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Blue“那就让我睡够一个月!”……
钢琴课结束后,席则示意蒋聿他们先走。
几人笑着跟席迦打了个招呼,“迦迦,晚上哥做局给你接风。”
“好呀!”席迦甜甜一笑,视线扫过人群最后面那道不起眼的影子,扬声,“滕凡哥,你也一起来。”
滕凡猝不及防,他僵硬地笑笑,“我就不去了。”
蒋聿哼了声,勉为其难地开口,“小公主都发话了,来呗。跟我们多排挤你似的。”
其实蒋聿和焦时嘉、席迦是高中同班同学,认识得比席则还早。席迦漂亮可爱性格好,又是一个圈子的,他们都把她当小公主宠。蒋聿还不要脸地追过她,结果小姑娘一脸无辜地说,她哥哥不让她早恋。
他们一早知道席迦有个很神秘的哥哥,在另一所国际高中。小姑娘纯纯哥控,每次提起来都把人夸得天花乱坠,又不肯让他们接触,害怕带坏她宇宙第一优秀的哥哥。
后来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们和她的宝贝哥哥进了同一所大学还同寝。
席迦却被父母送去了国外读金融。那会儿蒋聿还纳闷呢,女孩子学金融,男孩子却来学音乐,这有点本末倒置了吧。当然他不是看不起席迦的意思,只是根深蒂固的家族理念,一般都重点培养男孩来继承家业。席家这操作他确实看不懂。
直到,后来深入了解了席则的音乐天赋和成就,他才恍然大悟。
培养一个集团继承人可能几年就能做到,但创造一个音乐天才却是百年难遇的机缘。
席则的一生,注定要绽放在世界音乐舞台的中心-
“你怎么回来了?”
教室人都走空后,席则斜倚到钢琴旁,点了支烟。
“我申请回国做交换生半年。”席迦双手撑着琴盖,一双乌黑晶亮的杏眼含笑盯着席则,“哥哥,你想我了吗?”
席则没看她,眉心微拧,“爸妈知道吗?”
席迦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他们已经替我做了一次决定,我也如他们所愿出国念书了。但我的人生,不可能事事由他们掌控。”
席则吸了口烟,脸色愈发阴沉,他侧额瞥了她一眼,“席迦,别再任性。”
“反正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任性。”席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我就干脆任性好了。”
“妈咪在伦敦开音乐会,老爸日理万机,他们估计没时间管我。”席迦又笑了笑,期待地看向席则,“所以,哥哥,你要管我吗?”
席则不答反问:“申请的哪所学校?”
“你们隔壁,东霖大学。”席迦说,“我知道你的红颜知己在这个学校,我正好可以去认识一下,没准以后就是我嫂子了。”
席则眼神变沉,直接问:“你到底为
什么回来?”
“还能为什么,”席迦委屈地眨了眨眼,乖乖回答,“当然是我舍不得你,和爸爸妈妈啦。”
她上前半步,小心翼翼拉住席则的衣袖,仰着头,眼泛泪光:“哥哥,你能不能对我态度不要这么冷淡?”
席则烦躁地扯开她手,又吸了口烟,“我对谁都一样。”
“可我们不一样啊!”席迦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可怜的哭腔,“我们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陪伴彼此的时间比爸妈还要长。你是我最依赖最亲近的人,你怎么能对我和对别人一样呢?”
在席则这里,只有应粟的眼泪是操控他情绪的武器,其余人就只是一滩没用的水而已。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席迦流泪,被哭烦了,他掐灭烟,往垃圾桶方向走。
后门墙角还堆着她的粉色大行李箱,这是一下飞机就直接来学校了。
他叹口气,将烟头丢进垃圾桶,随后拎起箱子,“哭够了就送你回家。”
席迦立刻抹掉眼泪,踩着小皮鞋哒哒地跑过来,破涕为笑,“哥哥,我不想回家,我能不能去你酒店住?”
“不能。”席则冷淡地拒绝,“你自己回家跟爸妈交代。”
席迦垂头丧气地小声说:“好吧。老爸要骂我的时候你得帮我。”
席则没搭话,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他立刻拿起来看。
周璨:【醒了。状态已经稳定了,不用担心。】
席则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但脸上的阴翳丝毫未散。
应粟应该把昨晚的事都忘干净了吧?他可真他妈会挑表白的时机。
席迦也跟在他身后玩手机,过了会儿抬起头说:“哥哥,蒋聿说晚上要在紫荆宫给我接风,我们一起过去?”
“没空。”
席迦求了一路,席则也没动摇,到家把她和行李扔下后,就开车走了。
席迦站在原地望着他车渐渐消失,给滕凡拨通了电话-
医院楼下。
席则坐在车里吸完两支烟,才吐出一口气,拉开车门。
走到病房的时候,里面空空如也,他去护士站询问:“你好,我想问一下,405号房的病人去哪了?”
值班护士从电脑上查看了下,“她一个小时前已经办理出院了。”
席则皱起眉。
高烧到直接晕过去了,竟然还不好好治疗?
这么快就出院。她是真不把自己命当回事吗?
席则边大步往外走,边拨通了她的电话。
他本来不抱希望会被接通,但铃声响了十几秒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席则?”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喊出自己名字的这一刻,他心口莫名堵得慌。
他站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深呼吸了几下,淡声问:“医生让你出院了吗?”
应粟说:“我烧已经退了,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一听她这稀松平常的语气,席则就知道她果然忘记昨夜在马路上的那段记忆了。
说不出是松气还是遗憾,总归兜兜转转,他们的关系可能又要回到起点了。
“你在家吗?”席则继续往外走,“我过去看看你。”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席则,我想一个人待着。”
席则顿住步伐,闭了闭眼,极力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应粟,是不是我进一步,你就会退一步?”
又是一阵沉默。
应粟似乎叹了口气,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席则,你知道昨晚我为什么鸽了你那场电影吗?”
席则不说话。
应粟继续道:“因为你带我去看的那场电影,不是我想看的。”
席则陡然拔高了音调:“那你一辈子,就只愿意看那一场电影了吗!”
“你问我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那什么有意义?”席则快被她逼疯了,“你告诉我什么有意义?”
那个男人抛弃了你,害你得了抑郁症,让你对活着都丧失了希望,你竟然还舍不得他!还不肯,给别人,哪怕一丝机会!
“活好自己的人生最有意义。”应粟好像点了支烟,她吸了口轻轻吐出,声音带着几分淡漠的飘渺,“永远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改变自己。你想看什么电影就去看,会有很多人愿意陪你。”
席则嘲讽地笑了声,“姐姐,你自己的人生都活不明白,就别来指点我了。”
“我比你懂自己想要什么,什么是值得的,什么是有意义的。”
“那样最好。”应粟也笑了笑,“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席则心莫名一紧,他似乎预感到什么,果然——
“席神,席大少爷。”应粟声音很冷,“你的游戏,该结束了吧。”
“……什么意思?什么游戏?”
应粟说:“我不想探究你接近我的目的了,但我们约定的那一个月,到此为止吧。”
“应粟,”席则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份被戳穿,反而笑了起来,“你觉得一个男人,故意接近一个女人,能是什么目的?”
“你已经把我睡到了,目的达成了吧。”
席则气极反笑,顺势赌气般地回了句:“那就让我睡够一个月!”
挂断电话后,他骂了声操,猛地拉开车门,一脚油门轰出去。
直接奔着应粟的公寓飚。
他算发现了,跟这女人说什么都没用,就得做。
只是车开到一半,他冷静下来,又想起昨晚她那不死不活的状态。
这明显就是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创伤,还没有修复好自己,他再贸然闯入她的世界,也许会把她逼的越来越远。
她淋过什么雨,淋了多久,那场雨把她浇到了什么程度,他一概不知。
于她而言,他只是一个寂寞时用来发泄欲望的工具而已。
他不能朝她走近,一进就会触到她的触角,她会立刻冷静地退回安全地界。
他们之间最稳定的关系,大概就是基于身体本能的需求关系。
哪天她新鲜劲过了,她对他厌了,腻了,他们就彻底结束了。
人是不会对一个工具动心的。
席则放慢速度,漫无目的地穿梭在钢筋铁林里,四周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千篇一律,纵横交错的高架公路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他慢慢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走上的或许就是一条死路。
驶出一条高架后,他无意识地苦笑了声,左打方向盘,驶离了通往应粟公寓的那条路。
中控上的手机震了下,他车内连着蓝牙,随手滑了接听。
“席则,你妹妹有些喝醉了,方便过来接她一下吗?”是滕凡的声音。
他平常很少跟他打电话。
这个电话是为席迦打的。
开学时,席迦和尤蔓一起送他去的学校,在宿舍里打过一次照面。
尤蔓是滕凡的偶像,激动地握了个手后,尤蔓还随口提点了他两句。
席迦没有学音乐,但她遗传了尤蔓的钢琴天赋,临走前她还亲切地和滕凡在学校钢琴室切磋了下琴艺。
从小到大,席迦总是不厌其烦地想要融进他的所有交友圈,认识他身边的每个人。
这也是他烦她的一点。
“让家里司机去接。”席则本就气不顺,一听她更烦不胜烦。
包厢里很哄闹,滕凡好像起身离开了房间,压低声音,“席则,我、我能……”
他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就在席则耐心快告罄的时候,那边传来一道恶劣的男声——
“穷鬼,你他妈还敢遛出去打电话,进来给我们唱首歌助助兴!”
这道声音,席则有一点印象,好像叫贝什么铭玩意儿,也是席迦高中同学,脑残迷弟一个。
席则也猜出什么情况了,他沉下声音:“你进去把电话给蒋聿,我马上到。”
“……好。”滕凡嗫嚅着应了声,随后是门推开的声音,手机到了蒋聿手里。
“哎,席则吗?”蒋聿扯着嗓子,语气很不爽,“你他妈找我还通过滕凡干什么?”
“地点包厢号发给我。”席则言简意赅,冷声道,“在我过去之前,包厢里有一个人出了事,我算你头上。”
第22章 Blue那是17岁的应粟。
紫荆宫会所。
席则推开包厢门,就被冲鼻的酒
味和香水味糊了满身。
他皱着眉嫌恶地拍了拍空气,索性插兜靠在门口,一步都懒得动了。
正喝酒唱K,狂热尽欢的一群男男女女,察觉到门口动静,齐齐望了过来。
看到席则的时候,喧嚣不已的包厢奇异般静默了几秒,有几个女生脸瞬间就红了。
被围拥在正中心的席迦,醉醺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马上兴奋地站起来,“哥哥,你来了!”
她喝得不少,晃晃悠悠的,蒋聿和贝铭在一旁左右护着她,生怕她摔倒。
席则没看她,第一眼先扫向了沙发角落里,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格格不入的滕凡。
他脸色窘红,除了衣领不知什么原因湿了大半后,看起来没出什么别的意外。
滕凡抬起头和他对视了眼,有难堪,也有祈求。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即使这群少爷小姐什么都没做,对他也是一种折磨。
席则无声地和他碰了个眼神后,终于望向席迦,不耐烦地说:“走不走?”
席迦还没说话,蒋聿不高兴地把杯子磕在桌上,“席则,我给你妹妹办的接风宴,你不来也就算了,上来就把人带走,什么意思?”
焦时嘉在旁边拦了下,“聿子,你喝多了。”
他不知道刚那通电话,也不知道蒋聿的火是因为滕凡。
席则竟然借他的手机,威胁自己,就他妈为了保护滕凡不受欺负。
到底谁是他兄弟!有这么亲疏不分的吗!
“没什么意思。”席则不冷不淡地抬了下眉,“以后这种局,不该叫的人,别叫。”
“操!”蒋聿彻底炸了,一把摔掉手中酒杯,噼里啪啦一阵响。
“谁是不该叫的?你说出来!”
包厢里的人一看这气氛,全都大气不敢喘了。
况且都知道席则和蒋聿是兄弟,从没翻脸过,今天这是闹哪出?
席迦也吓了一跳,怯怯地看向席则,“哥哥——”
“你他妈闭嘴。”席则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席迦被他一吼,眼睛立刻红了。
蒋聿直接就要冲过来,焦时嘉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聿子,你别冲动。”
“滚开!”蒋聿挣了下没挣开,瞪着席则,“席则,你为了个外人跟兄弟横也就算了,连亲妹妹都吼!她今天刚回国,行李都没放就去学校找你了!接风宴你不来,一来就骂人,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你要想当哥,这妹妹送你怎么样?”
“……”
焦时嘉心道要完蛋,在蒋聿爆发之前他立刻给了贝铭一个眼神,两人一起制住他。
蒋聿性子冲,他生怕这人气头上说出什么伤感情的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无奈地看向席则:“席神,你们都少说一句吧!”
“我操——”焦时嘉下一刻就甩开了手,呲着牙咒骂了声,低头一看,蒋聿这混球竟然给他手咬出一个大血印。
蒋聿嘴解放后,将矛头直接扫向了旮旯里那人:“滕凡你这个孙子!你他妈除了会躲在后面还会干什么!”
“哦——对了,你还会告状!还会挑拨离间!”
贝铭也在旁边拱火地附和:“穷鬼还事儿逼一个,狗娘养的玩意儿!真他妈欠。操!”
顿时所有目光都移向了滕凡,他本就难堪,这下更抬不起头了,手腕颤抖地撑了下沙发,想站起来,嘴唇咬的发白。
席则在贝铭骂完那句话后,最后一丝耐心也被耗干了。
他今天本来就极度不爽,正愁没地发泄呢。
他直起身子,将后面的门反手摔上。
一声巨响,消灭掉了屋内所有声音。
他沉着脸走进来,站在过道的几个人下意识都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一条路。
席则平时冷淡难以接近,但从没有像今夜这么盛气凌人过,气场极其吓人。
他一言不发,径直朝着蒋聿方向走过去,路过长桌,随手拎起上面一瓶刚敞开的龙舌兰。
见他这要抡人的气势,蒋聿眼睛都瞪红了,他不敢置信又有点委屈地质问:“操,你真要为了他跟我——”
席则单手拽起他衣领,将他甩到一旁沙发,然后按着贝铭的后颈把他摁在了地上。
贝铭没想到是针对自己的,他刚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席则就猛地揪住他头发,逼他半跪在地上向后仰起头,下一秒,一整瓶龙舌兰兜头浇了下来。
包厢内发出一片惊呼。
蒋聿和焦时嘉也愣了。
一时都没人敢上去拦。
酒度数很高,滋味火辣辣的,顺着贝铭头发,眼睛,鼻梁,一直流到嘴里。
他又呛又辣,感觉整个喉咙都在火烧火燎,眼睛睁不开,口腔里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痛苦地呜咽。
屋里有几个女生被吓到,捂住脸背过身去。
席则就这么摁着他,灌完了一整瓶龙舌兰,漆黑的眼里不带一丝温度。
末了,他将空瓶子往地上一扔,慢条斯理地勾了下唇,声音格外平淡:“你这张烂嘴不会说话,我就替你洗洗它。”
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贝铭狼狈地瘫在地上,抠住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席则站直身体,双手重新插进兜里,随后面无表情地望向席迦,“现在,走不走?”
席迦愣了好半晌,反应过来急忙拿起自己包,跑到他身边,小声说:“走。”
席则转身盯了一眼同样被吓傻的滕凡,平静地问:“你呢?”
滕凡吞咽了几下,从沙发上利索爬起来,走到门边,“我也走。”
席则踏出门口的时候,顿了顿,回头给了蒋聿一个解释,“你的交友圈我不干涉。但滕凡是我罩着的人,你公然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放任别人欺凌他,是在下我的面子。”
“而且,”席则默了瞬,“谁都不是生来就该跪着被人羞辱打骂的。”
滕凡立刻仰起脸,眼眶湿润。
蒋聿坐在原地,双眼通红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
席则走出包厢后,在楼道尽头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是周璨和那个珠宝店遇到的气场强盛的女人。
周璨不知与她说了什么,两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席则只用余光留意了一眼,没多在意。
走出紫荆宫后,他先开车把滕凡送回了学校。
下车的时候,滕凡站在主驾旁,对他说了声谢谢。
席则摆摆手。
滕凡犹豫着:“你今晚回宿舍住吗?”
“不回。”
滕凡看了眼后座的席迦,女孩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滕凡放轻声音,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你惹麻烦,还让你和蒋聿他们闹不痛快。”
“这事跟你没关。”
“一般这种局他们不会叫我,叫我我也会拒绝。”滕凡声音越来越小,“这一次……”
“我知道。”席则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席迦,嗓音微沉,“你进去吧。”
“嗯嗯,总归今晚还是多谢你。”滕凡说,“开车小心。”
滕凡走后,席则点了支烟,将车窗打开,外面冷风灌进来。
席迦慢慢睁开了眼睛,从后视镜里对上了席则冷淡的目光。
几秒后。
席迦乌黑的杏眼弯了弯,“哥哥,我好久没见到你发火了,还是那么帅。”
席则拧起眉,警告地睨了她一眼,“你再敢惹事,拿人当枪使,我饶不了你。”
席迦一听就兴奋了,脑袋趴上他的椅背,发丝垂落时轻轻扫到席则的胳膊上。
“你要怎么饶不了我?把我打一顿,还是锁起来?”
“席迦!”席则冷声,“你玩闹该有个限度,别过火。”
“我没玩闹,我就是想试试。”席迦难过地叹了口气,“如今试出来了,在你心里,只相处了几个月的滕凡都比我重要。”
席则默不作声,手伸向窗外掸了掸烟灰。
席迦沮丧而又专注地看着席则,她的眼睛很纯,认真地看着一个人时总显得无辜,看了一会儿后忽然问:“哥,我回来你高兴吗?”
“你看不出来?”席则吐出一口烟圈。
“我没见过你
真正高兴的样子。“席迦依旧盯着他,呼吸很热,隔着一层衣服,席则也感受到了。
他将随意靠在椅背上的胳膊抽走,松手刹,启动车子,单手打着方向盘倒车出去。
席迦还保持着抱住椅背的姿势,声音轻的像自言自言:“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高兴一点,才会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我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哄好任何一个男生,”席迦颓败地垂下眼睫,“却偏偏哄不好我最亲爱的哥哥……好像也挺失败的。”
席则眉头越皱越深,“少说醉话。”
“我倒希望自己真的醉了,”席迦笑了笑,“清醒地活着挺痛苦的。”
席则:“活着痛苦可以去死。”
席迦震惊地看向他,这次眼睛是真的红了,“你讨厌我到这种地步吗?”
席则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应粟,他冷漠地笑了声:“席迦,你永远不会懂,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席迦红着眼哽咽:“哥,你也永远不会懂,我到底有多痛苦。”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车子在夜色里驶进云麓湾,停到最里面的一栋白色别墅前。
席迦已经平复好心情,下车前问他:“老爸下午问起你了,什么时候回家吃一顿饭?”
“再说。”
席迦看着他:“他们都很想你。”
席则没说话。
席迦又说:“老爸已经接受我回国做交换生的事了,他还说下周六要给我在家里办一场派对,那天回来吧。”
席则没答应也没拒绝,直接开车离开了。
没回酒店,也没回学校,他驶出市中心,城市的繁华霓虹渐渐远去。
四周如黑潮般静谧,席则有些失焦地盯着前方,绕过几条公路后,钻进一条古老的胡同口。
巷子狭窄逼仄,只能允许一辆车通过,幸而这片老住宅区早在五六年前就准备拆迁了,里面的住户都已经陆陆续续搬走,只剩下几家贫苦的还固执地守在这里。
如同守着一段陈旧的老时光。
拐进巷口后,席则将车停在了垃圾场附近的空地,然后下了车,绕过一栋栋灰白斑驳的破楼,走到了二单元,推开铁栅门后,摸着黑爬上了三楼。
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早就不亮了。
不过他对这里太熟悉,根本不需要灯,这里的一砖一瓦乃至一块石头,都刻在他的记忆里。
三楼只有一处住户,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没心情开灯,直接进了书房改造的工作间,案台上还摆着一堆工具,他昨夜制作的蝴蝶标本因为心情太烦乱,失败了。
他将手机关机,坐在椅子上,从旁边展柜里又取出一只蓝闪蝶。
脚下的热水壶是昨晚烧的,还保温,他将热水倒进一个长条的白色塑料盒里,用镊子夹住蝴蝶,将躯干部分浸入热水中,等翅膀软化后抽出张纸擦干躯干多余水分。
然后取来标本针插入蝴蝶胸部正中后固定在展翅板中,调整了几下翅膀角度用硫酸纸覆盖住,最后一步是将针插入翅膀周围还要小心触角,这一步需要极其耐心,他昨夜就是在这一步失败的,导致形状没弄好。
今夜他心依然不静,只能强迫自己注意力放在蝴蝶的蓝色翅膀上,蓝色,蓝色,蓝色……
应粟。
当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出现在他脑海时,他就知道自己又要失败了。
眼神渐渐涣散,手上的蓝色原蝶好像幻化成了十年前的一道影子。
嘈杂纷乱的大厅里,灯火通明,焦躁的脚步声、谈话声、痛哭声充斥着四周。
整个世界都在喧喧嚷嚷,而与他隔着十步之外的廊柱下,却安静站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水蓝长裙,乌发雪肤,脖子纤弱清瘦,眼神安静漠然,像一朵在静夜里独自绽放的蓝玫瑰。
——那是17岁的应粟。
第23章 Blue“是我放过他了。”
昨天那通电话过后,席则再也没有联系应粟。
应粟晚上吃了退烧药后昏昏入睡,一觉晕到了中午十一点。
起来时,周璨正在厨房里给她做饭,味道很香。
应粟闻着味走过去,“在做什么?”
周璨回头,笑着说:“玉米排骨汤,你最喜欢的。”
应粟懒洋洋靠着门,“什么时候来的?”
“两小时前。”周璨关上火,用汤勺舀出一勺汤,尝了尝,又洒进点盐和鸡精。
“姐,汤马上好了,你先去洗漱吧。”
应粟瞧了她一眼,转身走进洗手间,洗完漱后,她回到餐厅,周璨已经把汤端上来了。
“你今天不回家陪云姨吗?”应粟坐下后,若无其事地问。
“我妈最近给我张罗着相亲呢,回去受罪吗?”周璨无奈地笑,又看向应粟,“而且,我不放心你。”
“我都多大人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应粟慢条斯理地喝着汤。
周璨盯着她不说话,应粟叹口气,无奈妥协:“好啦,我答应你去看心理医生。”
周璨立刻笑了,又给她加了勺汤,“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国内知名的心理咨询师,是宾尼法尼亚大学的应用心理学博士。你不想去医院,我们可以直接去她的私人诊疗室。我现在跟她约一下时间。”
“今天就要去?”
周璨点头:“宜早不宜晚。”
应粟已经无所谓了,她从来也不信这世上真有人能解救她,经年难愈的伤口早已溃烂不堪,不过是得过且过地活。但如果能让关心她的人放心一点,她也不会讳疾忌医。
“哎呀,不巧,安医生的会诊这周都排满了。”周璨放下手机,“只能约下周了。”
应粟无意识松出口气,“那就下周吧,不着急。”
周璨说:“那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我晚上过来给你做饭。”
“不用。”应粟说,“我收拾收拾,跟你一起回家看看云姨吧,你不能一直躲着。”
“姐,你可饶了我吧。”
“璨璨,你今年也25了,有些事越拖越难以开口。”应粟组织着措辞,“云姨一直抱着你成婚生子的希望,时间越久,她最后的失望可能越大,越……难以承受。”
“……我知道。”周璨纠结地小声说,“我妈心脏不好,我怕气到她。”
“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吧。”
“嗯。”应粟收拾好碗筷,去卧室换了身衣服,脸色太苍白,她涂了个口红提气色。
周璨母亲住在城西的老居民区,离市中心有点远,开车过去要四十分钟。
“云姨还是不肯搬到市区跟你一起住吗?”应粟回复了几条客户信息,侧头问。
“我妈在那片住了一辈子,舍不得。”周璨苦涩地笑了笑,“还说我爸的魂在那里,她要搬走了,爸爸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周璨父母都是警察,父亲是缉毒警在她初中时因公殉职,母亲是交警,现在已经退休了。
两人都是平凡的英雄,在热爱的岗位上奉献了一生,但没人记得他们名字。
峥嵘岁月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心酸、疾苦。
周父去世后,她母亲一个人扛起了家,用丈夫的体恤金和自己微薄的薪水支撑着周璨读完了高中。
但那几年已经掏空了他们家全部的积蓄,如果不是傅斯礼资助周璨,她不可能走出那片死胡同,考上大学。
她的人生也许会截然相反。
所以她为傅斯礼做多少事,回报他,应粟都不觉得意外。
相反她也感谢傅斯礼将周璨送到了她身边,让她这些年里终于拥有了一个可以交付心事的朋友。
车子拐进巷口后,因为凹凸不平的地面,颠簸了几下,应粟回过神,看到前方垃圾场旁边停了一辆黑色宾利,纳闷:“这地方,还会有这种车?”
“可能
也是回来怀旧的吧。“周璨不以为意,将自己的车停到宾利旁边。
两人下车从后备箱拎出几大购物袋,费力地挤出去,踏进正前方的一栋楼。
“我妈指定又要说我们乱买东西了。”
“云姨一个人住,肯定吃不完,剩下的让她送给邻居。这样平常也会多关照一下云姨。”
周璨笑了:“怪不得你一样买了七份。”如今这小区就剩七户人家了。
两人谈笑着走进昏暗的筒子楼。
与此同时,旁边那栋楼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往宾利方向走过去。
正好擦肩而过。
在周璨家消磨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了。
“姐,幸亏你陪我来的。”周璨挽起她胳膊,“我妈都不好意思催我相亲了。”
“成功躲过一劫。”
“我可不会次次都帮你。”应粟挑了下眉,“你早点做好坦诚的准备吧。”
“哎呀,好烦。”周璨不想提,拉着她上车,“该去‘蓝爆’了,我新调制了几款鸡尾酒,低度数的,一会儿给你尝尝。”
往酒吧开的时候,应粟想了想,问:“昨晚……他去店里了吗?”
周璨顿了顿,回答:“那少爷昨晚旷工了,连假都没请,这是装都懒得装了。”
“他以后大概不会再去了。”应粟望着窗外夜色,“给他把这段时间的工资结了吧。”
周璨看她一眼,“你们……结束了?”
“不是结束。”应粟微眯了下眼睛,“是我放过他了。”
周璨又盯着她看了几秒,长叹一声,什么话都没说,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她太了解应粟了,她说的‘放过’两字既是对自己的悲观厌弃也是对席则的愧疚不舍。
她把自己困在了泥沼里,渴望有人拉她一把,但她知道一旦自己握住那只手就会把他同样拖进深不见底的沼泽里。
所以,她宁肯不再伸出手去。
她亲手放弃了让自己幸福的所有可能。
周璨每次看到她这样,都会不忍,可她无力救她。
傅斯礼走后,再也没人能救她了……-
今晚的“蓝爆”依旧停了很多车,周璨费了不少劲才将自己的白色奥迪插进一个车位。
应粟下车的时候,余光扫到右前方的一辆黑色宾利,跟胡同里那辆很像,但她没注意车牌号。
“感觉今晚来的人比往常还要多呀。”周璨挤出驾驶座,手心里转了圈钥匙,招呼应粟,“姐,走了。”
应粟从那辆车上收回视线。
两人一拉开酒吧的大门,劲爆热浪扑面而来。
“我靠!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周璨吓了一跳。
整个一楼乌泱泱站满了人,对,不是坐着,是站!
舞台中央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二楼栏杆处也趴了一堆人,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手上挥舞着手机的闪光灯,一边纵情蹦着迪一边激动地呐喊着。
周璨还以为自己误入livehouse现场了。
她努力踮起脚伸长脖子想看一眼什么情况,结果除了一大片五颜六色左摇右晃的脑袋瓜外,什么都看不到。
幸亏这时夏小忆从人群中看到了她们,凭借娇小的灵活身姿突破包围圈,脚上踩着风火轮似地滑了过来。
她跑过来时应该被挤到了,弯腰大口喘着气。
周璨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什么情况?”
小忆手指着舞台,显然还没从狂热的氛围里回过神,小脸爆红,兴奋地喊:“是席则!”
“我靠!席则在舞台上秀吉他呢!太他妈帅了!!”
周璨震惊:“席……席则?!”
小忆狂点头:“我们酒吧真是挖到宝了!我从没见过弹吉他这么帅这么野的!天生的摇滚明星!”
周璨转过脸,看了应粟一眼。
小忆不知道应粟和席则已经结束了,还以为他俩正如火如荼呢。
十分有眼力见的,推着应粟和周璨,挤进人群,一边喊着“让让,老板娘来了!”一边畅通无阻地把两人推到了舞台最前方。
周璨无了个大语,又扭头看了应粟一眼。
而她的眼神早已投向了正前方。
“蓝爆”的酒吧内部装置都是最高规格,包括驻场歌手的舞台设计,应粟当时还是请了个国外的顶级设计师,结合酒吧整体偏机械感的氛围,打造成了赛博朋克风格。
但从这个舞台建成到现在,这么多年,应粟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它的魅力。
因为此刻站在舞台上的人——是席则。
夏小忆说的没错,他就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摇滚巨星。
少年背着把墨蓝吉他,上身穿了件黑色卫衣搭银色十字架项链,一边袖子被卷到了肩上,露出肌肉流畅、滚着晶莹汗珠的手臂。下身穿了条高街风的毛边牛仔裤,两条长腿随意点着地。
全场狂热的目光都聚焦他身上,而他眼里只有自己手上那把吉他。
手臂随着扫弦的动作大幅度摆动,身体也随着节奏律动,两者仿佛融为一体。
他的台风很狂野,和他雌雄莫辩的柔美长相,以及外人眼里冷淡疏离的性格,大相径庭。
这和第一次在酒吧见他打碟时也不一样,那会儿他骨子里的野性还是收着的。
但弹起吉他的他,大开大合,仿佛释放出了内心蛰伏已久的野兽。
席则弹得似乎是首蓝调摇滚,一场顶级的炫技之作。
应粟即使离他这么近,也难以看清他双手扫弦的动作。
他的演奏太丰富了,对节奏的掌控和表演的张力简直炉水纯青。快速的滑弦、重拾、华丽的颤音还有震音拨弦……看得人眼花缭乱却热血沸腾。
在场之人估计没有真正懂吉他的,但却能感受到他音乐里那种震撼人心的冲击力。
电流声冲破层层音墙,激荡着每一颗颤动的心脏。所有人都被他牵引着,走进他的旋律,走进他的吉他王国,沦为他疯狂的信徒。
没人不会被这样的少年吸引,应粟也不例外。
她的眼神近乎痴迷地望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席则。
而席则在最后一个双手点弦后,终于视线离开了他心爱的吉他,慵懒抬眸,缓缓投向舞台下方。
迷炫的灯光下,少年额发半湿,滚烫的汗珠顺着他高挺的眉骨滑向侧颊,眼睫也因被汗水浸透显得格外漆黑。
这一抬眸引发了全场愈发激动的欢呼和尖叫。
而他的目光直接坦荡、准确无误地锁住了应粟。
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对视,唯独这一次,仿佛直接望进了她的心,在她枯死的心海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应粟心脏狂跳不已,但她却格外平静地回望着他。
少年曾经写满欲望的桃花眼此刻却充满了侵略性,还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应粟好像穿透他的虹膜,在里面看到了浩瀚银河。
第一次她如此深刻地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与她深深纠缠过的少年,除了一副漂亮的皮囊外,他还有一颗滚烫的心。
那颗心托着他年轻的、热烈的、正在燃烧的灵魂。
而那些……都是她从不曾拥有的。
她也年少过,她也有过18岁,可那时的她,生命中除了一望无尽的黑暗就只有刺目可怖的鲜血。
她的灵魂尚未燃烧,就已经被黑暗淋湿,从此一步步迈向腐朽。
也是这一刻,她终于明白。
那晚酒吧初相遇,人山人海里,她为什么独独被他吸引。
因为他站在光下,恣意不羁打碟的样子,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她久居深渊,却仍渴望那一点微光。
哪怕焚火灼身,她也想在他身上,看一看……自己18岁本该有的样子。
如果一切变故都未发生,如果黑暗未曾降临。
她是否也会像席则一样,孑然一身用孤勇当学费去开启自己精彩的大学生活,努力追逐一个比太阳还炙热的梦想,站在世界的中心发光发亮。拥有一大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开怀畅饮也可以纵享天地;拥有一个即使不那么温暖但也可以让自己避风的港湾,里面永远有家人等着自己回家。
对了,还要拥有看日落的心情和——
认真爱一个人的勇气。
第24章 Blue“蝴蝶飞不过沧海,但我可以……
一曲结束,台下的热浪经久未歇。
所有人都沉浸在席则那场极致震撼的吉他表演里,振臂高呼着,疯狂呐喊着,热烈尖叫着。
这就是天才的魔力,只要站上舞台,无论或大或小,世界都将以他为中心。
连向来对帅哥不感兴趣的周璨都震惊地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之前在网上看他的比赛视频都没这么直观的震撼力!我靠!他现场Live太顶了!”
是,太顶了。
全场的女生半数都在痴狂地望着他,眼里流露出热切的倾慕和欲望。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他妈秀了!!”
“这弟弟真的帅炸了!!他刚才下腰顶胯的那两下,又野又性感!我靠好想扒他衣服!”
“啊啊啊一会儿我要去找他要微信,这种极品帅哥能约一炮肯定爽翻了!”
“……”
是,很爽。
应粟眼睛还在与他对视,相比其她人对他不加掩饰的赤裸渴望,她的目光格外平静。
几秒后,这种对视被阻断。
有一个年轻热辣的女孩捧着一枝红玫瑰送上了舞台,满面娇羞地递到席则手里。
四周立马爆出一片口哨声和起哄声。
席则似乎对女孩献花这种事习以为常,他眼神不着痕迹地从应粟身上掠过,望向他面前的女孩,随后众目睽睽下,他将根茎折断,修长手指拈起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轻轻别到女孩乌黑的发丝间。
底下的尖叫起哄声更加热烈。
台上的女孩脸蛋光速飞红,简直比玫瑰还艳。
下一秒,席则微微弯腰,附到她耳朵边,勾起唇角说了句什么。
从应粟的角度看,两人姿势极其暧昧,像是一个错位的吻。
她眼神不动声色暗下去,心里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垂下眼睫,脚步后退。
席则这样的男孩,从来不缺热烈的追捧与喜欢。
她是他鲜亮生命中不该出现的一个意外,既然决定放过他,就体面退场吧。
可她刚要转身的一瞬,手腕却被人轻轻拉住。
她疑惑回头,看到是刚才上台的那个女孩。
玫瑰花还别在她耳边,她却笑着取下来,放到了她手心里。
少女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但眼睛里的光已经不复刚才,她几分不甘又几分释然地对她笑了笑,“姐姐,再留下来听一首歌吧。”
应粟茫然地盯着手中玫瑰花,缓慢眨了下眼睫。
周围的人也对眼前情形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舞台吸引过去了。
炫丽的舞台灯光渐次熄灭,一秒钟的黑暗过后,只剩一簇冷白的光柱,如瀑似的洒在舞台中央,将拎着把木吉他的少年笼罩其间。
席则安静站在黑色立麦前,修长手指拨弄了下麦,清透质感的嗓音透过话筒清晰地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接下来,我有一首歌,想送给一个人——一个我很想挽回的人。”
席则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他十指放在吉他弦上,松懒散漫地调着音。幽淡的光影洒在他漆黑如墨的眉眼上,衬得他气质温润如水。
很矛盾,很奇怪。
拿起木吉他的他,似乎在瞬间便褪去了一身桀骜不羁,回归干净质朴的温柔本色。
“希望你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席则调好音后,轻轻抬眸,视线飘忽地望向台下。
应粟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莫名屏住了呼吸,想要后退的脚步也不受控制地被他眼睛钉住。
刚才燥热不已的酒吧,也因为席则骤然的转变和他这番话,奇异般地安静了下来。
他随意往台下扫了一眼后,便垂下目光,覆在琴弦上的手指轻轻拨动,一段悠扬清澈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泻而出。
前奏极具氛围感,很抓人,木吉他的音色质感也与电吉他截然不同,两者一个像水一个像火。
席则两种风格驾轻就熟,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氛围燃烧起来,也可以迅速冷却下来,带听众走进静水流深般的意境里。
前奏弹完后,少年的歌声融了进来。
“嘴唇还没张开来
已经互相伤害
约会不曾定下来
就不想期待
电话还没挂起来
感情已经腐坏“*
听到席则歌声的那一刻,周遭所有声音自动消音了。
应粟的世界里只剩他和他的声音。
她没想到有人能将王菲的歌唱出自己的味道。
席则嗓音质感极好,自带混音,唱腔也细腻柔情,因曲风忧郁的缘故,他还唱出了一种慵懒迷幻的氛围感。
“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
没有谁忍心责怪
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
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
席则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望向舞台下方最中间的位置,视线从惝恍失焦的状态下精准瞄住她。
应粟与他目光隔空对视,心脏一震。
“等不到天亮美梦就醒来
我们都自由自在“*
他后来眼睛始终凝视着她,深沉又专注,唱腔也越发悲伤凄迷,似是融进了诸多遗憾不舍。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他眼角处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泪光。
应粟被这滴泪击溃,心脏猛地揪起来。
席则仰起头,深呼吸了几番,胳膊放下的同时,应粟余光不经意瞥到了他木吉他琴身右下角的痕迹——上面刻着一个太阳花的图纹。
太阳花……
久远的记忆随着这枚熟悉的图纹被撕开一道口子,无数声音灌进她耳朵里,应粟脑海中嗡鸣了声,整个人仿佛一脚踏进了虚空。
待这阵耳鸣过去后,她猝然抬头,重新望向席则。
席则正怀抱着那把木吉他,安静地注视着她,待她望过去时,手持麦架,低声开口:“蝴蝶飞不过沧海,但我可以。”
应粟脚下踉跄了一步,眼角忽而滑下一滴泪。
周璨敏感察觉到她的异样,在身旁轻轻扶住她,小声问:“姐,你这是被他感动了吗?”
……感动?
是啊。
感动。
他如此费尽心思,千回百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来诉说他的不甘与不舍,企图挽回他们这段本就不正常的扭曲关系。
应粟不得不承认,她输了。
从他唱出《蝴蝶》的那一刻,她心甘情愿沦为他的‘猎物’。
她凝视着席则那双溢满深情的眼睛,缓缓扯起唇角,轻笑了一声,无声对他做口型:你赢了。
“姐?”周璨还在一旁忧心地唤她。
应粟拂开她的手,转身,逆着人流,一步步往外走。
玫瑰花瓣在她手里一瓣瓣凋零,落了一地,很快被陌生的双脚踩烂。
谁还记得它刚刚馥郁的芬芳?
人和花没什么不同,都只是刹那芳华。
走出酒吧的那刻,所有喧嚣热闹都在一瞬间远去。
应粟站在霓虹灯牌下,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从外套兜里摸出一根烟和一支zippo荆棘玫瑰的打火机。她滑开翻盖,拇指滚动了几次滚轮,都没有火苗窜上来,她蹙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在细微的颤抖。
她有些想笑,应粟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首歌而已,竟然紧张到这地步。
她想甩一下手腕,身后却猝不及防伸来一只手,那人用食指顶住打火机底部,拇指覆在她的拇指上,带着她的劲道滚动滚轮。
下一秒,暗红色火焰猛地窜上来,映出两人对视的深黑瞳孔。
席则默不作声地垂睨着她,伸出另一只手为她拢着火。
应粟怔然片刻后,微微低下脖颈,就着两人手上的打火机点燃了烟。
席则松开手,应粟顺势甩上
打火机滑盖,揣回兜里。她吸了口烟,轻轻吐着气,隔着缭绕的白雾瞥了眼席则身后背的两把吉他。
静默须臾,她不动声色地开口:“学了多久吉他?”
“十多年。”
秋夜的冷风有些寒,席则往左边倾了倾身子,用身体挡住了后面刮来的风。
应粟微微眯眼,用仿若初识般的目光认真打量着他眉眼,席则任她盯着,半晌,好笑地勾了勾唇角,“第一天见我?”
应粟摇摇头,嘴角浮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第一次见你弹吉他。”
她说着视线不由瞥向他左肩,“这把木吉他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嗯。”席则语气平静,“这是我第一把吉他。”
应粟问:“是爸妈送的吧?”
席则看了她一眼,“嗯。”
“你母亲不是钢琴大师吗?怎么没让你继承她的衣钵?”
席则眼眸微妙地黯了瞬,“我妈从小就培养我学过很多乐器,只是我最喜欢吉他。她尊重我的爱好。”
应粟点点头,沉默地吸口烟,不再多问。
席则却突然笑着瞥她,“是不是把我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
“席家这样的背景用不着挖,都在百度上摆着呢。”
席则主动坦白:“我不是故意隐瞒,也没有骗你,我的确从家里搬出来独立生活了。”
“我只是……”席则顿了顿,低声说,“想用一个普通的身份,接近你。”
按照正常的套路,这会儿她该问一句你为什么接近我,存着什么心思?
可她知道,席则绝不会说实话。
而她,也没有再追问的必要了。
人生在世,悲喜参半,她过去27年已经尝遍了万般苦悲。
今后这不知何时便会戛然而止的残生,不如尽兴畅意一回。
有些事,也不是非要个答案不可。
她抽完一支烟,四周巡睃了一眼,刚要抬步,席则已经夺过了她手里的烟头,走向几米远的垃圾桶,丢进去。
应粟站在原地,等他走回来,抬眸问:“回学校吗?”
席则低头看着她,喉结微滚:“可以不回。”
“你开车来的吗?”应粟又问。
席则点头。
“那送我回家吧。”
席则沉默两秒,唇角微翘,“好。”
他拿出车钥匙,摁了下,不远处的黑色宾利应声响起。
应粟看清那辆车的时候,微不可察地愣了瞬。
“还不走吗?”
应粟收回狐疑的目光,跟上去,“走。”
席则的车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味道,音响连着蓝牙,放着古典摇滚乐,旋律流畅而略带神秘氛围,音乐结构似乎突破了传统摇滚的界限,多种乐器精妙结合,将古典音乐的律动性种植于摇滚乐的强劲节奏中,营造出类似音乐剧的立体感。
应粟即使不懂摇滚,也能听出编曲很牛,忍不住问:“这是哪个乐队的歌?”
席则说:“我自己的乐队。”
应粟惊讶地吸气:“你还玩乐队?”
席则微一挑眉:“不可以吗?”
他身上似乎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应粟又问:“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
“诱杀蓝蝶。”
第25章 Blue“姐姐,你是要玩死我吗?”……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席则将两把吉他放到了后座上,拎出一把红色雨伞。
应粟接过雨伞,率先往前走,“还有外套呢?”
席则自然而然地跟上她步伐,“外套下次再还你。”
应粟转过脸,瞅他一眼,“你没拿我外套做什么不干净的事吧?”
席则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你指什么?”
应粟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审视他。
席则遭不住,低笑着操了声,“姐姐,你懂得真多。”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相隔一天,再听到席则这声姐姐,应粟心尖会有些发麻的感觉。
她不着痕迹地别过脸,“送你吧,别还了。”
席则这时突然抬头,有些郁闷地说:“你前天给我买的那些耳骨钉,都丢了。”
那个晚上太混乱了,应粟突然晕倒,他什么都没顾得上,购物袋全丢在大街上了。
应粟不记得那段记忆,只以为他不小心丢的,无所谓地说:“你喜欢可以再买。”
席则跨上前一步,和她一同走入电梯,期待地看着她问:“你给我买吗?”
那些耳骨钉也就二十几万,席则不可能拿不出这个钱,不过是为了趁机想要她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唱完那首歌后,她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但态度暧昧,他猜不透她到底怎么想的。
应粟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上升的数字。
脑海中不由又回旋起了他说的那句话——蝴蝶飞不过沧海,但我可以。
这句话乍听起来很美,像是情话,又像承诺。
但应粟早就过了会被漂亮话迷惑的年纪,只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席则,所以她还是愿意最后陪他疯一次。
“叮——”
电梯抵达37层。
应粟反手扯住席则的衣摆将他拉了出去,一路走到公寓门口,指纹解锁后,她旋身踏进屋子,打开灯,将席则抵在门上,扯着他衣摆的手转而拉住他衣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胸前的项链还有喉结。另只手则从他侧脸慢慢抚上去,从下巴到嘴唇,再到耳垂,耳骨。
她的蓝色指甲与少年冷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拨弄了几下他薄薄的耳骨,直到那上面明显染上一层红霞,应粟才笑着迎上他暗沉压抑的眼睛,“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跟你一起戴耳骨钉。”
席则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紧紧扣在自己怀里,他眼里闪烁着狂喜,还有一丝不敢置信,声线都有些颤抖:“姐姐,你能对你的话负责吗?”
“能。”
席则继续问:“这次还是约定吗?”
应粟沉默几秒,叹息说:“席则,这已经是我目前能给你的最大让步了。”
“好。”席则不强求她,抬起她下巴,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睛,“反正我说过,我可以跨过千山万水,只要你不再后退,我可以永远向你迈进。”
他低头亲了亲她微张的唇瓣,“我对你有足够的耐心。”
应粟闭上眼睛,环住他的腰,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后,她轻声问:“做吗?”
“今晚不做。”席则又亲了亲她耳朵,“你高烧刚退。”
应粟手顺着他的侧腰往裤子中间探过去,笑着问:“你还能忍?”
席则隐忍地咬了下牙根,轻啧一声,垂眸睨她,“姐姐,你是要玩死我吗?”
“到底做不做?”
席则一狠心,捏着她下巴用力堵住她嘴,然后托着她臀把她抱起来往卧室方向走,恶狠狠地撂下句:“明天你要发烧,别怪我。”
应粟不甘示弱地回敬一句:“你要把我干到发烧,算你能耐。”
“……靠。”
席则本来顾念她身体是打算收着的,但应粟这句话一出来,他全身细胞都沸腾了,什么克制怜惜都滚一边去,他现在只想疯狂干她,把她干哭,干到发烧。
……
一轮运动结束后,应粟双眼有些失焦地望着头顶旋转的天花板,席则大汗淋漓地伏在她身上,温柔地舔吻她痉挛后的小腹,一只手还不老实地揉捏着她肚皮。
应粟被他舔得有些痒,提起膝盖,碰了碰他大腿,“怎么跟狗似的?这么爱舔人。”
席则从她身上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她,被情欲沾染的眼睛红红的,亮亮的,像甜蜜的蛊,他微笑着说:“我不就是你的一条狗吗。”
应粟早晚死在他这双眼睛里。
她眯缝着眼睛,冲他勾勾手指。
席则真跟小狗似的,从她身上爬过来,脑袋枕在她颈窝拱了拱,“怎么了,姐姐?”
应粟没忍住摸了摸他后脑,柔声问:“你今晚对那个女生说的什么?”
席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他仰起脸看她,眼里含笑:“吃醋了?”
“好奇。”
席则眨巴了下眼睛,“那你猜?”
应粟才不这么幼稚呢,“不想说就算了。”
席则凑上来吻吻她唇角,声音含沙,听起来比以往更性感,“我跟她说,我喜欢的人就站在台下,她是全场最美的姑娘。”
应粟蝴蝶骨一颤。
……喜欢?
趁她失神的空隙,席则再次掰开她双腿。
应粟低哼了声,手指下意识攀上他肩膀。
席则这次收敛许多,力度和喘息声都很轻,但落在她耳畔却像一道道惊雷。
“姐姐,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席则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神情格外认真,“我不会跟不喜欢的女人上床。”
跟那晚她昏迷前真心实意的表白不同,席则这一次搀了几分假,“我见你第一眼就为你着迷了,说难听点我的确对你见色起意,说好听点你也可以认为是一见钟情。”
“我没有对别的女人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欲望。”席则慢慢地说,“我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一直害怕我混淆了欲望和感情,总是想推开我。可是应粟,欲望本身就是从感情分离出来的。”
“我若对你无心,根本不会想跟你上床。”席则轻柔地拨开她脸颊上汗湿的发丝,直截了当地戳穿她,“真正分不清的人是你。”
他挺了下腰,眼睛极黑地望着她,哑声问:“你敢承认,你对我只有身体上的欲望,没有半分心动吗?”
这是他第二遍问她这个问题。
但应粟知道,自己给出的答案不同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隐于自己身体深处的体温和脉搏跳动,终于理解了张爱玲那句话——通往女人心中的路是阴。道。
是啊,欲望和感情怎么可能真的完全分开呢。
食色性也,男女之间睡得次数多了,没有感情也会生出感情。
何况除了肉。欲之欢,席则这个人本身的魅力也足够打动她。
“你不想承认,我不逼你。”见她一直沉默,席则叹口气,安慰似地亲了下她嘴唇,“我们就顺其自然地走下去,好吗?”
应粟睁开眼睛,朦胧地望着他,有些迷茫,“走下去?”
“嗯,忘掉那个烂俗的一月之约,忘掉我们不堪的开始。”席则看着她说,“就当我们的顺序错了,现在重新开始认识,相互了解,慢慢靠近,好不好?”
应粟蓦然笑出声,“可你现在还在我身体里。”
席则无语地咬了她锁骨一口,而后慢吞吞地说:“那个……相互了解的阶段,也可以,嗯,做做。爱什么的。”
“现在年轻人都这样,为了以后的性。生活和谐嘛。”
应粟的笑意越发收不住,席则幽怨地瞪她,还拧了她腰一下,“这个问题必须回答,不许说不好。”
“还蛮横上了。”应粟眼尾一挑。
“就横,快说好。”
应粟无奈地笑了声,回答:“好。”
就这样吧,顺其自然,走到哪算哪-
席则第二日回学校的时候,收获了一路的注目礼,校内校外还有许多陌生人偷偷打量他。
上午有节艺术概论,在容纳三百个人的大阶梯教室,席则一进去,吵吵嚷嚷的教室立马消声,像是观赏新奇物种般地观摩他。
席则一直备受瞩目,但没像今天这样被四面八方的视线‘围剿’过。
如果不是这些人的目光都是炽热仰慕的,他都要怀疑自己裤子拉链没拉了。
他讨厌被注视的感觉,眉心不自觉拧起来,旁若无人地穿过整个阶梯教室,径直走向最后一排。
蒋聿和焦时嘉也正好从后门走进来,三人打了个照面,蒋聿立马将脸一扭,书包甩在桌子上,把席则专用的位置占了。
两人从那晚包厢后,一直冷战到现在。
蒋聿后来一回味,也知道贝铭那个玩意儿过分了,嘴巴是太脏。
而他虽然没参与欺凌,却放纵了贝铭几人对滕凡羞辱谩骂,完全忘记了席则在学校里对滕凡多关照。
他兄弟罩着的人,他却放人欺辱,的确在打他的脸。
他再讨厌滕凡,也是关起门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不该让外人看了笑话,以为他们不合。
蒋聿这人的优缺点很明显,缺点就是爱玩、花心、目空一切。
最大的优点就是,本性不坏,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但是蒋聿好面子,即使知道自己错了,也拉不下脸求和,而且他还生气,气席则那晚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作为中间人的焦时嘉也愁碎了心,他伸手将蒋聿嚣张的书包扒拉到旁边,笑着对席则说:“席神,坐这。”
蒋聿转头瞪了他一眼,但也没动作,余光似乎还在观察着席则的反应。
席则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跨过几个座位坐了过去,掏出笔记本。
蒋聿站在原地纠结了半秒,才佯装勉强地坐在了他旁边,脖子梗得老长。
焦时嘉戳了他脑袋一下,嘲笑:“幼稚死你。”
“嗐,别动老子头。”他怒拍掉他的手。
席则一般不听文化课,他直接戴上耳机,公然打开笔电,把声卡和键盘插到电脑下,鼠标点进Cubase软件,开始熟练地编辑未完成的音频,细化调整器乐编配和叠加录音。
他一沉浸到工作中就会显得格外专注,连蒋聿一直在旁边斜着眼瞅他也没发觉。
过了会儿后,似乎老师来了,艺术概论课最枯燥,蒋聿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随手点进学校论坛,最上面的一个热门帖子映入眼帘——
【席神深夜现身酒吧,吉他演奏震撼全场!】
蒋聿我草了一声,点进下面附着的长达十分钟的视频。
直拍,画质很清晰,席则在舞台上的每个毛孔都能看清。
蒋聿戴着耳机缩在桌子底下,眼睛发光,双腿直抖。
虽然不是现场版,但他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席则是吉他大神,荣获过国内外吉他比赛领域内的所有奖项。
但除去比赛外,他从来没在人前公开表演过,他们只能隔着屏幕瞻仰他的风采。
靠靠靠靠靠!!!!
蒋聿看着舞台上炫到爆的席则,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世纪!!
他为什么要跟他冷战!!
他为什么不能先低头!!
一时意气,错过了一场世界级的吉他表演!!
蒋聿悔恨得都想给自己买副棺材了,但很快进度条拉到后半程。
席则那首《蝴蝶》一出,他暴躁的心顷刻安静下来。
直到唱到尾声,席则眼角含泪望向台下,轻声说:“蝴蝶飞不过沧海,但我可以。”
视频角度翻转,精准对上一张他熟悉的脸——应粟。
蒋聿的手机“啪——”一声摔到地上。
正好滚到席则脚边。
席则摘掉一侧耳机,先看了眼蒋聿,又低头看了眼他手机,视频正好定格在他和应粟对视的一幕。
他眼眸微眯,弯腰捡起手机,扫了眼发布者的ID和时间。
蒋聿都顾不上他俩正在冷战了,一把攥住他手腕,压着声音问:“你对她,认真的?”
席则盯着视频下面还在疯涨的上万评论,烦躁地皱了下眉,他不在乎自己被曝光,就怕给应粟带来麻烦。
“联系论坛管理员,让他们把视频删了。”席则将手机丢给蒋聿,沉声说。
这事对蒋聿不难,他人脉广,学校各系各部门都有他认识的人。
“你先回答我!”
席则缓缓掀起眼皮,声音带点笑意,“不认真,我会为她花这么多心思吗。”
“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是吗?”蒋聿恨铁不成钢,“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死她身上!”
席则漫不经心地挑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26章 Blue“你就会惦记别人。”
应粟晚上七点多踏进‘蓝爆’的时候,收到席则的消息。
【今天晚上有课,请
假一晚,望美女老板批准。】
应粟笑着回复他:【准。】
席则:【我十点多下课,到时去接你。】
应粟:【太晚了,别过来了。】
席则:【那我翘一节课去接你。】
应粟:【……】
席则:【省略号的意思是,要还是不要?】
应粟:【你自行体会吧。】
席则:【九点见,姐姐。】
应粟无奈地笑了声,将手机收回兜里,一进门就被酒吧里人山人海、鼎沸喧哗的场面惊到了。
所有卡座都坐满了人,店里服务员全部踩着风火轮似的飞奔于各桌之间。
吧台前,周璨火急火燎地调完最后一杯特制,撂挑子吩咐:“去跟顾客说,今晚的调酒售罄。”
“好。”
应粟挤着人流走过去,坐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给周璨倒了杯水,“怎么回事?”
“还不是席则的功劳。”周璨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昨晚他弹了两首吉他后,我们酒吧火爆出圈了,门槛都被踏破了。就这两晚的营业额快顶上之前一个月的了。”
“这么夸张?”
周璨:“何止。”
她冲着二楼扬了扬下巴,示意应粟,“喏,那上面几个包厢坐着的都是音乐界的大佬,来挖人的。一晚上打听一百回了,问那个弹吉他的怎么还没来。”
“哎?他今晚还来不来呀?”
应粟说:“不来了,刚跟我请假。”
周璨手指摩挲着六角玻璃杯,斟酌着问:“你俩昨晚……”
“在一起。”应粟没有藏着掖着,“未来一段时间,也许也会在一起。”
“是我以为的在一起吗?”
“不是。但和之前的床伴关系也不一样了。”
周璨叹口气:“席则确实挺让人心动的。姐,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支持你。我也会尽快查出来他背后的目的。”
“别查了。”应粟抬头看她,眼眸很深,“不要再探究他一分一毫。”
“……为什么?”周璨不解,“他身上还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如果不查,我放心不下。”
应粟笑笑:“璨璨,我不需要真相,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无论他目的是什么,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应粟说,“我只想放纵自己,闭着眼睛和他走一段路,至于这条路通向什么结果,站在路口等待我的又是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应粟顿了顿,声音沉静,“我终于,换了一条轨道。”
周璨领悟了她的意思。
她注视了她许久,最终笑着对她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应粟说完后环顾了一圈酒吧,“再招一批侍应生吧。这个月所有员工工资翻倍。”
夏小忆端着托盘正好路过听到这句话,直接把盘子往桌上一磕,上来就熊抱住了应粟,“姐!你真是我们亲姐!我要为你做牛做马一辈子!!”
周璨在一旁支着头,宠溺地笑看着她们。
应粟托着小忆后背拍了拍,“别闹了,快去干活。”
夏小忆站直身体,活气满满地冲应粟敬了个礼,“遵命!”
应粟失笑一声,刚要站起身,后背被人猛地一撞,她踉跄了下,坐在对面的周璨立刻站起来,绕过桌子扶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撞上来的人是个小姑娘,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灯光下映出一张漂亮可爱的萝莉脸。
应粟站稳后,朝她摇摇头,“没事。”
随后她发现面前的小姑娘有些不对劲,她双腿打颤,表情惊恐地望向她身后。
“哎小妹妹,你跑什么呀!我就是想和你跳个舞而已嘛!”身后追来一个西装革履、油头啤酒肚的暴发户式大叔。
小姑娘杏眼含泪,梨花带雨地往应粟旁边躲了躲,怯生生地冲那大叔控诉:“你哪是跳舞,你刚才分明想想摸我,下流!”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摸你了,妹妹,你这是诽谤知道吗?”大叔义正词严。
“你——”小姑娘快被气哭了。
应粟已经看懂了,她把小姑娘往自己身边一拉,对周璨使了个眼色。
周璨点点头,走过来,习以为常地对男人做出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先生,你是想被保镖请出去,还是跟我走一趟监控室?”
男人脸红脖子粗:“你们就信这个小丫头的话?!”
“所以我给了你去监控室这个选项。”周璨冷笑一声,“如果这女孩故意污蔑你,那我们请出去的就是她,还会给您陪酒道歉。”
男人梗了梗脖子,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们三人一眼,终究心虚,不敢再闹,一拂袖子,大步离去。
周璨这种事应付多了,她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纸,递给女孩,安慰道:“没事了,以后如果再遇到骚扰,随便喊我们任何一个服务员都可以。我们酒吧还有专门的保镖。”
“不过,你看起来年龄挺小,以后最好不要一个人深夜来酒吧。”
“……我成年了。”女孩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有些委屈地说,“我刚从国外回来,没什么朋友,所以才一个人……”
应粟这时插口:“酒吧不是交朋友的地方。”
女孩抬眼看她,杏脸桃腮,眼睛明亮清澈,是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的模样。
她看了应粟好一会儿,才腼腆地笑说:“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
周璨和应粟都愣了,没想到小姑娘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谢谢。”应粟礼尚往来,“你也很漂亮。”
“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找家人来接你吧。”应粟看在她可爱的份上,多关心了句。
“嗯嗯,我给我哥哥打个电话。”女孩拿起手机,才发现电量耗尽了,她懊恼地对应粟说,“姐姐,我手机关机了,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呀?”
应粟看了她一眼,将自己手机解锁递给她,“打吧。”
“谢谢姐姐!”
她出于礼貌,一直在应粟视线下操作手机,点开通话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但只输了一半,那个熟悉的名字便自动跃了出来——席则。
应粟则在她输号码的时候就把头撇向了一旁。
并没有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凝滞。
席迦不动声色地暗吸了口气,拨通号码。
那边秒接,清冽的嗓音穿过听筒,熟悉又陌生,竟是她从未听到的温柔,“怎么了,姐姐?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
……姐姐?
原来他也会这么亲密地叫别人姐姐?
“是我,哥哥。”席迦甜美地唤了声。
电话那边僵滞了几秒。
再开口,那人恢复了他一贯冷漠的音色,还抑着阴沉的怒气,“席迦,你别找死。”
席迦这么多年,已经对他的坏情绪接收习惯了,依旧笑得毫无痕迹。
“哥哥,我在‘蓝爆’,过来接我吧。”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应粟,“谢谢姐姐。”
“你就坐在这里等吧,一会儿——”
“姐姐,你跟我哥哥真的很般配。”
应粟被她的脑回路搞蒙了,“你哥哥?”
“抱歉,刚才忘记介绍了,我叫席迦。”席迦看着她说,“我哥哥是席则。”
“……”应粟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机的通话记录,显示一分钟前挂断的电话联系人是——席则。
“我知道哥哥在这里打工,我今晚过来是劝他回家的。”席迦眼睛很真诚,“没想到会出现意外,更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认识了你。”
应粟快速消化掉眼前女孩是席则妹妹的事,颇感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
“昨晚我也在酒吧现场。”席迦轻轻地笑了声,“我第一次听到哥哥为人唱歌。”
应粟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疾步走过来一人影,“席迦。”
他阴沉着脸,上来就把席迦从椅子上扯了起来,“谁让你来这里的 ?”
“老爸让我来找你,白天我要上课,只能晚上来你工作的地方碰运气咯。”
席则平复了下怒气,抬眸看了应粟一眼,对方也正在看着他,神色并没什么异样,看来席迦应该没发疯说什么不该说的。
“以后找我直接打电话,少来不该来的地方。”
席迦委屈地说:“给你打电话都不接……”
席则敷衍道:“那是因为我在上课。”
——对她,他永远24小时在上课。
对应粟,他可以秒接,永远有空闲。
席迦睫羽轻颤,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哥哥,我以后不打电话烦你了。”
席迦可能真的委屈极了,说完这句就哭着跑了出去。
应粟意外地挑了挑眉,望向岿然不动的席则,“不追出去?”
席则烦躁地说:“她就这脾气。”顿了顿,他又问,“今晚她没给你添麻烦吧?”
应粟摇头,“她今晚还受了点委屈,你刚对她这态度,估计更难过了,快去哄哄吧,别出事。”
“我是过来接你的。”
应粟走到他面前,温声说:“我开车来的,一会儿自己回家,你去把你妹妹安然送回家。”
席则有些不高不兴地耷拉着眉眼,应粟好笑地摸了摸他头,“快去,听话。”
“你就会惦记别人。”席则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只留下一句:“我收拾完她给你消息。”
应粟在他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便收了。
这时,一直隐形的周璨凑过来,纳闷道:“席则和他妹妹长得也不太像啊。”
“而且……他们这对兄妹,怎么看起来感情不合呢?席则好像不太喜欢他妹妹。”
应粟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没说话。
席则追出去的时候,席迦就站在酒吧对面的街道上,旁边还站着一个油头肥脑的男人,她从自己香奈儿的手提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朝那男人甩了过去。
男人点头哈腰地捧住,大步流星地就走了。
席迦回过头的时候,席则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他双手插兜,眉眼漆黑冷淡,语气讥诮,“你应该去上表演班。”
席迦一见到他,脸上立刻扬起笑容,根本不理会他的嘲讽,欢快地说:“这是第一次你追我出来。”
席则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我不想让她怀疑。”
“……”席迦的笑容微微凝固,而后眨了眨眼睫,诚恳地说,“那个姐姐刚刚帮了我,人美心善,身材好有气质应该也很有钱。我这么多年想象过很多次你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生,直到见到她的那一眼,我的想象才真正具体化。”
席则懒得听她说疯话,直接往自己车那边走。
席迦从身后扯住他手腕,“哥!”
席则回过头,警告她,“松手。”
“你不觉得你对我太不公平了吗?!”席迦固执地抓着他手腕,眼眶通红,执拗地望着他,“为什么你永远对我这么冷漠?为什么你永远要把我排在所有人之后,爸妈、恋人、朋友、甚至普通同学,什么阿猫阿狗都比我重要!!”
席迦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陪你长大的那个人,分明是我!”
面对席迦罕见的失控,席则的神色没有半分动容,他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声调略微上扬,明明是笑容的弧度,但落在席迦耳畔却冷硬似冰刃,直接刺穿了她心口。
“席迦,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怎么对我的吗?”
第27章 Blue“还疼吗?”
席迦安静地坐在席则车的后座上。
刚才的所有失控和爆发被席则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回谷底。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质问席则对她的冷漠呢?分明是她咎由自取啊……
小时候,她害怕父母对自己的宠爱被哥哥分走,做了许多许多过分的事。
那些事是长大后的她回想起来,都恨不得杀掉过去自己的程度。
故意撕掉他的作业本害他被老师罚站;在妈妈给他准备的爱心便当里放死掉的蟑螂;深夜用备用钥匙溜进他房间,把从道具店买来的逼真骷髅头放到他脑袋旁边;吃饭端汤时趁爸妈不注意将汤洒在自己胳膊上转过头哭着告状‘爸爸妈妈,哥哥烫我’……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她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而最恶劣的一次,也是真正惹怒爸妈的一次——
她中学第一次来例假,央哥哥去帮她从房间里拿片卫生棉,结果在他回来时将他一把拽进卫生间反锁住门,开始惊恐地大嚷大喊:“哥哥,你要做什么?!呜呜别扒我内裤……”
刚下班回家的爸妈听闻动静立马跑过来,直接撞开门。
老爸给了哥哥狠狠一巴掌,骂他混账、变态。
席迦则蜷缩在妈妈怀里,得逞地笑了。
席则也果然如她所料没有任何辩驳,和过往一样,沉默地忍受着,认下了这桩猥。亵妹妹的罪名。
自此之后,父母便将哥哥当成了家里的隐形人,给他金钱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唯独不再给他关注和爱。
在这场长达四五年的争宠大战里,席迦用一记绝杀,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她终于再次得到了父母全部的、完整的爱。
可她却永远的……失去了哥哥。
席迦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是在哥哥彻底离开后,才渐渐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在席则本该无忧无虑、被爱包容的童年里,她却成为了他最大的噩梦。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席迦双手捧住脸,悲痛地呜咽。
长大后,这三个字她已经说了无数遍,但她知道,对不起三个字太轻了。
他们的关系永远无法修复了。
“我小时候太不懂事了,我怎么能坏到那个地步……”
“你是应该恨我……”席迦哽咽着重复这句话,“你该恨我……”
“可是哥哥,”她放下手,泪眼朦胧地望着席则,“你这么恨我,初二那年为什么不让我被淹死,为什么要救我呢?”
她那年暑假初学游泳,回家就兴致冲冲地在家里无边泳池玩了会儿,结果过度换气,直接浅水晕厥了。当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溺亡的最后一刻,是放学归来的席则发现了她,将她救了上来。
那个一直倍受欺负,本该对她深恶痛绝的哥哥,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也是睁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席迦才真正觉醒。
可是……已经太晚了。
席则冷冷地勾了下唇角,嘲讽地说,“当时那种情况不救你,爸妈回来看到你的尸体,估计会直接把我当成杀人犯,送进警局。”
拜她所赐,父母的确对席则半分信任都没有了。
席迦绝望地闭了闭眼睛,许久后,她艰难地开口:“哥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谈不上原谅,”席则说,“我没恨过你。”
“不值得。”
席迦猛地睁开眼睛,脸上顷刻间褪尽了血色。
她宁肯他恨她,甚至用尽一切手段报复回来。
恨也是情感的一种,总好过‘不值得’。
车缓缓停在熟悉的别墅前,席则微微侧头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她狼狈的模样。
“席迦,别再做一些无谓的事了。”席则眼睫轻抬,“你现在这姿态如果是为了小时候的你做弥补的话,没必要,只会让我更厌烦。”
“能维持最表面的平和,已经是我看在爸妈的份上了。”
“懂吗?”他问。
席迦手指死死扣进血肉里,她苦笑着点头:“懂。”
“下车吧。”席则说,“还有,别再接近应粟。”
席迦没有答应,却突然问:“哥,你会跟她结婚吗?”
席则拧眉,“关你什么事。”
席迦说:“如果你要跟她结婚的话,我要确信她是真的爱你……我不想你再受到伤害了。”
席则不耐烦地啧了声,在他开口骂她之前,席迦利落地下了车。
“哥,晚安,周末记得回家。”-
【还在酒吧吗?】
席则给应粟发完消息后,将车驶出云鹭湾。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下。
应粟:【回家了,你想过来直接过来吧。】
席则开车不方便打字,
直接给她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小孩儿,你太黏人了。”女人声音慵懒妩媚,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
席则因为席迦阴云密布的心情立刻被驱散,他笑说:“我想你。”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过去不足两小时。”应粟提醒他。
“那也想。”席则尾音拖着点松懒的长调,缠缠绵绵的很勾人,“怎么办,姐姐,我可能真的离不开你了。”
应粟难得跟他开了个玩笑,状作无奈地叹息一声,“怪姐姐太有魅力。”
席则手肘拄在车窗边缘,放松地支着下巴,歪头笑出声,“姐姐,我发现,有时候你挺可爱的。”
“……”应粟正在喝水,闻言差点没喷出来,她立刻板起脸,严肃道,“少没大没小的。”
“遵命,下次不说你可爱了。”
“滚。”
“马上滚到你面前,等我。”
应粟说:“自己指纹解锁进来,动静小点,别打扰到我。”
席则问:“你要睡了吗?”
“嗯,累。”她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
席则察觉出不对劲,“姐姐,你不舒服?”
顿了顿,他轻咳两声,紧张地小声问,“不会真被我干发烧了吧?”
“……别逼我骂你。”应粟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就是痛经。”
席则先是一愣,既而清清嗓子喔了声,又问:“需要吃点什么药吗?”
“刚吃了止痛片。”应粟想了想,自然地支使他,“你回来在小区便利店帮我买包夜用卫生巾吧。”
“……哦,好。”
席则挂断电话后,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尖。
小区便利店24小时营业,值夜间班的是个年轻小姑娘。
她本来都要昏昏欲睡了,结果自动感应门传来‘欢迎光临’的声响,她困倦地半撩起眼皮。
一眼看过去,瞬间清醒了。
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个子很高,肩宽腿长,拉链拉到顶,勾勒出线条分明的下颚和修长的脖颈。
他侧头看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心跳一滞。
天哪,好帅。
这绝对是她现实世界里见到过的,最帅的一张脸。
“那个,麻烦问一下,卫生巾在哪里?”少年生了双漂亮含情的桃花眼,微挑眼皮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意味。
小姑娘心跳急剧加速,张口时成了结巴,“我、我带你去你你想要什么样的?”
“夜用的。”
“……夜用?”
小姑娘喃喃了一遍,啊一声,这时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要买的是什么。
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还会大大方方给女朋友来买卫生巾,好宠啊!
她收起色心,带着席则到了一排货架前,给他介绍了几款,“这都是夜用的。”
“谢谢。”席则把她指的那几款一样拿了一包,付款的时候又冒昧多问了句,“你们女孩如果痛经的话,除了吃止痛片,还能怎么缓解疼痛啊?”
“用暖宝宝热敷,喝点红糖姜水。”女孩心里羡慕了一百八十遍他女朋友。
“好,谢谢。”于是席则又折身去货架拿了包暖宝宝,还有一袋红糖。
“结账吧。”-
席则拎着两大袋东西,指纹解锁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客厅亮着暖光灯。
他站在玄关旁换好拖鞋,将东西放到沙发上,踱步去了卧室。
门敞着道小缝,他直接推门而入,动作放得很轻。
屋内蓝色的纱帘紧闭,被风轻轻拂动着,床头一盏暗黄的壁灯发出幽微的光影。
朦朦胧胧地洒在床上,将上面躺着的女人安稳罩在其间。
应粟穿着修身的香槟色丝绸睡裙,拉至胸口的薄被勾勒出曼妙窈窕的曲线,红发如海藻般铺散在乳白色枕头上,睡熟时的眉眼依旧精致美艳得无可挑剔,只是眉心微微蹙着,脸色白的透明,看起来有几分不同以往的孱弱感。
席则站在门口看了她许久。
心脏有处地方在轻微的塌陷。
恍然间,他竟然奇异般地有了一种归家的感觉。
她让他录入家里指纹,特意给他留了一道门缝,不设防地安稳睡在床上。
就好像,在等他回家一样。
席则慢慢走过去的时候,脚步轻的好似没有重量。
他仿佛一脚踏入了似真似幻的梦境里。
应粟睡得并不安稳,手还轻轻搭在小腹上,席则刚坐到床边,只轻微到可忽略不计的一声动静,她就醒了。
她眼睛先是眯成一道小缝,再缓缓睁开,床头的灯光如星点落在她眸中,映出席则的轮廓。
“你回来了?”声音困倦懒散,尾音还有点黏,透着股不自知的亲昵和熟稔。
席则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缓慢滚动了下喉结,“嗯。”
他手放在她小腹上,“还疼吗?”
应粟说:“好多了。”
她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席则手从她小腹绕过去,托住她后腰,“要做什么?”
“东西买了吗?”应粟欲起身下床,“我去换一片。”
“买了,我去给你拿。”席则蹲下身给她穿好拖鞋,指腹触到她白皙脚背时顿了下,随后大手整个握上去轻搓了两下,眉心微皱,“脚怎么这么凉?”
应粟垂眸看着他,脚心不自然地蜷了下,“我就这体质。”
见席则蹲在地上大有一种要把她双脚搓热的架势,应粟别扭地清了清嗓子,绷起脚尖踢了他胳膊一下,“快去给我拿东西。”
“好。”席则放下她双脚,起身去了客厅。
应粟无声松出口气。
从脚心传来的热量一直蔓延到心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很多次了,眼下他捧着自己脚揉搓,会让她如此无措。
他们不该走纯爱这挂啊?
第28章 Blue“哄姐姐开心罢了。”
应粟换好夜用卫生巾,席则又为她煮了碗红糖姜水,哄着她喝下后,才去洗澡收拾。
这个晚上当然什么都没做。
只是席则像以前每次做完之后那样,从背后密密实实地抱着她,一只胳膊搭在她发顶,一只胳膊搭在她腰上,大手揉捏着她小腹,双腿还夹住她的两只脚,将自己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不知是那碗红糖姜水的原因,还是席则温柔地抚摸,她这一夜没有被痛经折磨得死去活来,反而睡得十分踏实、安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上学了。
留下张纸条——
【锅里有粥,你醒来热一下喝,餐桌保温瓶里有煮好的红糖水。
我去学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应粟将这张纸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没想到席则字写的这么好看,撇捺飘逸自然,铁画银钩间尽显潇洒疏阔,像是字帖。
她洗漱完走去厨房,先将锅里煨着的粥盛了出来,香味四溢,是红豆山药圆子粥。
她尝了一口,不敢置信地给席则发消息:【粥是你做的?】
席则秒回:【粥是从钟记买的,我负责把它倒在锅中加热。】
应粟乐了:【你说是你做的,我也会相信。】
席则:【我不需要靠撒谎来争宠。】
应粟今天心情不错,一边喝粥一边继续跟他扯闲篇:【你跟谁争宠?】
席则:【谁知道呢,可能老王吧。】
应粟:【?老王是什么鬼?】
席则:【王姓是我国第一大姓,据我推测,其分布在厨师中的比例可能也最高。】
应粟乐不可支:【一堆歪理。】
席则:【哄姐姐开心罢了。】
应粟心里的确暖乎乎的:【没在上课?】
席则:【学校的课我大部分都不用听。】
应粟:【小天才,你有点狂呀。】
席则这次没有秒回,而是隔了五
六分钟才回过来一条语音。
30多秒。
应粟挑了下眉,点开语音条,跃出来的却是一道陌生的男声。
【那个,席则呀,老师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就是这首蓝调布鲁斯音阶的和弦走向,在ii-V处,如果让蓝调音与和弦音及延伸音交互搭配的话,怎么让旋律线更加流畅呢?】
这道男中音,听起来年纪约莫在三十五岁左右,成熟稳重必然有一定阅历,但他向席则请教问题的时候态度却很谦虚。
席则应该给老师解答问题去了,又过了三四分钟才回她。
【你觉得我该狂吗?】
应粟差点笑喷,真是把他骄傲的。
【该。/真棒.JPG】
【你们学校这些老师能教你,应该也是他们的荣幸吧。】
席则回复了一个歪嘴小猫的傲娇表情包。
应粟笑着又跟他聊了会儿,说:【你好好上课吧,我去店里了。】
席则:【你不在家好好休息?白天去酒吧干什么?】
应粟:【躺久了也难受,店里准备招批侍应生,我去看看。】
席则:【招聘?帅哥?】
应粟:【你这档次的估计招不到第二人了,不用有危机感。】
席则:【姐姐,你现在真懂我。】
应粟没理他。
过会儿他又发:【工资是不是很高?可以小时工吗?】
应粟纳闷:【怎么?你还要兼职?】
席则:【不是我,我有个朋友,挺缺钱的。如果合适,想介绍他去。】
应粟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那晚后巷口遇到的那个男孩,他应该是席则唯一缺钱的朋友。
应粟:【颜值过关,都好说。】
席则:【小猫无奈叹气.JPG/】
应粟:【他有意向的话,晚上带他来店里看看。】
席则:【OK。】
席则收起手机,叫住了正准备从教室后面出去的人,“滕凡。”
滕凡站住,回头看他。
席则撞了下蒋聿的肩,“你和焦焦先去吉他社吧,我找滕凡有事。”
蒋聿一脸小媳妇样,语气吃味:“你俩还有小秘密了?”
席则给了焦时嘉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上来勾着蒋聿肩膀往外走,“我请你吃关东煮,走!咱也不带席神。”
滕凡还在原地等他,席则背着斜挎包,单手插兜走过去,滕凡默契地跟上他脚步。
等两人走出教学楼,拐到没人的停车区附近时,席则才开口:“你一会儿还准备去校外找兼职?”
“嗯。”滕凡家境困难,学费申请了助学贷款,但生活费得自己负担,老家还有弟弟妹妹要他帮衬。
他一天干四五份兼职,钱包都依旧空空如也。
席则没多说,只问:“我朋友酒吧正在招服务生,工资不低,如果你想去的话,晚上我带你看看?”
滕凡有点犹疑:“酒吧?”
席则说:“正经的,高档酒吧。”
滕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哦。”
席则说:“你考虑考虑,晚上六点前给我答复。”
“好。”滕凡笑笑,“席则,谢谢你。”
“嗯。”席则冲他挥手,“走了。”
“拜拜。”
席则下午去吉他社玩了会儿吉他。
蒋聿想起那则酒吧视频,又跟他提议了次:“咱们乐队要不做张专辑吧?”
他们刚组乐队的时候,蒋聿就有做专辑的想法。
他们都是富家子弟,不缺钱,抱着玩票的性质组的乐队,毕业后十之八九都会回家继承公司,不会踏入娱乐圈当明星。
这四年会是他们最自由的一段时光,也是他们唯一能燃烧梦想的时光。
乐队迟早都会解散,蒋聿不想无声无息地‘玩’一场。
留下张专辑会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无论是友情,还是青春。
焦时嘉想法和他相合,席则之前一直模棱两可,他怕麻烦,也怕遭受不必要的瞩目。
但这次,他痛快地应了下来,“可以,我们之前写过不少歌,先整理一下。再确定专辑主题风格。”
蒋聿兴奋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我晚上就回工作室整理!等悦悦从巴黎回来,我跟她商量专辑的事。”
初悦前段时间跟随舞蹈老师去巴黎巡演了,估计这周能回来。
席则‘嗯’了声,收拾好书包,背起琴,“我有事,先走了。”
焦时嘉耐不住性子已经坐桌子上给初悦发消息报喜了,蒋聿抓了下席则的手腕,犹豫着开口,“做专辑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如果我们决定认真做这件事,以后晚上估计都要泡工作室。”
席则对待音乐,从来都是一等一的严谨。
不做则矣,一做必会投注全部精力,以最严苛的态度要求自己做到最完美。
他点了点头,“我会把酒吧的工作辞了。”
蒋聿瞪圆眼睛,无语地想,我他妈想让你辞的是那个女人!
“明知前面是火坑,你还非要跳是吗?!”
席则勾了下唇角,“聿子,你太不了解我了。”
“我跟她,谁都不比谁更单纯。”席则拍了下他肩,“等专辑做出来的时候,我告诉你乐队名称的真正含义。”
“……”蒋聿一脸茫然怔忪地目视着席则的背影走出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他说最后一句话的神情时,他会有点发毛的感觉。
他搓了搓胳膊,原地蹦跶两下,过去给了焦时嘉后背一巴掌,“焦焦,你知道咱乐队为什么叫诱杀蓝蝶吗?”
焦时嘉被他拍的一激灵,吼道:“毛毛躁躁干什么?乐队名不是席神和悦悦取的吗?之前说叫诱捕蓝蝶,但‘捕’字不如‘杀’字霸气血性。他俩又都喜欢蓝色蝴蝶,身上好像还都有蓝蝶纹身。”
蒋聿想起这茬还匪夷所思,“当初我真以为他俩是一对,连纹身都搞情侣的,结果人家友谊纯洁的比我作业本还白。”
焦时嘉有感而发,说出了一句颇含哲理性的话,“越相似的人越不可能在一起。”
“你从哪看出他俩相似的?”蒋聿纳闷,“席则平时冷的跟块冰一样,咱悦悦小仙女可是人见人爱的小太阳呀。”
焦时嘉嗤道:“你这狗脑子,能看明白什么?”
“哎我就草了,咋还人身攻击呢!”蒋聿上去就勒住焦时嘉脖子,两人打闹了起来。
蒋聿瞬间把刚才席则的异样抛之脑后了-
放学前,滕凡给了席则话,他拉着他一起去了‘蓝爆’。
应粟当时正在酒窖,滕凡进去的时候才认出这家酒吧,自那晚过后经常入梦的一道女人身影再次清晰浮现,他顿时紧张起来,扯扯席则衣袖,“你说的朋友是……”
“她是这家酒吧老板。”席则走去了吧台,只看到了周璨,“璨姐,她呢?”
“酒窖。”周璨扫了眼他身后的人,认出了他是那晚巷子里被欺负的少年,但当作第一次见面地问道,“这位是你跟应姐说的那个朋友?”
“嗯。”席则扫了他一眼。
滕凡反应慢半拍,才想起来走上前主动介绍,“你好,我叫滕凡。”
“周璨,可以叫我声璨姐。”周璨给他们两人倒了杯酒,“你们先坐会儿吧。”
滕凡很少来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酒吧的确肉眼可见非常高级,处处彰显奢华,绵延近二十米的赛博朋克风的舞台上,摆放着一组顶级乐器,上面有乐队在演唱。
而在舞台下方的角落,竟然还摆放着架钢琴,看起来无人使用,似是装饰品。
而滕凡却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架施坦威D274,价值160万。
是他这种人,穷尽几辈子,都摸不上的钢琴。
无形的阶级差距不动声色地碾压着他卑微的自尊,滕凡仓促抽离目光,黯淡地垂下视线。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过来了?”
滕凡脊背
绷直,立刻从吧台椅上站了起来,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在心里深呼吸了好几秒,才敢抬头看过去。
但却被席则的背影挡住。
他早就先一步走到了女人面前,手掌自然而然地揽了下她腰,低头附到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女人笑着拍拍他脸,还冲他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
两人一起走过来的,滕凡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但当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所有神经都绷了起来,集中在她身上。
比起那晚的盛装打扮,美艳四射,她今夜穿的相对朴素,牛仔衣阔腿裤,搭一双平底鞋,很休闲舒适的穿搭。脸上也没化妆,素面朝天,红发挽了个低丸子头,看起来利落又减龄。
只是她那张脸摆在那里,什么样的妆扮都掩不住她逼人夺目的魅力。
而她骨子里的矜傲和自带的气场,也并不会因为外形风格的改变,而与人拉近距离。
滕凡面对她时的自卑和惶恐,是无从遮掩的。
因为他在冰冷黑暗的深夜里,有幸被一轮明月照亮过。
此后的漫漫长夜,那轮月光一直萦萦入怀,叫他明知不可及却依然难忘却。
第29章 Blue“他也那样伺候过你,对吗?……
“滕凡是吗?”
应粟坐到椅子上,旋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滕凡不确认她还记不记得自己,视线不敢直视她,只微垂着目光,讷讷道:“嗯。”
应粟也没提及那晚之事,侧头看他,平淡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外形挺符合我们标准的,如果愿意可以来上班,按小时计费,从晚上六点开始,一小时500。”
“时间可以根据你的需求自由调整,考虑一下吧。”
滕凡倏地抬头,都忘记紧张了,不可思议地问:“一小时……500?”
他做过的最高薪的是钢琴家教,也不过一小时350。
他没想到一个酒吧服务生,薪资会这么高?
“有问题?”应粟轻挑了下眉尾,“还是嫌低?”
“不不不……是、是太高了。”滕凡吓到语无伦次。
旁边的周璨笑了声,凑到应粟耳边,“还挺可爱的。”
她声音不小,滕凡也听到了,耳根腾地就红了。
斜倚在吧台玩手机的席则,撩起眼皮看了周璨一眼,淡声提醒:“璨姐,别逗他。”
周璨耸了下肩,走到吧台后面调酒去了。
滕凡和席则对视了一眼,尴尬又腼腆地笑了笑。
这里席则是他唯一熟悉的人了,有他在他确实安心点。
只是……他和应粟是什么关系呢?
他俩刚才举止亲密,好像认识了许久。
他说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她,但真的是……朋友?
见滕凡盯着自己发愣,席则直起身,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考虑好了吗?别让姐姐久等。”
……姐姐?
滕凡心里沉了沉,快速整理好心情后,他看向应粟,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我考虑好了,我愿意来上班。”
说完,他又坚定地补充道:“您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工作的。”
这小孩还真是一板一眼,怪正经的。
应粟低头笑了下,问他:“什么时候来上班?”
“明晚可以吗?”
“可以。”应粟说,“到时我安排人带你熟悉下侍应生的主要工作和注意细节。”
滕凡重重点头,“嗯,麻烦您了。”
应粟问:“我看起来很老吗?”
“……啊?”滕凡茫然地睁大眼,惊慌失措道,“不、不老呀,您看起来很年轻……”
很漂亮。
“那就别一口一个您。”应粟声音带着点笑意,“跟他们喊我一声应姐就好,不用这么板正,随意点。”
“好的,”滕凡抿了下唇角,轻声说,“应姐。”
“嗯,今天就到这吧。”应粟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可以回去了,明晚直接过来上班,工资日结。”
“好。”
席则收起手机,“我送你回学校。”
滕凡连忙摆手,“不用了,已经太麻烦你了,我坐公交回去。”
席则不再多说,点了下头,“路上小心。”
“嗯嗯,明天见。”滕凡背好自己的书包,小心翼翼地看了应粟一眼,“应姐,再见。”
“再见。”
滕凡走后,应粟觑了席则一眼,“你这朋友,太老实了。”
席则不置可否:“他跟我们不一样。”
酒吧人渐多,不少人还一直在似有若无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席则热衷刺激,他正大光明地搂住应粟脖子,侧过脸去亲了她一口,笑得有些痞,“姐姐,谢了。”
“哎呦哎呦!”路过的夏小忆发出一声尖叫,“干嘛呢这是,大晚上的杀狗!”
应粟当然不惧目光,况且在酒吧这样的环境里,男男女女接个吻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旁边还有个她亲密无间的朋友,应粟往吧台后面瞥了眼,周璨已经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从酒柜里挑酒了。
应粟回过头来,掐了下席则的脸蛋,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注意下场合。”
“忍不住。”席则说,“姐姐,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特别有魅力。”
其实他早就发现,应粟身上有一种游刃有余的、又居高临下的气场,虽然她有意弱化那种气场,但它就是存在。
这股气场会无形与人拉开距离,让等闲人不敢轻易靠近她。
而席则在她的气场之内。
在她容许的舒适圈内,他可以放纵自己,对她予取予求。
这是她给他的特权。
应粟对自己的魅力当然有自知,笑着推开他脸,只抓重点,“谢我什么?”
“你是看在我的面上,才给滕凡开500的工资吗?”
比常人多了100。
“少给自己贴金了,我是看那小孩长得不错。”
席则‘啧’一声,“你能不能改改你这颜控的毛病。”
应粟说:“我要改了,还能看上你吗?”
席则斜她一眼,“合着我只有这张脸吸引你是吗?”
“不然呢。”应粟故意逗他,“你的芯是什么色的,自己不知道吗?”
“靠。”席则无语地笑骂了声,伸长胳膊扣住她腰,好像要上来咬她,但前面传来了两声咳嗽。
应粟和席则同时望过去,周璨一脸平静地冲他们身后扬了扬下巴。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后面站着一个衣着考究,面相斯文的年轻男人。
应粟以为又是找自己搭讪的男人,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但还没开口,男人目光径直望向席则,满脸欣喜:“席则是吗?我在这蹲了你两天了。”
“……”应粟推了下席则胸膛,尴尬地咳了声。
席则松开扣住她腰的手,双臂向后搭在吧台上,懒洋洋地挑眉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男人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我是黑核环球音乐的艺人经理,这是我名片。”
“我在网上看过你很多视频,前天晚上也有幸在现场看到了你的吉他表演,非常震撼……”
席则打断他的恭维,“有话请直说。”
男人顿了下,笑着直言:“我想签约你。我干这行多年,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是一个天生的摇滚巨星,都无需过度包装,只要给你量身打造舞台,你会成为一颗引爆摇滚界甚至娱乐圈的流星。”
“抱歉,没兴趣。”
男人错愕了一秒,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拒绝自己。
他不死心,“你可以网上查一下,我们公司目前是国内最大的音乐集团之一,旗下有多个知名乐队和顶流华语歌手。我们有丰富的资源,会把你打造成一流的巨星。”
“我对成名没有兴趣。”席则不为所动。
男人还是第一次这样碰壁,叹息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用着急答复我。”
走前,他还扫了应粟一眼,补充道:“我们公司不会禁止艺人谈恋爱。”
席则笑了下,在他走出
酒吧后,直接将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开车回家的路上,应粟对席则说:“最近酒吧有很多这种经纪人在盯你。”
“你没考虑过走这条路?”
席则骨节分明的手指懒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玩,“烦。”
应粟客观评价:“可惜了,依你这张脸和音乐天赋,的确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席则侧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扯唇,语气顽劣,“我想吃的——只有你。”
“别逼我在车上扇你。”应粟瞪他。
席则老实地闭上嘴。
车内缓缓流淌着摇滚乐,席则手指跟着节奏打拍,整个人姿态非常松弛。
安静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诶姐姐,跟你商量个事。”
应粟翘着腿玩手机,头也没抬,“说。”
“我想辞了DJ的工作。”
应粟没有意外,大少爷体验生活,确实该玩够了。
“我让璨璨回头把工资结给你。”
“以后晚上我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应粟抬头,“嗯?”
席则看着她说:“我们乐队要做张专辑,未来一段时间我得泡在工作室做音乐。”
应粟没意见,“嗯,注意身体。”
席则勾勾唇角,“你要是想我,给我打电话。我对你,永远随时待命。”
应粟沉默几秒,“席则,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你不用哄着我,忙自己的事就行。”
“你成不成熟,理不理性,是不是小女孩,”席则笑着反问,“跟我想不想哄你,有什么关系吗?”
应粟看着他,没有说话。
席则直视她的眼睛,眸色真挚动人,“姐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一直在。”
应粟眨了下眼睫,别开视线,“席则,你的情话总是说得特别轻易。”
“所以没有可信度是吗?”席则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
“是,听起来像渣男。”应粟说。
“渣男会把这样的话说给无数个女孩听,但我只对你说过。”
应粟说:“那是因为你还年轻,遇到的诱惑太少。”
“你错了,姐姐,我遇到的诱惑一点不比你想象的少。”
应粟偏头看他,他却已经直视前方,夜晚的霓虹灯映在他深邃的眉眼里,使他看起来有几分遥远。
许久后,他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但我一直在等你。”-
回到公寓,应粟腰就开始发酸。
有时候忙碌起来,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反而不显,一旦空闲下来,所有难捱的感觉就会窜出头。
她痛经一直挺严重的,小时候被应致远打的,又经常被囚禁在密闭潮湿的储藏间里,导致身体落下了病根。
但她一向非常能忍疼,席则是看到她满头冷汗,才惊觉她有多不舒服。
他着急忙慌地去卧室给她拿来止痛片,又去厨房烧了壶热水,煮了碗红糖姜水。
应粟趴在沙发上看电影,她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席则伺候她喝完姜水后,手指伸进她衣服里,摸了摸后背,掌心一片湿腻,“不能洗澡,我给你用热毛巾擦擦身体吧。”
应粟前面都十分配合,但这一次却立刻拒绝,“不用,我缓一会自己去擦拭一下。”
他们早就对彼此的身体熟悉无比了,应粟的拒绝绝不是出于害羞什么的。
席则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不要这么敏感,可偏偏当他看到应粟刚那一瞬间的眼神闪躲和凝滞,他却立刻猜出了缘由。
席则手掌按在她后腰上,轻轻揉捏着,上身微微俯下去,温凉的指尖拨开她被汗液黏在脸颊上的发丝,随即指腹摩挲过她苍白的嘴唇。
在女人浅撩起眼皮看过来时,席则虎口猛地卡住她下巴,发红的眼睛逼近她,声音喑哑温柔——
“他也那样伺候过你,对吗?”
第30章 Blue“十年够不够你彻底忘掉他?……
“席则,你别找不痛快。”
每次提及那个人,应粟就会浑身竖起尖锐的刺。
那些刺会平等地扎向每个人。
“我也不想,”席则松开她的下巴,眸底泛起冷色,语气却自嘲又低落,“可是姐姐,你让我太不痛快了。”
应粟睫毛颤动了下,态度软化些许,“你不该提起……不该提及的人。”
“那就别总让我察觉到,你对他余情未了,行不行!”席则赤红着眼看她,下颌绷紧,声音因情绪起伏而颤抖。
“趴在我怀里为他痛哭,躺在我们做过的床上叫出他的名字,想起他就鸽了我的电影,因为他曾为你擦过身体而抵触我做相同的事……”席则咬着牙一一列举,眼尾渐渐潮湿,声音嘶哑,“应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我——”
“一开始你把我当报复的工具,我忍了!”席则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红着眼加重语气,“后来你把我当泄欲的工具用来排解空虚,我也忍了!”
“那现在呢?你告诉我,经过我们这么多日的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在你亲口答应要和我重新开始之后,你把我当什么?”
“席则……”应粟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她额上冷汗密布,脆弱的姿态让她在这场质问中处于劣势,她也无力做过多解释,只是平静地反问,“你希望我把你当什么呢?”
席则眼眶一片通红,喉间仿佛哽住般难以呼吸,好半晌,才艰涩地问出一句,“你从来没想过,跟我好好在一起,对吗?”
应粟静静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的眼睛可以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只看一眼便会生出无限怜惜。
可她依旧没法骗他,“我那晚对你说过,眼下是我能给你的最大让步。”
席则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沉默下来,情绪也瞬间平息。
应粟以为他会怒气离开,不曾想他大手重新伸向她后腰给她温柔地揉捏着,另只手还擦了擦她额间的冷汗。
但他眼睛却不再看她,而是讳莫如深地望向落地窗外。
对面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在夜雾中似直冲云霄的庞然巨兽。
他就日日夜夜矗立在那里——立在应粟抬眼就能望到的地方。
席则视线缓缓向上,紧盯着巨兽顶部傅氏集团四个大字,倏然轻笑了声,“姐姐,你用了多久爱上他?”
应粟疲惫地闭上眼睛,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你总喜欢问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席则缓缓低下头,猝不及防含住她暴露在外面的耳垂,轻舔了两下,“你也总喜欢答非所问。”
他的吻渐渐游离到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伸出舌头,细细舔祗着她唇肉,直到将她的嘴唇一点点吮红,他才继续问:“是一个月,一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应粟始终闭着眼不说话。
席则啄吻的动作加重,泛着戾气,近乎啮咬,“十年够不够你彻底忘掉他?”
“二十年够不够你重新接纳一个新的人?”席则发狠而又无望地吻着她,眼眶隐忍许久的泪珠滑下来,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到两人抵死缠绵的唇缝里,再被他们彼此合着津液吞进腹中。
“没关系,我还年轻,二十年后我也不过才38岁。”
席则放开她,唇舌退出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睛,将她困在自己视线的方寸之间。
像是要将她彻底圈牢。
“应粟,我陪你慢慢耗。”-
“姐,你俩最近闹别扭了啊?”
周璨把之前的工资结给席则后,他一周都没再来酒吧,似乎也没再找过应粟。
应粟正在核对这个月的营业额,滑动鼠标的指尖顿了瞬,头也没抬地回:“没有,他忙。”
周璨见她不想多说,也没再多问,推给她一杯热水,“上次跟他结工资的时候,聊过两句,说你在生理期,让我每天费心照顾你一下,督促你多喝热水多休息。”
应粟指间彻底顿住。
那晚不欢而散后,席则也没有完全消失在她生活里,偶尔还会发来微信,问问她身体怎么样,小腹还疼不疼,吃没吃饭……诸如此类无足轻重的话。
他明显还在气头上,不愿聊别的,也不愿
彻底冷落她。
就每天发几句不痛不痒的来刷下存在感,提醒她——他还在,只是还有点生气。
“席则这个人挺神奇的,有时感觉他混不吝像个浪荡子,有时候又感觉他挺纯情,像一张白纸。”周璨自经营酒吧以来,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没见过席则这一款,身上充满了矛盾性和神秘感,让人猜不透。
应粟端起杯子,抿了口热水,“他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样子。”
“是啊,我要都知道了,那还了得。”周璨调侃地笑了声,“姐,你就慢慢挖掘他吧,早晚有一天,他会在你面前透明的。”
等到他透明的那一天,也许就是天崩地裂的时刻。
应粟垂下视线,遮住眼底那抹幽深的暗色,随后抬起头,若无其事地问:“席迦今晚来了吗?”
“来了,还在老地方。”周璨提及这丫头一脸头疼,“又带了一大帮新朋友,太闹了。”
“他们兄妹俩这性格还真是冰火两重天。”
周璨想了想,问:“要不要跟席则说一声,他妹妹天天泡酒吧醉生梦死。”
“这万一哪天没看住出点事,或者就这么……堕落了,再怪我们头上怎么办?”
应粟合上电脑,“连续一周了,席则不可能不知道,没必要多费口舌。”
“那就放任吧,反正又不是我妹妹。”周璨顿了顿,又说,“但那女孩看起来挺单纯可爱,招人喜欢的,真有点不忍。”
应粟挑眉,笑问:“你喜欢萝莉这一款?”
周璨对她这种玩笑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大方地说:“不,恰恰相反。”
应粟试探性地继续问:“那就是熟女?”
“姐,打住吧。”周璨看着她笑说,“再问下去我怕你套自己身上。”
应粟笑弯了眼睛,“璨璨,你想多了。但凡你对我有一点心思,这么多年我不可能感受不到。”
“我可从来没怀疑过你啊。”应粟狡黠地盯着她,“别自己露了陷。”
周璨无奈地靠在一旁桌子上,长舒一口气,“那你在试探我什么呢?”
“我感觉你有喜欢的人,”应粟说,“一直都有。”
周璨掩饰性地别开视线,沉默片刻后,说:“也许吧。”
“那个人不能说吗?”应粟从来不过问她的感情问题,今天难得撕开了一道小口,她不想错过。
周璨似乎隐忍了许久,眉眼间隐隐有几分痛色。
应粟这下真的意外了,本是诈她的,没想到这个人真的存在,而且她好像还用情至深。
可这么多年,她身边的女性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小忆?那丫头大大咧咧的,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啊。
“姐。”周璨忽然叫了她一声。
应粟心提起来,“嗯。”
“我对那个人的感情,就像你曾经对傅先生一样。”周璨苦涩地笑了声,“她是我想爱又不敢爱的人。”
应粟眼神沉了沉,说不出安慰的话,许久后,长叹一声:“有些人,只适合遇见,不适合放在心上。”
“我知道。”周璨转过头,对她笑了笑,“我会放下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周璨打破死寂,“嘿,不说这个了,走吧,下去看看。”
“嗯。”
这是周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应粟袒露自己的心,之后再没提过任何有关感情的事。
应粟也从来没试图追问这个人究竟是谁。
她们默契地将这个秘密尘封在了心中-
“粟粟姐!”
在舞池里跳舞的席迦远远看到应粟从电梯里出来,立马跑了过去,抓起她手腕,红着小脸问:“要不要一起来跳舞呀?”
席迦性格活泼,开朗热情,特别自来熟的性子,可能知道应粟和席则的关系,对她更为亲切。
应粟对人都有防备,但不会伸手打笑脸人,“你去玩吧,我还有事。”
“哎呀,就跳一支舞嘛。”席迦晃晃她的手,甜腻地撒娇,“粟粟姐,你这么漂亮,跳舞一定好看!”
这时,滕凡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席迦冲他招了招手。
人走近后,她从托盘里端起杯鸡尾酒,“一会儿记我桌上。”
滕凡看了眼应粟,又看向席迦,点头:“好。”
席迦一杯酒灌肚,好像忘了要拉应粟跳舞的事了,她醉醺醺地看着滕凡,“滕凡哥,你知道我哥最近在忙什么吗?”
她小声埋怨,“我好几次去学校找他都见不着人。”
滕凡说:“他除了上课都不在学校,好像在写新歌。”
“新歌?”席迦惊喜地睁圆眼睛,“我哥哥不愧是天才。”
滕凡笑着点头,“是的,我也很期待他新歌。”
席迦又凑过去拉住滕凡手腕,软声央求道:“滕凡哥,能不能麻烦你,明天见到我哥哥的时候,提醒他一下,晚上要回家吃饭。”
滕凡有些不自在地抽了下自己手,余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的应粟。
应粟正在低头玩手机,回消息,根本没注意他们。
滕凡点了点头,“嗯,我看到他会跟他说的。”
席迦笑盈盈地说:“那你明天晚上和我哥一起过来吧。”
“啊?”
“我在家里办派对,邀请了很多朋友。”席迦说,“你一定要来。”
“我……就不……”
席迦打断他:“我妈妈也在,她对你还有印象,你们可以聊聊钢琴。”
滕凡拒绝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完蛋,被精准拿捏。
“好,谢谢你的邀请。”
滕凡端着托盘走远后,应粟刚结束了个电话,没想到席迦又缠了上来。
“粟粟姐,你明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应粟一般不和不熟悉的人吃饭,“吃饭就不用了,我——”
“我想和你说一些跟我哥哥有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