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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Butterfly|正文完……


    应粟第一次走进巴塞罗那的圣家堂时,恰是午后,数缕彩色光线洒落在石柱与地面上,形成一片梦幻的彩色瀑布。


    她独自站在教堂中央,沐浴着温暖明媚的圣光。


    那些流动的光影映入她眼中,也仿若照进了她心里。


    时间仿佛在周身静止,她人生至今的所有阴翳也仿佛被一扫而空。


    她奇异般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宁静和美好。


    可能是颠簸太久了,这种久违的内心的平静感,让她几乎瞬间就爱上了这座都市。


    所以应粟的脚步在第一站就停驻了。


    她本来计划在巴塞罗那待一个月,后来待了整整半年。


    她租了小镇上的一家公寓,白天去逛教堂和公园,傍晚去海滩看日落。


    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如。


    离开的前一夜,她去加泰尼罗亚音乐宫,听了一场交响乐演出。


    那是出国这么久,她第一次想起席则。


    不知他此刻是不是也在这样一座辉煌华丽的音乐厅内,挥洒着他本该意气风扬的青春。


    她还记得在机场告别时,他们给过彼此的承诺——成为更好的人再相逢。


    其实应粟再清楚不过,那只是一句很美的空话而已。


    分离时总有千言万绪,以为爱一个人等一个人就要一生。


    可他们终究忽视了时间的力量。


    彼此不在身边的日子,那些独自前行的岁月,他们都会慢慢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何况席则还那么年轻,那么耀眼,他会遇到更美的风景,更好的人。


    她早就不该成为他的负累。


    有些疮痍和伤痕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有些人即使再刻骨铭心也只适合渐行渐远。


    所以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应粟再一次删光了席则的所有联系方式。


    她没打算再和他重逢。


    傅斯礼的死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消弭的隔阂。


    席则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妥协,她绝不能再自私地让他接受——自己心里一直住着一个死去的人。


    这对他太残忍,太不公平。


    她也不想永远对他心怀愧疚。


    那样活着太累了。


    彼此放过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谁都不要再等谁,谁都不要再回头。


    长痛不如短痛。


    总有一天,席则会知道,她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而已。


    没有长久挂怀的必要。


    值得他们用尽一生去追寻的,只有前方更广袤的世界。


    ……


    应粟轻轻闭了下眼,在满堂喝彩中站起身,独自往音乐宫外面走去。


    她带着一个轻便的行囊和一张世界地图,踏上了去往肯尼亚的航班。


    在那片生命力最为旺盛的土地上,她乘着敞篷越野车,追逐着百万角马扬起的沙尘,看到了动物大迁徙和天国之渡。


    当庞大的兽群在眼前奔驰而过的时候,应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野性的自由以及生命的奇迹。


    那是一场关于生命、死亡与重生的宏大叙事。


    也是一场视觉与心灵的双重震撼。


    以至当她离开肯尼亚时,一度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因为她感觉自己内心的疮痍好似愈合了一大半。


    这片土地有种神奇的魔力,它向她展示了最真实的生存博弈。


    也让她读懂了最震撼的生命力——是万物在裂缝中拼命绽放的姿态。


    她不止被这片土地治愈,也被它拯救了。


    所以当她踏上去往下一站的航班时,应粟真正卸下了全部枷锁,开始享受世界,享受她独一无二的人生。


    她拿着一张地图,在之后的三年时间里,去了许多地方,几乎跨越了整个东半球,将山河一一走遍。


    她一个人看了1098次日落,走过几十万里路,从夏蝉到冬雪,从南到北。


    但不管这些年她走的有多远,都会在每一年的四月十号那天回到东霖。


    带着一束樱花,三五照片以及风尘仆仆中载日月归来的自己。


    去见一位故人。


    她这些年并没有刻意记住或遗忘什么,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太过浓墨重彩,她即使将自己打碎重塑,也不可能抹除相关记忆。


    只是时间终究淡化了所有感觉。


    往昔的爱与痛,早已随着她独自看过的那无数个日升月落,风化在岁月里。


    她已经快记不起最爱他和最恨他时的感觉了。


    而剩下的,最牵动她心弦的,竟然是……恩情。


    撇开所有伤害不提,傅斯礼都是养护她九年的人。


    他教她成长,给予她生存经验和立世资本。


    某种程度而言,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单凭这一点,她就永远无法将他一个人遗落在这里。


    如果连她都不记得他了,这个世上恐怕没人再记得他来过了。


    她至少要成为,他活过的证明。


    ……


    应粟在墓园待了半日,傍晚时分,如往常一样去了‘蓝爆’。


    如今店里老板是滕凡,周璨在日本开了第一家分店,后来就长居在那里了。


    应粟环球旅行,自然也无法打理这家酒吧,只是‘蓝爆’凝聚了她们太多心血和回忆,舍不得转让,便交给了值得信任的人料理。


    第一年交给了夏小忆,后来她结婚备孕,便辞去了酒吧工作。


    第二年就交给了滕凡。


    应粟起初以为他只是把这当成兼职,没料想他一直干了下去,从未离开。


    哪怕他相熟的那些人都一个个离去,他还坚定地守在这家酒吧。


    应粟删掉席则后,本不想和他有关的人再多交集,怕徒增牵绊。


    只是滕凡工作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出过错,何况那年在曼珠桥上,他对她也有搭救之恩。


    于情于理,应粟都无法辞退他。


    而且小忆离开后,滕凡的确是店里她最信任的人了。


    店长,他是不二人选。


    滕凡并没有推诿。


    他这些年变化也很大,摘掉了黑框眼镜,脱掉了格子衬衫,每天穿着利落的黑色西服,精神了许多。


    性格更不似从前那样呆板怯懦,整个人开朗活泼了很多,可以独当一面,将酒吧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见了都喊一声滕哥。


    应粟


    每年回国,都会顺道来‘蓝爆’坐一会。


    她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滕凡身上的变化,直到某一晚,她去那条后巷里醒酒,遇到几个彪悍的醉汉。


    应粟与他们发生了冲突,差点没能全身而退,关键时刻是滕凡匆忙赶来,一脚撂翻那群醉汉的头目。


    几个男人醒酒后,跪在两人面前求饶,嘴里喊着滕哥。


    应粟撑在墙上,有些恍惚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滕凡,这一幕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渐渐重合。原来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跪在凄风冷雨中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男人。


    滕凡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低声询问她有没有事。


    应粟摇摇头。


    心里后知后觉的有了些奇特的异样。


    因为这貌似是滕凡第一次对话时敢坦荡地直视着她眼睛。


    那么从前的那些躲闪,是因为什么呢?


    她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但只要稍微一细思,就会发现他其实早已泄露了很多蛛丝马迹。


    滕凡开车送她回酒店的途中,应粟百般犹豫,终究没忍住试探,“滕凡,你为什么愿意一直留在酒吧?”


    滕凡沉默了片刻,认真地回答她:“因为我想报恩。”


    也想……守住和你有关的最后一点回忆。


    他抿住唇角,到底没说出口后半句话。


    “报恩?”应粟怔了怔,她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应姐,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对我来说,你曾经拯救过我不止一次。”


    ‘拯救’这个词,色彩太浓重了。


    应粟竟生出了一丝震撼。


    “我们初遇的那晚,你保护了我的自尊,还教我不要跪着,要自己站起来。”滕凡语气有些哽咽,“我一直记得你的话,所以拼命站了起来。我也一直将你视为我人生中的一束光,追随着你前行……我不想让你失望。”


    应粟久久没有出声。


    她一度以为自己生来不幸,只会带给身边人灾难。


    却没想到,在她挣扎堕落的那些年,她竟然成为了另一个人的救赎。


    这怎能不令她震撼?


    滕凡的变化和成长,证明了她过去活着的意义。


    她并非带给所有人的,都是毁灭。


    还有……光。


    应粟别开视线,望向窗外流泻的霓虹,忍住了想落泪的冲动。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直到车子驶向曼珠桥的时候,滕凡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张口,“应姐,你现在……走出来了吗?”


    应粟微微闭了下眼,轻声道:“早就走出来了。”


    “那你……找到想要的自由了吗?”


    应粟摇下车窗,任潮湿的海风拂面,一缕皎洁的月光浅浅映在她脸上,她弯起唇角,微笑着看向他。


    “活着就是自由。”


    滕凡被她的笑容撼动了一秒,顷刻间,他便收敛一切波澜,笑着点头,“也对,人生来就是自由的。”


    他现在和应粟说话,自在了很多,偶尔也会不失幽默地打趣一下,比如现在:“那大冒险家,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流浪’呢?”


    应粟慵懒随性地趴在车窗上,笑着回:“接下来要在本土流浪了,下一站打算去西藏。”


    “去布达拉宫吗?”


    “可以顺便去看一下,但这次的目的是支教。”


    滕凡有些诧异,“支教?”


    “嗯。”


    应粟这些年周游世界时,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就有个是藏族姑娘。


    某次在瑞典马尔默夜晚骑行时,她向应粟讲起了很多家乡的故事,讲西藏的文化,讲人文风物,讲信仰,最后讲到了偏远村庄的贫瘠。


    无来由的,在她的描述中,仿佛有一根线轻轻牵引住了她,将她的灵魂引向了那片神秘的天地。


    她深思熟虑后,第二天就决定去西藏支教一年,然后通过“中华支教网”上的联系电话报了名。


    人这一生总要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滕凡震惊了一秒,但没有再追问缘由,在他看来,应粟去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神奇,不为世俗所困的女人。


    他笑着看向她,“应姐,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也最有韧性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也是最值得……获得幸福的人。”


    应粟微微垂眸,不再说话。


    滕凡这些年并没有主动提起过席则,只是他作为两人的朋友,终究不忍看他们无疾而终。


    “他……还在等你。”


    “也许会一直等下去。”


    应粟咬住唇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他现在过得好吗?”


    “我和他联系也不多,但蒋聿他们去巴黎看过他几次,他生活得挺好的,现在是巴黎青年音乐家协会的会长,经常组织会员去养老院、医院等义演,或者参加一些赈灾的音乐公益演出。今年还作为唯一的华人受邀去巴黎圣母院参加开幕式演出了。听起来,他似乎活得比以往更精彩更充实了。”


    应粟忍不住从这三言两语里幻想了一下席则这些年的样子,心里有种无端的感动和骄傲。


    “……那就好。”


    他们都在往前走,都在寻找人生的价值。


    而他们也不负当初离别时的承诺——在这一路追寻中,终于变成了自己最期许的模样。


    滕凡默然片刻,看了她一眼,叹息道:“但他的人生无论有多精彩,总有那么一角缺憾。”


    应粟声音压低,刻意含糊道:“谁的人生没有缺憾呢?”


    “应姐。”滕凡语气有些焦急,“你和他所追寻的自由,并不代表往后余生都要独自一个人生活。”


    “既然你们彼此还牵挂着,为什么不能给对方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呢?”


    “你迟迟不肯走出这一步,甚至还决绝地切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究竟是跨不过去以前的坎,还是因为……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呢?”


    应粟嘴唇动了动,别开视线看向外面的什滹海。


    滕凡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夜不吐不快,索性一股脑都说出来了,“如果是因为前者,你大可以站在原地,因为席则会朝你跨过去。你在意的所有过往,你以为永远都跨越不了的那些伤痕,对他而言,都没你重要。”


    “如果是因为后者。”滕凡顿了顿,偏头看向她,“应姐,我有句话要送给你。”


    应粟慢慢抬眼,与他对视上,示意他说。


    滕凡低叹一声,“别为任何人的离开,丢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


    应粟心脏抽痛了下。


    她久久没有出声。


    滕凡说完后就有些紧张,他害怕自己唐突,然后抿抿唇角,补充道:“应姐,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可能不信,我应该是这个世上最希望你和他能幸福的人了。”


    应粟静静地注视着他,良久后,微垂眼帘,声音轻不可闻,“我相信。”


    恰好一辆车鸣笛而过,滕凡没听清,“嗯?什么?”


    “没什么。”应粟笑了下,“滕凡,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滕凡摸了摸头,又像以前那样腼腆地笑着,“我不过说了几句话,跟你们以前对我的帮助相比,不值一提。”


    应粟摇摇头,轻喃道:“这番话对我很重要。”


    滕凡正好将车停到了酒店门口,他从中控扶手箱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应粟,“后天是他的毕业典礼,这张邀请函是他特意寄来,让我转交给你的。”


    应粟缓缓接过,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邀请函是红色烫金的,很有质感,正面印着巴黎国立音乐学院的校徽和校园剪影,背面是法文邀请语。


    而最下面是两行手写上去的中文,字迹工整,一笔一划——


    姐姐,我已经努力成为更好的人,如果你也已经找到了内心的答案。


    那么,在我们共同踏足过的这片音乐圣殿,我等你……如约而至。


    落款:席则。


    应粟反复地看着这两行字,指间一遍遍抚摸过席则的名字,眼角终究没忍住滑落一行泪。


    滕凡默不作声地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说:“应姐,去见他一面吧。”


    “哪怕你还是决定和他咫尺天涯,也应该当面告诉他。别让他一直怀揣希望地等下去了。”


    应粟摩挲着邀请函,许久后,喉间溢出一个喑哑的字节——


    “好。”


    这并不是她几秒内做出的决定,而是过去一千多个日夜她潜藏于心的最大渴望。


    当初决定放手的时候,她是真心盼望席则一直往前走,遇到更美好的风景,将她抛诸脑后。


    可当她见识了这么多辽阔的天地后,她内心突然涌起了另一丝念想——


    也许……她就是那个更美好的风景呢?


    曾经的应粟带给席则的只有痛苦和绝望,可将自己打碎后重塑的应粟,见过最广袤的世界,见过芸芸众生。


    她终于在年年月月的风雨洗礼中,长成一棵坚韧的大树,向阳而生,自由无拘。


    也许这样的她也值得席则等一等呢?


    至于她内心一直认为无解的死局,也许见到席则的那一刻,就会有答案了。


    无论命运将他们吹向何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他们的确应该……见一面-


    应粟辗转反侧了一夜,次日买了直飞巴黎的机票。


    最早的航班是夜间十二点的,她只能在后天中午抵达。


    应粟有些遗憾,无法参加席则毕业典礼全程了。


    她没有让滕凡提前告知席则自己会去,说不清是想给他个惊喜还是什么。


    总之,她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心情就莫名地紧张起来了。


    也许是近情情怯吧。


    她开始在脑海里不断预演见到席则后的对话。


    本来十二个小时的航程,她觉得分外漫长。


    以往她睡一觉就过去了,现下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神志和意识都越来越清醒。


    等机舱内开始广播即将降落戴高乐机场时,应粟猛地一激灵,心跳莫名加速。


    她恍恍惚惚地下了飞机,随着人流走出机场,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驶往学校的途中,应粟心跳时快时慢,她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霎那间,多年前她和席则一起‘逃往’巴黎的景象全部涌入脑海。


    这座城市于她而言并不算熟悉,但这里留下了她和席则这一生中最快乐的回忆。


    所以,当多年后她再次踏入这座城的时候,竟没来由得生出了一丝乡土情。


    原来人真的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司机,还有多久能到?”应粟用法语急切地询问道。


    她这些年环游在外,学习了好几种语言,其中就包括法语。


    司机和善地回她:“还有十分钟左右。”


    “好。”


    应粟的心跳再一次加速。


    等学校的大门近在眼前时,应粟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按捺住紧张和激动之情。


    她下车后先去了附近花店,买了束新鲜的白玫瑰,用漂亮的丝带扎好,她捧着鲜花走进了学校。


    今日学校人格外多,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和家长,三五成群地在拍照。


    应粟走进去后才发现,要找到席则简直难如登天。


    四处都是穿着一样衣服的年轻人,学士帽一戴,长相都差不多。


    她无奈下只好不断找人询问。


    席则的名声很响,一提他大多数人都认识,可惜没人给她指出一条明路。


    说他在哪的都有。


    应粟绕着学校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来时的紧张早就被消耗没了。


    最后,在傍晚时分,她才终于走进了席则的确切位置——音乐厅。


    她进去后,问了旁边的礼仪小姐才知晓,毕业生的颁发证书和演讲环节都结束了,现在是毕业生的音乐会。


    也是最受历代学子欢迎,最热闹的环节。


    应粟和她要了份表演嘉宾名单。


    她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的名字——


    开场表演者:席则


    表演歌曲:《坠溺她的海》


    应粟视线蓦然僵住。


    在她尚未回神之际,音乐厅内灯光全部暗了下来,舞台上大幕拉开,身穿白色燕尾服的少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站在光柱下,手持一把银蓝吉他,如童话世界里的白马王子般,降临在她的世界。


    应粟站在阴暗的角落,一瞬不瞬地望着舞台方向。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虚化,她的视野里就只剩那一个人。


    席则上台后,四处环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没找到,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他失落地扶了下麦架,嗓音低沉,“今夜这首歌我本来想唱给一个我等待许久的人,但她没来,或许……永远都不会来。”


    他抬起眼,眸色湿润,“所以今晚是我最后一次再唱这首歌。”


    “敬过往,敬明天。”


    敬天底下所有……爱而不得。


    “《坠溺她的海》,送给我自己。”


    慵懒的吉他音缓缓划破空气,全场霎那寂静。


    席则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应粟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站在阴影里,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而席则全程都闭着眼睛,错过了他人生中最期待的时刻。


    他曾经拼命地向应粟走近,从八岁到十八岁,再到如今的二十二岁。


    他用了整整十四年的光阴,才终于等到——


    应粟如此坚定地朝他迈进。


    “如果有一天,万物飘摇


    世界只剩一枚月光


    我也会拥抱着她


    坠溺你的海”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绵绵不绝的掌声响彻大厅。


    两秒后,灯光亮起,应粟抱着玫瑰出现在光里。


    席则睁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应粟流着泪将玫瑰递给他,弯了弯眼尾,笑道:“毕业快乐。”


    席则直直地看着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应粟继续笑着道:“你唱给我的歌,我听到了。”


    “抱歉,这么晚才来赴你的约。”


    席则怔怔地站在原地,无意识地接过了那捧玫瑰,视线仍旧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生怕是错觉。


    许久后,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后,他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只要你来,多晚都不算晚。”


    席则哽咽着说完这句话后,一把拉过应粟的手,带她跑出音乐厅。


    他们一路逆着人海,逆着风,顺着光,跑向了操场。


    此刻正是落日时分,巴黎的夕阳是流动的蜜糖色,整座城市在金色余晖中化作莫奈的油画。


    他们两人就站在缤纷的画里,深深凝望着彼此,三年时光在这个对视里流逝殆尽。


    应粟在这一刻,终于读懂了什么叫“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席则没有追问她,为什么言而无信,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


    应粟也没再试探,他是否已经不再介怀过去的一切还有……傅斯礼。


    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了。


    当他们跨越一千多个日夜,站在彼此面前的这一刻,他们内心翻涌的,最浓烈的情绪……只剩思念。


    刻骨铭心的思念。


    席则长久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摸上她脸颊,感受着她温度,声音几度哽咽,“你如果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应粟张了张口,很想说一句对不起。


    但又觉得,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这三个字了。


    所以她轻轻环抱住他的腰,克制着泣音,“以后只为我一个人唱《坠溺她的海》吧。”


    “……好。”席则用力抱住她,眼泪霎那涌得更凶了。


    他反复确认:“我等到你了,是不是?”


    “是。”应粟哽咽着回。


    “你还会不会走?”


    应粟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席则,我愿意来见你,是履行我们之间的承诺,也是想试试和你还能不能重新开始。但我……不会因为你停留。”


    “没关系。”席则急忙道,“你永远不用为我停留,我给你的爱,一直都是自由的。”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而我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你。


    这次,下次,次次。


    应粟站在夕阳下,笑着看向那个眼中只有自己的少年。


    “我下一站想去拉萨。”


    席则立刻道:“我陪你。”


    “你追寻你的世界,我追寻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