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越深刻“不然怎么骗到你。”……
ch61:
有了和陈俏的相约,次日,沈可鹊预计的出门时间比楚宴还要早。
睁开眼的时候,旁边的人尚在熟睡中。
她半支起手臂,目光柔情地落过他的
眉眼,突然生了坏心思。
两指挑着楚宴的下颌,樱桃小嘴点落在他的唇瓣上。
温热相席,身下的男人忽而扯动嘴角弧度。
直接抬起手,宽大的手掌揽在沈可鹊的脑后,不许她逃。
沈可鹊整个人被锢住,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滚烫横生。
“你醒了呀,”她食指微曲,在他结实的薄肌上勾画圈点,“那还装睡?”
“不然怎么骗到你。”
沈可鹊仰头望向他,白皙指头轻勾着他的下巴,像是在挑逗小猫。
“楚宴,别让我揪到你再骗我其他。”
她言语轻巧,可眼波狡黠,倒真有几分的威逼的意思。
“否则,你必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陈俏所说的小岛,名为迈从,距离林海不算远,轮渡过去只要一个小时。
途中,沈可鹊几次想问起她怎么不继续从事妆造相关的工作,都被陈俏巧妙地绕了开。
当事人不愿多说,她自然不能强求地继续聊下去,只能将话题扯向更无关紧要的方向。
仰仗祝今的事业心,沈可鹊有很久都没有和朋友出来旅游了,虽然和陈俏的关系不算亲近,但依旧难掩她的兴奋。
与林海相比,迈从显得更具海岛风情些,这大概也是这里的旅游开发程度更高的原因。
沈可鹊跟在陈俏的身边,东张西望地。
旅游大会要晚上才开幕,两人在酒店下榻,稍作收整。
闲也无事,沈可鹊本想约陈俏一同出门逛逛,可到了她屋前敲门,里面始终没人应声。
纳闷归纳闷,她实在不想浪费大好时光,只好自己出门。
误打误撞地走着,最后绕到了一条步行小街。
入目第一间,是粉饰风格极为小众文艺的纹身工作室,放着悠扬的钢琴曲,海风拂过来,墙上挂着的风铃轻轻作响,与乐曲共谱和弦。
“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帮助?”
店面不大,只有一位蓝眼棕发的男生,个子修长,目测有190还多。
他声音也好听,中文发音标准而流利,沈可鹊猜他大概是混血。
“没事,”她轻轻一笑,“我随便逛逛就好。”
“好,我陪同。”男人亦回了她个笑,并不让人感到不适。
墙上罗列满各种纹身款式的照片,甜美、小众、暗黑……风格各样。
沈可鹊眼前一亮又一亮,之前被沈青长管教着,这方面的事情,她想都不敢想,自然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些都是你的设计吗?”
“是的,”男人点头,“一人一款,独一无二。”
想称赞男人审美独特的话尚哽噎在喉,没能脱口,沈可鹊的目光落在了整面墙的一隅。
那里勾画着一只蝴蝶,盈飞着翅膀。
心里像是被扯去了一角,酸痛感浑然涌上,她被吸引着上前一步,白皙微曲,轻点在白墙上的蝴蝶花纹。
她太熟悉了。
纹理、脉络,每个精美的细节,沈可鹊都记得很清。
这个纹身,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无数次。
四年前,那个缠绵悱恻的夜里,她记不清那人的脸,却从未忘记那只手,和印在无名指侧蝴蝶纹身。
被她淡忘了很久的往事,又重新覆了上来。
指尖抵在墙上,轻轻地发着颤,喉咙不觉发紧。
“这是……”
“也是一样,为一位客人量身设计。”
沈可鹊的目光仍紧盯着不放。又确认了遍:“仅此一款?”
“是的。”
她不知道问出了结果之后,会怎么样,亦不知道现在的她能否招架得住。
可多年的疑问在心底积萦已久,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问出:“你还记得是谁吗?”
“这……”男人面露苦涩,“如小姐您所见,我店里的主顾很多,怕是……”
“知道了。”
沈可鹊也知自己有几分冒昧,讪讪收回视线。
离开前,她随手拿了张工作室的名片,念了声:“何晔?”
“是的,”何晔微颔首,“我的中文名字。”
沈可鹊点点头:“很好听,很有意境的名字,我会记得你的。”
也许有些事情就该追究不到结果,过去的就该过去了。
她稍驻停脚步,回过身,抬头望向工作室的牌匾,花式的英文字体写着“Riviera”。
海岸的意思。
沈可鹊抿了下唇,抬起手机给这家小店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楚宴。
【发现了家很有意思的纹身店】
她又自己在小街上走走停停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深,她才开始往回走。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楚宴的回信。
沈可鹊已经习惯了楚宴忙起来时总会遗忘掉手机的存在,她已经不会为他的不秒回而且心生焦虑,也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多晚楚宴都会一一看过她的日常分享,给她反馈最诚挚的回复。
回到酒店后,她将手机丢进沙发。
自己钻进淋浴间痛痛快快地冲了个热水澡,结束后,她扫了眼钟表,距离陈俏通知她的旅游大会开始时间还有一段。
她悠哉地坐到梳妆台前,慢吞地打开化妆包。
突然响起了叩门声,沈可鹊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大半天都不见踪影的陈俏,她换了一身军绿色的工装,看起来不像是准备去旅游大会的穿搭。
沈可鹊多问了一句:“是要过去了吗?我还没画好妆诶……”
“小沈总。”
陈俏没等她说完,便开了口,话的内容也是莫名其妙:“对不起。”
“您……别怪我。”-
京临,楚氏。
偷闲了三日,回到公司,留给楚宴的如山般的文件档案。
宋观一路跟着他,絮叨地汇报着他不在的几天,公司发生的种种。楚宴大多时间沉默,只是听着,遇到需要抉择的,才偶尔说几个字。
“今天的工作安排是几个跨国会议。”宋观以今日计划结束了汇报。
楚宴点头,表示知道。
“沈副总那边,什么情况了?”他沉稳地开口问道。
“楚氏和他们断绝合作之后,跟在咱们后面的几家小公司也跟风和沈氏终止了合作,现在……沈副总那边的状况可能不太乐观。”
活该。
宋观在自己心里多添了一句。
沈书文将对国际的贸易划分出去给沈青长管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沈氏原本的产业规模并无太大影响。
“继续观察,”楚宴冷白指骨描摹着纯黑的钢笔笔骨,“必要时候,再落井下石也不迟。”
一贯是他的作风,杀伐果决,不留情面。
是沈青长动他的人在先,商场里或许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永远不缺敌人。
而楚宴是出了名的有耐心,最擅等到低谷时,再给对方以致命一击,让其终无翻身之机。
“明白。”宋观点头。
“安排的线上会议还有多久开始?”
“要配合海外的时差,还有一个小时。”
“把叶工叫过来一下。”
“好的。”
宋观推门出去,楚宴片刻没停,立马投身于文件的审批中。
十几分钟后,叶程敲门进来。
“楚总。”他毕恭毕敬地叫着,不难看出有些局促。
常年钻心技术,难免有些不修边幅,身上穿着款式再简单不过的格子衬衫,脸上也冒出了些胡茬。
“嗯,”楚
宴抬头,十指扣住,放在桌上,眉宇之间十足的领导做派,“模型那边怎么样了?”
“昨天团队通了个宵,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涉到专业领域,叶程整个人的条理都清明,“目前在沙箱环境已测试通过,达到了预期效果,现在已经接入预发环境,尝试接入真实数据,如果没有出现不可控的bug,考虑上线,比公司规定的ddl提前了一周时间。”
“嗯。”
楚宴点头:“辛苦。”
他们着手攻克的是第一个国产AI大模型算法,名为灵希,如若能按期上线,势必会在国际范围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只是……”
“怎么?”
“按您所说的,将上线日期改到明天,会不会有些冒险,如果出现问题……”
“冒险是冒险了点,但如果不搏这一把,很可能前功尽弃,你和你工作室同学的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可是……”
叶程不是商人,在他眼中没有对时机的敏锐感;他更追求一款完美无缺、足以惊艳世界的程序模型。
“你比我专业得多,再好的程序也要经历技术的迭代,你是懂的。”
其实楚宴作为决策者无需对一个下属多解释什么,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地多言几句。
在他眼中,虽然两人之间横着无法逾越的阶级之差,但没有叶程和他的团队,不会有灵希的面世。
灵希不仅是楚氏的一个产品,更是他们这群技术人员几年以来的心血所凝。
“何况,卢远走的时候,手中到底将核心技术掌握到什么程度,我们都无从得知。”
一语中的,戳中了叶程的痛楚。
卢远作为他最亲近的副手,两人从大学相识,他被楚名文蛊惑,误入歧途,事发后楚氏第一时间将其辞退,双方闹得不算愉快。
叶程也拿不准卢远是从什么时候起了异心。
最终他点了头,楚宴对他们工作室有知遇之恩,叶程对他是无条件地信任:“都听您安排,楚总,我安排手下人再卯足最后一口气。”
“嗯,”到了会议要开始的时间,楚宴将电脑切至会议界面,“辛苦。”
与会人员三三两两地进入,他拂了下手,示意叶程先离开。
叶程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停下。
“楚总,您夫人那边……最近没有什么事情吧?”
第62章 想说“……只想与她一人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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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程多等了两秒钟,楚宴都没投过视线过来,他那边的会议好像很重要,看他眉宇略有不善。
在更大声地重复一遍,和转身离开不打搅之间,叶程选择了后者。
是上次楚宴联系不到沈可鹊的时候,让叶程远程定位了她的手机号。
后来他是通过齐肃那条线,更快地找到了沈可鹊。
叶程被紧急拉去解决bug,忘记终止定位程序,再之后一直忙着灵希的研发,把这件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直到刚刚,后台突然提示丢失检索GPS信号。
他只来得及匆扫了一眼,就被楚宴叫过来汇报进度。
大概只是信号不好,叶程没想太多,推门离开后由投于最后阶段的研发冲刺。
楚宴连着几个会议,结束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仰着抵在椅背,脖颈发酸,眼睛也因为久盯电脑屏幕而干涩难受。轻阖眼睑,他只缓了几秒,便去拿放在旁边的手机。
他对猫毛过敏。
却阴差阳错地惹了沈可鹊这只粘人小猫回家。
楚宴早习惯了她事无巨细的分享,那些稀疏平常的琐事在她的视角下,总会被转述得可爱有趣。
他的生活曾像是被枯木干枝堆累而成,沈可鹊像是天际划过的烟花。
落下一粒细火,便轻而易举地将他点燃。
他像是蜗居在壳里的人,透过她,才能寻得见这个世界的色彩。
很不寻常地,她没发很多条消息来。
只有一张照片、配了句简单的话。
两指将图片放大,看清牌匾上的字时,全身流淌的血液霎时凉却,冷白指骨隐有打颤。在屏幕键盘上点落又删去。
半天没能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回了个:【嗯】
指尖稍往下滑动了些,一众免打扰的群组中,一个纯黑的头像分是显眼,备注写着“何晔”二字。
【我见到她了】
【她也认出来了】
【你……准备怎么说】
楚宴一一掠过那边发来的文字,眸光渐渐转凉,仍是简短地回了一个:【嗯】
对面很快回信。
【她怎么会突然过来】
不同于传统的店铺形式,何晔的纹身工作室,一如他这个人的性子,放浪自由、不受拘束,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
他周游世界,停在哪,便将店铺开在哪。
有无数的客人想再次约他做纹身,特意登门造访,都堵不到他的人。
沈可鹊却这样,机缘巧合地推开了“Riviera”的门,不费任何力地。
楚宴没有多余的脑子去将前因后果分析妥当,任手机在掌中,一下又一下地震着。
【诶,我说】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
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心情,楚宴还逼着自己将手头的工作全部处理完毕。
宋观送他回到家门口时,时间已经凌晨。
手机里,沈可鹊的对话框依旧是静悄悄的。
他心里像是被海水灌满,慌无可依——
“老大、老大。”
宋观叫了他两声,楚宴才听见,心不在焉地吱应了个“嗯”。
“之前说小沈总明天回京临,您吩咐我去接,航班信息……”
话没说完,宋观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老板的阴郁黑脸,忙将原本的话咽下肚,多给自己辩解了几句:“我问过她助理孔钰了,她说这次是私人形成,小沈总没和他们同步过。”
楚宴面上没什么表情,冷若冰霜。
宛若一尊雕像立在后排。
宋观心里彻底发毛:“那个,我就是想表达,既然是私人行程,是不是您去问更合适些……”
等了良久,宋观一次次地扶着眼镜,才得来楚宴轻而落下的一句,知道了。
他拉门下车,步伐款然,每一步都迈得果决。
徒留宋观一人在车内,后脊梁蒙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他何德何能,有一天自家老大对他说“知道了”。稍微缓了几分钟,宋观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讲,他一拍脑门。
按照楚宴的工作习惯,是需要他在每一天的晚上,向他汇报次日行程。
他被楚宴身上不善的气场压得,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可……
宋观往楚宴离开的方向又很不放心地多看了一眼,一反常态地忘了这么重要事情的,好像不止是他。
他点开与老大的聊天框,将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语音输入着:“老大我刚刚忘记给您汇报明天的日程了,您抽空辛苦听一下。”
“按照您的吩咐,明天重中之重的工作是配合灵希模型的发布,需要召开董事会。”
一段距离相隔,楚宴进了家门。
四下漆黑,连空气都透着淡淡的凉意。
解开袖扣、抽下领带,将西装外套搭在衣架上,每个动作都是做过千百遍的娴熟。
唯有此刻,他像是被提了线的木偶,机械得不沾染任何情绪。
衬衫解开了最上的两颗纽扣,楚宴坐进沙发里。
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一寸,不乏沈可鹊买进来的各式精美摆件,将他一贯的黑白灰条框设计打乱得干脆。
眼睛还是干涩得难受,楚宴抬手从抽屉里取来眼药水,滴入眼中,将眼睑轻轻阖上。
仰头等待的间隙,水珠不安分地从眼尾流出,滚过颊面锋利的线条。
凉薄的眼下,被染出了一抹淡淡的红。
四下越是安静,他越发地觉得心脏上那个空洞增大。
恐惧、无措,像是一块又一块的巨石,从天而落,砸在他的身上,锢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奢望。
与何晔的结识,是在他的家乡,匈牙利的某个小镇。
楚宴也是第一眼便被何晔的才华吸引,无端生出了纹身的想法。
在无名指处,沉睡着的一只蝴蝶。
何晔的设计灵感常源于客人的故事,他能从来者款款而述的言语之中,洞察人心,设计出最能摄人心魂的款式。
“所以,是为什么想要纹身呢?”
自幼随母亲长大,郑小凤一心牵挂着楚名韬,对他从未有过任何宠溺和照料。
对楚家而言,他是可有可无的私生子;对他的生母而言,他是她失败爱情的苦果。
楚名韬不爱他,郑小凤亦然。
后来,是因为梁白生楚澜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才让她恍然生命之可贵,不再愿自己两个亲生儿子被迫卷入豪门纷争,穷其一生去追求并不喜欢的事业。
是梁白这个继母主动提出。
他才有了一个家。
哪怕明知是虚情假意,楚宴仍珍惜这份得之不易的“爱”。
虚无缥缈的人生有了价值,为了不再次被抛弃,他只能将自己活成傀儡,一规一板地学习着如何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他的人生,是一场续了四季的雪。
而蓦然的一天,闯进了一只蝴蝶。
拨动了春天的气息,和他的心弦。
从此积雪相融,傀儡木偶有了心跳——
“为什么选择无名指呢?”
“那是婚戒的位置,如果我和她注定相隔太远,没办法走到她的身边……”
彼时尚露青涩的楚宴稍埋了些头,面容线条不似如今棱角分明,但那双眉眼仍是深邃。
“就以此替我许下诺言吧,我楚宴这一生,只想与她一人共白首。”
除她之外的任何,都只能是将就。
可他还是把一切都搞得糟糕,他明明好不容易触及到了她,守口如瓶地护着那个秘密。
唯一一次袒露真心,是在沈青长的面前。
四年前的那一夜。
是沈青长起了歹心,将沈可鹊灌醉。
也是他“趁虚而入”,将春宵的浪漫留在伦敦的夜。
楚宴仍然忘不掉那一夜,那是他久处黑暗阴影中,第一次承着光,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呢喃、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对彼时的他而言,是寻不得解药的诱惑。
沈可鹊双颊潮红,葱白的指尖扯着他的领口不放。
他洇着发干的嗓子,拼命扼住心底丛生的那捧烈火。
可彼时穿着一身纯白吊带裙的女孩,像是不知危险似地,滚烫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的身上勾勾画画着,她一双杏仁眸子,漾着水雾。
“……能帮我吗?”
“……求你了。”
他覆上了她唇瓣的滚烫,短暂一秒便抽身。
呼吸交织,愈渐急促,楚宴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只是点头,用着几乎要掐出水儿的甜美嗓音,轻地咬附他的耳垂。
只是反复道那一句:“求你了,帮帮我。”
他以为她尚存清醒。
却不想,她将那一夜忘得彻底。
她越忘记,楚宴越不敢忘。
越要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复地告诫自己,他是罪人。
不该被她原谅的那个。
沈可鹊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去追白月光。
她劝他勇敢,和他说,万一,她爱他爱到,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愿意原谅呢。
彼时的沈可鹊,一双眸子水涔,透着无辜和认真。
与她对视的楚宴,心里像是千刀万剐过,渗着咕咕血珠地疼。
他不该被原谅。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入肉,他却是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发了疯地用力。
冷白的小臂,青筋迸起,楚宴整个人都轻轻地颤着。
可再多的惩罚,也无可补救。
良久,他松开了手,整个人宛若一张薄纸片,轻飘地向后倚去。
眼前的漆黑中,他看见了沈可鹊的影子,时笑时闹,有娇滴滴撅起嘴巴蛮不讲理的样子,也有莫名其妙泛起委屈落眼泪的样子……
他真的握住了那只蝴蝶,真的在漫漫春日里,与她共舞。
春日终短,一切还是不可免地要成泡影。
楚宴睁开眼,点亮手机屏幕,冷色的光投射入眼底,又惹起了一阵不适。
回了宋观的工作消息后,他迟疑地点进了和沈可鹊的对话框。
那边依然是无音。
何晔不会和她说什么,但她会不会自己掌握了更多的线索,楚宴无从得知。
【明天几点的航班】
【我让宋观过去接你】
他紧抿着下唇,喉结紧张地上下滚了几下,心跳猛烈如擂鼓。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第63章 听说都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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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楚宴缓而睁开眼。
四处安静、空气冷清,他彻底地懂得了沈可鹊所说的,醒来后空无一人时的强烈不安全感。
他痛苦地阖上了眼,抬手将被角拎得更高,脑袋往枕间埋得更深。
习惯性地将手臂揽身体左侧,徒捞空气;楚宴的嘴角扯起了一丝苦涩的弧度,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之间充斥满她的清甜的香。
指尖蜷起,终究还是什么都无法握住。
他一夜都睡得不安稳,时清醒时迷蒙,大脑里回忆与梦境不断地交织,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手机的音量被他调到了最大,一次又一次地有讯息进来,他都立马去看。
不是她。
都不是她。
手掌发力,将沈可鹊的枕头在自己怀里抵得更深。
可她的气息,却像炉子里升起的一缕青烟,任他再怎么用力地留,终归是越来越地淡却。
不知多久过去,他眼尾弥上了红。
空气中,传来了极淡极淡的一声叹-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沈可鹊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注了铅一般的酸痛沉重。
双手、双脚都被束起,粗麻绳将她捆得极为紧实,丁点都动弹不得。
嘴巴被胶带封着,脑袋也被麻袋似的袋状物套着,能从缝隙中窥得一丝光亮。
最后的记忆停在了陈俏出现在酒店房门。
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沈可鹊小幅度地挣了挣,喉咙里发出了些呜咽动静。
“你醒了?”
是陈俏的声音。
下一秒,沈可鹊脑袋上的袋子被人取下,重现光明。
视野之中,陈俏的清隽眉眼再清晰不过。
她双指擒住沈可鹊的下颌,另只手覆上胶带的一角,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其扯掉。
瞬时的痛感让沈可鹊眉头紧蹙了起来,喉间沉闷了一声。
“对不起。”
“为什么?”
两人的声音在空中交叠。
“为什么?”沈可鹊又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从头论起,她与陈俏并不相熟,第一次见面是在海亚,再之后就是这次在林海遇到,是陈俏约她一同来迈从。
所以从哪一步开始是她的处心积虑?
无法分辨自己是被绑架在了哪个地方,逼仄的空间内,空气逐渐稀薄,让她大脑有些快要缺氧的感觉。
“我从小出生在海亚下面的一个小渔村,家里就是做大排档的生意,靠海吃海,我们那一带的人都是这样子长大的,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然后下一代继续往复。”
陈俏上前一步,用手指在她的脸颊上勾画游走。
她在青春期最爱美的年纪,喜欢上了化妆和穿搭;这种小爱好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来说无可厚非,偏偏在小渔村里最是毫无用处,还会被人贴上不正经的标签。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海亚在网络上突然爆火,引来了无数网红明星前来打卡。
陈俏和父母极力争取了很久,才换来到海亚里一家旅拍工作室工作一个月的机会。
哪怕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会换来对面的冷嘲热讽,陈俏也仍然坚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后来,我遇到了你。”
陈俏扯着笑,可眼神却无比无奈:“那刚好是我想放弃的时候,家里给的压力越来越大,我也反思了我一厢情愿地追梦有多么幼稚。”
“可你偏偏夸我化妆有灵气。”
原本如死灰的心,又窥见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所以呢?”沈可鹊动了动手腕,酸痛不堪,她语气明显变得不耐烦 ,从小娇气地长大,她哪里受过这种折磨,“到底为什么要绑我过来。”
陈俏无视她的话继续。
“可是呢?你给了我希望,后来我去你住的酒店找你,想问你有没有可能带我去京临,哪怕是在你的妆造组里当个打杂的,我也愿意。”
那是她唯一能离开海村的机会。
“我没见到你,是你的助理接待的我,她说她会转达给你。”
沈可鹊在记忆里翻找,没有印象可以和自己说过这件事。是孔钰忘记了,还是她听过就忘了、没放在心上,已经无从得证。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再化妆了么,”陈俏的指尖发力,“因为你呀。”
她等了又等,最终也没收到来自沈可鹊的任何消息。
“你在秀场上大放异彩,各种名利场地出席,就连恋情都上过那么多次的热搜新闻,”陈俏眼圈红了,“为什么不肯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给我呢?原本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实现梦想了的。”
“我……”
沈可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也是从出生到这个世界上,你就有沈家在背后撑腰,喜欢什么就能得到什么,”陈俏呼吸变得快了些,眼底的嫉妒几乎溢出,“肯定没尝过被别人挥挥手指,就毁掉了梦想的滋味吧。”
“你完全可以凭借自己……”
沈可鹊的话没说完,被陈俏的一巴掌打散。
空中清脆的一声响,源源不断地不断回荡着。
她乌黑的发丝泻下,左脸颊瞬间红了,火辣辣地疼。
“你说得简单,”陈俏的手仍停在空中,整个人都发着抖,“可惜了,我不是很爱听。”
“陈俏你疯了吧?”沈可鹊胸口剧烈起伏着,“这是犯法。”
“是哦,”陈俏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还怕什么呢?”
“就算这样,”沈可鹊虽然害怕,可脑子还算清醒,“你又能得到什么,你放了我,我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来当我的化妆师。”
“晚了。”
男人的声音从远处席来。他整个人在暗处,随着皮鞋清脆叩地的响,渐渐走入沈可鹊的视线中。
他一身深棕西装,用金丝线板正走线出了格子的纹理,鼻梁高挺,是很典型的鹰钩鼻。单手拄着一根拐杖,指骨点落在其上狮首的装饰,握得款方大气。
是一张沈可鹊没见过的脸,可隐约有种熟悉感。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个状况。”
男人拄杖,在沈可鹊的正对面坐下。陈俏往后撤步,站在了他的侧后边;谁是主谋,已然体现得再清楚不过。
沈可鹊被男人身上骇人的气场吓到,一时没出声。
“自我介绍一下吧,”男人指头绕着手杖轻点着,“我就是楚名文。”
“你……”
“能猜到为什么请你来吗?”
“楚宴。”
沈可鹊轻地唤出他的名字。
这是她与他之间唯一的关联。
前不久,楚宴布下棋局,引楚名文入,一举清掉他在楚氏的全部势力。
沈可鹊对上楚名文那双眼睛,总觉有种直视着蜷居在阴湿巢穴中的毒蛇的错觉,像是揣着一肚子坏水。
让沈可鹊不寒而栗。
她呼吸摒住。
“我是他叔叔,他都不留情面地对我下死手。”
楚名文向后仰去,狭长的眼睛乜着她,顺而抬头,挑着手杖拄地的一端,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方才的红痕上,又附着了一层灰土;沈可鹊白皙的脸蛋,胡乱不堪。
“沈小姐你说,我是不是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手杖抵在了她的单薄的肩前,加重力道,将沈可鹊连人带椅地向后推倒。
她挣脱不开,只能重重地砸在地上,后脊正撞上,她整个人的四肢又被牢牢固定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地抗着疼。
“他发起狠来自己的安危都不在乎。”
楚名文起身,从陈俏手里接过胶带来,重新将沈可鹊的嘴巴封上。
“可我看得出来,他在乎你。”
沈可鹊的双手双脚皆被从椅子上解下,她像是枝蔓上坠下的白絮,轻飘而无力地蜷在地上。
尘土将她的白裙染脏,发丝亦凌乱不堪。
后背疼得厉害,她条件反射地将身子蜷起。
“沈小姐,知道我为什么让陈俏把你带去迈从吗?”
“那个蝴蝶纹身,是不是眼熟?”
“关于它,我还知道更多,想必沈小姐一定感兴趣吧?”-
楚氏集团,正如期召开着董事会议,意要公布灵希模型的发布之讯。
经上次的内战,董事会内楚名文一派的余党皆被肃清,余下的人都颇为看重楚宴的能力,对灵希模型提前面世的决策并无异议。
“既然各位董事无异议,”楚宴一挥手,示意叶程手下负责展示成果的员工退下,他十指交叉,抵在桌上,“灵希将于今日十一点正式推行上线。”
众人轻声鼓掌,都点头认可着后辈之秀。
他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楚宴心里一惊,立马抬手去拿。
要是放在从前,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工作时因为这点小事分心。
仍不是沈可鹊。
而是楚名文。
薄唇紧抿作线,楚宴眉眼阴下,一颗心没由头地沉下。
举起手机贴至耳边,楚名文熟悉的声音,转化成为了振动波形,尖锐地刺着他的耳膜。
“小宴啊,在董事会上吧?”
“你要做什么。”
他在心中无数次祈祷,楚名文此刻的趾高气昂与他心里最怕的那件事无关。
“楚氏掌权人的位子,坐得还好吗?”楚名文的尾音里掺了点笑,“踩着我上位的滋味,很爽吧,是不是无数个夜晚里,都在回味上次布棋的赢局。”
“你、到底要做什么。”除了一颗心越沉越低,楚宴没被他挑起任何的情绪波澜。
商场沉浮多年,他早已练就了岿然稳定的强大心理素质。
“楚宴,和我斗,你还嫩了点,”楚名文语气里透着自信,“叔叔送你一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永远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楚宴眸子更黯了些去,手掌不自觉地攥作拳状,紧抵着桌面。
挤压侧泛白,青筋脉络乍起,蜿蜒着隐于西装袖下。
“公司内网的论坛上,有惊喜。”
第64章 别说“忍一忍。”
ch64:
楚宴的手指一瞬间收紧,指节泛白,给宋观递了个眼神,眸光冷得可怕。
后者将平板递给他。
屏幕上赫然一张照片。
沈可鹊紧阖着眼,脸色惨白,额侧的发丝被浸湿,紧贴在颊上,嘴巴被黑胶带捂住,脸蛋上的手掌红印,根根指头都看得清晰。
哪里还看得出一点小公主的样子。
楚宴的心像是被绞出一个巨大的洞,血涔涔地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在哪?”
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闷哼——是沈可鹊的声音。
楚名文低笑:“我的好侄儿,别这么紧张嘛。”
反着冷光的刀刃,被他把玩在指掌之间,贴压在沈可鹊的脸侧。
“我只是想要见见我的侄媳妇,还是初次见面呢。”
楚名文一顿:“只不过……沈小姐好像不太想见到我。”
楚宴猛地站起身,转椅的轮在地毯上刮过,重撞上墙壁,沉地一声响。
会议室里的大家也
纷纷看到了那张照片,原本细碎的闲声,被他的动作遏住。
“楚名文。”
楚宴的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茬:“你敢动她,我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楚名文并未应声。
听筒里反而传来一声巨响,有海浪剧烈翻滚拍打,一声赛一声地骇人,混杂着呜咽的女声。
通话被猛地掐断。
忙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楚宴能感受到全场董事的目光都倾注在他的身上,或不解、或关切;灵希的发布在即,他作为楚氏的主心骨,断然该坐镇楚氏,静等发布。
几乎没有思考,楚宴蓦地转身。
宋观慌忙拦住他:“楚总,发布会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你现在走……”
名为理智的弦在脑中几近烧殆,楚宴一把推开他:“滚。”
他从宋观手里夺来了车钥匙,边走边拨通叶程的电话:“叶程,帮我定位刚刚和我通过话的手机号。”
“楚总,我这边忙灵希,抽不开……”
“暂停手上的一切工作。”
“可是……”
“我说、暂停所有,”楚宴连呼吸都颤着,“五分钟,我要得到结果。”
他猛地踩下油门,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他驶着车子,没有丝毫迟疑地扬长而去。
一遍遍地在心里忠告自己在现在这个时候,千万要保持十足的冷静理性,在心里反复推演着楚名文的心理活动。
在灵希即要上线的这个节骨眼上,他绑走沈可鹊。
只可能是为了打乱灵希的面世,既然如此,他带沈可鹊去的地方一定在京临附近。
京临的海边。
只有东面的海港。
手掌死攥着方向盘,楚宴利落地操控车子大甩尾,指腹青白。后视镜里,他的眼睛早已蔓上血丝。
宋观的电话拨入:“楚总,卢远那边有动静了,他从楚氏离职后入职的那家新公司,也扬言要在今天推出自研大模型,背后控股人是……”
“说。”
楚宴已经没有耐心再多听,戾言打断。
“是文总。”-
海浪卷潮,压榨着肺部残存的空气;每一声砸碎的浪,都像在倒计时。
沈可鹊的双手被麻绳捆绑,被吊在船边,大半的身子浸在海水中;在她觉得一口气快提不上来时,楚名文就朝手下人摆摆手指。
摇臂被操控着向上提,她整个人便被吊在空中。
裙子、发丝皆湿漉漉地贴在躯干上,随便一阵风过,沈可鹊便不自觉地浑身发颤。
空中还零星地落着雨丝,冷颤感从头到尾地裹缠着她。
楚名文耷下眼睑,抬起手腕,确定了下时间。
和旁边人打了个手势,后者将沈可鹊从摇臂上解了下来,可双手仍被绑住。
还是那把漂亮的美式刀,用刀背挑起了沈可鹊的下颌。
“距离发布会还有十分钟,”他的笑意越发地阴冷,“你说,楚氏和你之间,他会选择什么?”
沈可鹊只觉得到处都是冰凉一片。
裙摆的水滴落,在身下泞了些灰尘,贴附在她蜷缩的手臂外侧,狼狈不堪。
楚宴曾不惜以己入局、利用沈可鹊作套,只为彻底垄下楚氏的控制权。
沈可鹊痛苦地轻阖上眼,长睫一直打颤。
她对楚宴来说,到底算什么。
一颗棋子。
无足轻重。
“你这么对我,沈家饶不了你。”
沈可鹊已经不敢将再多希望施予在楚宴身上。
“我既然敢这么做,就证明我有足够的资本来要挟沈家不敢对我怎么样。”
楚名文拿指尖勾着她手腕间的麻绳,狠着地发力。
“小姑娘,你还是把商场里的尔虞我诈想得太简单了。”
沈可鹊死死地盯着他,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她腕间的细腕已经被绳索磨破了皮,血丝渗入麻绳纤维,她痛得连连倒气。
岸边传来引擎的咆哮,轮胎在地面猛地急刹,刺耳的摩擦声划破天际。
楚名文松开了她,沈可鹊便像只枯叶碟般向后坠去,了无气色。
“看来他比我想的着急。”
下一秒——
铁门被一脚踹开。
楚宴出现在门口,黑衬衫被雨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一路跑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睛充血,锁在楚名文的脸上。
“放了她。”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小宴,你怎么没去灵希的发布会呢?”
楚名文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挑衅着楚宴。
“我说、放了她。”
楚宴一字一句地从齿缝挤出,灵希也好、楚氏也罢,现在在他脑中都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他只知道,赶过来的每一分钟、每一秒。
他都在害怕失去沈可鹊。
“不就是拿走了灵希一部分底层代码,构建了一个模型,想抢在楚氏之前上线,让灵希胎死腹中么?”
楚宴冷笑了声。
“拿走,你都拿走。”
“我只要她,”他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我只求你别碰她。”
楚名文耸了耸肩。
楚宴出现在这,他的计划已经宣告获胜。同一份底层架构搭建起的两个模型,他率卢远研发的九云模型,若率灵希一步面世,灵希大概率面临流。产,若是后续针对代码的专利打官司,也是一场持久战。
至少短时间内,能给楚氏造成不少的负面影响。
董事会自然会纠责于楚宴这个掌权者。
更何况,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置楚氏于不顾,在儿女情长和公司发展之中选择了前者。
给楚宴的回击,至此解气。
楚名文起身,双手理了理西装,款步往门的方向走去,他还有九云的发布会要出席。
经过楚宴的时候,他顿下脚步:“小宴啊,你和你爸还真挺像,为了什么爱情,拎不清轻重。”
“只可惜啊,”楚名文不怀好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你放弃了楚氏前途,也要救的人,会不会原谅你。”
楚宴猩红着眼睛。
“你和她说什么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已。”
……
楚宴没有心思多管,他抬步冲向沈可鹊。
一把将单薄的人儿揽圈在怀里,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意识时断时续,她柔弱得没有半点力气,缓缓睁开眼,注视着他。
他发丝被打湿,额角的涔湿不知是雨水还是细汗;下颌紧绷着锋利的线条,呼吸又重又急。
指尖触碰到她手腕上绳索时,颤抖得不成样子。
“忍一忍。”
楚宴的声音沙哑。
捡起楚名文丢在旁边的匕首,割断绳子,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弄疼她。
绳索被松开的一瞬,沈可鹊浑身失力,直接栽向他。
楚宴一把接住她,手掌紧箍着她的细腰,力量大得几乎让沈可鹊喘不上气。他的心跳如雷,隔着湿透的衬衫,震着她的耳膜。
“对不起……”楚宴的声音哑得厉害,手指抚上她的颈侧,眼底汹涌着自责与恐惧,“我来晚了。”
沈可鹊摇头。
想说话,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抬起手,攥紧他的衬衫;想控制,眼泪还是不受束地无声滑落。
在他的胸前,洇开一朵又一朵。
不久之前,楚名文的所言,尚且回荡在她的耳畔。
“四年前,在伦敦,那个纹身的主人,是楚宴。”
思绪至此,沈可鹊阖上了眼,任泪水肆意地滑落过脸颊,徒留冰凉。
“那你怎么和楚氏交代……”她艰难发声。
楚宴的手收束得更紧,扶着她的肩头,稍侧了头,唇瓣堪堪吻过她的发丝间:“不重要了。”
“和你比起来,所有都不重要了。”
他罕少地情绪汹涌,不住地摇着头。只有怀中人儿的体温,才能填补他内心空洞的恐惧:“鹊鹊,我不能没有你。”
沈可鹊勾起手指,顺滑过他的鼻梁骨。
声音亦掺了泪水的潮湿,自嘲地弯起嘴角:“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说什么傻话呢。”楚宴按住她的脑后。
沈可鹊顺势将脸埋进他颈窝,泪水彻底决堤,浸湿他颈下冷白色的皮肤。
他说他不值得让沈可鹊为他流泪。
沈可鹊当时不懂,现在却懂了;可还是控制不住,泪水犹如断了弦的玉珠,一颗一颗地滚落。
她明明贴他得那么近,明明眼睫触过他的脖颈时,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心跳。
他说爱她,却瞒她、骗她,甚至当年抛弃她。
指尖脱力,自然滑落,他胸
口方才被她攥握的那一方,褶皱乍起,再捋顺不平。
她去勾楚宴的无名指,将婚戒缓缓取下,葱白指骨与之交缠,停在她记忆中,蝴蝶纹身的位子。
沈可鹊突然想起,海亚初逢那日,他手上带了双黑皮手套。
原来冥冥之中,答案早已在她的眼前。
被清去的纹身不留任何痕迹,指尖触上时也光滑得与正常皮肤无异。
她心里像是攥了只柠檬,被掐出了汁水般地酸楚。
不知哭了多久,沈可鹊只觉得眼周滚烫,呼吸被哭腔紧缠,几要窒息。
她撑着楚宴的胸膛,稍起身,抵上了他的眸子。
像是有万刃刺入她的心脏,疼得几乎让她感到窒息;可该面对的,终是逃不掉,红唇张合,轻声地开口——
“楚宴,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第65章 忍着“……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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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宴不语,只是垂下了眼皮,视线落在了沈可鹊的身上,满眼心疼。
他当然感受得到她注视的目光,可不敢掀目对上。
她的眼里,该是什么情绪。
怨恨、失望、愤怒……无论是哪种,他都承受不住。
逃避已久,大概也不差这短暂的一时。
楚宴身子前倾,下颌紧绷,手臂游离至她的腿弯处,丝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沈可鹊的指尖死死地揪住楚宴的衣领,指甲几乎要逼至他的皮肉中。
“楚宴,我在问你话!”她语气娇纵。
“先回去,”楚宴迈开长腿,大步走停在码头边的车,“处理伤口要紧。”
沈可鹊的眼圈红得更明显了些,她挣扎起来,势要从他的怀里挣出来。
雨水顺着楚宴的发梢滴落,砸在了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乖。”
饶是沈可鹊不想,她依旧溺于他的眼底,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楚宴将她稳放在副驾驶位上,取来车里备着的医疗箱。
她的外伤只有手腕处,幸好不算重,用酒精棉清理后,他折了碘酒棉签,轻轻地擦拭过。沈可鹊吃痛地往后缩,楚宴将她手腕紧压住,动作却放得更轻。
末了,他抬手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温柔地拍了拍。
“先回家,好吗?”
车子一路驶过街景,午后刚过,不是高峰期,一路畅通,两人相而无言。
本就远的路程,好似被拖得更长。
到了他们的家前,楚宴将车子停稳,他绕到沈可鹊那侧的车门前,抬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他公主抱地将她带入楼中,用指纹解开了门锁,房门被楚宴用后背狠狠地撞开。
沈可鹊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他抵在了玄关处的墙上。楚宴的手掌垫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呼吸粗重地压下来。
她本能反应地阖上了眼,轻挑下颌。
眼尾仍潮红,一滴泪水滚落。
他的气息最终停顿在她的肩头,楚宴的头深埋在沈可鹊的颈窝中,几近贪婪得汲取着她的体温。
多亏此刻,她的呼吸就那样真切地萦在了他的耳畔,填补了内心的缺口。
只是……
他好像要彻底失去她了。
楚宴手臂撑着墙壁,理性地终止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拥抱。
眸光终于抵上沈可鹊那双通红的眼睛,他的心蓦然缩了一下,稍怔半秒,他抬起手,拇指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
徒觉凉意。
可与她眼中蕴着的情绪相比,又不值一提。
“别哭了。”
许久未言,他声线里掺了些些的哑意。
“是真的,”一路以来,他的表现已然证实了楚名文的话,沈可鹊心里最后一点希冀也破灭,“他没骗我,四年前的人是你。”
骗我的人,是你。
像有利刃,在她心头重重剐下。
“先去冲个澡,别着凉。”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更加汹涌而出,白皙的脸蛋重新被沾湿。
沈可鹊勾了勾唇角。
欺瞒是他,此刻的温柔也是他,浓雾之中的两个他重合在她的眼前,她辨不清。
“楚宴,究竟哪个才是你。”
……
她被楚宴抱进浴室。
楚宴折身出来,将换洗衣物为她找好,工整地放在置衣台上,正欲转头离开时,被沈可鹊一把扯住手腕,将他整个人都拉进淋浴间。
花洒被她反手打开,热水倾泻而下,打湿了两人纠缠的身体。
楚宴比她高了一头,却还是被她抵在了冰凉的瓷砖上,明明他稍抬手施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推开她,但他没有。
后背贴着冷,胸前被沈可鹊扶着的皮肤,却逐渐灼烧滚烫着温度。
水珠顺着楚宴的眉骨滴落,划过高挺的鼻梁,最终悬在紧抿的唇边。
沈可鹊久久地与他注视。
她其实想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他说的对她动心已久,是不是也只是为了稳住她情绪的谎话。
利用、欺瞒,他是执棋者,而她是一颗尚有利用价值的子。
雪白双臂抬起,圈在了他的颈后,沈可鹊踮起脚,去碰他的唇,柔软相接,她尝到了咸湿味,是她的眼泪。
亲昵氤氲间,她被楚宴抵住。
他抓住她的纤细的手臂,按在头顶。
不知道缠绵了多久,沈可鹊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不受操控,明明内核是刺骨的痛,可偏偏每一寸肌肤都无比渴望他的温度。
交织打架,她整个人像要被扯成两半。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扔下楚氏也要来救我?”
水流而经面颊,遮去了泪水的痕迹,她声音裹满了水汽,楚楚怜人。
“对不起。”楚宴的头低得更深。
他声音低沉,在密闭浴室荡开:“四年前,是我。”
“我……该早一点告诉你的,”冷白指骨颤着拨开紧贴她前额的发丝,“对不起。”
“当时为什么不说。”
沈可鹊注意到了他紧张得发颤的指尖,却全然没顾,她声音平静得宛若水潭:“我们之前……的时候,我明明和你提过这件事。”
她还记得她当时的犹豫。
她怕楚宴和沈青长一样,觉得她不自爱。
可沈可鹊想坦率地面对这段感情,她喜欢楚宴,自然要毫无保留地去爱。
彼时的她好不容易想通,要款款大方地面对自己的心动,于是她诚实地告诉楚宴她曾和别人发生关系。
站在楚宴的全知视角看,她彼时的纠结来去,仿像一场笑话
她成了跳梁小丑般的存在。
“当时你是以怎样的心情,听我主动提起那件事的呢。”
男人眼睑垂着,眼睫投下了阴影,将情绪掩得很好。
“在你眼中,我到底算什么。”
沈可鹊阖上眼,牙关咬上他的锁骨线条,力道重得将她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直到舌尖萦上了淡淡的铁锈味。
柔软抵在他破了皮的患处,男人低闷了一声。
“我害怕。”
水雾氤氲中,楚宴的喉结剧烈地滚动。
“我怕你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离开我。”
他宽大的手掌覆在她腰间曲线,不自觉地束紧,将沈可鹊稳稳地钳在自己的怀中。
“我知道你的生活因为四年前的那件事变了很多,而罪魁祸首,是我。”
第一次没能突破心理防线地开口,而后他的恐惧在心里便越堆积越深厚,压得他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无数个深夜,他都囫囵在那个梦里。
谴责自己的不负责,在她最美好的年纪,却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楚宴。”
沈可鹊扯动了嘴角,明媚的眸子里淌着的却是无尽的悲凉:“你怕的东西好像很多,为什么……”
“唯独不怕错过我呢?”
四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是一夜成熟了不少,褪去天真烂漫,不那么欣然地接受着这个世界的纷杂复冗。
他是“罪魁祸首”吗?
沈可鹊不知道。
或许比起他这个元凶,沈青长对她天性的无情扼杀,好像更为致命。
但沈青长终究是管不住她的。
哪怕能管得住她的身体,可终
究束缚不住她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她不过是还没有遇到值得她向沈青长竭力反抗的人或事,才任自己活成了方圆中的木偶人。
他短暂地出现,太过惊艳。
犹如羽毛飘然而过,短暂地在她的心尖掠过涟漪。
于是他离开后,心成了静止的湖。
“后来我没再喜欢上任何人,所以才觉得随便我哥怎么管我都无所谓。”
楚宴整个人僵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
沈可鹊凑上前半步,莹白指尖,勾勒描摹过他英挺的眉眼。
她怎么会忘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四年前有个人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沈可鹊尾音有些颤抖,又有点想哭。
“短暂到我甚至来不及确认,那是不是心动的感觉,或者单纯地用……见色起意来形容更贴切?”
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冥冥注定。
好像都足以贴切地形容她对他的情愫。
楚宴能精算、能谋略的大脑,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沈可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没想过的。
他以为她会恨死了夺走她第一次的他,以为沈青长下令封锁所有消息中有几分是她的授意,以为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原来……是他的胆小,让他们白白错过了这么久。
手臂自然搭在腿侧,手掌紧攥成拳,指甲深陷肉里,再钻心的疼都是他自找而来的。
楚宴眼中鲜少地浮起些些的无措,只能在嘴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二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彼此气息的存在感越发地明显,温度攀升。
他们对彼此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二人都心知肚明。
捏在沈可鹊颈后的大手加深了些力道,楚宴的唇即而落下,她却颤了颤长睫,生生地别开了脸。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别人骗我吗?”
沈可鹊的手下滑,停在了他的手臂上,将他推开。
“那晚,有个人哄我睡觉,他说,明天见。”
滚热的水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水珠晶莹;雾气萦在她的眸底,取而代之方才的泪湿。
“他没有出现,我们没有再见。”
沈青长冷嘲热讽她被人骗了,沈可鹊都不信,心里仍觉得他会出现。
可一直等到离开伦敦那天,她都没见过他。
“我更没想到的是,他骗我到今天……”
她一次又一次地轻信了他的谎话。
沈可鹊彻底将他推出淋浴间的水汽中,决绝得没有半点犹豫。眼底被打湿,像是盏浸水久了些的浓茶,苦馥弥散。
她终于将楚宴看透。
可好像也看到了一条路的终点所归。
“楚宴,”她轻轻地道出心声,平静得宛如常时,“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吧。”
第66章 言不由衷的段落“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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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间只剩下了沈可鹊一个人,她将水温调高,滚热将她团团裹住。
她双手环抱住自己,不自觉地收束紧。
一个热水澡结束,被海水和雨水惹出的寒栗终于被驱走,沈可鹊换上楚宴为她备好的衣物。
急着抽离现在的环境,她只将头发吹到半干,便推门走了出去。
楚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单手拄着下颌,淡橘色的灯盏光,投落在他的眉眼之间,错落出层次。
沈可鹊将脚步放轻,走到他面前。
她稍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倾落,堪堪触过她光滑的肩头,惹出的痒意,让她眉间不禁一蹙。
“我回沈宅了。”
她语气淡淡的,却没留任何动摇的空隙。
言罢,沈可鹊利落转身。
下一秒,她的小臂被人捉住,力道来得骤急;楚宴不等她反应,就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知是不是刚刚流了太多眼泪,四目相对时,沈可鹊竟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她动了动手臂:“你放开我。”
楚宴没应声,冷白指骨落在她手腕上的纱布。
沈可鹊没注意到,淋水时,纱布已经被完全打湿,贴在皮肤上莫名有几分狼狈的感觉。
他动作放得很轻,但还是不可免地碰到了下她的伤。
沈可鹊摒着气,本能反应地往后缩了下手臂。
楚宴整个人怔住,停顿了好几秒钟,才重新凝神下来,继续为她擦拭着伤口。
更换了新药,又重新裹了几圈崭新的纯白纱布,系了两只小巧的蝴蝶结,楚宴才松开她的细腕。
“回去记得按时换药,避免伤口感染。”
他没说挽留的话。
沈可鹊知道,楚宴是在尊重她的想法。
她不知道,如果楚宴在现在说了求她别离开他的话,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幸好,他没说;哪怕挽留之意已在他的眉眼、举止之间,几近溢出。
但只要他一字不说,沈可鹊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作没感觉到。
她极为冷静地从他手掌中收回手臂:“我可以走了吗?”
“再……”
沈可鹊的一整颗心都被他的话语扯动起来,呼吸节奏也下意识地放缓了半拍。
最后他只是说:“把头发吹干吧,别着凉。”
沈可鹊双腿并着,斜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眼睑垂着,视线不偏不倚,悉数落在楚宴的眉眼之间。
她不想放过一丝他情绪的流露。
可楚宴刻意偏开视线,让她捉不住任何的蛛丝马迹。
她被他重新抱回浴室,对镜站着。楚宴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将吹风机从柜上取下。
他的动作很温柔,指腹拨弄着她的黑发,时而拨弄过发根,酥酥麻麻得也很舒服。上次楚宴给她吹头发时,她没太关注到这些,此刻才发现他温柔专注又有耐心,沈可鹊的发梢垂到了腰间往上几厘,他用梳子理顺头发时,竟然半点都没有弄疼她。
沈可鹊鼻头一酸,有点想哭。
她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张开双手,轻地环住了他。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次亲密接触,这样淡淡的蜻蜓点水一般的拥抱,好像还是第一次。
淋浴间还有些潮湿,密闭的空间里氤氲着她的沐浴香,是掺了点儿茶香的白桃味。
楚宴怔住,吹风机仍握在他的右手,没来得及按关闭键,还在呼呼作响。
他喉结上下地动了动,却欲言而止。吹风机的温度在他的指头之间越发地滚烫了起来,冷白的皮肤染上了些些的红,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烫,亦感受不到疼一般。
“好了吗”
纵是在吹风机的呼声噪音中,楚宴还是清晰地辨出了沈可鹊的声音。
他将吹风机关停,声线沉平:“嗯,好了。”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嗯。”
沈可鹊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她感觉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微风携着凉意,肆意地钻进她的毛孔。
最终也没等到楚宴的一句挽留-
从家里出来后,沈可
鹊没回沈宅,而跑到了祝今公司大厦的楼下。
不知道她今天的加班情况,她随手给祝今发了个消息,便无所事事地坐在花坛边荡着腿。
最近几天的事情发生得到太快太乱,好像被扯得胡糟的毛线团,横在她的脑海里。
让沈可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从被陈俏带走,楚名文将她绑起又丢进海,再到从楚宴口中确认当年真相……现在不过天刚刚蒙上了些黑色。
手机震动了两下,以为是祝今的消息,她立刻亮屏去看。
没成想,是楚宴发来的。
【不忙的话】
【我让宋观接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除了手腕的伤,她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看了楚宴的讯息,沈可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觉得没什么必要。
更何况,他说的是,让宋观,不是他。
【不劳楚总费心】
她是秒回,但字字之间徒有冰冷。
沈可鹊没有看表,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色彻底地沉了下去,四周的大厦皆亮起了灯带,方格的窗子一个接着一个地亮。
里面不乏有人忙碌走动的身影。
她坐得腰都有些疼了,索性向后仰去,上半身躺在平台。
葱白的手臂抬起,张开五指,从指缝之中,她的视线触到了悬挂在正空的一轮弯月。
花坛旁边的射灯不断变换着光的频率和颜色,大脑彻底放空,沈可鹊摆弄着几根手指,享受着光影的变化。
突然,脸上的光被夺去。
沈可鹊定睛一辨,是祝今的脸。
她瞬间弹身坐了起来,语气不免嗔怪她:“怎么也不给我发个消息?”
“开了一下午的会,手机没碰到,实在是没办法回你消息。”
祝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刚刚坐电梯下来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正准备回你消息就看到你咯。”
沈可鹊点点头,她们之间已经远超过需要锱铢计较谁秒回、谁又忘了回的关系。
“我问问你嗷,”祝今警惕地四下扫视了番,确认没有熟悉面孔,才凑近沈可鹊的耳边,声音压低,“你家楚宴怎么样回事?”
祝今所在的公司主营科技领域,今天紧锣密鼓地开了一下午的会,正是因为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突然官宣发布第一个全国产AI大模型。
而主工程师,正是前不久从楚氏离职的卢远。
明面上他们开各种技术分析会来判定这个紫微星是否会影响他们公司的主营业务,私下里同事之间都在各类小道消息地八卦九云和楚氏之间的关联性。
“……不是我家的,谨言慎行。”
沈可鹊对他们工作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哪家率先掌握了这项技术,又会对其他公司产生什么影响,对于她来说更是像听天书一般的晦涩难懂。
祝今反应了半秒钟,抵了抵沈可鹊的肩膀:“怎么,吵架了?”
她眼睛有轻微的散光,加上夜晚灯光照得人不算真切,这会儿她蹲在沈可鹊的面前,抬起眼睑,认真打量才注意到沈可鹊微红的眼圈。
心瞬间被绞痛,祝今握上她的手,又注意到两腕的纱布。
“……哭过了?”
在朋友面前,沈可鹊任何的伪装都不再,被祝今一句话挑得她泪水再次决堤。
潮湿默默地经游她的面颊,泪珠悬而在她白皙的下颌。
祝今慌地从自己包里翻出纸巾,细细地替她拭去,一把将她的圈进怀里。
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努力安抚着她的情绪:“没事,你不想说,就哭吧。”
沈可鹊抽哒着鼻子,在祝今的怀里摇了摇脑袋。
“四年前的那个人,”主动说起时,她的心还是像要被撕碎一般地痛楚难耐,“就是楚宴……”
她娓娓地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祝今说了个遍,尽量将语气压制得平静。
末了,她喃喃自语:“可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不说呢……”
祝今只觉得受到的冲击太大,她心疼地看着眼前女孩,心口随着她的描述而一阵阵地抽疼着。
“无论有再难开口的苦衷,都是他的不真诚,他的罪。”
祝今的指尖轻轻地刮蹭过她手腕上的纱布:“很疼吧?”
她知道沈可鹊有多娇气,知道她有多怕疼,也知道她现在肯定是因为所有的精力都被专注在了和楚宴的情感纠葛上,才会对自己身上的伤表现木讷。
要是放在从前,她肯定会止不住地担心受的伤会不会留疤。
为了公司上的事情,将沈可鹊这样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牵扯了的进来。
祝今只觉荒诞,可转念一想,放在楚家那样的狼争虎斗的窝里,好像也是一件他们常会干的事。
她的原生家庭没有沈可鹊那样无忧虑,自然见过的水深要比她更多。
良久,祝今也只能前探了些身子,重新将沈可鹊揽入自己的怀里,抱她得更紧。
被伯父伯母放在手心里,娇生惯养地哄着;怕她受丁点的委屈,不惜将打拼了一辈子的产业交由一个养子继承,也不愿她涉商。
现在却因为楚宴一个男人,被卷入这样的纷争中。
祝今不知道伯父伯母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多么地懊恼顿首。
她放在沈可鹊后背的手掌轻攥成拳头,想把楚宴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走,和我去医院。”
沈可鹊有些愣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祝今刮了下她的鼻头:“你看看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
“我……”
不容她多反抗,祝今想直接一把将她抓起来。
为了保持身材线条,沈可鹊偶尔回去健身房举铁,她反扣住祝今的手,瞬间压制了她的力量。
她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直望向祝今。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面对楚宴?”
祝今了解沈可鹊,她既然这样问了,一定是有了自己的判断:“你想怎么做?”
“离婚。”
第67章 我反正就此沉沦
ch67:
祝今轻地叹了一口气,一路走来,她也算是见证了沈可鹊的情感轨迹。
她更知道,四年前的那件事,对她来说是怎样的心结。
“我支持你。”
就算是两人真心相爱、情意相通,也没有那么容易携手一生。
祝今对爱情这两个字,向来没什么信心。
“无论你怎么选,都有我支持你,”她放在沈可鹊身后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但现在,必须和我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沈可鹊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点点头。
“……好。”
街角停着的一辆车,驾驶座上的人推了推黑镜框,将这边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末了,举起手机和对面禀告着:“老大,沈小姐等到祝小姐来了,两个人一起走的。”
“还需要我跟着吗?”
对面男人的声音发沉,字字端稳:“不用了。”
电话切断,手机屏幕的冷色光映在楚宴的脸上,平添孤寂之氛。
男人面上线条绷紧,眉眼冷然,唇线被抿住,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人。
按说这么多年,他该早就习惯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
可此刻,楚宴仍觉得强烈的孤独感将他裹挟。空气中留着的她的香气,渐渐地淡却,像是她曾短暂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如今扇着衣袖,翩跹而去。
烈酒一杯接一杯地入喉,辛感霎时间斥满他的身子。
眉头都深地陷下,他却不以为意,仍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清醒太难,倒不如就此沉沦。
……
次日睁眼,楚宴整个人是蜷在冰冷桌前的,四肢被硌得生疼。
脑子像是灌了铅水一般地犯糊难受,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屏幕上安静地躺着两条未读。
【明天民政局见吧】
发送时间显示是昨天夜里十一点。
楚宴整个人瞬间泄力,手臂撑着桌沿,身子抖得像是细筛,五脏六腑像是被淬了毒一般地噬痛。
他右手抵在胸口的位置,失去了她,好像那颗心脏也失去了跳动的轨迹。
他的世界,又是寒冬。
最终,也只是颤着指尖,回她道:【好】
没有约定时间。
楚宴进淋浴间,任滚热的水冲过他的身子,带去一夜的酒气。
穿戴整齐,他从抽屉最底翻出两人的结婚证,红彤彤得在此刻刹是刺眼。
领了证之后,沈可鹊没提出过要保管,结婚证便一直放在他。
不敢有片刻耽误,楚宴立刻拿上、出门,生怕稍加晚了,让沈可鹊一个人等他。
车上时,宋观拨来电话:“老大,你在家吗,我已经到楼下了,按门铃没有反应。”
“嗯,”楚宴应了一声,“今天有事,不去公司了。”
“可是,灵希的……”
“明天再说,”楚宴没有丝毫迟疑,“挂了。”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反手给叶程去了个
电话。
对面接得也快:“楚总。”
“灵希相关的任何事情,想办法帮我拖住,我明天去公司汇报给我。”
“好的,楚总。”
暂时了结了公司的全部事务,楚宴的心却完全没有轻松起来。
路上的车流走走停停,他冷白指骨轻扶着方向盘,一时间不知道希望这条路走得快些还是慢些,他舍不得让沈可鹊等她、又不敢想……
真的离了婚,往后他的人生没了沈可鹊,该怎么活。
天空变得暗了些,乌云布在空中,将太阳光芒几乎完全地遮挡了去。深灰色的云彩,被镶了层细闪的金光,看得人分外压抑。
楚宴只将目光投向了大门方向。
他仍记得第一次带她来时,他隐于沉稳之下一颗忐忑的心。
那时候,他是心急。
那种急和现在相比,纯粹得很;是想要将她圈在自己身边,是想用尽全身解数护她周全、为她撑腰,但他好像还是没能做到。
他试图将所有会伤害沈可鹊的因素都隔绝在外,却还是一次次地置她陷入困境。
昨天从楚名文手里救下沈可鹊时,见她双腕绕着的红痕,还渗着血珠。
他心疼得不能自已,整颗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紧攥住,无力地窒息感席卷全身。
和楚名文争权多年,楚宴知道楚名文看得出沈可鹊是他的软肋。
他以身入险时,看似是利用沈可鹊,迷惑楚名文的视线,实则是他想将沈可鹊远远推开。
哪怕他没能从楚名文的圈套中走出来,也能保她一切安遂。
她是这世间最娇艳的一株玫瑰,本就不该被这些污秽缠身。
没想到最后,反而拉她入了另一个深渊。
楚宴稍仰起头,眼尾无端生出了淡淡的红,但又好似极淡,被途径的风一过,便散了。
他垂下眼睑,抬起手,落寞的目光倾注在了冷白两指夹着的红本上。
周遭的人群绕他而过,熙攘之中,他颀长的背影亦是最惹人注意的。
不远处,沈可鹊坐在车子里,目光则落在他的身上。
昨天的后遗症尚在,她觉得浑身酸痛不已,却还是撑着身子来赴约。
沈可鹊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楚宴的电话,她注视着他缓缓拿起手机,见他犹豫了一会才接通。
听筒之中,一片寂籁。
“去过医院了,”不知道多久过去,沈可鹊先开了口,“没什么事。”
“嗯。”
楚宴轻声应着,听不出波折:“疼吗?”
“不疼。”
沈可鹊葱白的指尖点在方向盘上,时停时落,目光透过车前玻璃,含着悲哀地注视着楚宴。
看见他之前,她的态度很清晰,她无法容忍楚宴对她的欺瞒。
尤其是他明明感受得到她对四年前那件事的在乎。
可……看见了楚宴的这一刻。
沈可鹊无声地笼起了心软。
她没见过楚宴这样落寞的背影,宽肩窄腰、西装剪裁得当,将他身材衬得极好;他也依旧挺立着身形,端正如路边白杨。
距离相隔得远,沈可鹊看不清他的眉眼。
可他的动作暴露了他的慌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楚宴一次又一次地抬手端详着掌中两人的结婚证,或向身后每一个沈可鹊可能出现的方向张望,没见人影的瞬间,他松下了气。
商界鼎鼎有名,一向端方自持的楚家太子爷,也会露出这样焦色的一面。
是为了她。
沈可鹊想到这,轻洇了下嗓子,将自己斩钉截铁的想法修订。
是为了她吗?
她并不想忤逆自己此刻的心里所想,从小到大,她永远有为自己喜欢而买单的权力。
“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沈可鹊有些痛苦地阖上了眼。
哪怕当年的事情,她可以翻盘,当作过眼云烟般地不作追究;可由此引发的信任问题,像是两人之间横过的一条裂痕,许是难以逾越。
“你说你喜欢我很久了,是真的么。”
“是。”
沈可鹊的眉头稍有松解,继续问道:“比四年前还久,是吗?”
“嗯。”
“楚宴,”她稍顿了下嗓音,“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久,我想听实话。”
她的手指从方向盘上落了下来,蜷成了拳状,抵在膝上,指甲不觉地陷入肉中,泛着青白。
“你愿意说吗?”
目光中的男人顿下了首,脊背仍**。
听声音他是抿了抿唇,又长吸了一口气,才再度出声。
“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在我走到你面前之前,我要先登上楚家掌权的位子。”
提到他的往事,沈可鹊心头不禁地疼了下,下意识地嘟嘴反驳:“又有什么关系嘛?”
“我成为你门当户对的那个选择。”
沈可鹊仍记得最初时楚宴向她提出联姻,就说过楚、沈两家门当户对,是他的不二选择。
原来背后,他默默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
从没人待见的私生子,一个自生自灭的棋子,到杀伐果决、一手揽权的楚氏当家人。
他踏过了所有荆棘,为了能走到公主宝座旁。
沈可鹊的眼眶蓦地有些泛酸。
“所以……你忍着这么久,不告诉喜欢我。”
她的心如刀绞:“你知道么,如果四年前你没离开,我们早就会在一起。”
不会有这么多年的误会和错过,楚宴不需要独自一人走过那段无光年岁,她不需要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她不能喜欢上那样一个人。
“不会的。”楚宴声音冷静。
沈可鹊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地颤了下。
“不会的,”他重复,“也许我们会相爱,会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热恋时光,然后呢……”
沈可鹊没出声,她听过太多豪门之间的爱恨情仇。
“也许我们之间的信任会崩塌在一次谈判、一次利益合作;也许我这个身份不会被认可,我没法娶你,没法定终身;也许你会和其他人联姻,我会被无止境地利用,自此走上截然不同的方向。”
男人的声音好像有些湿润,细辨时能觉察出几分的哑意。
“鹊鹊,那时我能看到的未来里太多变数,我不敢冒险。”
他得强大到能护她周全、与她抵肩,才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成为她的一个选择。
“结婚后,甚至我们互通心意之后,你还是选择了瞒我,”一滴泪从她的眼眶落下,沈可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也是因为不想冒险?”
他的心迹表露至此,余下的也并不难猜,沈可鹊替他继续说了下去:“失去了坦白了最好时机,慌言越堆越不知道怎么说,怕我知道了真相,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
她颤着尾音——
“是吧。”
“嗯。”
乌云翻覆成雨丝,倾泻而落,打湿了他额前碎发,楚宴全然不觉,脚下的步子亦没动。
“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觉得自己的心苦涩得几乎要碎掉,但还是稳声开口:“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如果……”
你觉得这段感情是时候断掉了。
楚宴几次尝试,仍然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只是道:“只要是你想做的。”
“楚宴。”
沈可鹊轻笑出了声:“这就是你内心的想法?”
“我看错你了,你不仅不怕错过我,原来……你也不怕失去我。”
第68章 注定留在角落“那……你
还来吗?“……
ch68:
听筒里的安静,在此刻忽然变得有些刺耳。
沈可鹊的手指握着手机,感受得到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发烫的温度。
她没出声,也没有想下车的动作。
雨势逐渐地转大,雨点在车的前窗,推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将他的背影模糊了边际。
“那……你还来吗?”
是楚宴先出声。
哪怕他为了等她在淋着雨,楚氏那么多事务都被他搁置在脑后,也不影响他此刻,脑海里希冀着她不要出现。
他心甘情愿地等。
却固执地希望沈可鹊永远不要出现在转角的街口。
“不知道。”
沈可鹊抬手,开了雨刮器,把湿漉水意推去,楚宴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
仗着是在通话,楚宴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沈可鹊随口扯了声谎:“雨太大,堵着车呢。”
她反手将电话切断,轻抿住唇。
那天,楚宴在民政局门前淋了许久的雨。
发丝全都湿了,将他身上那股矜贵英气勾勒成更锋利的线条,他却没萌发任何一丝退却的想法。
他在雨丝中站了多久,沈可鹊就在车里隔着窗子看了他多久。
漫漫的时间长河中,她不知道楚宴曾经这样偷偷注视她多少次。
但以后每每回想起来,沈可鹊都忘不了这个雨天。
连绵的潮湿,一次又一次地掩去他的身影。
却一遍又一遍地将眼前之景刻入心里,处处清晰。
……
祝今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看了眼钟表的时间,给沈可鹊拨去了语音通话。
响了几声才被接听。
“怎么样啦。”
昨晚沈可鹊是在她家睡的,祝今看出来她对于这段关系的纠结。知道她一早就去了民政局,可究竟会是什么结果,祝今也拿不准。
“还好,”沈可鹊声音淡淡的,“没离。”
她那边的背景混着些机械播报音,祝今第一时间地觉察出异样:“你那边什么情况,在机场?”
“嗯。”她声线平和。
沈可鹊指尖轻点在一旁的扶手上,娓娓道来:“我打算去巴黎了。”
“什、什么?”
祝今的声音大到直接惊到旁边坐着的同事,她脸上扯着笑,抬手表示歉意,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下来:“不是,什么意思,你这一天天的决定也太快了吧。”
“我问过齐肃,巴黎那边刚好有一个模特集训,很合适我。”
祝今反应了两秒钟,才又出声道:“那……你和楚宴呢?”
“不知道。”
明知祝今看不到,她还是摇了摇头,饶是这样也根本缓解不了她此刻的迷茫。
“我只知道,我现在狠不下心和他离婚。”
他们之间还是需要一点彼此冷静的时间和空间。
沈可鹊的眼睫怔颤了一下:“今今,我要去努力搞事业。”
她现在之所以会囫囵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楚宴的关系,不过是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楚宴的地位太重要了,她无力承担他每一句谎话的后果,她不敢赌。
畏畏缩缩的纠结中,她就迷失了自己。
敢作敢当,想做想为,才是沈可鹊。
“在爱他之前,我得先找回自己。”
再度掀开眼睑时,沈可鹊眸里燃起了烈火,熊熊着野心。
祝今只是在听筒里听她的声音,却能感受得沈可鹊前后声音的变化。
“我支持你。”她依然是那句,和昨天相比,她此刻是嘴角带着笑弧的。
Vertoria的理念,沈可鹊不敢苟同,这条合作之径,沈可鹊碰都不想碰。
来机场的路上,她和齐肃通了很长的一个工作电话,两人细数了能走入Sumi-Rosa殿堂的路线。今年以来,一直是Vertoria担任Sumi-Rosa的主设计师,想要绕过他去秀场,不算件容易的事。
甚至这么多年,闯入Sumi-Rosa的新锐设计师都少之又少。
“唉,”沈可鹊也煞是犯愁,“机遇这种事情原来是这么可遇不可求。”
有沈家的资源人脉在她身后,进入娱乐圈这么久来,她还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最后她也只能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反正,我提升自己的能力,总没错吧。”
这样一来,齐肃提出了巴黎这个集训。
沈可鹊来回翻看了几遍纳新宣传,觉得和自己的长处短板很是贴切,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来了机场,定下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往巴黎。
远离了那些烦扰,沈可鹊此刻的心情竟无比空畅。
决定得突然,沈可鹊没带任何行李箱,她一身紧身露脐长袖,宽松版的工装裤,脖上挂了个红色头戴耳机,颇有自由美高的感觉。
被空姐引到了自己的座位,沈可鹊点头谢过后,将耳机戴上,双臂环在身前,想直接睡去。
她正要闭眼前的瞬间,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男生,深棕色的卷发。
对她打了个响指。
沈可鹊不得不承认视线中的这张脸堪称完美,三庭五眼的比例良好,像是游戏世界里面的建模人物。
她缓缓地摘下耳机,声音有些迟疑:“……你是?”
“我认识你。”
沈可鹊更懵了:“那你是——”
“传说中的绝色美人,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男人朝她伸出手掌:“我是邬怀,算是你半个同行。”
沈可鹊大方地回握上他的手,眉头稍挑:“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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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邬怀在与她过道相隔的另一侧坐下,“更准确来说,是个新人模特,您不认识我也是自然的。”
他的脸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像是能掐出来水似地,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沈可鹊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不用叫‘您’。”
邬怀明显还想要多聊几句,沈可鹊装作没看见,直接收回视线,摆弄着手机,自拍了几张-
在巴黎的日子过得很快很纯粹,健康饮食、规律作息,模特步的练习日复一日。沈可鹊好像回到了当年岌岌无名的时候,会练习到白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也好像重新感受到了那颗追求完美的赤子之心。
白天总是被训练塞得满当,唯有黑夜漫漫让沈可鹊深陷入短暂的空虚。
她无数次换算着巴黎到京临的时差换算。
一遍遍地点进那个沉默无音的对话框。
很久都没有出现的失眠,再次像一个鬼魇,缠上她来。
将她夜里的每一次呼吸都无限地拉长。
她一声不吭地离开,没有特意告诉过楚宴,但沈可鹊知道他的人脉遍及京临,这些消息无论怎样都能传入他的耳里。
可是他还是没有任何讯息过来。
没关心她飞机落地是否平安、没关心她在巴黎饮食起居是否适应……
沈可鹊其实还偷偷藏着小心思,想看楚宴因为失去她而慌乱阵脚的一面。
如今看来,他自己一人,倒也是很好。
京临的一切,仿佛都被她搁置到了脑后,可又怎么忘都忘不掉。
这些念头总是会翻来覆去地深扎在脑海里面,伴着皎洁月色,发酵加深。
因为训练营的全封闭管理,她身边没了孔钰这个全能助理,沈可鹊还总觉得空荡荡的;好在在飞机上偶遇的邬怀,竟然也是来这个训练营的。
两人是训练营里,唯二的两个黄皮肤,一来二去关系自然就变得亲近了些。
“邬怀,”一次休息间隙,沈可鹊和他坐在半人高的台子上,荡着腿,“你说,我们最终能登上Sumi-Rosa的秀吗?”
她之前只知道Sumi-Rosa的主秀设计师被Vertoria包揽,而后者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她才一直寻不到等上Sumi-Rosa这个
世界最顶尖秀场的机会。
到了这里,云集着世界各国最优秀的模特。明明大家都长着精致得过分的脸蛋,但眸里的疏远和夷意,都太过清晰。
沈可鹊才知道,或许有更无力的深层原因在。
她和邬怀的皮肤、发色、血脉,早已决定了一切。
在这个白人审美主导的天下,他们的手里几乎不握话语权。
“会啊。”
邬怀看待未来,好像比她要乐观得多:“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成为登上Sumi-Rosa的第一位黄种人。”
沈可鹊笑意加深:“你这么自信,怎么不说说你呢?”
“我啊,”邬怀故弄玄虚地挑了挑眉,“我自有想法。”
两人毕竟也没有多深的交集,沈可鹊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也回了邬怀一个明媚的笑容。
“那就借你吉言喽。”
回国的日子定在了训练营结束后的第二天。
邬怀还挽留她了几次:“巴黎有挺多景点呢,都可以逛逛的。”
沈可鹊不以为意,耸了耸肩:“你刚入行,过几年就知道了,巴黎这个地方,以后有太多太多次机会来逛了,早够你把所有景点都看腻。”
邬怀见劝说无门也不强求。
“那你回去有什么打算?”他看着沈可鹊,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这么急,有人在国内等你?”
沈可鹊收拾着行李的动作一滞。
她不想让邬怀知道她是单纯地不想在巴黎逗留。
这里有楚宴的痕迹,她上次来巴黎,心情就沮丧。
楚宴将她圈在怀里,哄她说,以后不来了。
没想到再来时,他们两个之间,成了这样的关系。
“没有,”她耳廓淡淡地红了些,是心虚的表现,“我……回去和经纪人商量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这不是还得为了Sumi-Rosa继续努力呢。”
沈可鹊倒也没有完全地骗他。
她昨天收到了祝今的第一手线索,说楚宴要去加州出差,未来一段时间不在京临。
于她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
“既然这样的话……”邬怀想了想,“有个秀在京临,你愿意来走吗?”
“你邀请我?”
邬怀点头。
沈可鹊双手叉腰,做出了决定几乎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当然好呀。”
毕竟,他是她这么多天唯一的朋友;沈可鹊这样的一个人,会把曾经对她好的人,都放在心尖上。
“那一言为定。”
“京临见。”
第69章 你能……没放下他
ch69:
“老大,该出发去机场了。”
宋观在楚宴的办公室门前,轻叩了两下门,不见应声,他又重了些力度。
里面才传来轻地一声“嗯”。
几分钟后,楚宴拉开办公室的门,身上是崭新的西服套装,连衬衫和领带都是纯黑色。
他整个人的眉眼之间都笼着淡淡的阴云感。
宋观站在他的对面,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些步子。
他跟在楚宴的身后,两人一同往楼下而去;其间,他好几次偷偷把目光落在楚宴的侧脸上。
被楚宴感觉到了,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事?”
“……老大,”宋观斗着胆子出声,“您这天天睡在公司,也不是个事儿啊。”
“轮到你过问我的私事了。”
他甚至没有挑起反问的尾音,只是平铺直叙着。
可字词之间的威摄却丝毫不减,宋观的后背已然蒙上了一层冷汗,手掌紧张地攥了紧。
自从沈可鹊出现,他就很少在自家老板身上感受到这种强大而可怕的气场,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宋观咽了几下嗓子,才让声线不太发抖:“是我多嘴,对不起老大。”
他从裴序那打听到沈可鹊出国的事情,除此之外更详细的,他就不知道了。
楚宴百年难遇地将公司事务推后处理,又接连请了几日的假,以及最近长时以工作事重为由,直接睡在公司,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阴郁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综合种种细节,宋观觉得这小两口是吵架冷战了。
吵架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是难免殃及他们这群“牛马”池鱼。
他这个月的奖金上已经看出几分端倪。
可现在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敢多言其他。
只能谨言慎行,将自己的工作干到百分之二百的认真。
刚抵机场,宋观带箱走在楚宴前面些的位置,视线突然捕捉到人群中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脚下的步子也随之怔了一下。
引起了楚宴的注意。
“老大……”宋观曲起食指,往机场大厅的人群中指了下,“好像是沈小姐。”
楚宴一直低头处理事务,瞬间抬起头,怔住,半个身子都开始麻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一霎地往大脑里涌。
他半眯起眼,在攒动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沈可鹊。
她穿着一身红底白点的鱼尾长裙,高开叉到大腿上侧。
随着她步幅,白皙的长腿显出;乌黑的发烫成了大波浪,随着她的走动,亦是缱缱而动;各种色彩在她身上肆意地对撞,可并不兀眼;比半年前,要明媚动人得多。
楚宴觉得,他的心脏,停了半年,终于恢复了震动的频率。
可每一下都是那样掺着痛的。
大概百米开外,沈可鹊叉着藕白的手臂,视线没往这边来。
她和邬怀一班飞机回国,结果落地取行李时,被通知邬怀的行李出了些问题,她才陪着他辗转到机场大厅来咨询详情。
她一向对这种麻烦事不上心,要是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她直接甩手让孔钰去处理。
实在处理无门,干脆直接断舍离。
所以沈可鹊等在旁边,很是无聊,东张西望地看。
视线收回正前时,蓦地怔住。
她这才知道,电影桥段里,男女主角久别重逢的场面,没有艺术加工过。
原来真的存在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出现在面前时,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他吸引。
楚宴穿着一身的黑,整个人英气挺然,在芸芸人群中是绝对鹤立鸡群的存在。
沈可鹊以前就觉得,比起白衬衫,黑衬衫更能衬出他的气质。
骨子里那股对世界漠然傲视的劲儿,奠定了他的克己复礼都是伪装,底色其实是个悲观者。
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回旋,终成了虚无缥缈的背景音;甚至连走动来去的人群都仿若加上了黑白滤镜。
只有楚宴明明一身黑衣,却弥足鲜活。
而耳边,清晰的,只有她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没忘记他,更没放下他。
见不到他的这段岁月里,情愫被抑着,却仍在疯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然成荫。
沈可鹊下意识地往前抬了半步。
后续的动作被身后的人打断,邬怀拎了件外套来,轻搭在她的肩上。
“京临天凉,披上点。”
沈可鹊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她乜了眼邬怀,随口问着:“处理好了?”
邬怀回答了很多句,都被囫囵成了噪音,被滤过而没能进她的耳里。
沈可鹊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可这一来一去,她再转头看向楚宴的方向时,他已经不见踪影。
她心里像是缺了一块。
明明她回京临,是不想见他的。
匆匆一瞥后,舍不得他的,也是她。
沈可鹊突然想起很久
之前,楚宴说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你还真是了解我……”她轻喃着声音。
“什么?”邬怀没听清。
“没什么。”
沈可鹊反手解下他的外套:“谢谢,但我不需要。”
她抬手挥了下自己耳侧的发丝,将所有复杂情绪都压下。
“那走吧,你说的那个秀,要什么时候开对接?”
事情的推进比邬怀预想中推进得要快。
他下意识地不敢相信:“真的决定了,不用和你的经纪团队商量一声吗?”
沈可鹊恍然大悟,拿手机给齐肃发了个消息去,只不过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她轻挑了一下眉梢:“我想做的事,还轮不到他们多管。”
饶是沈可鹊再三和邬怀保证她的档期不会出差错,可是邬怀还是放心不下,强烈要求今天就和沈可鹊方沟通细节、敲定合约。
沈可鹊拗不过他,只得通知齐肃一会儿一并去邬怀指定的地方洽谈。
临离开前,她又往回找了一眼楚宴的身影。
意料之中地没有看到,沈可鹊的心短暂地抽疼了一下。
他出现在机场的出发大厅,证明了祝今的消息属实,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地松口气。
反而是不舍的情感,在心头滋长了些。
在路上,沈可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猛地坐直身子,看向邬怀。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这时候才对这个即将达成的合作是由邬怀主导感到有几分不对劲,“你不是模特吗,怎么对我能不能参加一场秀这么上心。”
之前她被沈青长保护惯了,早已习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或事,都是对她无害的。
想事情自然单纯了些。
“我……”
邬怀瞥开了视线,在沈可鹊看不到的地方,眼底闪过了一丝的心虚:“这不是想和前辈一起走秀吗。”
重新对上沈可鹊眼睛时,他调整好了情绪:“您这么优秀的模特,我肯定不想错过和您同台的机会啊。”
沈可鹊被他恭维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重新陷回车椅,支着脑袋看向左边的窗子。
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和邬怀说的那句:“不用称呼‘您’。”
“前辈也不要叫,”她顺了顺自己的发丝,“都给我叫老了。”
“好。”-
跟着邬怀到了目的大厦,看到一楼前台后的巨大logo,沈可鹊在心里大叫不好。
是楚氏的logo——
这意味着,这栋楼、这家时尚公司,是楚氏的子产业。
沈可鹊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抬手抓住邬怀的衣袖,轻轻拽了拽。
“那个……你是这家公司签约的模特?”
“……是。”
邬怀迟疑了半秒钟才回答,而后反过来问她道:“有什么问题吗?”
“也没有。”她咬了下唇。
虽然这是楚宴的产业,但楚氏在楚宴的领导下转型后的重心,一直都不在时尚领域。
这家子时尚公司在他们时尚圈几乎是查无此公司的状态,所以邬怀提到名字时,沈可鹊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更何况,楚宴都已经飞国外出差了……
沈可鹊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没、没什么。”她不想让邬怀看出来她这些纠结的心路曲折。
“看来沈小姐,是对楚氏有顾虑?”
一道男声,从二人身后传来,低磁沉转,像是雪顶白茶,冷冽袭人。
沈可鹊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他不是半个小时前在机场大厅不见了身影么。
怎么会现在出现在这。
她的身体整个僵住,酥酥麻麻的感觉丛生,很快地便蔓延周身。
理性告诉沈可鹊,她该体面地回身,礼节地举起手,称他一声“楚总”;可她偏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失去了所有感知力,唯有鼻子酸楚,想要流泪的冲动明显。
“可鹊?”邬怀叫着她的名字。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可鹊感觉邬怀像是个“山顶洞人”,明明他也算半个脚踏在娱乐圈,可是好像对娱乐圈的八卦新闻都一概不知。
他不知道沈可鹊和楚宴的婚姻关系也情有可原了。
“楚总在后面,他是这次秀的资方,”邬怀见她还没回过神,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臂,“打个招呼。”
裸露的皮肤感觉到温热还有一丝痛意,才让沈可鹊缓过来。
她慢吞吞地回身,做足心理准备去对了楚宴的眼睛。
比起她乱撞的心跳,男人的眉眼依旧淡薄如雪,不着情动的痕迹,他仍是那个理性至上的楚家太子爷。
“……楚总好。”
鬼使神差地,沈可鹊听着邬怀的话,恭恭敬敬地问他好。
这举动落在楚宴的眼底,倒不是滋味。
他眼睑稍垂,盯着她被邬怀碰过的那一小段皮肤,阴霾横起,眼底的雾气加深。
“嗯。”楚宴压下汹涌的情绪,应了一声。
他抬手,两指在半空中点了点;身后的宋观见状,走上前,对宋观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的脚步而后远去。
沈可鹊尚留在原地,在泪水欲转出眼眶的瞬间,转了身;想要追上邬怀和宋观的脚步,却被身后男人拉住。
他的手冰冷,刚好覆在方才那片皮肤。
中和掉了邬怀留在她手臂上的温度,现在沈可鹊只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鹊鹊。”
不再是冰冷的“沈小姐”。
沈可鹊没动,鼻尖的酸散不去,她强忍着欲坠的泪意。
“沈可鹊。”
楚宴开口,声音多了丝温柔。他抬手,将西装外套搭在沈可鹊的肩头。
沈可鹊整个人僵住,任属于他的气息和味道将自己紧紧包裹住;果然,在机场……他看到了。
“我们是在冷战,不是我死了。”
别的男人为她披衣服、别的男人在他面前碰她……楚宴还做不到视若无睹。
洁白手臂上无端被惹出的红,只会让他联想到从前笙笙夜色,她只为他一人所有。
他一边鄙夷着这种想法在自己脑海中的出现,又无可自拔地深陷其中。
强压下了想将她圈进怀里的冲动。
只是抬手,指腹轻蹭过她的眼尾。
“瘦了。”
“眼圈也红了。”
第70章 给我只左手“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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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敏。”
沈可鹊冷着脸,随口扯了句。
三月份的京临,最是柳絮纷飞的时候,各类敏感高发。
她沾沾自喜自己寻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
却换来了男人鼻间轻地一哼,掺着淡淡的笑。
低沉的嗓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我还以为,是因为想我。”
沈可鹊背后起了一路的冷栗,连尾巴骨都酥麻。
她后撤了半步,楚宴便追前了一步。
沈可鹊想抬手褪去楚宴的西装外套,可他一双大手偏钳住她的肩头,让她挣脱不得。
无奈她只能抬过头,一双水盈的眸子瞪圆地看着他。
“楚宴!”碍于在公共场合,沈可鹊尚要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她压低声音,“你别太过分。”
“里面冷,”楚宴将西装外套为她理正,“还是披上,别着凉。”
一时间,沈可鹊没能分辨出他所言意图为何。
直到两人走进了会议室,沈可鹊瞬间感觉到了凉意;尤其是向空调开关旁看去,与奉命“把守”在那的宋观,换了个眼神。
沈可鹊才彻底明白楚宴的“用意”。
她很怕冷,尤其是在这种空调人工制的冷。
算他狠。
沈可鹊只好默默地将楚宴的外套裹紧。
温度正时宜。
一切都落在了邬怀的眼里,他蹬了下地毯,转着椅子,到沈可鹊的身边,压低声音问:“你和楚总认识?”
“不熟。”
沈可鹊眼都没抬。
“开始。”
坐在主位的楚宴,抬了抬右手,打断了邬怀和沈可鹊的对话。
令沈可鹊意外的是,走上前做演示提案的人,正是邬怀。
沈可鹊的眼底瞬间笼起不解,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楚宴,后者倒是一贯风云不动的沉稳姿态。
沈可鹊问邬怀:“什么意思?”
邬怀站着,投影的白光有很大的一部分坠于他的脸上,将原本的瞳色冲淡了些。
“其实我还有另一层的身份,是Jaunatis的设计师,这场秀也是Jaunatis与楚氏的一次合作,想请你来担当这场秀的唯一女主角。”
Jaunatis与沈可鹊曾有过合作关系,对这个品牌的印象很不错,毕竟当年她是为了Jaunatis的秀,特意飞去海亚。
才有了和楚宴的“第一次见面”。
信息量有点爆炸,沈可鹊迟迟没反应过来。
“所以……你去训练营,是为了接近我?”
“是,”邬怀承认得很坦率,“我私认为,只有沈小姐才能将我的设计发挥到最极致。”
一切好像都能解释得通。
初次见面时,邬怀自我介绍是“新人模特”,她明明在圈子里大大小小的秀场去了不
少,却闻所未闻这个名字。
可从训练营的一些理论分析的课程上,又能明显感觉得邬怀不俗的艺术鉴赏能力。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接近我?”沈可鹊依旧不解。
对于一个服装设计师而言,特意飞到大洋彼岸,参加一个要经过层层选拔的才能拿到入场券的模特训练营,只为了敲定她这个模特,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一个是,我与齐总,”邬怀对沈可鹊身边的齐肃点头致意了下,“邮件沟通了几次,齐总对达成这次合作意向并不强。”
沈可鹊看了齐肃一眼,后者心虚地低下了头。
“二是,我也想更深入地认识你,才能知道你是不是如我所想,是最合适我的女主角。”
沈可鹊脸色有些难看。
她既讨厌被人骗着,又讨厌自己不过是别人的备选。
要不是之前海亚那一次Jaunatis的风格实在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沈可鹊甚至想立刻站起,转身就走。
念及那些美美的裙子,她稍顿了一下。
想听邬怀再多说几句好话。
倒是齐肃先解释了:“之前Jaunatis也没拉拢到楚氏的投资,给到的薪酬,我这边实在是……不好答应啊。”
“理解,”邬怀并没觉得如何,“天时地利人和,才重要。”
“人不和。”沈可鹊尚在气头上,双臂环在胸前。
尤其是鼻尖里还萦着西装外套上楚宴的气息,清冽沉韵,尾调里能嗅到茶叶的香;更让沈可鹊觉得一颗心被巨石堵住。
邬怀察觉到了她的抵触情绪,连忙挽回:“沈小姐或者先看看我们的最新设计款呢?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沈可鹊的胸口剧烈起伏,那些在巴黎时与他一同畅想着未来登上Sumi-Rosa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原来他当时说的自有办法,是这个意思。
她松口:“行,就暂且给你个机会。”
沈可鹊被邬怀手下的助理牵引着到试衣间的路上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多亏了有邬怀这件事转移她的视线,否则她难免会一直沉在与楚宴“重逢”的复杂情绪中。
试衣间的门拉开,邬怀口中“不会让她失望”的裙子赫然正中。
一条纯白蓬松长裙,上半身是深V设计,细纱裙摆犹如花瓣散开。白色丝带缠绕在肩、胸的部位,用洁白的羽毛拼作蝴蝶状,点缀在了丝带之上,随着她推开门时带起的一阵风,纤纤羽毛绕动,犹如翩跹。
哪怕只是被套在模特假人身上,都瞬间狙击到了沈可鹊的心。
沈可鹊抬步走进试衣间。
试衣间的灯光有些晃眼,她从假人身上取下裙子来,三两下褪去自己原本的衣服。
来谈合作突然,孔钰没能及时赶到,沈可鹊只能自己穿戴。
没多一会儿就有些犯难,拉链卷了衣料,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
沈可鹊攥着裙子的吊带,声音有些发闷,难为情地求助:“有人在吗,能不能帮我……”
她话音未落,试衣间的帘子被人挑开。
沈可鹊背对着来人道了声谢。等了半晌,却不见身后的动静,她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茶香气。
她后脊瞬间僵直,喉咙随之发干,不停地洇着嗓子。
“怎么……是你。”
楚宴的手擦过她纤细的腰线,抵在了沈可鹊面前的墙壁上,整个人从背后虚环住了她。
她身上葡萄味的果香,将他身上尾调中残存的一丝苦味冲散。
“不然?”
楚宴的声音刻意压低,蛊惑勾人:“太太,是在等谁?”
他目光全然地倾注在沈可鹊的身上,她后背的肌肤在灯束的光下泛着细腻的珠光,像是湛蓝深海底等人采撷的粉白珍珠。
那两个字许久未说,可从喉咙溜出时,无比自然。
自然得仿佛,两人之间并没有那六个月的空白。
沈可鹊当然知道楚宴满含醋意暗示的是谁。
她偏要再多加一把柴,将这团火助燃得更旺些。
语调故作娇嗔:“帮模特量身定做衣服,本来也是设计师的职责。”
楚宴只觉得连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占有欲像是只刚苏醒的猛兽,几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
可末了,他没说什么,这才抬手帮她处理拉链的问题。
楚宴的指尖很凉,碰到她脊背时却像是带着电流。他动作很轻地拨开了她散落的长发,呼吸扫过她颈后细小的绒毛:“别动。”
拉链齿牙细微的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面格外清晰。
沈可鹊能感觉得到他的胸膛偶尔擦过她的后背,隔着两层布料,却依旧能传来温热的触感。
“好了。”楚宴的声音比方才要低哑些。
沈可鹊转身时,纱裙的摆扫过他的西裤。
立在侧边的镜子里,她看见了楚宴的手悬在半空,像是想扶她的腰、又克制地顿在原地。
“好看么?”
沈可鹊拎着裙摆,在他面前稍转了转身子。
楚宴伸手,替她整理了有些发歪的肩带,直接蹭过锁骨时顿了顿:“嗯。”
他的目光落在镜中她的倒影上,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沈可鹊注意到了他耳尖红得很厉害,连带着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青筋脉络有些明显,她鲜少见楚宴这个样子。
显是在隐忍什么。
“在巴黎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还不错。”
“他呢,”楚宴的声音仿佛能掐出酸水一般,“对你好吗?”
沈可鹊怔了怔,她没想到楚宴会主动提起邬怀。
她踮起脚,凑向他,伸手拉住他胸口系着的领带,一圈圈地缠,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楚宴的唇周,像是羽毛轻轻地蹭过,她是懂怎么若即若离拿捏与楚宴的距离的。
沈可鹊一弯嘴角:“也还不错。”
“他骗你,你就不气。”楚宴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沈可鹊怔住,两人的鼻息堪堪相缠抵;她不得不承认楚宴不愧是能游刃有余于谈判桌上的顶级大佬,切入问题的角度,永远能打她得措手不及。
“他……”
沈可鹊一时无言。
追其根本,大概还是因为邬怀于她而言,尚还是需要维系一层客套关系的朋友。
她就算再任性什么,也不能要求任何一个朋友都对她保持百分之二百的诚实。
朋友和伴侣。
本就有不同的划分标准。
显然,楚宴亦是揪住了这一点来对她展开攻势。
他的大手紧握住了沈可鹊的手腕。
他掌心滚烫得厉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再他的指尖下跳动。
沈可鹊下意识地挣脱着他,耸肩想逃离他的气息牢锢。
“楚宴,”她好心好意地提醒,“我们还在冷战呢!”
“冷战……”
楚宴一把捉住了她,重新搂好:“冷战,给亲么?”
这么耍流氓的话,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沾上了莫名的斯文得体。
像是海洋里低声吟唱的人鱼族。
而沈可鹊是那被吸引的船员,驶着再豪华的船只、端着再理性的思考,也终会沉溺其中。
沈可鹊只觉试衣间的空气变得单薄,连呼吸都变得越发困难起来。
楚宴环抵着她,将她困在镜子与他胸膛之间,他从后背抱着她不放,炙热的呼吸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后颈。
“我和他不一样,嗯?”
挑起的尾音 ,将此刻的暧昧气氛,燃至高潮。
强忍着连自己都骗的那些思念,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宣泄,像是冬雪初融,化作袅袅清透的水,一滴滴地落下。
沈可鹊仰起头,看见镜中的自己双颊绯红,眼含春水。
她知道这对于此刻旖旎的氛围而言,是暗示、是准许、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地通行证。
楚宴的手托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头扭了些角度。
滚烫的双瓣降下,缠绵相抵,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暧昧不清。
他的指尖在沈可鹊的身侧肆意游走,方才的冰凉早已不复,染上了沈可鹊的体温,暖热得刚好。
“哪里不一样?”沈可鹊虽然喘息着,但不忘嘴硬,“都是男的,有什么可不一样的?”
楚宴不语,只让有些薄茧的拇指指腹,摩挲而过她细嫩的脖颈。
“一样的话,他也会这样,摸你、亲你、和你做……”
“ai”的音调已经到了他的嘴边,哪怕明明看出来楚宴是故意逗她,沈可鹊还是落进了他情绪的陷阱。
几厘米高的鞋跟,不由分说地踩在了男人的皮鞋上。
恨恨地转蹭了蹭。
沈可鹊想看到的他吃痛的场景没能如期出现,
面前的男人仍眉目不改,甚至连呼吸都没加快半分。
他只是将环住沈可鹊的手下移,稳放在了她纤细的腰线上,低苏的嗓音附着在她的耳尖。
温热的气息,断断续续地流淌,比亲吻还着情欲。
他轻声道:“不疼。”
沈可鹊只觉,空气中的茶味,好像更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