁石的人,在遗弃之地也能交上朋友呢。
最后,谢东升的视线停留在了顾溪竹身上。
他心底竟有了一丝隐秘的窃喜,虽然微弱,却撩拨了心弦,让死亡变得更加无足轻重。
然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谁来?”
天穹之上,倒扣的玉碗光滑如镜,映出一道凌空而立的身影:红衣猎猎似血河倒悬,墨发飞扬如夜幕骤临……
归臧魔尊!
不明真相的谢柳高兴地喊:“师娘,愣着作甚,魔尊接你来啦。”
顾溪竹:“……”
只是下一刻,有红色液体滴落在玉碗上,被玉碗放大,蜿蜒成河。
归臧魔尊受伤了?
被全天下修士追杀,哪怕受了重伤也要赶过来接师娘回家,他果真爱惨了师娘!
……
悬崖边。
强行搜寻遗弃之地、随后又立刻破碎虚空,瞬息万里的仇泷月肉身和神魂都受了重创,渗出的鲜血从指尖往下滴落,凝成一道血线。
泰玄看得心疼,缩在壳里唉声叹气。
这可必须得救出来,救不出来就亏大了!
恰这时,仇泷月眸光骤凝,他看向匣中归冥山洗剑池,问:“你们,谁来!”
声落剑起。
池底剑意刚刚沸腾又戛然而至。
一道青虹破水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弧光。
小竹子看得愣住,还听到了无数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它抢先了!”
“它是魔剑、以前就不喜仇泷月,被打怕了而已。”
“现在仇泷月入魔了,它又喜欢了?”
灵剑灵智破碎,无数个意识碎片闹闹嚷嚷,让小竹子一阵晕眩。
它仰头往上看,就见魔尊接剑刹那,剑锋已携龙吟之势劈向玉碗。
“魔尊在救主人!”
“魔尊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魔头!”
“铛!”他挥剑便斩,长剑击退玉碗瞬间收了些许力道,而手上鲜血,顺着剑身滴落玉碗碗壁。此刻斩碎玉碗,必定打草惊蛇。
下一刻,剑身倒转,倏地落至下方,稳稳刺入,将下坠的玉碗死死抵住。
本该落下的玉碗被撑起了一道缝。
此刻的青峰长剑,宛如撑天玉柱。然它的剑身被缓缓压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响。
仇泷月眉头微颦,视线重落洗剑池上。
洗剑池底再起波澜,又有两道白虹贯日而出。
三剑成阵,呈品字形刺入玉碗底部。剑鸣如雷,碗沿被缓缓撬起三寸空隙——恰如黑暗地狱中,劈开一线天光。
飞在最前面的是陈知溪。
卜一冲出,感受到外界天地间微弱的灵气还未来得及高兴,忽觉异样。
体内白玉鱼兰一声悲鸣,身体竟渐渐虚化,散落成星星点点的辉光,到最后,庞大的身躯只剩下了拇指大小的一颗嫩芽。
而他,身上那些诡异的纹路也在迅速消失,就好像,属于契约灵兽的痕迹在出去的那一刹那,就被无形的大手抹去了。
他心中五味成杂,一时不该作何反应。
仇泷月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本就蹙起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一些。
遗弃之地是一片未成形的新生天地,被困入其中拥有灵智的修士算得上是造物者。
他们契约的伴生灵兽本是自身神念呼应天地混沌之气创造而成,一旦离开遗弃之地,混乱小天地里的造物得不到天道认可,便会灰飞烟灭。
那只小螃蟹如今与她主人一起,斩断了与遗弃之地相连的联系,它出来后,能不能存活是未知之数。
不过……
这些人的伴生灵兽吸引的是混乱和毁灭,蟹崽的主人吸引的是生机。
或有转机也说不定。
他瞥向泰玄,略一思索,便歇了告知它的心。
一是懒得解释,二是不想听它哭嚎。
反正,作为遗弃之地本土孕育的灵植小竹子不会消失,对他来说便已足够。
一个接一个的修士飞出裂缝,同样遭遇了灵兽消散的情况,而与陈知溪不同的是,他们灵兽消失后,修为境界也是骤然大跌。
陈知溪反应过来:他境界暂时稳住,是因为吸收了涤魂花母。
他是木系,被卷入遗弃之地前本就是修的灵植师一脉传承,只是一直未寻到合适的本命灵植。
而现在,他算得上真正的灵植师了。
那颗白玉一般的嫩芽,便是白玉鱼兰涤魂花母共同缔结的灵植灵种。
而遗弃之地的其他人,却没他这般运气了。哦,他想起了收服寒髓火的阮沐晴和息壤的郭三娘,这两人,倒是得了天大的造化。
很快,顾溪竹等人也飞出了裂隙。她已经悄悄脱下了天蚕玄丝甲,穿了一身最为不起眼的衣衫。
本想出去就让蟹崽带她悄悄去往归冥山,正好魔尊现在不在家。却没想到,在飞出缝隙瞬间就看到外界一片混乱,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柳眉心红印骤然消失,她满脸惊骇:“灵兽,我的灵兽!”
谢东升的手立刻覆上手腕,那里的血管在疯狂蠕动,好似即将破裂一般。
大家都遭遇了灵兽消失的情况,顾溪竹的蟹崽有些慌乱地吐出一串串水泡,“主人,主人他们怎么啦?”
它紧张得所有的脚脚都在颤抖,两个大钳子仍高高举起,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怎么好像,有很多张看不见的嘴在咬我啊……”
顾溪竹怀中御兽盘在寸寸崩裂。
而上面,仍是艰难地显示出了几道信息。
【你的螃蟹十分不安,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不是它也会跟其他灵兽一样,被天地间那一张张看不见的嘴吃掉了呀?】
【它想起了主人之前的吩咐,拼命顶起了乌龟壳,“主人你快进来,我带,我带你,离开呀……”】
声音断断续续,缥缈得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
那一瞬间,顾溪竹心脏剧痛、泪水如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