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高川端着麻辣烫回来的时候，桌对面的两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中又自成结界了。
现在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都这么好了吗？
高川很是纳闷，却又发自内心地觉得在陈璐面前的顾婉君漂亮又温柔，是他喜欢的样子。
高川第一次知道顾婉君是在前段时间的全校教师大会上，顾婉君的超高颜值以及游刃有余的得体发言让高川登时眼前一亮，在知道顾婉君和自己同是北大毕业的之后，高川更是对其念念不忘。
在得知高二学年缺老师时，正在高一学年任教的高川第一时间找到校领导，他主动请愿去高二学年任教，美名其曰历练自己、年轻一代的老师就应该扛起更多责任。
在高川一套天花乱坠的说辞之下，再加上高二学年确实缺老师，校领导最终批准了他的申请。
来高二学年之前，高川对自己很有自信。
长相中上等，身高将近一米八，北大毕业，有房有车有编制有存款，这个条件放在宁城这个小县城来看相当不错了。
而反观顾婉君，高川托人打听到对方是外地人，目前是特岗教师，没有编制，无车无房，存款应该也没多少，他这个条件追顾婉君简直就是绰绰有余。
开始追人之前，高川抱着这样的心态，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连续在顾婉君那儿吃了好几次的闭门羹。
难不成这顾婉君是高岭之花那挂的？
还是说她在跟他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否则没道理啊，他这个条件明晃晃的摆在这，怎么可能连约顾婉君吃个饭都这么费劲？
……
——
午饭吃完，三人离开麻辣烫店，准备回学校。
顾婉君和陈璐原计划就是打算吃完午饭就回学校的，也不知道这个“格子衬衫”跟着凑什么热闹。
面对高川的“口香糖行为”，陈璐有些无语，可看着顾婉君主动挎上她的胳膊、且离另一边的高川恨不得有八丈远，陈璐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
回学校的路上，眼见着顾婉君只跟陈璐说说笑笑，高川有点着急了，大脑飞速运转两秒，他直接打断旁边两人的对话，硬生生抛出了一个话题：
“顾老师，听说这周日有部悬疑电影上映，我听说你是悬疑推理迷，巧了我也是，周日正好放假，你有时间吗，咱俩一起看电影去啊？”
“……”
此话一出，上一秒还在说说笑笑的两个人瞬间没了声音。
约饭约不成，又开始约看电影了是吧。
陈璐没忍住白了高川一眼，醋坛子在心里打翻了一个又一个，她心里都快酸冒泡儿了，可面上却又不得不拼命忍住自己想怼人的冲动。
陈璐不说话是因为吃醋和对“格子衬衫”的无语，那顾婉君不说话又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真在考虑要跟这个“格子衬衫”去看电影吧？
……
顾婉君不到三秒钟的沉默愣是把陈璐的危机感拉满了。
后槽牙快咬碎之际，醋意滔天的陈璐直接将火力对准了看着就烦的“格子衬衫”：
“高老师喜欢看悬疑推理小说？”
“是啊。”高川笑得开朗，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高老师喜欢看社会派小说还是本格派小说？”
“……”
突如其来的提问问得高川笑容凝固。
他说他喜欢悬疑推理小说纯纯是为了约顾婉君而编出来的借口，他对推理小说压根不感冒，而且这玩意儿还分什么派什么派吗？
……
高川尬笑两声，试图糊弄过去：“害，我看书不分什么派，喜欢哪本看哪本。”
“这样啊。”
陈璐煞有介事地顿了顿，之后继续询问：“高老师喜欢哪本书呢？”
“啊……这个……”
高川搓了搓手，绞尽脑汁半天才想起一个和悬疑推理小说靠边的名字：
“《解忧杂货店》吧，我挺喜欢的，是东野圭吾的书，你看过吗？”高川趁机把话题丢给陈璐。
他一个对悬疑推理小说，压根儿不感兴趣的人，哪看过什么《解忧杂货店》啊，只是刷手机得到刷到过这么一本书，正好书的作者是又很火的推理小说作家。
听出高川似乎是在试探自己，陈璐面不改色地回道：“之前看过一点点。”
听到陈璐只是看过一点，高川一下有了底气，他瞟了一眼一旁貌似正在想事情的顾婉君，说话声量都提高了不少：
“哎呀，那你可真得去看看这本书，东野圭吾写得可太好了！”
“是吗？”
“是啊，这本书里他对每个人物的心理都描写得特别到位，犯罪过程和破案过程都写得特别精彩！”
“犯罪过程？”陈璐眯了眯眼睛，抓到了破绽。
“是啊。”
悬疑推理小说里难道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高川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竖大拇指，之后又换了个自认为不会出错的方向继续夸：
“东野圭吾把警察和罪犯的心理写得淋漓尽致，《解忧杂货店》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我很喜欢这个作家的书。”
“……”
高川套话似的夸奖虚无缥缈，他以为自己的话天衣无缝，可他不知道的是，《解忧杂货店》这本书陈璐看过不下十遍。
这个“格子衬衫”还真是死要面子又爱装啊。
陈璐腮帮子都快咬烂了才忍住没有表现出嫌弃的表情，她挎着顾婉君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示意顾婉君快听听这个“格子衬衫”都在说些什么胡话。
结果下一秒却看见始终没说话的顾婉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手机，页面上还显示着刚才高川提过的那部电影的详情页面。
难道顾婉君还真打算跟这个“格子衬衫”去看电影？？？？
陈璐一个没忍住直接挂脸，更让人生气的是，下一秒她紧接着又听见高川按耐不住期待的烦人声音：
“顾老师，你看咱们这周日——”
“抱歉，这周日我有别的安排了。”
顾婉君锁屏手机，拒绝得直截了当。
话音一落，高川一脸尴尬加不解，陈璐还没反应过来。
走出去几米后，也管不管旁人能不能听见，专注于自己的顾婉君解锁手机，她把刚才找到的电影详情页举到陈璐眼前，歪头看着她，语气轻缓又温柔：
“看着还不错，怎么样，想去吗？”
“……”
——
宁城一中。
高二教学楼。
陈璐回班，顾婉君和高川上楼准备各自回办公室。
四楼。
在回语文办公室之前，走廊里，顾婉君叫住了高川。
“高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方便吗？”
以为顾婉君回心转意要答应自己的邀请，高川有些激动：
“方便方便。”
“高老师，我们都是成年人，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我目前没有交男朋友的想法。”
“……”
没想到顾婉君叫住自己就是为了说这些，高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眼见高川脸色有些难看，顾及着双方体面的顾婉君语气依旧平静柔和：
“最近一段时间，高老师几乎每天给我送早餐、时不时地来办公室找我聊天、约我吃饭，说实话，这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希望今天说开之后，高老师能停止这些行为，也祝愿你能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
顾婉君态度明确，点到为止。
话音一落，似乎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想急着找个台阶下，高川双手插兜，语气有些生硬：
“你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高川命令式的语气听得顾婉君很不舒服，她脸色渐冷，拒绝回答：
“抱歉，这是我的隐私。”
“我就要顾老师你一句话，你是有男朋友了还是怎么的？”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隐私。”
顾婉君的语气一次比一次冷。
没听到想听的答案，高川烦躁地挠挠头，一脸不解，他完全不关注顾婉君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咄咄逼人道：
“我事先都打听过了，你没有男朋友，既然没有男朋友，那为什么不能考虑我一下呢，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条件也算很不错了，你不会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目前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
“为什么？我要一个理由。”高川下意识追问。
与此同时，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盯着顾婉君看的眼睛上下打量，高川一脸不可置信：
“等会，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
不喜欢你这种精神男人就是同性恋？？？
高川的话越来越过分，彻底踩到了顾婉君的雷点上，她刚要开口不留情面地反击，下一秒不远处文综办公室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声。
看见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人是唐瑛的那一刻，高川整个人气势都弱下去一截。
想起上午在办公室挨怼的经历，似乎是觉得接着纠缠下去也占不到什么好处，高川看了顾婉君两眼，借口说有事先走了。
绕到嘴边的那些难听的话硬是被咽了回去，顾婉君拼命按下自己想要理论个明白的冲动。
跟高川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精神男人理论也理论不出来什么，顾婉君不想把事情闹大。
唐瑛走近时，高川已经回数学办公室了。
顾婉君调整情绪，露出微笑，主动搭话：“这都放学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有点事。”
唐瑛没正面回答，可从表情却能看得出来她现在心情貌似相当不好，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数学办公室，把话题转回了顾婉君身上：
“怎么着，那姓高的癞蛤蟆又缠着你了？”
“……你看见了？”顾婉君试探询问。
“我又不瞎。”
唐瑛冷笑一声，轻蔑和嫌弃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他那个大舌头啷叽的烦人动静，不过具*体没听清说什么，我这还想着出来好好听听他逼逼叨叨些什么，结果这人还吓跑了，就这点出息还好意思追人呢，呵，都不够丢人的。”
“……”
第52章 “你跟你那个小跟班更像小情侣”
关于和高川刚才的对话，顾婉君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所以就没有告诉唐瑛，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
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顾婉君把话题重点放在了唐瑛身上：“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气都气饱了。”
闻言，顾婉君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某人，某个名字脱口而出：“傅一雯又惹你了？”
“……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每次心情有起伏不都是因为她吗？”
“……”
唐瑛翻了个白眼，冷声道：“这次不关她的事。”
“哦，只有这次。”
“……”
对于顾婉君抓重点的能力，唐瑛蹙着眉头轻啧一声，眼底一片泠然：
“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实话实说嘛，难不成还不让人说话啦？”
“……”
顾婉君耸了耸肩膀，面对着这张满是温柔笑意的脸，唐瑛根本没法生气。
开玩笑归开玩笑，调侃过后，顾婉君没忘了回归正题，关心唐瑛：
“这次不关傅一雯的事，那是因为什么啊，你为什么生气呀？”
闻言，唐瑛沉默两秒，低头不断摆弄着自己的手表，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明显的烦躁：“家里的事。”
“……”
一听家里，绕到顾婉君嘴边的一系列关心的话顿时来了个急刹车。
上次“抄袭事件”在大校长办公室的对话言犹在耳，顾婉君深知唐瑛家庭背景不简单，事后她也根据已知线索去查找了一下有关宁城一中赞助商的消息，可最后却一无所获。
能搜索到宁城一中的消息渠道寥寥无几，网站上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名里还压根没有姓唐的。
难道上次唐瑛是看事出紧急所以现编造出来的条件？
不应该啊，当时无论是副校长吕江宏还是大校长徐荣峰听了唐瑛的话都是闻声色变，怎么看也不像是编出来的啊……
眼见顾婉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唐瑛抬头看着眼前人，语气直接：“说。”
“嗯？”顾婉君回过神来。
“嗯什么，有话就说。”
“……”
唐瑛把话点明，乌黑的瞳仁透着一汪凛冽的水意。
四目相对，顾婉君索性也没再犹豫，直接把心里所想化作语言问出口：
“我在想我应不应该接着往下问你发生了什么。”
顾婉君顿了顿，轻叹了口气，语气认真地继续道：
“想问是因为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犹豫着要不要问是因为你说是你家里的事，所以……”
顾婉君的声音停了，听得认真的唐瑛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瞬间接话：
“你害怕我？”
“当然不是！”
顾婉君下意识否定，然而话出口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桃花眼快速眨动了好几下：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上次我在大校长室说了那些话，你知道我是关系户。”
唐瑛边说边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冷飕飕的语气里多少还有点不情愿：
“再加上我这个脾气，你突然反应过来平日里对我的那些传闻不全是假的，所以害怕我是那种会仗着家里的背景欺负人的人。”
唐瑛表情始终冷淡，可那双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顾婉君丹凤眸里却透着一股子旁人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期待着顾婉君会否定她的话。
结果哪成想，话音一落，顾婉君竟然低头笑出了声，看起来似乎还松了口气。
这一笑来得莫名奇妙，唐瑛蹙了蹙眉，语气开始变得有些着急：
“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啊，本来我还害怕我跟你这种有背景的人当朋友，别人会觉得我是有意在攀高枝儿呢。”
顾婉君语气轻快，不知道在轻快些什么，这直接给唐瑛听生气了：
“谁特么吃饱了撑的敢跟你胡咧咧这种混账话，你告诉我，我骂不死他。”
与唐瑛的情绪激动相比，顾婉君脸上依旧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别人那么想也情有可原，你不会觉得我跟你当朋友是在有意攀高枝儿吗？”
“？”
唐瑛一整个大无语，脸色瞬间就黑了：
“顾婉君你有病是吧，我身边等着巴结我的人一大堆，我非得挑你吗？我们能当朋友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找不痛快！”
“是啊，我们能当朋友是因为我也喜欢你这个人，跟其他外在条件通通无关，这话对你适用，对我同样适用。”
“……”
话题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唐瑛明显愣了一下，她看见顾婉君渐渐敛起笑意，语气相当认真：
“唐瑛，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因为其他任何人或者任何原因怀疑你、怀疑我们之间的友情，你不相信你选朋友的眼光，这是你的不对，我可是相当相信我选朋友的眼光呢。”
“……”
说到后半句时，顾婉君唇边再次绽放出温柔的笑容，真诚炙热的话就这么冷不丁地烫进了唐瑛心里。
唐瑛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朋友跟她说这种话了。
政商显赫的家世，刺猬般的不好惹的冷冰冰性格，唐瑛从小就没什么真心朋友。
巴结她的人她看不上，她看上的人又读不懂她藏在冰冷盔甲后的脆弱和潜台词，大部分人在短暂相处之后觉得她是个仗势欺人的富二代，唐瑛又是个不愿意解释且从不会主动低头的人，最后双方总是闹得不欢而散，老死不相往来。
唐瑛知道自己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也知道自己很难交到愿意去读懂她、理解她、包容她的真心朋友，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朋友算什么，她根本不需要，她自己也能玩得很好。
可真的不需要吗？
这个答案只有唐瑛自己知道。
当初来宁城一中当老师是母亲的意思，再加上唐瑛也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只是当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顾婉君这样的朋友。
……
浓密的长睫如蝴蝶振翅般快速眨动，唐瑛盯着顾婉君看，几秒后才从随身背的包里掏出小镜子、检查自己的假睫毛有没有掉，嘴上还没忘了冷冰冰地丢出一句“烦人”。
后续调整好情绪后，唐瑛简单跟顾婉君说了一下自己家里以及父母的情况，顾婉君这才知道唐瑛原来是跟母亲姓，难怪她没在学校赞助商里看见姓唐的。
至于最开始的唐瑛为什么生气，唐瑛只是说刚才她妈给她打电话，两人意见不和吵架了，至于吵架原因，唐瑛直言说自己现在没心情提那件事，等过后有机会再跟顾婉君说。
一场交心谈话之后，顾婉君回语文办公室批卷子，下午有课的唐瑛点了外卖送到语文办公室，她坐在窗边一边吃午饭，一边看着顾婉君批作业，两人时不时地还闲聊两句。
——
从这天中午之后，陈璐再也没再语文办公室看见高川。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发现那个“格子衬衫”似乎彻底从顾婉君身边消失那一刻，陈璐心里忍不住高兴。
想追顾婉君，“格子衬衫”还差得远着呢。
周日的那部电影，一是怕碰上高川，二是陈璐有两篇小说快交稿了，顾婉君也要忙着准备之后的公开课，所以最后两人商量着之后找时间再去。
——
和高川说清楚之后，尽管当时的谈话过程有些不愉快，但顾婉君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结果哪成想两周后她却又因此惹来了大麻烦。
这天下午。
同往常一样，在1班上完课的顾婉君回语文办公室。
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迎面走来两个别的办公室的老师，顾婉君笑着点头打招呼，对方两人也点头回应。
三人擦肩而过之后，顾婉君正好走到语文办公室门口。
开办公室门时，顾婉君余光突然瞥见刚刚打过招呼的两个女老师貌似在看着她，嘴里还小声议论着什么，等她把头侧过去看向对方时，那两人立马把头转回去自顾自往前走，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是在议论她吗？
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但此刻的顾婉君还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而当她开门进办公室，在目睹了办公室有几个老师上一秒在聊些什么、下一秒看见自己进来就立马不出声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就是如此，语文办公室因为自己的到来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大家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婉君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忙了，没太关注外界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在悄然发生。
然而跟她最熟的李冰和杨金凤都没在办公室，顾婉君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视线扫视一圈，顾婉君主动开口提起话题：
“昨天印的卷子和答题卡我找同学搬回来了，大家可以叫课代表来查了。”
“……”
此话一出，在场的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沉默了一会，之后才嗯嗯啊啊的答应着，语气不算冷淡，却也绝对不是先前那般热络。
而且似乎每个人都在回避顾婉君的视线，这更坐实了顾婉君心里的猜想。
是了，肯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而且这事十有八九跟她有关。
顾婉君拿起手机，点开了和李冰的聊天框，她打字询问对方最近办公室是有什么事吗，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公开课的事，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两分钟后，李冰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跳出屏幕——
【你听着她们说啥了？？】
【害，其实也没啥大事，应该都是大家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八卦，乱说的。】
【主要这不是因为你人优秀长得漂亮吗，结果一直没对象，前段时间有人追求你你也没啥太大的反应，大家可能对这事百思不得其解，闲聊的时候多说了两句，所以各种猜测性言论就蹦出来了。】
【有说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对还追求者那么冷淡啊，是不是不婚主义的；还有说你是不是性取向不正常，好像只会对着女老师或者女同学温柔的笑，碰上异性就是那种官方假笑的，就比如你跟唐瑛走得近，很多人就不太能理解，就有人猜测你是不是同性恋，哎呀，其实说什么的都有，你别往心里去就行了，姐相信你是个正常人。】
【……】
虽然能看出李冰貌似已经极力地把话说得委婉，可【年纪老大不小】【性取向不正常】【正常人】【跟唐瑛走得近很多人不理解】等一系列字眼儿还是看得顾婉君眉头紧蹙。
二十八岁很老吗？
二十八岁不结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吗？
性取向不正常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有喜欢男人才能被称作正常人？
跟唐瑛走得近有什么好不理解的？为什么对女性抱有恶意的总是女性？
顾婉君从来不搞性别对立那一套，她尊重每一种性取向，同样，她也不觉得异性恋就比不婚主义或同性恋的人高人一等。
李冰的消息还在接二连三地蹦出来，无非就是复述那些流言的内容，顾婉君越看脸色越难看。
尤其是看到带有【陈璐】的文字出现时。
攥着手机的时候被硌得生疼，平日里温柔如水的桃花眼里愠色渐浓，风雨欲来，顾婉君现在就想知道这场流言的源头到底是是从谁那传的。
然而当顾婉君刚开始在脑子里过名单时，刚放下的手机振动两声，拿起手机之前，顾婉君注意到办公室其他老师似乎都拿着手机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解锁查看消息，果然，是学年校长吕江宏突然在教师大群里艾特顾婉君，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
三楼，学年校长办公室。
在来之前，顾婉君就有种预感，吕江宏找她很可能是跟李冰说的那些流言有关，否则绝对不可能在大群艾特她。
事实也果然不出顾婉君的预料，刚一进办公室落座，吕江宏开口就问她近期有没有听到什么。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准备公开课，时间安排得很紧，这点吕校长您是知道的。”顾婉君实话实说。
“是，这个我知道。”
吕江宏扶了扶老花镜，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题难开口，他索性换了个切入方向：
“听说小顾老师是云江市人，有没有男朋友呢？”
这个话题问得生硬，顾婉君回答得直截了当，态度明确：
“感情生活是我的私事，与别人无关，吕校长，您有话直说，不用兜圈子。”
“……”
听到顾婉君这样说，吕江宏沉默两秒，他拿起手边的保温杯，战术性地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之后才开口：
“话说到这，那我就直说了，近期有关小顾老师你的流言不少，也有不少老师来跟我反映情况，我找你来呢，也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对于其他人所说的你跟同性走得近，这件事你怎么看？”
“……”
果然是这件事。
顾婉君压下心底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回应：
“我不知道大家对走得近的界定是什么，语文办公室都是女老师，我教的又是文科班，女同学本来就多，我和同性的接触多一些是在再正常不过的事，至于其他的，我和文综办公室的唐瑛老师是好朋友，朋友之间有交流难道不正常吗？”
“……”
听到唐瑛的名字，吕江宏表情都变了，赶忙解释道：
“我不是说唐老师，她的情况我大概了解。”
吕江宏所说的大概了解只是从唐瑛家庭背景推测出来的，一般这种家里有人从政的情况，对子女的婚恋情况把控得应该是相当严格，唐瑛应该不存在同性恋这种情况。
眼见吕江宏否定了和唐瑛相关的流言部分，顾婉君稍稍松了口气，可吕江宏接下来的话再次让她蹙紧了眉。
“我听说你跟陈璐那孩子关系挺好，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中午好像还一起吃饭来着？”
“……”
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最后是怀疑她和陈璐？
涉及到陈璐，仿佛被触碰到了逆鳞，冰冷的寒意涌上桃花眸底，顾婉君凝神盯着吕江宏，语气里多了一股子汹涌的强势，毫不遮掩道：
“是，我和她住对门，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中午也一起吃饭，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您想说什么？不会是想说我和陈璐关系不正常吧？是这个意思吗？”
“……”
顾婉君三连问把吕江宏给问懵了，保温杯拿起来又放下，吕江宏试图解释：
“这个事啊，小顾老师，你先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顾婉君直接站起来了，她表情冷凝，一双酝酿着惊涛骇浪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吕江宏，斩钉截铁道：
“我是一名老师，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怎么可能会去跟学生搞暧昧？我打心底里把陈璐当妹妹，谁在您面前造谣我和陈璐，你把他叫过来跟我对质，我倒要看看他能编出来什么一二三来。”
“……”
向来以圆融性格好脾气著称的顾婉君竟然也有冷着脸拍桌子声讨的时刻。
哪怕是上次傅一雯被诬陷抄袭时，吕江宏也没见过气势这样盛的顾婉君，一时之间他也有点慌了，茶水也顾不上喝了，赶忙打哈哈安抚道：
“别激动别激动，我是相信小顾老师你的为人的，但这不是总有人来给我反映情况吗，流言可畏，我就心思找你来了解了解是什么情况，没别的意思，既然小顾老师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我百分之百相信你。”
该说的场面话说完了，吕江宏咂巴咂巴嘴，他打量着顾婉君的脸色，试探着接着道：
“不过呢，我还是希望以后小顾老师稍微控制一下和学生之间的相处分寸，当然哈，流言不成立是肯定的，可是你作为班任，跟某个同学走得太近，到时候万一引起其他学生家长不满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分内之事我会做好，从我接手12班以来，我对每一个同学都是一视同仁，不管是学生本人还是家长们都看在眼里，我问心无愧。”
顾婉君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至于学校之外的时间怎么安排，那是我的自由，倘若吕校长觉得这样是个麻烦，您可以随时不用我，但我必须要说一句，不管是对学生、对家长、还是对学校，我顾婉君问心无愧，谁要是再传那些有的没的谣言，甚至牵扯到其他无辜的学生，我会直接找到他当面和他对质，你说我有问题，可以，没问题，但如果你被我抓到还拿不出证据，血口喷人，那不好意思，这事我们没完。”
“……”
——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顾婉君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跟高川绝对脱不了关系。
单造她的谣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竟然还带上了陈璐？！
顾婉君打算去数学办公室问个究竟，结果走到四楼时，正好碰上拿着手机准备下楼找人的唐瑛。
唐瑛这段时间也在准备公开课，她嫌在办公室看见孙丽霞眼烦，还单独找了个空教室办公，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办公室，就连傅一雯找她问英语题都得去空教室，对于近期的流言情况，她跟几十分钟前的顾婉君一样一无所知。
……
“我把教师群屏蔽了，刚才去办公室找你串课发现你不在，坐你办公桌对面那个杨金凤老师说吕江宏在大群里艾特你，你可能去学年校长办公室了，怎么了，吕江宏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唐瑛单挑一下眉头，语气冷冷：“没什么你怎么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
顾婉君摸了摸笑得发僵的嘴角，之后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人在琢磨些什么，不顾顾婉君的拒绝和阻拦，唐瑛直接拉着她下楼。
楼梯上，两人还碰上了几个别的办公室的老师，她们一直盯着这两人看。
可唐瑛就像没看见似的。
她直接拉着顾婉君去三楼就近的一个空教室，开门锁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之后唐瑛身体半靠着一张桌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婉君看：
“行了，有什么话在这说吧，我先警告你，别想着骗我。”
“……”
眼见瞒也瞒不住了，顾婉君只好把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告诉给唐瑛。
“什么？有人说你是同性恋？”唐瑛扬了扬眉，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嗯。”
“那你是吗？”
“……？”
顾婉君有点被问懵了。
这是重点吗！？
……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看人都是看感觉，不是看性别。”
顾婉君叹了口气，实话实说：
“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真的只把你当好朋友，对你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更别说是——”
“等会，他们怀疑你和我是情侣？？”
“嗯。”
“他们是眼瞎吗？”
唐瑛无语地冷哼一声，不过嘴上还没忘了感慨：“不过两个美女站在一起确实养眼，比那些死男人强一万倍。”
“？？？”
唐瑛的回答完全出乎顾婉君的意料。
这话听起来也太不对劲了。
难道唐瑛也不直？
等会，她为什么潜意识里要用“也”？
……
那边，顾婉君思绪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唐瑛手指敲了敲桌面，冷飕飕的声音里多了两分迟疑：
“等会，那我刚才拉你进来……”
回过神来的顾婉君表情无奈，点头接话：“嗯，又给刚才看见咱们的人提供八卦素材了。”
“他们还传你跟谁的谣言，还是说只有我？”
“还有陈璐。”
提到陈璐，顾婉君表情变了又变，她刚想接着说一句“我跟陈璐怎么可能”，结果哪成想还没开口，眼前唐瑛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挑眉轻笑道：
“嗯哼，这帮人还是有点眼光的，你跟你那个小跟班同框的时候看着比跟我更像情侣。”
“……”
虽然听得出来唐瑛是在开玩笑，可顾婉君的脸色还是严肃到可以报警的程度。
至于唐瑛本人的意思呢？
她在说这话时真假参半，她确实觉得顾婉君和陈璐同框时情感磁场不一样，可她不觉得这两人会有什么。
可下一秒，眼见着顾婉君在听到有关陈璐的话时脸色登时变了时，某种不可说的念头在唐瑛脑海里闪过，她没时间去细想，当务之急是先要帮顾婉君把问题解决。
“吕江宏打算怎么处理你？”
“他没说要处理我，毕竟这些只是谣言，压根就没有证据，但是他提醒我要注意一下和陈璐相处分寸。”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有个性，我喜欢。”
唐瑛一脸满意加欣赏，她挑了挑眼睛，开门见山：“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说一声。”
事出紧急，顾婉君也不跟唐瑛客气了，她直言道：
“我想知道谣言是从谁那传出来的，你有办法能调查到吗？我这目前有一个人选，但是还不确定。”
“谁？”
“高川。”
“……”
——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
陈璐来语文办公室取作业，但顾婉君不在办公室。
李冰和杨金凤也都各自有课，不在办公室，正当陈璐犹豫着是在办公室等一会还是下节课再来时，旁边办公桌一个年近五十的语文老师突然主动搭话：
“来找你们老师啊？”
“嗯。”
“她都出去半天了，可能还在校长办公室没回来呢，你找她有什么事啊？”
“……”
校长办公室？
上次“抄袭事件”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难不成又出什么事了？
陈璐心头一沉，她攥了攥袖口，安慰自己先别多想，紧接着却听见那个跟她搭话的语文老师继续道：
“你们现在这个班任带你们还不到一年吧，之前你们班是小郑带的，怎么样，你更喜欢你们郑薇老师还是喜欢你们现在这个老师啊？”
“……”
不知道是不是陈璐的错觉，她总觉得这话目的性很强，而且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貌似其他老师也都看向了她这个方向，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这种如芒刺背的感觉陈璐不是第一天感觉到，打从前两天开始，她一进语文办公室就感觉整个办公室的氛围好像不太对，可是顾婉君一直在忙公开课，直到今天上午才结束，她始终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怎么觉得这些老师看她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
眼见陈璐始终不作声，主动挑起话题的那个语文老师还想继续追问，结果办公室门突然开了。
顾婉君回来了。
先前主动搭话的语文老师转过头看手上的教案，不再作声，其他老师也都低头各干各的，俨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可顾婉君却从陈璐的微表情以及办公室此刻微妙的氛围察觉到不对劲，她扫视了一眼其他人，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之后笑着看着陈璐，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来了，取作业是吧，我从书架上拿下来了，桌上那摞就是。”
“嗯。”
陈璐点头，她试图想从顾婉君脸上看出点什么，可那张脸的表情太过平和从容，她压根什么都看不出来。
拿到卷子后，陈璐离开了办公室。
陈璐前脚刚走，后脚顾婉君唇边的笑就渐渐淡了下去，她回身敲了敲自己的办公桌，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
“耽误大家一点时间，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公开课的事，我也是刚刚知道最近有一些关于我的流言。”
“刚才吕校长找我谈了这个问题，我可以在这跟大家明确表态，大家听到的那些所谓的八卦纯属造谣。”
“本来在抓到造谣的人之前，我是不打算说这些的，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
“如果各位老师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冲着我来、当我面提，别去连累一些不相干的人，尤其是我的学生，他们现在正处于学习关键期，这点各位老师都很清楚，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各位老师也不用担心，真相很快就会大白，抓不到造谣的人，我会主动离职。”
“……”
话音一落，在场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顾婉君全程语气云淡风轻，可听到最后，所有人都能听出来这件事的严重性。
社会大环境对有关同性恋的这个话题包容度极低，更别说宁城这座信息闭塞的小县城了，几乎所有人都将同性恋视为“怪胎”。
以至于在听说顾婉君有可能是同性恋的时候，联想到顾婉君现实生活中确实没有男朋友，也没结婚，而且确实貌似和同性关系更好一些，所有人心里就此都存下了一个疑影，开始对其避之不及。
可眼下，顾婉君字字句句清楚明白，甚至还说到了离职，这让大家心里又都画上了个问号。
顾婉君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敢信誓旦旦地说刚才那些话？
如果不是的话，那造谣的人到底是谁，拿这种事做文章，未免也太恶毒了吧。
……
第53章 “我不是你最喜欢的老师了？”
夏日的下午，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尽管走廊和教室把能开的窗户都打开了，可那些时不时流通的微风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也显得微不足道，每个人似乎都被高温抽干了水分，蔫蔫巴巴，打不起精神。
12班这节课本来是体育课，现在改成英语了。
陈璐取完语文卷回班时，英语老师蒋文已经戴好小蜜蜂，站在讲台上一手用卷子给自己扇风，一手敲着黑板，扯开嗓子喊人了：
“醒醒，都醒醒，上课了，前后左右叫一叫，把昨天的作业卷拿出来，课代表下去检查一下，看看谁没写，把名儿给我记下来，没写的同学都自觉点儿，自己站起来，别等我一会提问的时候抓着你！”
“……”
在英语老师蒋文的“强制开机”下，底下趴倒一片的同学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坐直身体。
有的同学眼睛还没睁开，手上就自动开始翻书桌找卷子了。
陈璐回座的时候，坐在她后面的傅一雯也是刚被叫起来的一员。
睡眼惺忪肉乎乎的小圆脸被压得通红，隐约还能看见中性笔的硌印儿，傅一雯嘴上嘟囔着“困死了、烦死了、怎么这么快就上课了”，可手上找卷子的动作却一刻也不敢耽误。
——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
按理来说，下午这个时间、室外这种天气、再加上讲台上源源不断输出的、紧箍咒般的英文，同学们想不困都难。
班级里哈欠声连天，可陈璐此刻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当然也无心听课。
刚才在语文办公室发生的情形不断在脑海里回放，陈璐思绪翻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直接导致这堂英语课她溜号好几次。
连蒋文让她起来对一下短文改错的答案她都没听见，最后还是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傅一雯先反应过来，狂踢她的凳子，她这才没上英语老师的“暗杀名单”。
——
后半堂课，蒋文给各个小组划分好讲题任务，时间来到小组讨论。
三人组凑到一起，傅一雯哈欠不止，眼眶湿润，嘴上还没忘了吐槽陈璐：
“璐璐，你这节课咋回事，那老蒋文叫你那么多遍，我个快睡着的都让她喊醒了，你怎么坐着不动弹啊，不会是睡着了吧？不对啊，你啥时候睡觉那么死了？”
一旁的江蓁蓁看了陈璐一眼，之后冲傅一雯摇头：
“没有，璐璐没睡，我刚才看见了，再说了，你看她什么时候在英语课上睡过觉啊？”
“没睡？”
傅一雯吸了吸鼻子，眼皮眨得一次比一次慢，眼瞅着就快合上了：
“没睡怎么——呵——呃——没睡怎么不起来回答问题啊？”
“……”
傅一雯的哈欠就没停过，连旁边的江蓁蓁也被传染得用卷子挡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眼见着英语老师还没巡视过来，想不明白的陈璐把之前语文办公室发生的事复述给两个好友，想让她们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帮自己分析分析。
一听跟学习无关的事，傅一雯顿时来了精神，她手动扒了扒自己的眼皮，竖着耳朵听陈璐说。
听完之后，江蓁蓁若有所思，没有说话，扒着眼皮的傅一雯先表态：
“这有啥的，这也没说啥吧，那个老师可能就是简单跟你闲聊呗，是不是你想多了啊？”
“我感觉不像是闲聊。”
江蓁蓁摇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你想啊，语文办公室的老师璐璐都很熟悉，同样的，她们对璐璐也很熟悉，之前从来没有老师问璐璐这种话，怎么今天突然就这样了？而且璐璐不是前几天就说感觉语文办公室的氛围有点奇怪吗？”
“是吗？说了吗？”傅一雯挠挠头，回忆得有些吃力。
“是啊，当时你在赶唐老师给你留的字帖，可能没听见，但是璐璐肯定说了，我没记错吧？”
江蓁蓁边说边转头看向陈璐，陈璐应声点头：
“嗯，我是说过，从前几天开始我就觉得语文办公室氛围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怪怪的……”
傅一雯低头小声重复陈璐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着陈璐，说出自己的理解：
“璐璐，我这也是猜的，不一定对哈，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其他人看你跟顾婉君走的太近，而她现在又是咱班班任，别人觉得你在讨好她啊？”
“……”
话音一落，陈璐表情有一瞬的停滞。
说实话，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因为对比*和郑薇相处时点到为止的礼貌和贴心，她对顾婉君确实更为热络。
可她做这些完全不是为了讨好顾婉君，而是因为她喜欢顾婉君。
算了，这么一说，要是她所做的一切真被误会成是在讨好顾婉君，她也认了。
……
眼见陈璐不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思考，江蓁蓁抿了抿唇，小声替陈璐说话：
“应该不会吧，璐璐平常做的不都是正常课代表该做的吗？而且璐璐压根不是会去巴结人的人啊……”
“是啊，咱们了解璐璐，咱们当然知道她不是这种人了，可别人不知道啊！”
傅一雯耸耸肩膀，小肉手一拍，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就说吧，哪有学生天天跟老师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啊，天天中午还一起吃饭，要是真有人想找璐璐的茬儿，光是这几点就得被抓得死死的！”
“……”
确实，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听了分析的陈璐心直接凉了半截。
……
另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说着说着，傅一雯脸上多了几分苦笑，继续自顾自道：
“我之前也是这样啊，以前去文综办公室给孙——”
傅一雯顿了顿，现在的她连“孙丽霞”三个字都不想叫，直接改口用代称：
“给那谁送东西查卷子忙得累死累活的时候，就有很多老师明里暗里说我巴结人，他们可能以为我心大听不出来，我是心大，可我又不是傻子，咋可能听不出来，但当时鬼迷心窍了，生怕那谁难做，所以总是乐呵呵的当没听见，从始至终，那谁也没帮我说过一句话。”
“……”
听着傅一雯释然从容的语气，江蓁蓁语气里多了几分疼惜：
“这些事你之前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害，当时你们本来就看不上那谁，我怕我要是说了你们更看不上她了。”
傅一雯叹了叹口气，瘪瘪嘴角：
“其实办公室那些老师说什么的都有，璐璐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不嘛，从上次我跟那谁闹掰之后，我不是再也没搭理过她吗，结果又有人开始说我见风使舵，转头巴结唐瑛了，说唐瑛是什么仗势欺人的富二代，嘿你猜怎么着，这次他们可是惹错人了！唐瑛可不惯他们的臭毛病，有一个算一个，凡是敢在唐瑛背后讲究她的，唐瑛知道后直接找她们当面对峙，把她们一个个怼得哑口无言，差点没给我爽死我跟你说……”
提到唐瑛，傅一雯困意全无，越说越来劲。
眼见这人说到唐瑛刹不住车了，江蓁蓁在旁边拉了拉傅一雯的袖子，小声提醒说：
“那个，傅小雯，我知道你一说唐老师就激动，可咱们现在要不要先把璐璐和顾老师的事讨论完再说别的……”
“奥对对对，我这怎么说着说着还跑题了！”
傅一雯猛地拍两下自己的脑门：
“璐璐，咱们刚才说到哪儿来着，是不是说到你和顾——说到短文改错了是吧！嗯！对！是这儿没错！”
眼尖的傅一雯瞬间拿起卷子，话题突变，get到她意思的陈璐和江蓁蓁也立马默契地拿着卷子配合。
两秒后，英语老师蒋文来到她们小组跟前。
陈璐和江蓁蓁在蒋文看来都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傅一雯最近的努力和提高蒋文也都看在眼里，蒋文对她们这个组还是很放心的。
……
“嗯，讨论得挺认真的，傅一雯，你最近英语成绩进步很大，一会你来给大家对短文改错的答案，同学们哪儿有不会的你给讲讲。”
“啊？老师，你记错了吧，我们组分到的讲题任务是C阅读和D阅读啊……”
“我知道啊，短文改错是单分给你的任务，哪儿有问题抓紧问你们组的陈璐和江蓁蓁，一会起来好好讲啊。”
“……”
好好好，只有傅一雯一个人受伤的世界再一次达成。
她英语水平是提升了，不是飞升了啊！让她一个人讲一整个短文改错？是她疯了还是英语老师疯了？！
蒋文满意离开，傅一雯含泪抢过陈璐和江蓁蓁的卷子给自己对答案，边对答案边小声商量说有事一会说，她先保命哈。
……
耳边听着江蓁蓁给傅一雯讲题的声音，陈璐视线放空，大脑里反复思考刚才傅一雯说的话。
如果别人真的只是觉得是她在单方面的讨好顾婉君，那陈璐可以只当那些话是废话。
可如果要是真的有人抓住傅一雯刚才说的那几点做文章……
那就不单单是学生讨好老师的事了。
她是不是应该从现在开始和顾婉君保持一下距离呢。
——
最后一节大课包括晚自习，陈璐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晚自习放学。
柔和而明亮的月亮高悬天空，蒸腾了一整个白天的高温终于在夜间降了下来，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玫瑰家园。
刷门禁卡进小区时，顾婉君如释重负地感慨了一句“公开课终于结束了”，身旁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想事情的陈璐没听见。
“陈璐？陈璐？”
“嗯？”
不知道飘到哪去的思绪渐渐被喊回来，回过神的陈璐应了一声，下一秒她突然感觉脸颊上多了些微凉的柔软，定睛一看，是顾婉君正伸手捏她的脸！
陈璐被吓了一跳，立马弹开，往后连退了两步，还差点撞到后面进小区的其他人。
停在半空中的手落了空，顾婉君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平常她也会像刚才那样捏捏陈璐的脸，怎么这孩子这次反应这么大？
……
“你怎么了？是我捏疼你了吗？”
“……”
对上顾婉君不理解甚至还有些委屈的目光，陈璐意识到自己反应好像过于激烈了，她cpu都快转烧了，马上解释：
“没有，我，我刚才腿抽筋了，活动活动……”
“腿抽筋了？”
“嗯。”
“……”
顾婉君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陈璐的眼睛看。
果然眼睛大的人不擅长隐藏情绪。
这孩子也太不会说谎了。
顾婉君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没有戳破陈璐的谎言，而是将错就错，直接伸手去挎陈璐的胳膊：
“腿抽筋了我挎着你走。”
“啊？”
慌张和局促快从陈璐那双大眼睛里溢出来了，她赶忙一顿摇头加摆手拒绝道：
“不用了，现在不抽筋了，我自己能走。”
“能走我也挎着你。”
“老师，我——”
“过来。”
没给陈璐拒绝的机会，顾婉君直接上前挎上了陈璐的胳膊，拽着人往六单元方向走。
——
小区道路两旁矗立着一盏盏照明的路灯，柔和的灯光落在楼房的玻璃窗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晕。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楼里住户大多都应该休息了，但玫瑰家园是学区房，此刻还有不少方方正正的窗口透着光亮。
从小区门口到六单元门口这段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耳边只能隐约听见小区外的汽车声和小区内时不时的虫鸣蝉叫。
顾婉君一直挎着陈璐的胳膊，而且挎得很紧，似乎是怕陈璐下一秒就跑了一样。
白天傅一雯的话言犹在耳，正当陈璐犹豫着要不要以“挎着胳膊太热了”为由和顾婉君保持距离时，下一秒顾婉君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语文办公室的老师们有时候喜欢开玩笑，她们说了什么你别当真。”
顾婉君主动提起下午的事，这正好给了陈璐一个契机开口：
“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顾婉君转头看着陈璐的眼睛。
“语文办公室最近是有什么事吗？”
“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问？”顾婉君不答反问。
沉默两秒，陈璐实话实说：“我觉得这几天办公室氛围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
原来这孩子比她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桃花眸里快速闪过一抹讶异，顾婉君在心里感叹于陈璐的情感感知力。
尽管陈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在事情解决之前，顾婉君并不打算谈论这件事。
她不想给两人的相处增添负担，更不想让陈璐因此和自己变得生分。
……
“大家这段时间都在着手准备公开课，精神压力和身体压力都很大，下午你走了之后我们还说公开课结束之后轻松不少呢。”
陈璐听见顾婉君这样说。
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完全挑不出来问题。
可事实真的是顾婉君说的那样吗？
……
——
六单元，三楼。
在分头各自回家之前，趁着顾婉君找家门钥匙的时候，始终不放心的陈璐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今天在办公室，田静老师问我是喜欢郑薇老师还是喜欢你。”
问题一出，陈璐仔细观察着顾婉君的微表情，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结果谁成想话音刚落，顾婉君找钥匙的动作倏地停下，立马转过头来，漂亮的桃花眸盈着一汪水意，就这么认真凝视着她：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
完了。
她本来想借着这个话试探一下顾婉君对她们关系的态度，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结果什么都没观察出来不说，她还给自己整了个送命题……
陈璐眨眨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当时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就回来了。”
“那你现在回答一下，我想听。”
“……”
完了完了。
顾婉君的态度一点没变不说，怎么还好像比之前更直白了？
难道是她猜错了？
这让她怎么回答？
话题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
对于陈璐的片刻沉默，顾婉君就差把“不满意”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好看的桃花眸半眯起来，顾婉君也不找钥匙了，她直接伸出食指戳了一下陈璐的肩膀，一副盘问到底的架势：
“你个小没良心的，去年冬天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不还打直球说我是你最喜欢的老师吗，今天怎么回事？我不是你最喜欢的老师了？”
“……”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拿不准要不要和顾婉君保持距离的陈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僵硬地别开视线，却也掩盖不了她整张脸红到耳朵根儿的事实。
谁来救救她！？
……
眼见着陈璐脸红得不行，虽然顾婉君不清楚原因，可她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忍不住。
这小孩儿之前说最喜欢她的时候不是挺直球的吗，怎么今天还害羞上了。
原来腹黑小兔子也有这种时候呢。
可爱。
……
直到最后，在顾婉君不依不饶一定要听到答案的情况下，两人的谈话以陈璐磕磕绊绊的那句“你还是我最喜欢的老师，我还有作业没写，老师再见”结束。
——
301。
回家之后，陈璐第一时间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可乐贴在脸颊两侧，这样一来她脸上烫人的温度才恋恋不舍地降下去。
不行，看来问顾婉君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还差点一个不小心把她自己煮熟了。
只能换个方向了。
可是应该换个什么方向呢？除了顾婉君，她还能去问谁呢？
感慨自己定力不行的同时，陈璐忍不住愈发担心起语文办公室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
另一边，302。
逗小孩归逗小孩，可结合陈璐刚才种种异常举动，顾婉君觉得陈璐很有可能是猜到什么了。
看来事情要尽快解决才行，她可不想和陈璐疏远生分。
这帮人也真是的，信什么谣言不好，竟然信她和陈璐的谣言。
难道她们会爱上自己的学生吗？
难道她们都没有姐姐或妹妹吗？
顾婉君不理解信谣并传谣的那帮人的脑回路，她拿起手机想给唐瑛发个微信问一下对方调查有没有进展，可点开聊天框那一刻，唐瑛白天说的一句话冷不丁地从顾婉君脑海里蹦出来——
“你跟你那个小跟班同框的时候看着比跟我更像情侣。”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唐瑛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似的，一直在顾婉君耳边响个不停。
这唐瑛也真是的，开什么玩笑不好，非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她和陈璐同框的时候哪里像情侣了，分明就是大姐姐和小妹妹啊，她们——
诶？她刚才不是要给唐瑛发消息问调查情况吗？怎么一不小心点开了相册、还正好把陈璐的照片翻出来了？？？
顾婉君对于自己的手误有些无语。
可既然点都点开了，顾婉君的食指和拇指还是下意识把屏幕上那张去年过年时陈璐给她发的自拍照放大一些，仔细端详。
……
第54章 “你感冒了？”
次日。
早上出门的时候，陈璐和顾婉君同往常一样一起去学校。
走到学校门口买早餐时，两人还在早餐车前偶遇了杨金凤。
杨金凤笑着跟两人打招呼，热络的态度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这让担心了一晚上没睡好的陈璐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呢。
——
进教学楼之后，顾婉君和杨金凤一起上四楼回语文办公室，陈璐回班。
进班之后，陈璐先往班级后排扫了一眼，发现号称“小灵通”的刘子萱还没来，陈璐只能先回座。
考虑到12班刚换班任的时候，有关顾婉君的很多消息都是从刘子萱这儿听来的，于是乎昨晚辗转反侧半宿，陈璐决定今天找个时间问问刘子萱知不知道最近语文办公室发生了什么。
陈璐左等右等，结果最后等来的是早自习铃打响、顾婉君进班说近期多发流感，有几名同学请了早自习的假在家打针。
其中就有刘子萱一个。
看来只能等第一节课刘子萱来了。
——
12班第一节课是政治课。
早自习刚下课，各科课代表去各科办公室送作业，其他撑了一早自习眼皮的同学们立马趴倒在桌子上补觉。
两分钟后，顾婉君接到了家长打来的电话，估计是说学生请假的事，她前脚刚从班级前门出去接电话，后脚唐瑛就从班级后门进来了。
唐瑛是直接从学校停车场来的，她进班的时候，傅一雯正好从文综办公室拿东西回来。
一看唐瑛来了，傅一雯进班直奔讲台，乐呵呵的搭话道：
“我把你上课用的东西都拿下来了，你看看少什么不？”
“嗯。”
唐瑛只是嗯了一声，傅一雯却察觉到了什么，呲着的大白牙瞬间收回：
“你感冒了？”
“……”
拢头发的手有一瞬的停顿，唐瑛看了傅一雯一眼，之后低头放包拿卷子，语气毫不在意：
“有点。”
“……”
平日里清亮冷冽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厚重了不少，这哪儿是有点啊！？
傅一雯皱皱鼻子，有点着急了：“你这鼻音听着挺严重的，我去给你拿小蜜蜂吧，你吃感冒药了吗？我再给你接点热水吧，你有保温杯吗？”
“……”
平日里讲英语题时磕磕绊绊的嘴此刻竟然来了段rap，唐瑛双手撑着讲台，微微侧头，一双眼尾上翘的丹凤眸意味不明地盯着傅一雯看，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口吻：
“不用，这点小毛病吃什么药，你去办公室我抽屉里把小蜜蜂拿下来，我今天嗓子喊不了，后排容易听不见。”
“行，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傅一雯应下，随即回座不知道拿了什么抱在怀里，之后快步离开班级。
刚出班级后门，傅一雯正好碰上刚从语文办公室回来的陈璐，陈璐那句“你干嘛去”还没问出口，就直接被眼前人硬生生拉走了！
当然，门外发生的这一切，讲台上的唐瑛都不知情，她掰断一截粉笔，把一会要讲的卷子答案写在黑板上。
……
两分钟后，接完电话的顾婉君进班了。
看见唐瑛来了，顾婉君笑着跟讲台上的人打招呼：
“来了啊。”
“嗯。”
“感冒了？”
“能听出来？”
“这么重的鼻音，怎么听不出来呢。”
“昨天晚上空调温度调低了，今早起来就这样了。”
“你多喝点热水，我办公室有学校过节发的保温杯，新的，一会给你接点热水喝。”
“不喝。”
唐瑛直截了当地拒绝，一脸嫌弃，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开始往外撵顾婉君：
“你第一节课不是1班的课吗，上你的课去吧，别在这磨叽我。”
“这还有五分钟呢，预备铃还没打，你别在这转移话题，你吃药了吗？”
“这点小毛病吃什么药，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不吃药怎么行，最近流感都多严重了，我办公室有备用药，让傅一雯——”
顾婉君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靠窗第四排方向，结果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人：
“诶，傅一雯呢？”
“我让她去办公室给我取小蜜蜂了。”
“奥，那让陈璐去我办公室——”
看到靠窗第三排的座位上也没有人，顾婉君脸上顿时笑意全无。
陈璐怎么也不在班级？
送作业还没回来吗？
难不成又被其他老师搭话了？
其他人不会又当着陈璐面乱说吧？
越想越不对劲的顾婉君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就在她准备上楼回办公室看看的时候，拿着小蜜蜂的陈璐从班级正门进来了。
“怎么送作业送了这么久啊？谁的小蜜蜂？”
“唐老师的，傅一雯让我帮忙去文综办公室拿的。”
陈璐一边回答顾婉君的问题，一边把小蜜蜂放在桌上。
听见小蜜蜂是陈璐拿的，又看陈璐是一个人回来的，唐瑛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冷着脸问道：
“怎么是你拿的小蜜蜂，傅一雯人呢？”
“她去给你接热水了。”
“接热水？”
唐瑛明显愣了一下，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顾婉君，之后表情嫌弃地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喝热水。”
“可是傅一雯已经去了。”
“保温杯都没有，她用什么接？”
“她有保温杯啊。”
“……”
虽然陈璐这句话说的貌似没问题，可唐瑛还是感觉被噎一下。
傅一雯有保温杯，那是怎么的，让她用傅一雯的保温杯吗？？
唐瑛刚想接着问，结果下一秒门外走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跑步声，两句话的功夫，呼哧带喘的傅一雯左手拿着保温杯，右手拿着矿泉水虎虎生风地进班了！
……
四目相对，唐瑛冷声发问，语气不算好：
“你干什么去了？”
“接热水去了啊。”
“谁让你去的？”
“没谁啊，我自愿去的，你这不是感冒了吗，喝点热水好，那什么，你没有保温杯，我用我自己的保温杯给你接的，放心，我用热水烫了好几遍，还用酒精湿巾擦了一遍呢，可干净了，肯定能用！哦对，还有！”
冒着粉红泡泡的Hellokitty保温杯被放在讲台，肉乎乎的小胖手接着又在校服兜里翻出两板药，傅一雯看着唐瑛，一本正经地嘟囔着：
“这两板消炎药和感冒药是我从家带的，一直装在书包里，我刚才翻出来看了一眼，没过期，能吃，消炎药一次吃一片，感冒药一次吃一粒，对了，感冒药是胶囊，吃的时候喝矿泉水，不然糊嗓子，矿泉水我给你买好了，你一会直接吃就行，完了吃完之后少喝点儿热水，这热水挺热的，你喝的时候吸溜着点儿哈，别烫着嘴。”
“……”
讲台前，傅一雯唠唠叨叨地叮嘱唐瑛，这一系列细心的举动堪称反常。
桌上Hellokitty保温杯一整个透着粉红泡泡，在唐瑛眼里简直就是比上次那个充电宝上的丑贴纸更要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而当看见讲台前，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急的，那张圆乎乎的小肉脸涨得通红，唐瑛虽然始终冷着脸，却罕见地默许了傅一雯在她耳边嘟嘟囔囔胡言乱语。
……
底下学生睡成一片，这副场景大概只有讲台附近的几个人看见。
从最开始的一见面就互掐到现在来之不易的和平共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傅一雯这么对唐瑛，顾婉君不清楚唐瑛本人怎么想，但她却有种真心换真心，唐瑛终于苦尽甘来的感觉。
事实上，不光是顾婉君这么想，一旁的陈璐也有同样的感觉。
从上次抄袭事件之后，陈璐就预料到总会有这么一天。
因为她最清楚傅一雯是那种只要认准谁就会对谁实打实掏心窝子好的人。
真心换真心，庆幸这次傅一雯遇到的是唐瑛这样的好老师。
——
预备铃到点打响。
旁观了半天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陈璐回座，顾婉君面向底下睡觉的同学拍了拍手，叫大家起来：
“都醒醒吧，上课了，政治课，前后左右互相叫一下，大家把要讲政治卷子准备好，这节课政治老师嗓子不舒服，都别让她喊，班长下去检查一下，都快动起来。”
顾婉君边说边亲自下地督促学生找卷子：
“卷子呢？你的卷子呢？是这张吗？怎么就剩半张了？一会问问课代表有没有多的，再要一张，你的呢？”
“……”
预备铃还没打完，底下唰唰唰都是找卷子的声音。
讲台前，眼看着就要上课了，傅一雯催着唐瑛吃药。
“都说是小毛病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不吃，你拿回去留着自己吃吧。”
唐瑛把那两板药塞回傅一雯的手里，结果下一秒又被傅一雯的小肉手拍在桌面上：
“嘿你这人，哪有人感冒了不吃药硬扛的？”
“说不吃就是不吃，吃了这玩意儿脑袋不清醒，我今天六节课，脑袋不清醒怎么上课？”
“上课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你现在不吃药，到时候万一严重了发高烧就更上不了了！”
“你会不会说话，就不能盼我点好？”
唐瑛没好气地白了傅一雯一眼，而把劝唐瑛吃药作为头等大事的傅一雯被瞪了也不在意，她一边把矿泉水拧开，一边拿起药板往外抠药，嘴上还不忘嘟嘟囔囔的还嘴：
“就是因为盼着你好才给你拿药吃，你不好怎么上课，到时候把感冒再传染给学生怎么办？我都抠开了，给你！啧，快点的！拿着吃！”
“……”
在听到傅一雯说有可能会把感冒传染给其他同学时，原本斩钉截铁的拒绝出现了动摇。
沉默几秒后，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可唐瑛还是伸手住了傅一雯抠出来的药，就着矿泉水喝下去了。
回座之前，傅一雯像个操心老妈子似的不忘叮嘱：
“一会上课的时候你把保温杯的盖儿拧开晾晾，喝点热水。”
“我不喝热水。”
“为啥？”
“不喜欢喝。”
“喝点儿热水发发汗就好了！”
“你当这热水是仙丹妙药呢？”
唐瑛冷哼一声，之后瞥了一眼旁边粉红色的Hellokitty保温杯，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你这水杯也太丑了，比之前你充电宝上的丑贴纸还丑。”
“？？？”
第55章 “有人说咱班任是同性恋。”
虽然自己的Hellokitty保温杯被唐瑛无情吐槽说丑，可在回座之前，傅一雯还是执拗地拧开杯盖要把水晾凉。
……
病来如山倒这话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刚上课五分钟，哪怕是戴着小蜜蜂说话，唐瑛还是觉得自己嗓子很不舒服，不得不时不时地别过耳麦转头咳嗽两声，清清嗓子。
二十分钟过去，后半堂课，分好任务，小组讨论。
唐瑛摘下小蜜蜂，刚要下地巡视各组讨论情况，傅一雯突然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讲台前。
瞥了一眼傅一雯手里的政治卷，唐瑛清了清嗓子，冷声问：
“哪道题不会？”
“你喝热水了吗？”
“……”
傅一雯这句小声的嘟囔在一片嘈杂的讨论声中杀出重围，唐瑛眸色微变，一抬眼就对上傅一雯执着关切的眼神。
“都说了不喝，你有问题就问，别说废话耽误课堂时间。”
“这怎么就是废话了！？”
手里可怜的政治卷子被捏出了好几道褶儿，傅一雯有点着急了，肉乎乎的小圆脸顿时皱皱巴巴起来。
她深知唐瑛是顺毛驴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所以哪怕是表情都快皱成包子褶儿了，可再开口时，某个急脾气的白羊座还是压住性子，好声好气地跟唐瑛商量：
“我都给你接好晾好了，给点面子呗？”
“给谁面子？”
唐瑛盯了一眼傅一雯，之后转头看向桌上粉红色的保温杯，语气冷飕飕：
“给你这个丑杯子面子吗？”
“？？？”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傅一雯急得就差直接上手掰开唐瑛的嘴往里灌热水了！
“你要是把这杯热水喝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
竟然有人会有这种要求？
她喝不喝水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小胖妞是不是傻？
唐瑛转回头定定地看着傅一雯，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让你干什么都行？”
“嗯！”傅一雯疯狂点头。
“多做十篇英语阅读也行？”
迟疑两秒，傅一雯坚定点头：“行，十篇就十篇！”
“让你一个月减肥10斤也行？”
“……”
傅一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可眼底的执着始终没变：
“行！大不了我晚自习回家那顿夜宵不吃了，正好省钱了！”
“……”
傅一雯的爽快答应有些超出唐瑛的意料，丹凤眸里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唐瑛错开傅一雯看过来的视线，低头自己手里的卷子，语气里莫名多了两分严厉：
“行什么行，别说那些废话，赶紧回座讨论，一会到你们组我就提问你，你看你要是讲不明白的。”
“？？？”
一路十三招之后得到这么个回答，傅一雯脸色比让人揍了一拳还难看！
这人怎么回事？
什么语气？
强行转移话题是吧？
合着她刚才叭叭叭叭说了那么半天都是白说的！？
一忍再忍的傅一雯终于被惹炸毛了，眉毛气得都快飞起来了，她刚想和不知好歹的某人理论到底，结果下一秒就看见那人不情愿写在脸上、却还是一反常态地伸手拿起了手边那个她嫌丑的粉红色保温杯。
……
——
这边，靠窗位置。
陈璐刚跟江蓁蓁说完自己想找“小灵通”刘子萱打听打听语文办公室最近发生什么了的想法，下一秒，刚刚离弦箭一般飞到讲台前的傅一雯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回来了。
眼见着这人颧骨升天，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儿上，陈璐和江蓁蓁对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讲台方向。
果然，讲台上，唐瑛眉头微皱，表情冷凝，此刻正拿着傅一雯那个粉红色的Hellokitty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
——
傅一雯担心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该轮到陈璐了。
在得知好友想法后，傅一雯也顾不上开心了，她直接主动出击、打着讨论问题的旗号把号称“小灵通”的同学刘子萱揪到了自己组。
人来了之后，废话不多说，陈璐开门见山地问刘子萱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有关语文办公室的传闻。
不问不要紧，一问刘子萱表情当场变了，看向陈璐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她从校服兜里掏出卫生纸擦鼻子，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纵使陈璐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刘子萱此刻的种种表现还是让她愈发不安。
看样子是真的出事了。
而且这事还跟她有关。
一旁，瞥见陈璐微皱的眉头，江蓁蓁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傅一雯更是个急性子，眼见着刘子萱鼻子都擦红了还不说话，她一边给对方递纸抽，一边嘟囔着催促道：
“行了，换张纸吧，擦差不多行了，有话你就说呗，咋还不吱声了？”
“这事有点不好说……”
“有啥不好说的，这都问你头上了你就说呗，都在这等着呢！”
“……”
刘子萱眼珠子嘀哩咕噜一直转，她看了陈璐好几眼，最后才嘟嘟囔囔地小声道：
“最近大家都在传说陈璐和班任关系不一般……”
“……”
拿着政治卷的手陡然颤抖了两下，刘子萱的话犹如一记平地惊雷在陈璐耳边炸响，哪怕她拼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冷静，可眼里流露出来的翻涌的情绪还是出卖了她慌乱的内心。
一旁的江蓁蓁听到刘子萱的话也登时变了脸色，赶忙用余光悄悄打量陈璐的表情，只有傅一雯没听出来潜台词，还傻傻地抱怨了一句：
“我说你给点有用的信息行不行啊，璐璐跟咱班任关系不一般还用别人说吗，一看就铁得不行啊！”
“不是那种不一般……”
刘子萱抬头看了陈璐两眼，小心措辞：
“有人说咱班任是同性恋……”
“……”
重磅消息一出，所有人大脑当场宕机，现场不知不觉中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傅一雯江蓁蓁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两人都第一时间扭过头去看陈璐的反应。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事情比陈璐预想的还要糟糕。
——
后半节政治课异常难熬。
下课铃一打响，傅一雯把那个没完全接受的“重磅消息”先抛到一边，第一时间冲到讲台前争着抢着要帮唐瑛拿东西。
拿起那个Hellokitty保温杯时，傅一雯发现杯子空了，她愣了一下，下一秒原本平直的嘴角立马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儿！
“看我干嘛，早喝完早解脱，把这丑杯子拿远点，看着就烦。”
“……”
说这话时，唐瑛一脸嫌弃，还对着粉红色的保温杯翻了个白眼。
对于唐瑛的口是心非，傅一雯开始有点习惯了。
任凭这人嘴上如何如何毫不留情地嫌弃吐槽，可身体行动却比谁都诚实。
死傲娇一个。
还挺有意思的。
……
傅一雯捧着东西屁颠屁颠儿地跟在唐瑛身后，两人前脚刚走，后脚1班语文课代表来12班门口传话说语文办公室新到了一批卷子，语文老师顾婉君找12班语文课代表去办公室取卷子。
听到来人说要找语文课代表，思绪翻飞的陈璐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最后她借口说自己有事，让秦浩阳去了。
说实话，在听完刘子萱说的那些话后，陈璐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顾婉君。
回想起昨天语文办公室其他老师的异常反应，想必刘子萱*说的那些流言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小县城对同性恋的容忍度几乎为零，从听到刘子萱说顾婉君是同性恋时，陈璐感觉自己心里就像绑上了一颗随时都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虽然她整个人都因为过于担心而忍不住发抖，可在大脑短暂空白一阵后，陈璐还是第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
无风不起浪，到底是谁散布的这些谣言？
是追求顾婉君不成的高川吗？还是别人？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顾婉君一定知道，明知有这些流言的存在，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暂时避嫌，为什么顾婉君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处理？为什么她没告诉自己？
陈璐思绪乱成一团麻，脑袋快要想爆炸了。
……
事实上，当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那一刻，不光是陈璐，傅一雯和江蓁蓁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在现实当中接触到“同性恋”这个词。
虽然比起顾婉君是不是同性恋，傅一雯江蓁蓁更关注的是顾婉君是个好老师，但她们也清楚这个小县城容不下同性恋，宁城一中更容不下同性恋。
如果顾婉君真的是同性恋的话……
谁都不敢想这种假设成真的后果，强烈的不安和担忧像几块硬邦邦的大石头一样，坠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四楼。
迈上最后一节楼梯，眼见周围没什么人，跟在唐瑛身后走了一路、心里七上八下的傅一雯终于试探着开了口：
“老师？”
“说。”
“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有关我班班任的八卦啊？”
“……”
话音一落，唐瑛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傅一雯，目光锐利：
“你听谁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傅一雯疯狂摇头：“我就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糊弄鬼呢。
唐瑛一眼看穿傅一雯在撒谎，可她没有戳穿对方，只是语气严肃地告诉傅一雯别信那些有的没的。
在事情解决之前，唐瑛只能说这么多。
不过既然小胖妞这么问了，想必那个小跟班也肯定知道了什么。
唐瑛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时间提醒一下顾婉君。
——
另一边，高二（12）班。
五分钟后，去语文办公室查卷子的秦浩阳回来了。
进班之后，秦浩阳第一时间把取回来的卷子交给陈璐，并传话说班任顾婉君叫陈璐有时间去趟办公室。
“叫我去办公室？”陈璐表情有一瞬僵硬：“为什么，卷子没查完吗？”
“查完了，就一套卷子外加答题卡，我查完了才回来的。”
秦浩阳推了推眼镜，他和往常一样不敢直视陈璐的眼睛，继续道：
“班任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你有事，她问什么事，我说不知道，之后她就说让你抽空找个课间去办公室找她。”
“她有说找我去干什么吗？”
“没说。”
秦浩阳摇头，话音一落，瞥见陈璐脸色不算好，似乎在思考什么，秦浩阳小心翼翼地安抚了一句：
“不过班任说让你去办公室找她的时候语气挺好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我知道了，谢谢。”
一句谢谢给秦浩阳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白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而满脑子都是顾婉君的陈璐压根没心思关注其他不相干的人如何如何。
顾婉君让她找时间去办公室。
她要去吗。
第56章 避嫌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转眼就打上课铃了。
12班第二节课是数学课。
小组讨论时，傅一雯把上个课间和唐瑛的对话告诉给陈璐，显然唐瑛对最近谣言的事也是知情的。
“璐璐，你也别太担心了，唐瑛跟咱班任是好朋友，她那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兴许这事过两天就解决了。”
傅一雯这样安慰陈璐。
从上次“抄袭事件”之后，傅一雯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出唐瑛背景不简单，再加上她那个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开干的性格，有她在，顾婉君肯定吃不了亏。
傅一雯说的不无道理，可陈璐心里还是像吊了十几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她自己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她都行。
可顾婉君不行。
上个课间秦浩阳传话说让陈璐找时间去语文办公室，左思右想了一整节数学课，陈璐都没拿定主意自己到底该不该去。
第二节课下课，下课铃刚一打响，数学老师王振德就把班级的喇叭开关关上了，他准备压堂几分钟把黑板上没讲完的题讲完。
“耽误你们几分钟，咱把这道题讲完，来看黑板，这个公式我们之前是不是用过，哎，那在这道题里面——”
梆梆梆！
班级门口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盖过了王振德讲题的声音，老头黑着脸推了推眼镜，扭头看向门外的陌生面孔：
“还没下课呢，要找谁一会来找。”
“啊……对不起老师，我就是来帮语文老师传个话……”
对上王振德要发脾气的视线，门外女生声音怯生生的：
“语文老师说让她班陈璐下课去趟语文办公室……”
闻言，王振德掰了掰手中的粉笔，扭头看向靠窗位置：
“陈璐，听见了吧，等我讲完这道题你再去，行，来，我们接着看题……”
“……”
陈璐没想到顾婉君会连着两次找人传话叫自己去办公室。
而她还没拿定主意到底去不去……
握着笔杆的手指尖泛白，陈璐在心里暗暗祈祷数学老师能多占用一会课间时间。
然而简明扼要的两分钟过后，讲完题的王振德离开了12班。
——
两分钟后，语文办公室门口。
该面对的总是逃不过。
好在陈璐是拽着傅一雯一起来的。
抱着重新装满热水的、粉红色hellokitty保温杯的傅一雯一脸不情愿，虽然她本来也是要来四楼的，可是她是要去文综办公室找唐瑛，不是来语文办公室啊！
课间时间，四楼走廊时不时地有其他老师和学生经过，被连拖带拽拉着来的某人把保温杯捧在怀里，她看似不经意地左瞅右看，实则始终嘟嘟囔囔的嘴就没闲着：
“不是，璐璐，顾婉君叫你，又没叫我，你把我拉来干嘛啊，我可不想当你俩的电灯泡啊！”
傅一雯这话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她不信那些离谱的谣言，但是她也不是没长眼睛。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陈璐和顾婉君只要碰面就自带结界，别人压根就插不进去话，她家璐璐把她拉来干啥啊，她还要去给唐瑛送热水呢！
而另一边，满脑子在想一会要说点什么的陈璐已经无心理会傅一雯的话了，她长呼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之后抬手敲响了语文办公室的门。
或许是人越知道什么越容易乱想，一进办公室，陈璐总觉得其他老师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越是这样，越要镇定。
陈璐在心里告诉自己，之后拉着傅一雯的胳膊来到了顾婉君办公桌前。
看见陈璐和傅一雯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顾婉君明显是惊讶的，她问傅一雯怎么来了，是有事要跟她说吗，傅一雯刚要说话，胳膊突然一阵轻微的吃痛，身旁清冷平静的声音接过话茬：
“老师叫人找我来，我想着可能是办公室有卷子要查，所以就让傅一雯陪我来了。”
“没有卷子要查，我找你有别的事。”
顾婉君语气直白，说完她视线转向傅一雯手里的Hellokitty保温杯，表情微笑，语气平和：
“刚才唐老师来找我反映最近同学上课状况，她下节课好像有课来着，你要是现在不去，估计她人一会就不在办公室了。”
“……”
本来就不想来语文办公室的傅一雯听到这话瞬间瞪圆眼睛，仿佛长了草的心直接飞了。
一分钟后，办公桌前只剩下陈璐了。
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校服裤子，陈璐尽量收敛余光，不去观察周围人如何如何。
“老师找我来什么事？”
“上个课间怎么没来查卷子呢？”
“有点事。”
“事情解决了吗？”
“嗯。”陈璐点头，以往直勾勾的目光此刻像淋湿的传单，空落落地垂落在办公桌桌面上。
陈璐不敢直视顾婉君的眼睛。
眼前人一系列的异常反应，顾婉君都看在眼里。
望着桌前垂着眸子不看自己的陈璐，沉默片刻后，顾婉君只说了一句小条批完了，让陈璐拿回去，她语气同往常一样温柔亲切，之后没再说别的。
离开语文办公室时，陈璐依旧惴惴不安，她好像知道顾婉君为什么叫她来办公室，却又不能完全想明白。
乱成一团麻的思绪眼看着就要系成死疙瘩了，走到楼梯口的陈璐突然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我都给你接好热水了，你就拿着呗！”
“说了不要，别磨叽。”
“咋了嘛，你第一节课都喝了一杯了，不差这第二杯了啊。”
“不要，拿走，太丑了。”
“不是，这哪丑了啊，这小Hellokitty猫多可爱啊，而且现在也没有别的杯了，你将就将就先用一下这个呗。”
“将就不了，你别跟我眼前晃，我下节有课。”
“……好，你要是不拿着，我就不让你走了！”
“……”
楼梯上，涨红了脸的傅一雯和急着去上课的唐瑛上演了一出“拉锯战”，两人的举动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看到傅一雯炙热赤诚的目光眼巴巴地盯着唐瑛的脸时，陈璐眸色微动，她莫名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随之而来的疑惑也像长了草似地在她心里破土而出。
傅一雯真的只把唐瑛当老师吗……？
——
回班时，心事重重的陈璐和最终还是把保温杯送出去的、高兴一整个写在脸上的傅一雯状态截然不同，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在陈璐身上持续了一上午。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按照以往来说，陈璐和顾婉君会在一楼楼梯口汇合，之后一起去吃午饭。
可今天，在从刘子萱那听到消息之后，陈璐借口说要跟傅一雯一起吃饭。
听到这个消息后，顾婉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微笑着答应，还说让陈璐和傅一雯她们好好吃。
——
某家小面馆。
饭桌上，回想起顾婉君最后那个微笑，陈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烦。
“二十二声了。”
“什么？”
陈璐抬眼看着对面人，傅一雯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口齿有些不清楚：
“你再叹气可就二十三声了，我这耳朵可始终听着呢。”
“……”
“我说，不是你想避嫌、主动说不和顾婉君不一起吃饭吗，现在人家真答应了你又不高兴，你咋回事啊？”
“……”
对上傅一雯疑惑不解的表情，第二十三声叹气虽迟但到。
说实话，陈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她是想保护顾婉君才选择避嫌，可在听见顾婉君笑着同意让她和傅一雯一起吃饭，她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好拧巴。
牛肉汤面慢慢见了底，忙着干饭的傅一雯知道陈璐茶不思饭不想的是因为还在担心顾婉君，她好声好气地安抚好友：
“璐璐，我知道你担心顾婉君，其实我也挺担心她的，但咱上午不是分析过目前的形势了吗，到目前为止，顾婉君还好好的给咱当班任，啥事没有，那就说明学校那帮老咕噜棒子也不是好赖不分，谣言传不了多久就不攻自破了，而且我看——”
说着说着，傅一雯有点被噎住了，她赶忙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顺下去之后喘了口气儿才接着说：
“而且我看顾婉君对你的态度和以前一模一样，人压根就没有避嫌的意思，所以我觉得你也不用抱着压力非要跟她避嫌，你俩本来就是清白的啊，其他人爱说就说去呗，假的就是假的，我就不信他们能说出花来，咱问心无愧，身正不怕影子斜！”
“……”
傅一雯前面那些话对陈璐起到了效果甚微的安抚作用，而最后那句话听得陈璐肩膀微微一颤，原本看着傅一雯的月牙眼儿迅速瞟到别的地方。
问心无愧。
如果她真的问心无愧就好了。
——
午饭吃饭，陈璐被傅一雯拉着来到学校附近的小超市给唐瑛选保温杯。
毕竟总让唐瑛用她的保温杯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唐瑛不止一次嫌她的保温杯丑了。
在一番精心挑选之下，傅一雯看中了超市里一个最贵的保温杯，由于随身带的钱不够付，她还向陈璐借了五十块钱。
“璐璐，钱我明天还你哈。”
“没事，不着急。”
看着傅一雯捧着新保温杯满意的模样，陈璐突然回想起上午在楼梯上看见的那个炙热的眼神。
傅一雯之前看孙丽霞也是那种眼神吗？
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促使陈璐暂时放下顾婉君的事，开始在脑海里搜索之前的记忆，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傅一雯明快的声音：
“哎，之前我给那谁买东西的时候，你和蓁蓁不是劝我少买说我傻，就是上手拦着我买，怎么今天给唐瑛买的时候你没拦着我啊？”
“……”
闻言，陈璐仔细看了两眼傅一雯，发现这人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时，陈璐直接点题：
“你是想让我夸唐瑛吗？”
“哎，我可没那么说啊！”
傅一雯下意识否定，可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想压却压不住的笑意：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说话阴阳怪气点，唐瑛人确实不错，是吧？”
“……”
这不是还是想让她夸唐瑛吗？
而且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这不是之前她跟傅一雯说过的话吗？
陈璐心里犯嘀咕，可嘴上还是顺着傅一雯回答说唐瑛是个好老师。
听到陈璐夸唐瑛，傅一雯笑得牙不见眼，嘴角咧到耳朵根儿，比听见陈璐夸自己还高兴。
傅一雯这样罕见的反应让陈璐愈发觉得不对劲，只不过此时她的心思几乎都在顾婉君的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思考好友的异常情况。
第57章 “你还要跟我保持距离吗？”
下午第一节课课间。
下课铃一打响，傅一雯就拿着心心念念的新保温杯窜上4楼，直奔文综办公室。
敲门进办公室后，靠近门口的教室工位没有人，唐瑛去别的班上课还没回来，傅一雯只好按耐住自己的激动站在唐瑛办公桌旁边等，没一会，办公室门开了。
以为是唐瑛回来了，傅一雯忍不住咧开嘴角，神采飞扬。
然而下一秒，在看清回来的人是孙丽霞时，呲着的大白牙直接来了个急刹车，被紧闭的嘴唇包得严严实实。
亲眼看见傅一雯堪称光速的表情变化，孙丽霞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却还是主动搭了一句话：
“来找你们唐老师啊。”
“嗯。”
傅一雯绷着表情点点头，她没看孙丽霞，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方向，期盼着唐瑛回来。
孙丽霞回到办公位，放下手里的东西，淡淡的语气继续传进傅一雯耳朵里：
“你们唐老师今天六节课，这节好像是11班的课。”
“嗯。”
“刚才上楼的时候我看见她在二楼走廊跟11班课代表说话呢，估计还得得一会才能上来。”
“嗯。”
傅一雯盯着门口，原地踱步，她对孙丽霞没话找话的烦人行为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而孙丽霞似乎还没意识到傅一雯的情绪她继续自顾自地主动搭话：
“哎，对了，孩子啊，你之前经常给我买的那个牛奶是什么牌子的？”
“……”
傅一雯沉默了，孙丽霞的话仿佛一颗小石子掉进平静的湖面，在她心头掀起层层涟漪，往事历历在目，她还是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
而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开了。
唐瑛回来了。
还有那个熟悉的Hellokitty保温杯。
哪怕那抹粉红色和唐瑛整个人清冷凌厉的气质完全不符合，可她还是拿着那个杯子。
对上那双同冰川般冷冽沉静的丹凤眸那一刻，傅一雯那颗刚刚被复杂情绪抛起来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或许是这一刻，傅一雯真的释怀了。
在和唐瑛说话之前，傅一雯先扭过头看了一眼孙丽霞，一字一句地回答了那人刚才的问题：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
话音一落，孙丽霞表情明显有些尴尬。
可现在的傅一雯早就不在意孙丽霞如何如何了。
在唐瑛横眉拧在一起之前，傅一雯以最快的速度转过头，凑到唐瑛跟前主动解释：
“刚才孙老师问我之前买过的牛奶的牌子，我还没回答你就回来了，咋样，嗓子好点了没？”
“……”
话题翻篇，傅一雯满心满眼都是唐瑛，偏偏某人还真就吃这一套。
看着孙丽霞因为挂不住面子转过头去干自己的事，唐瑛挑眉勾唇，直接把明爽写在脸上，结果下一秒，视线突然被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挡住。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的傅一雯皱皱鼻子，挡在唐瑛面前，有些不满意地嘟囔着：
“你倒是看看我啊，我问你嗓子好点了没，你还没回答我呢。”
“谁上5节课嗓子能好，不成破锣嗓就不错了。”唐瑛收回视线，挑眉看着傅一雯。
“你喝热水了吗？”
“你觉得呢，你节节课像催命似的，有够烦人的了。”
唐瑛把Hellokitty保温杯放在桌上，语气嫌弃，而傅一雯的注意力全在这人微微勾起弧度的嘴角上。
这是又傲娇上了啊。
……
整齐的大白牙虽迟但到，傅一雯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她乐呵呵地把新买的保温杯放在桌上，顺着唐瑛的话说：
“你信我的，喝热水绝对有用，呐，给你。”
“怎么又一个丑杯子？”
“……这杯还丑！？”
傅一雯低头看看新保温杯，抬头看看唐瑛，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我中午挑了老半天了！”
“挑了半天就挑了个这么丑的？”
“……这已经是店里最好看的了！”
“谁让你乱花钱的？”
“这才不是乱花钱，我乐意买！感冒了就是得多喝热水。”
“所以你就直接买了一个水壶？”
看着面前桌上足足2000ml容量的大型保温杯，唐瑛表情有亿点无语。
这小胖妞到底什么审美，杯子丑也就算了，还这么大，这要是拿着去上课，一圈走下来赶上健身了吧？
……
嫌弃归嫌弃，可下午第三节课政治课上课时，堪称健身哑铃的保温水杯还是出现在了12班的讲台上。
眼见着唐瑛趁着小组讨论时间时不时地冷着脸喝热水，如果傅一雯有尾巴的话，估计得翘整整一节课。
讨论时，江蓁蓁用卷子挡着脸，回头看了好几眼讲台方向，悄咪咪地小声问道：
“傅小雯，这就是你说的给唐老师买的新保温杯啊？”
“昂，咋样，好看吧？”
“……嗯……”
江蓁蓁面露难色，犹豫了好半天才问出来一句：“是璐璐陪你去的吗？”
“对啊，我俩一起去的。”
“璐璐帮你选了吗？”
“帮了，不过璐璐看上的那款容量太小，我觉得不太适合唐瑛，所以我就选了这款，怎么样，气派吧？”
“……”
怪不得不知道怎么夸。
江蓁蓁失笑，她转头刚想转移话题跟陈璐说点什么，结果却发现陈璐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似乎正在愣神。
周围声音被完全屏蔽，陈璐没心思去想别的，满脑子都是顾婉君。
刚才课间，她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让秦浩阳去语文办公室取作业。
秦浩阳回班的时候，陈璐整颗心都提起来了，她生怕对方又会像上午那样来给她传话让她去办公室。
然而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秦浩阳回来后按组分发卷子，直到全发完之后也没跟陈璐说什么。
看来顾婉君没让她去办公室。
这应该是好事才对。
可陈璐却莫名有点坐不住了。
她主动走到发完卷子刚回座位的秦浩阳的桌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了几句今天是只留一套卷子吗、班任有没有说别的之类的问题。
而秦浩阳每次都是红着脸摇头，作业具体留多少他不知道，顾婉君没说作业的事，也没说别的事。
顾婉君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在有意疏远她了吧。
她生气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在陈璐脑袋里嗡鸣盘旋。
主动要避嫌的是自己，怕顾婉君因为避嫌生气的也是自己，陈璐愈发觉得自己拧巴的要命。
——
晚自习放学。
陈璐本来还在想要不要跟顾婉君错开走，结果下一秒熟悉的温柔声音落在耳畔，陈璐一抬头，发现顾婉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收拾完了吗？”
“……”
按照以往，顾婉君顶多是在讲台或者门口等着陈璐，可是现在……
收拾东西的双手拿起卷子又放下，看起来很忙却不知道在忙什么，陈璐不敢看顾婉君的眼睛，语气故作平静：
“还没收拾完，要不老师你先走吧。”
“没事，不着急，我等你。”
“……”
完了，拖不过去了。
陈璐默默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
校门口。
夜晚和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横穿马路时，顾婉君想以往那样伸手去挎陈璐的胳膊，可陈璐却顾忌着校门口有监控，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顾婉君伸过来的手。
“陈璐，我要生气了。”
“……”
耳边传来顾婉君有些低哑的声音，话音刚落，映在地上的两道身影突然重合了一部分，目光扫过周围的学生家长，陈璐吓得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和顾婉君拉开距离，边走边故作镇定道：
“怎么了老师？”
“你明知故问。”
“……”
在陈璐面前，顾婉君总是温柔的，以至于此时此刻哪怕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可语气依旧是温和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又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在走出一小段路之后，顾婉君索性就有话直说了：
“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嗯。”陈璐点头。
“你的解决办法就是想方设法和我保持距离？”
“……”陈璐眨眨眼睛，声音有点闷：“我不想让那些人说你。”
“所以你就单方面决定跟我保持距离避嫌？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我同意你这么做了吗？”
说到这时，两人刚好走到小区门口，顾婉君拉着陈璐的胳膊停下脚步，两人面对面。
她们上一次吵架就是在这说开的。
……
“陈璐，你还记得上次调班的时候，我们意见不和、冷战了一段时间，最后和好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
陈璐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没说话。
“你不需要别人自以为是为你好，同样，我也不需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清者自清，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我们不是为了别人而活。”
“……”
陈璐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顾婉君的话。
她承认顾婉君说得对。
可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那些谣言不全是空穴来风，至少说对了一半——
她对顾婉君确实有不该有的心思。
顾婉君对她们这段关系心怀坦荡，清者自清。
可她对顾婉君问心有愧。
她既不能跟顾婉君坦白自己的心意，又害怕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感情会影响到顾婉君，她该怎么办？
……
顾婉君不知道陈璐心里的纠结和拉扯，眼见这孩子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顾婉君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
“怎么不说话了？还在想着怎么跟我避嫌吗？”
“出事之后，老师就没想过跟我保持距离吗？”
“没有。”
“为什么？”
“我舍不得你，不想因为任何人或事和你生分，这样说可以吗？你还要跟我保持距离吗？”
“……”
第58章 恶有恶报
顾婉君的直白，顾婉君的坦荡，顾婉君的勇敢，这些都让陈璐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甚至在分开回家之前，顾婉君还让陈璐跟她保证说绝对不会再提避嫌之类的话。
顾婉君越是这样，陈璐越担心她们的未来。
如果顾婉君知道她的真实心意，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吗？
她和顾婉君到底能不能有未来？
盘踞在心底的担忧和痛苦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只能写在日记里。
暖黄灯光，窗上倒影，握笔伏案，力透纸背的字字句句都是陈璐的真心。
——
第二天。
虽然前一天晚上已经进行过关于是否要避嫌的讨论、最后以陈璐保证不会再提避嫌为结束，可今早在门口碰面汇合时，陈璐表现得还是比以往更为拘谨。
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眼睛有些酸涩，陈璐犹豫着要不要和顾婉君说她们还是分开走比较好时，而顾婉君已经同往常一样挎上了她的胳膊，她歪头看着她的眼睛，眸光流转：
“走吧，一会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提醒我去商店买卷垃圾袋，办公室没有垃圾袋了。”
“……嗯……”
“想什么呢，怎么啦，你这小脑瓜里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别忘了昨晚答应我什么了，你可得说话算数，要不然我可要伤心了。”
顾婉君有意拖长尾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这么一来，陈璐点头如捣蒜，彻底放弃挣扎。
算了，不避嫌就不避嫌吧。
她永远也拒绝不了顾婉君。
谁能拒绝勇敢热烈的年上呢。
更何况还是她喜欢的人。
——
流言纷纷扬扬，照传不误。
可顾婉君和陈璐以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怎么相处。
两人坦然的模样让那些本就对流言半信半疑的人心里不禁又画上了个大大的问号——这俩人到底有没有事？传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
在宁城一中，只要是唐瑛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事，这句话不是盖的。
三天后，有关顾婉君“同性恋”传言的源头被扒出来，确定是高二学年新来的数学老师高川追求顾婉君不成，几次三番在办公室打着闲聊的名义散布谣言，甚至还在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媒体上用了十几个新注册的账号发布同城定位的谣言，并花了些钱引流，让更多人看到并误会顾婉君。
证据确凿，真相大白，宁城一中第一时间决定开除高川，同时唐瑛还找了专业律师要求追究高川的刑事责任。
工作丢了，还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高川慌了。
在离开学校之前，高川来语文办公室跟顾婉君道歉，他表态说他知道自己错了，如果顾婉君同意私了，他可以支付给顾婉君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后续有什么问题律师会跟你谈的。”
“为什么不接受？”
高川急得眉毛恨不得飞起来，当即当着语文办公室其他人面前道德绑架顾婉君：
“我都道歉了，也同意赔偿了，价钱随你开，你还想怎么样，大家都是同事一场，没必要把人逼上绝路吧？”
“你的道歉不是因为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而是害怕担责任。”
顾婉君表情平静，语气坚定：“在你编造谣言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真相大白的时候。”
“我说了我可以给你钱啊，你就说你要多少，一千不行两千，两千不行三千，你——”
“谁稀罕要你那仨瓜俩枣。”
身后传来冷飕飕的女声，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登时齐刷刷地投向门口方向。
唐瑛环臂抱胸，毫不掩饰地冲着某个格子衬衫翻了个白眼，她身后还跟了两名保安。
“保安找半天没找着人，合着跑这来了，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唐瑛一边吐槽一边闪出门口位置，两名保安直接进办公室硬生生把还想说点什么的高川给“请”了出来。
“好！这么玩是吧！非要撕破脸是吧！你们给我等着，我——”
“你想怎么着？”
从头到脚瞥了一眼面前活像鲤鱼打挺的、气急败坏急到脸红脖子粗的高川，唐瑛一副看垃圾的眼神，冷笑一声：
“我记得你父母好像还有两年就能退休了吧？”
“……”
高川愣住了，额头上蹭地冒了一层冷汗。
“在哪个学校来着？”食指点了点太阳穴，唐瑛故意顿两秒才接着道：
“想起来了，宁城第二小学是吧？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哥哥在云江市某公司上班吧？那公司叫什么名字来着？”
“……”
高川脸都吓白了，哪里还有刚才道德绑架顾婉君时的底气，说话的声音都在不自觉地抖：
“你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想干嘛？”
“你哆嗦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唐瑛耸耸肩膀，一副“与我无关”的淡然模样，继续冷声道：
“你做错了事，让你付出点代价不是应该的吗，挺大个老爷们儿这点担当没有吗，别太掉价了。”
唐瑛一脸嫌弃，在保安把高川“请”走之前，她还没忘了“好心提醒”：
“做人别太闲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整那些幺蛾子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快走不送。”
“……”
……
高川离开后，唐瑛一转头发现语文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看她，对上视线那一刻，其他人都匆匆别开视线，低头鼓捣自己手里的东西，一副很忙的样子。
唐瑛不在意其他人，整个办公室里她只能看见顾婉君。
“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顾婉君笑着摇头。
唐瑛扯扯嘴角，秒换话题：“你班下午第三节课自习课给我上政治，上次周考卷有两道大题没讲上。”
“第三节自习课给数学老师了。”
“那第四节也行。”
“蒋文老师之前说她要上英语。”
“那就把下午第二节课给我。”
“下午第二节课……？”
顾婉君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回头看了一眼贴在自己办公桌上的课表，转回头来时表情有些无奈：
“第二节课不*是我的语文课吗？”
“就是你的语文课我才要占的，你是班任，有的是机会找时间补课，这节给我上。”
“……”
顾婉君失笑，听着唐瑛略微沙哑的声音，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你感冒不是还没好吗，要不这节还是我上吧。”
“小感冒而已，早好了。”
唐瑛吸了吸依旧不怎么通气的鼻子，语气冷冰冰：
“别说那些废话了，说我去上就我去上，就这么定了，行了，走了，回去备课了。”
“……”
来时叮叮咣咣一阵雷似的来的，走时冷飕飕一阵风似的走了，离开时，唐瑛还没忘了顺手把语文办公室的门带上。
课被抢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
抢也抢不过，她想上就给她上吧。
顾婉君笑着摇头，坐下之后准备翻翻课表看看从哪找机会补上自己的语文课，下一秒，跟她关系不错的李冰老师过来搭话。
李冰先是感慨了一下顾婉君被造谣终于真相大白，之后又试探地问顾婉君拒绝唐瑛就不怕唐瑛生气吗。
“生气？为什么生气啊？”顾婉君有些不解。
“就刚才，她问你下午第三节第四节自习课有没有时间的时候，你说给别的老师了，她脸色可冷可冷了。”
“她一直都是那个表情啊。”
“是吗……”
李冰似乎被说服了，可很快她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
“那最后她占了你的语文课，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生气的，她带病给我班加课，我作为班任应该高兴才对吧？”
“嗯……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可是她都不听你说话啊，直接就把课抢走了……”
“这是她的说话方式，而且我是愿意的，如果我当时说不行的话，她不会强行抢着上的。”
“……呃……真的吗？”
唐瑛那个恨不得干翻全世界的冰冷眼神光是想想就瘆得慌，李冰皱着眉头咂巴咂巴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知道李冰绕了半天到底想表达什么的，顾婉君索性开门见山地反问：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唐瑛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李冰疯狂摆手，目光扫视一圈后才小声解释道：
“经过最近这几次大事件之后，我觉得唐瑛——啊不是，是唐老师，我觉得唐老师好像人还不错，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不好相处，可有时候她一张嘴说话或者一看我吧，我又觉得……唉，婉君，你是怎么和她成为好朋友的啊？”
“……”
这个问题问得顾婉君有些出神。
回想起去年她和唐瑛之所以能成为朋友竟然还是唐瑛先提出来的。
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神奇。
能收获这样一个朋友怎么不算是顾婉君的幸运呢。
——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某些人或事而停下脚步，今年夏天明媚得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融化掉，校园里每一处都弥漫着青春活力的气息，热烈的阳光似乎预示着每一位学生闪闪发光的未来。
今年的暑假和去年的寒假一样，都是在课业繁重的补课当中度过的，不同的是今年补课比去年补课还累，因为再开学陈璐这届高二就要步入最最关键的高三阶段。
补课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其中给顾婉君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接到了姐姐顾婉容的电话，姐姐语气惊喜地告诉她自己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一直盼着的小外甥女“朵朵”来了。
虽然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可不知怎么的，似乎是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在告诉顾婉君，姐姐顾婉容这胎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
第59章 “你怎么不跟我说姐姐过年好？”
夏去秋来，时间从人们指缝间悄悄溜走，每天早出晚归的高中生们对季节最大的体感变化就是发现温度下降。
上学的清晨和放学的夜晚越来越冷，呼吸吸进冷空气，清新冷冽的感觉划过鼻腔和喉咙，汲取体温后吐出又变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课堂上，偶尔望向窗外开小差放松大脑的陈璐才发现，玻璃窗上不知什么时候冷凝上了一层霜花，雾蒙蒙的天空变得又高又远，校园甬道两旁原本枝头翠绿的树叶已经完全变黄了，在冷风中飘散凋零，甚至有的枝头枯叶所剩无几，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
冬天要来了。
——
高三上学期。
天空灰蒙蒙的，大雪纷飞压枝头。
教室里，学生们桌上都堆积着各种各样的参考书和笔记，犹如一座座小山包压在每个高三人的身上，整个班级都笼罩在高压阴沉的氛围之下。
面对每天都更新倒计时天数的高考大关，所有班级都像一条紧凑而有序的流水线，老师们每天从早到晚上课加课连轴转不停，学生们也按照规定的节奏前进，忙碌又紧张，不敢有一丝懈怠。
高考时间紧任务急，高三刚开学那天，陈璐就决定这一年自己要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暂时不再投稿小说，就连那本一直没写完的长篇悬疑小说《囚笼》也暂时先停笔。
一整个高三上学期，老师和学生们都在劳累中度过，在这期间，每个人都生过大大小小的病。
由于睡眠不足，用脑过度，陈璐的偏头痛发作愈发频繁一次比一次厉害，再加上一茬又一茬的病毒来袭，每次感冒陈璐都逃不掉，可她却始终没请假，一直硬撑着上课；
期待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暴力，偏偏江蓁蓁又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成绩排名的上下浮动，校长动不动就找其谈话，父母过高的要求和期待……这些都让江蓁蓁背负了极大的压力，高三上半学期过到一半，原本还有点肉的小脸瘦得颧骨突出，恨不得只有巴掌大了；
三人里面傅一雯全是身体底子最好的人了，可是过度劳累和严重缺觉让她整个人每天看起来也是一副霜打茄子蔫巴巴的状态，厚重的黑眼圈和眼袋恨不得耷拉到脚面上，那双圆圆的小狗眼只有在看见唐瑛的时候才勉强能绽放出一丝光彩……
学生累成狗，老师也不轻快。
顾婉君教3个班的语文，每天打底6节课，最多的时候一天要上9节课，高三上学期从开学开始，顾婉君的嗓子就没好过，而作为班任，她又要和学生们一样早出晚归地看早晚自习，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教学笔记教学会议等着她，说她每天忙到脚打后脑勺也不为过；
比起班任，作为科任的唐瑛在教学方面多少能轻松一点，可她那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点就炸的脾气还是给她惹了不少麻烦。
在三令五申强调不要抄作业的情况下，唐瑛还是发现了多起抄袭事件，且在哪怕是她抓了个正着、多次谈话的情况下，还是有几个学生屡次不改，对此，唐瑛一气之下狠罚对方连着几个中午放学去文综办公室抄卷子，结果这事没几天就被那几个学生的家长联名举报到教育局，他们谴责唐瑛体罚虐待学生。
家长在举报的时候，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孩子有错在先屡教不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孩子在受罚的时候，唐瑛这个老师也在跟着他们耗着，学生没吃饭，唐瑛也没吃饭，胃痛胃痉挛就不用说了，都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是有一次唐瑛在过度劳累且还带着病的情况下看着学生抄写，最后差点患上心肌炎……
疲倦和压力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来气，但没有人选择放弃。
想从这座小县城走到更广阔的世界，高考是为数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相对公平的途径。
——
大年二十九下午，高三学年才放假。
这次新年假期只放三天半，从二十九下午放到大年初二，大年初二晚上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年假来之不易，从宁城回一趟云江市又那么麻烦，顾婉君不想来回折腾，所以她决定今年留在宁城过年。
想起去年过年陈璐说去傅一雯家过年，所以今年在决定留在宁城过年时，顾婉君第一时间就问陈璐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过年。
“老师不回家吗？”
陈璐语气中有些许不确定的试探，对此，顾婉君果断摇头：
“不回，一共就三天半年假，回去一趟太折腾了，今年就在这边过了。”
顾婉君顿了顿，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主动邀请：
“要是你方便的话，我想着我们可以一起，要是你不方便的话……”
顾婉君没声了，她想着自己应该用什么理由才能“抢”过傅一雯、说服陈璐和自己过年，结果下一秒就听见陈璐语气平和地回答道：
“如果老师也方便的话，我们一起过年吧。”
“……”
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因为陈璐一句话放回原位，彻底安稳，顾婉君眉眼弯出弧度，柔声应了一声好。
——
大年二十九当天下午，陈璐和顾婉君一起去超市买年货。
贴近三十年关，超市里人不像前几天那么多了，可陈璐和顾婉君还是胳膊挎着胳膊逛超市，生怕走散。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爆竹声声，烟花灿烂，冷风吹过，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爆竹味儿，整座小县城的人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喜悦之中，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六单元门前空旷场地。
顾婉君歪头看着站在身旁的陈璐，她一边捏了捏自己冻红的耳尖儿，一边将背放在身后的、拿着一小捆仙女棒烟花的手递到陈璐面前：
“给。”
“这是……”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陈璐眼里闪过一抹复杂：“老师什么时候买的？”
“你猜。”
顾婉君扬了扬唇角，她从那一捆仙女棒里抽出一根塞进陈璐手里，之后又递给陈璐一个防风打火机：
“要玩吗？”
“……”
几秒后，星星点点的火花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在陈璐明澈的眼眸中跳动，宛若精灵跳舞一般。
深藏在陈璐脑海深处的记忆悄然涌动，小时候每年除夕，姥姥都会买几根仙女棒哄她开心，此刻的烟火和过去每一年姥姥陪她一起放的仙女棒一样漂亮。
触景生情让人难免有些鼻酸，陈璐闭上眼睛，转了好一会眼珠才再次睁开，世界清晰的那一刻，她最先看见映在顾婉君那双漂亮水润的桃花眸里的自己。
顾婉君也有好多年不放仙女棒这种东西了，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姐姐顾婉容会在过年的时候偷偷买这些小玩意来哄她开心，所以她才想着买给陈璐。
以为陈璐刚才闭眼睛是在许愿，四目相对，顾婉君弯着眼睛主动问了一句：
“许完愿啦？”
许愿……？
看清顾婉君眼里闪烁着的期待，陈璐眨眨眼睛，睫毛轻颤，乖巧地顺着顾婉君的话往下说：
“我刚才没许好，能再来一次吗？”
“能啊，当然能啦。”
顾婉君恨不得把手里所有仙女棒都给陈璐。
烟花再次点燃跳跃，陈璐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希望顾婉君未来身体健康，幸福美满。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那份未来里也能有陈璐。
闪烁的烟火见证了陈璐的虔诚，而陈璐不知道的是，在她闭着眼睛许愿时，站在她旁边的顾婉君也悄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我是坚定唯物主义者，可如果许愿真的可以成真，哪怕是只有那么一点点愿力也好，那么神明在上，我希望陈璐这孩子的一切愿望都能成真。
——
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春晚正式开始。
陈璐和顾婉君围在客厅桌前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
正揉面的时候，顾婉容的视频电话打过来了。
“姐，怎么了？”
“干嘛呢？”
“准备包饺子呢。”
“你自己吗？”
“不是，和陈璐一起。”
顾婉君笑着把镜头转向站在旁边揉面的陈璐。
屏幕内外视线对上那一刻，揉面的动作停下，陈璐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朝着屏幕里的顾婉容语气乖巧地道了一句：
“姐姐过年好。”
“过年好陈璐同学，你——”
屏幕里，顾婉容还没说完，镜头突然一阵剧烈摇晃，两秒后重新定格在顾婉君那张根本笑不出来的脸上：
“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我们这边还着急要包饺子呢。”
“……”
要不要这么大醋味儿啊顾老师，感觉一会吃饺子都不用放醋了。
陈璐低头弯唇，继续揉面。
而电话那头，顾婉容也是一脸无奈。
时隔这么长时间，怎么她妹妹还在吃“姐姐”这个称呼的醋啊？
无奈归无奈，顾婉容这通电话没有别的目的，无非就是关心一下妹妹顾婉君不回家过年自己一个人好不好。
“要是没怀孕，我就开车去宁城陪你了。”
“嗯哼，可是你怀孕了啊，好好安胎，下午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还说晚上可不能让你跟着包饺子了，你现在得注意身体，多休息，千万别累着。”
“哪有那么夸张啊。”
“这哪叫夸张啊，你这都快七个月了，千万得注意，都要当妈妈的人了，可不能再乱逞强了。”
“好啦好啦，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电话那头，顾婉容笑着应下，没一会屏幕里突然多出一个身影，仔细一看，是姐夫周海斌端着一个小碗出现在镜头中，轻声细语地告诉顾婉容煮好的梨子水晾好了，可以喝了。
周海斌是个孤儿，从小到大聪明勤奋，成绩优异，当年以全市第一考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从认识到追求再到结婚，数十年如一日，周海斌对顾婉容一直是肉眼可见的好，一直到几个月前顾婉容怀孕，周海斌停下手头所有工作，专心在家里陪产，夫妻俩感情很好，始终相敬如宾，顾婉君打心底里为姐姐找到良人高兴。
屏幕里，送完梨子水的周海斌轻声叮嘱了顾婉容两句，之后又跟电话这头的顾婉君简单打了声招呼，最后离开卧室去帮顾家二老包饺子了。
重新看向镜头时，屏幕里，顾婉容脸上的幸福都快溢出来了，她说自己从怀孕以来一直都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情况，孩子很安静很听话，从来不会在她肚子里踢闹。
“看来这孩子随我这个小姨啊。”
“随你？随你的话不得在我肚子里大闹天宫了？”
“……”
顾婉君轻咳两声，笑得无奈。
这可真是她亲姐啊，当着她学生的面，就不能说点她的好？
这通电话打到这也差不多了，她和陈璐还着急包饺子呢。
几分钟后，视频挂断。
顾婉君刚要锁屏手机，姐姐发来的两条消息在聊天框上跳动：
【对了，刚才在电话里忘说了，过年这几天快递不上班，新年礼物可能过几天才能到你们那儿。】
【我也给陈璐准备了一份礼物，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大概挑了一下，你到时候别忘了帮我转交给她。】
【……】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消息，顾婉君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自己亲姐送陈璐礼物她不吃醋，陈璐叫自己亲姐一声姐姐她却酸得不行是怎么回事？
顾婉君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
在放下手机那一刻，上一秒还觉得自己吃一个称呼的醋很奇怪的某人就这么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盯着正在揉面的陈璐，语气像受了天大委屈似地抱怨道：
“小陈璐，你怎么不跟我说姐姐过年好？”
“……”
第60章 “老师是把我当小孩哄了吗？”
你怎么不跟我说姐姐过年好。
面对顾婉君的追问，知道这人是在吃醋，陈璐面上还是一副平静模样，实则心里已经快爽死了，她努力压着嘴角，有意岔开话题：
“面揉好了，老师，帮我递一下菜刀。”
“？”
眼见着腹黑小兔子发力了，顾婉君扬了扬眉，有点着急了：
“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管我姐姐叫姐姐，怎么到我这就成老师了？”
“不叫姐姐的话，我该管老师的姐姐叫什么呢？”
“……”
面对陈璐的突然发问，顾婉君被问得愣了一下，却也没有被问题绕进去：
“你可以叫她姐姐，我问的是你怎么就不能像叫她一样也叫我姐姐呢？”
“我之前叫过啊。”
“就那一次！”
“老师很在意这个称呼吗？”陈璐眨眨眼睛，一脸认真：“你喜欢我叫你姐姐？”
“……”
“喜欢”两个字百米冲刺到嘴边，可在对上陈璐那双亮晶晶直勾勾的眼睛那一刻，呼之欲出的回答直接来了个急刹车，顾婉君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一个称呼而已，她为什么会那么在意？
明明就是喜欢啊，为什么话绕到嘴边她会感觉说不出口？
顾婉君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心了。
可到底是处事不惊对待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年上，虽然暂时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顾婉君还是及时调整好情绪，给出了一个得体的解释：
“我之前说过会把你当亲妹妹呀，既然你管我姐姐叫姐姐，那当然就要一碗水端平也管我叫姐姐啊。”
“……”
听着眼前人过于合理的解释，月牙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不易察觉的落寞。
明明知道现阶段作为班任的顾婉君只可能把自己当学生、当妹妹，可陈璐还是无数次忍不住去想，从两人最初认识到现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有没有哪一个瞬间，顾婉君会对自己生出那么几分超出常规的情感。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任由着话题在沉默中翻了篇。
“我初一的时候数学成绩还挺好的。”
几分钟后，陈璐突然出声打破沉默，一旁搅拌饺子馅儿的手不自觉慢了下来。
为什么一开始陈璐会对数学这科始终抱着懈怠消极的态度，这个问题从刚接手12班到现在一直压在顾婉君心底，她有无数次想问，却又觉得不应该给陈璐压力，她相信总会等到陈璐愿意主动跟她说的那一天的。
这天终于来了。
顾婉君侧目看着陈璐，女孩轮廓分明的侧脸过分白皙，映在灯下时，有种说不出来的病态的美，顾婉君柔声问了一句：
“然后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初一下学期的时候，班里换了个新数学老师，那个数学老师是个重男轻女的人，男生成绩好就是聪明，女生成绩好就是碰巧运气好，他还经常给大家灌输女生根本学不好数理化的错误观念。”
提到过去的事，陈璐语气明显冷了不少，一旁的顾婉君也听得眉头紧皱，这种三观不正的人压根就不配当老师。
但可悲的是，这种“老师”却大有人在。
“初一下几次月考之后，班级成绩好的女同学都被那个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过话，大概就是说一些什么初一数学简单，分考高点很正常，让我们不要觉得自己考了多少分就有多了不起，到初二初三难度上来之后，男生女生在数学上就会拉开差距了之类的话，总之就是一直在否定打压女生。”
“到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数学卷后面有一道附加题，开考前那个数学老师断言说那道题大概只有几个他认为脑子好使的男生能做出来，还冷嘲热讽地告诉女生不用去尝试了，别到时候再因为耽误时间连卷面都写不满。”
“结果考试成绩出来之后，那个数学老师被打脸了，那道附加题只有我们几个女生做对了。”
“其实那道附加题并没有多难，只是需要认真多算几遍，可那个数学老师非说我们抄袭，还把家长都找来了。”
“那个数学老师很会说场面话，也很会pua家长，说什么学生考高分他当然高兴，但是抄袭就不对了，他这么一说，有几个家长已经相信了，可是我姥姥不信。”
提到姥姥，陈璐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细微的颤音，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姥姥说自己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道什么叫附加题，可自家孩子什么样她很清楚，她相信我绝对不可能抄袭，还说让那个数学老师拿出抄袭的证据，要是没有证据就要给我们几个女生道歉。”
陈璐声音里的轻颤还是越来越明显，听着女孩的描述，顾婉君已经想象到一个大半辈子饱经风霜的、被现实生活压弯了腰的老人，在面对这种不公平的情况，拼命挡在自己外孙女前面为其争一个真相和公平。
“我姥姥据理力争，那个数学老师觉得脸上挂不住，就开始无能狂怒地说惹不起躲得起，这个班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后来还是蓁蓁父母找人摆平的，不过那个数学老师上面也有关系，最后被调到市里的学校去了，什么损失都没有，我姥姥也是因为这件事留了心结，再加上她心脏本来就不好……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姥姥……”
陈璐飞速眨眼，悲伤落寞的语气听得顾婉君心都快碎了，她伸手揽住陈璐的肩膀，轻轻将人抱进怀里，极力安抚：
“怎么会呢，不要那么想，姥姥最疼你了，她一直相信你，老人家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呢，她一定不希望你伤心难过。”
“嗯。”
陈璐用手腕抹了抹眼角，她抬眼看着顾婉君，语气中多了几分释怀：
“之前数学课写小说被抓去办公室谈话的时候，老师你跟我说不要因为一个讨厌的人影响自己的人生，除了姥姥，老师是唯一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
“……”
目光交织，少女眼眸中情愫闪烁着光芒，如烟花般热烈绚烂，直接烫进顾婉君眼底。
陈璐的这个眼神……
扑通，扑通，扑通。
两人的心跳声不约而同地乱了节奏。
某种念头在顾婉君脑海里如流星般划过，转瞬即逝，她想抓却抓不住；
另一边，或许是终于剖开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脆弱和柔软给喜欢的人看，忍了一天又一天的陈璐此刻情难自抑，突然有种不想藏了的冲动，明明知道自己的目光过分炙热了，可陈璐就是没法挪开看向顾婉君的眼睛……
眼看着氛围就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一通突然响起的电话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视线错开，陈璐摸起桌边的手机，是好朋友江蓁蓁打来的。
接起电话聊了几句，虽然一早就知道陈璐今年要和顾婉君一起过年，可江蓁蓁还是有些担心陈璐，所以才打来这通电话关心一下。
听着江蓁蓁的声音，陈璐垂着眸子，脸上刚刚恨不得烧起来的温度渐渐降下来了。
刚才太冲动了，差点就搞砸了。
另一边，趁着陈璐接电话的功夫，顾婉君低头神色平静地接着搅和饺子馅儿，而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却在胸腔里明目张胆地震颤着她的五脏六腑。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心跳的这么快？
难不成是情绪激动了？
顾婉君咬了咬嘴唇。
估计是因为心疼陈璐的遭遇，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吧。
对，刚才在听到陈璐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心真的跟着抽疼了一下，没错，是心疼，一定是心疼。
……
电话打完，两人默契地将刚才的话题翻篇，换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她们一边聊天，一边着手开始包饺子。
电视上放着的春晚沦为无人在意的背景音，陈璐和顾婉君一边包饺子，一边从童年趣事聊到现在、从过去聊到未来，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
水开翻花，整齐摆放在托盘里的白白胖胖的饺子噼里啪啦地下了锅。
煮饺子的时候，陈璐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傅一雯打来的。
顾婉君把捞饺子的工具接过来，笑着示意陈璐去接电话，捞饺子这活儿简单，一会煮好了她来就行。
几秒后，手机铃声从厨房响到客厅，终于被接起来了。
“喂。”
“璐璐璐璐，怎么样？跟顾婉君在一起呢吗？你们包饺子了吗？”
“挺好的，我们在一起呢，包饺子了，已经下锅煮了。”陈璐一一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今年又要一个人过年呢。”
隔着屏幕，陈璐都能想象到傅一雯瘪着嘴角的表情。
按照往年惯例，这人接下来应该会问自己明天后天能不能出去玩。
陈璐这样猜测，可殊不知这次她却猜错了。
听到陈璐和顾婉君在一起，傅一雯悬着的心直接放下了，她说了一句“有顾婉君陪你我就不担心了”，之后就要挂电话。
“等会，这就要挂了？”电话第一次挂这么快，陈璐还有点不习惯：“你没别的要说的了？”
“昂，没了啊，还说啥啊？”
“……咱们过年这几天假留了几套数学卷子？”
“三套啊，这大过年的怎么还突然说起——”
话说到一半，电话那头的傅一雯突然反应过来，语气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我说，璐璐，你突然问这种问题，该不会是以为我被谁绑架了吧？”
“……”
没被绑架，好像也没发烧。
那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陈璐心里画了个问号，她本来想问问，可电话那头的傅一雯似乎很着急挂电话。
“行了，没事我真挂了，快十二点了。”
“十二点怎么了？”陈璐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着急给谁卡点打电话吗？”
“……”
电话那头，傅一雯没声了，再出声时就是含含糊糊地嗯啊答应着，最后以一句大大咧咧急不可耐的“再见”收尾。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被挂断的页面，陈璐毫不费力地就能猜出傅一雯急着卡点打电话的人是谁。
可关键是，傅一雯和唐瑛关系已经好到除夕晚上卡点打电话这种程度了吗？
之前傅一雯都没说除夕零点给孙丽霞打电话吧……
埋藏在脑海里深处的某些不对劲的点再次次浮现，陈璐一边想着傅一雯的事，一边转身回厨房，走到厨房门口时，她看见顾婉君正在小心翼翼地捞饺子。
冒着热气的饺子端上桌，正好赶上电视里春晚主持人倒计时，数到“1”时，陈璐和顾婉君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彼此：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声线交叠，有清冽有温柔，两人都把彼此刻在了自己满含笑意的眼睛里。
吃饺子时，陈璐一连五六个都吃到了有钱的饺子。
“哇，第六个硬币了诶，你今年一定能万事顺遂，一切得偿所愿。”
顾婉君温柔的笑容笑到陈璐心坎儿里了，夹起第七个饺子时，陈璐看着顾婉君，又看看自己手边这盘饺子，似乎发现了什么：
“老师。”
“嗯？”
“你该不会把有硬币的十个饺子都捞到我这盘里了吧。”
“……”
话音一落，顾婉君眼里飞速闪过一抹被戳穿后的不好意思，这抹情绪被陈璐精准捕捉，月牙眼底涌动着蜜糖般的笑意：
“老师是把我当小孩哄了吗？”
“你本来就是小孩啊。”
“我今年过年十八岁了，成年了。”
陈璐认真强调，对于年龄问题，她有自己的固执，对此，顾婉君只觉得陈璐像个强调自己已经是大兔子了的龇牙咧嘴小兔子，她笑着附和：
“好好好，小陈璐长大了，但不管你是孩子还是成年人，我都想哄你开心，不行吗？”
“……”
顾婉君这话说得毫无杂念，可陈璐听了之后耳朵却悄悄红了，她把盘子里剩下几个有硬币的饺子放在顾婉君碗里。
“嗯？怎么给我了？这是专门给你挑的。”
“我也想哄你开心，我们一起万事顺遂，得偿所愿，不好吗？”
“……”
饺子不断冒着热气，这顿年夜饭给两人都吃的耳尖发烫。
——
为了不让陈璐像去年那样乱花钱，在过年之前，顾婉君就明确说了今年谁也不许送礼物，两个人好好在一起过年就好。
换句话说，对顾婉君来说，陈璐的陪伴就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大年初一，陈璐和顾婉君来到电影院。
两人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来电影院看过电影了，平常上学上班实在太忙了，只有借着年假这几天才能出来体验一次。
春节档定档上映的电影有很多，两人挑了好一会，最后选了一个犯罪悬疑剧情的电影。
来之前，顾婉君在手机上刷到过这部电影的资讯和片段，网上对这部片子的期望很高，主演是三金影帝实力演员梁彬以及去年刚在东京电影节拿了大奖从而一跃大花行列的新人演员黎贤景。
放映厅门口早早就排起了长队，拿到票的陈璐和顾婉君来到队伍后面排队等待检票，两人正讨论着一会要看的电影，没一会就听见队伍前面传来两道貌似熟悉的声音——
“还没开始检票，你先在这排着，我去买桶爆米花！”
“这不是买了一桶了吗？”
“就一桶，哪够两人吃啊？”
“我不吃。”
“你不吃爆米花？看电影不吃爆米花有什么意思啊？”
“谁规定看电影就得吃爆米花？”
“那……就算你不吃，这一桶也不够啊。”
“你一个人吃一桶还不够？”
“这是小桶，里面能有几个爆米花啊……”
“你就不能少吃点甜食吗？”
“这不是看电影得吃点嘎巴嘴的嘛……哎！有了！这附近有没有卖鸡爪子的啊！？”
“……”
气场全开的豹纹皮草和圆润粉红的小汤圆同框时多少有点违和，粉紫渐变猫眼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隔着镜片都能感受到唐瑛眼里的无语和嫌弃，她双手两叉抱在胸前，刚想骂眼前的小胖妞怎么走到哪儿都不忘了吃时，结果余光刚好瞥见队伍尾侧好像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循着看过来的目光，唐瑛转头看向队伍尾侧，结果下一秒表情直接变了。
“啧，要是没有鸡爪子，买点鸭货吃也行，刚才咱们进来的时候，我看一楼门口*就有卖鸭货的，闻着还挺香的，要不我去买点吧？哎，行不行啊？我跟你说话呢，看什么呢？”
傅一雯嘟嘟囔囔，顺着唐瑛的视线往队伍后面看去，结果正好对上了陈璐顾婉君两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