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九十一,一更
珀利家的厨子也是法国人,做的马赛鱼汤十分有风味,也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玛格丽特感觉这里的厨师比饭店还精湛,且餐具都更精细,整个晚餐,她几乎每一道菜都品了个遍,就没有碰到一样难吃的。
虽然夏洛蒂总是若有似无地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玛格丽特的食欲并不受影响。
她能感觉到,夏洛蒂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而是单纯的,对她感兴趣。
玛格丽特想到这里才不由的缩了缩手臂,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东西,故而只能一装到底。
无论夏洛蒂怎么旁敲侧击她的生活近况,想知道她是不是单身,玛格丽特都婉转地避开了她想问的。
售卖进口布料,本国高端纺织品,织物辅料的店铺,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特别是纽约。
红砖建造的楼房,有白色石膏条墙腰与门廊罗马柱装饰,木饰烤了一层漆面,包裹着门头与窗边,上边有店铺名称。
从报纸上刊登的信息来看,这家店应该是高端面料店里相对实惠的。
距离利兹酒店并不远,玛格丽特下班后就径直走了过来,其实这段路有轨车可以乘坐,但她实在不想掏那两美分。
每一分钱,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
玛格丽特的胸口呼出一口气,走入这店内,有些违和的穿梭在其中选购。
中产社会的休闲少妇们,如今最流行做些刺绣品,装点家居,她们通常在公寓里睡到日上三竿,教仆人做了面包和茶端进卧室。
用过之后,再打扮的时髦漂亮,乘车出门逛大街,为即将到临的圣诞准备,给家人挑选礼物。
玛格丽特尽可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绕开一位穿着姜黄色开司米外套,头上戴了绸帽的妇人,并透过店内的镜子里悄悄打量其穿着。
接着往店铺深处走去。那女管事闻见声音,扭过面庞来,见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就狐疑地反问她:
“这话怎么说?”
毕竟价格写在明面上。
安东尼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个意思,看过来,才隐约想起,她就是上次来说要寄卖东西的那一位。
安东尼隐约觉着,她或许能帮得上忙。
埃洛伊丝低头,拿起那一顶酒红色暖帽,抿唇说道:
“小姐,你想想呀,这顶红酒色的暖帽颜色染的好,放几年也不会显得旧,比墨绿更经用,还适合这冬天挡雪使。”
“虽然那顶墨绿的也不错,您要是喜欢墨绿的,就把这顶的让给我吧,我买回去送给师母做圣诞的礼物,正好应景。”
玛格丽特还不忘记演绎一下她在这里老板面前的马甲,裁缝店学徒。
那安东尼听了她这轻飘飘两句话,紧锁的两道八字眉又渐渐松开,他抬手,捋了捋圆脸上的八字胡,神色略显浮夸地应道:
“是啊,小姐你说的实在是对,你的师母要是收到了这样的礼物,别提多开心了!”
那女管事听了,忙将玛格丽特挡开: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不守规矩,我可是先来的,得叫我先选了。”
“好吧。”玛格丽特讪讪让开。
女管事拿出钱袋子,取了七块钱出来,叫安东尼帮她把酒红色这顶找个盒儿装起来。
闻言,安东尼便唤店里的童工去装,装好,亲自送了客。
他扭过头,玛格丽特正把自己做的货,往柜台上拿。
安东尼做买卖几十年,能在没有合伙人的情况下,把店面做成这个规模,也是相当会精打细算的。
他见过不少机灵人,就看刚刚她那四两拨千斤的口才来说,他还真觉得,这小姑娘不来帮他卖货,算是可惜了人才。
知道埃洛伊丝是来送货寄卖的,安东尼气定神闲,回到柜台后,他拿出一副烟杆子,填了烟丝点上,想了想,没记起她的名儿,又问了一次。
玛格丽特定神说道:
“我是玛格丽特·扎尼隆。”
店铺不大,货架分两排,墙壁上全是卷在松木板上一码码的布料。
男性店员正在热情服务那穿开司米外套的妇人,耐心介绍面料。
玛格丽特漫无目的打量这里,她脚下踩着黑白棋盘式的大理石地砖,周遭弥漫着古龙香水的味道,脚边还有一盆翠绿的散尾竹。
货架上的布料,冬季以羊毛原料的为主打,厚毛呢,立绒或顺毛,粗花呢,还有有军装装用的华达呢。
又有来自清庭的贡缎府绸,纱与绢,法兰西的亚麻。针织的,梭织的,薄厚不一样,处理工艺也不同,令人错乱。
玛格丽特要制作的东西不好宣之于口,她心里盘算着用料和装饰,计算用量,一双眼睛梭来梭去。
待那妇人走了,她便上前去,不等问便道。
“我要三分之一码纱,三分之一的码府绸,半码棉布。”
“你要做什么用的?这点儿能够吗?不如扯一整码的棉。”
店员对她的态度显然不那么殷切了,他指手画脚地说道。
“不用,就这么剪。”玛格丽特掏出口袋里零零碎碎的硬币。
“好吧。”店员耸肩道。
买这么点儿东西,他似是嫌麻烦,垂着一张脸,自顾自拿了长剪,从架子上取出布卷,扯出来量了,裁成她要的块包进纸袋。
府绸其实也就是棉做的,外观丝滑像绸,由于时代局势上的变化,如今的价格正在削减,一块钱可以买上三分之一码,纱和棉是本国产的,但也不便宜。
“一共三块七角钱。”店员收了她的钱,这才给她拿了一只更大的纸袋子,叫她拎着走。
这么点布料,远不够做一件复杂点的女士裙子,却已经花了三块七,可见上品布料的价格之昂贵。
普通人,一季能有一件棉布做的新衣裳就已经算得上小康。
玛格丽特穿越后还是第一次花这么多钱,她感觉整个人都透过气来了,回到家里,立刻开始打版。
玛格丽特打算制作的东西,是文胸。
再往前倒几十年历史,本地有钱人喜欢穿能勒出巴掌细腰的鱼骨束胸,配上克里诺林裙,像个倒三角。
这几十年,束胸逐渐向更柔软的趋势发展,没有了吊带,减少了许多硬内衬,但还是基本为硬挺款,直到十几年前,纽约才开始有裁缝发明出类似现代的文胸。
玛格丽特打算在这个基础上,做些更解放的改动。
眼看着天色快要四五点,她才回过神,出门去女校把贝拉接了回来。
路上,玛格丽特问贝拉都学了些什么,吃了什么。
“老师教我读书,教我拼写,认字,早上吃的面包和煎鸡蛋,中午正餐吃了煮白肠,老师叫我吃饭不能跟人聊天,不然长不高。”
伙食还算可以,她能吃饱,她感觉这里比以前的学校要好,心情愉悦,还说,交来两个好朋友所以才在饭堂说话。
玛格丽特对此十分满意,她与贝拉刚回家,没一会儿,特丽和露易丝也一人抱着一份员工礼物回来。
玛格丽特这才知道,露易丝得的是一盒洁牙粉,舅妈得了一瓶油浸橄榄,她想起那苦到发酸的巧克力,气不打一处的来。
不过,舅妈的同事,今日送了她一包自己盐渍的咸肉,肥腻腻的,放在平底锅里煎出焦焦的猪油,油渣捞起来。
玛格丽特和贝拉负责帮忙和麦面,露易丝在切萝卜丝,舅妈将面擀成皮子,把油渣和萝卜丝包进去,弄成跟饺子差不多的模样,又放在锅底的猪油里煎的焦黄。
一口咬下去,咸味焦香,萝卜丝很是解腻,被雪冻过,吃时有丝丝的甘甜味汁水溢出。
这食谱,是她跟一个法兰西混血年轻妹妹的打听来的,为此还给那妹妹洗了两件衣裳。
晚上,贝拉忽然掉了一颗牙,露易丝又起兴趣,在给贝拉讲什么牙仙儿的故事,在玛格丽特的上铺打闹。
玛格丽特熬了一会儿夜做活儿。
舅妈早就酣睡了,等夜深了,露易丝洗漱完,从楼下上来,瞧见玛格丽特在摆弄什么,问了她,她才说,自个儿打算做胸衣拿去精品店寄卖。
露易丝不明觉厉,她可清楚,玛格丽特口中的那些精品店,无论什么东西都动辄要花上她一周的薪水。
眼见玛格丽特也能做这里面的生意了,露易丝心想这有一门手艺可就是好,她上床解衣睡下,玛格丽特却叫她先别睡。
“帮我试试这衣裳好穿不?”
她把文胸样版递上去,给更加发育良好的露易丝试了试。
做的不算特别前卫,样板还没有装内衬和夹层,只是大概的立体轮廓,露易丝穿着,体感觉得比那些有钱的妇女们穿的礼服里面的胸衣轻薄简短了很多,有很多细节不也一样。
她暗道这形状塑的好妥,但摸着又说没摸出什么里面有填充物。
听见露易丝称穿着好,玛格丽特心里才有了数儿。
她们皆安然睡下,一夜无事。
夏洛蒂毫不留情地说道:“对待感情,你还是太嫩了点,要是有我一半拎得清,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既然忘不掉,舍不下,不如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试试,说不定正好就给别人腾了位置。”
夏洛蒂知道索伦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感情方面,他太过克制和逃避,如果不加以刺激是不行的。
“我看得出来,玛格丽特这姑娘很聪明,心里有主见,她不是个薄情的人,反而十分看重这个。
现在你们还并没有分开太久,她心里必然有你们的情分在。
要是以后她身边有了别人,也日日夜夜的追求她,那些回忆变得不独一无二了,她就会把你忘的一干二净。
到时候她如果被别人打动,你再想后悔就一点也来不及了。”
第 92 章 九十二,二更
书房里,夏洛蒂看着索伦似乎听了进去。
他也没做声,只是直直的站着,深吸了一口气缓过劲来。
索伦忽然想起他们在海滨的度假别墅,他陪她光着脚,她牵着他的手掌在房间里的地毯上一点点挪动脚步,笨拙地学习着舞姿,他很耐心的教了一整个白天。
现在她却要跟别人一起参加舞会,应该是这个结果吗?
夏洛蒂见索伦的下颌紧绷起来,就知道他肯定是被激到了,她冲出去打开书房的门,喊住门外经过的仆人,让她们立刻把索伦所有的礼服都拿出来给她挑。
夏洛蒂回过头来告诉索伦:
显而易见的推论?
不,这次不能如此形容。
玛格丽特仅仅有了某种猜测,尚且需要经过多处论证,首先要确定疑犯彼得沾染赌瘾的具体时间。
“是一个月前。”
中饭后,厄尔森律师谈起上午查到的线索,“准确地说,是三十一天前,彼得第一次踏入了金棕榈赌场。”
车夫彼得四十二岁,孤身一人生活在伦敦,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听他的工友说,彼得的家乡在苏格兰,家中已没有亲人。
彼得二十二岁就来伦敦讨生活。一直都是做马车夫,年轻时驾驶长线,现在上了年纪则跑短线。
日常生活离不开抽烟、喝酒,偶尔也会小赌几把。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为只要负责自身的开销就行,做了二十年马车夫也攒了些钱。
如果没有意外,彼得原计划在三年后回苏格兰。
“然而,彼得踏足了大赌场,金棕榈和他以往去小赌的地方可不一样。”
厄尔森律师从赌场得来的情报,“彼得一共去了五次,两赢两输,最后押了一把大的,但全都输光了。不幸中的更不幸,最后的那次押注,他向赌场以高利贷了款。”
嗜赌,从来都没有好结局。彼得的结局是输光了积蓄,另外倒欠赌场两百英镑。
两百英镑,对于某些人只是一把雨伞的价格,但对于另一些人哪怕缩衣节食工作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够数目。
彼得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最终只能决定把苏格兰老家的房子卖了还债,但也不知以后要怎么生活。客观现实是车夫是拼体力的工作,再过几年他的身体肯定负荷不了,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赌场听闻彼得的还债计划,双方约定七天后和他一起去苏格兰,生怕欠债者跑路。
为什么不是立刻动身?
别忘了彼得是职业马车夫,他受雇于私人运营的马车公司,没有办法拥有说走就走的假期,除非不想要工作了。
必须提前一周请假,是能获得的最快批假速度。
在那之前,彼得仍然需要定期上工,也就有了他从土耳其浴室为奥利弗赶车回家。
然后最不幸的事发生了。
那夜奥利弗被杀,翌日彼得就得了重感冒不得不躺在了床上。再后来,彼得被抓入看守所,进去的第一晚就死了。
“工友们也问过彼得为什么鬼迷心窍去大赌场?”
厄尔森律师没能打探到更加详细的答案,“彼得没有细说,只说听人谈起一夜暴富的故事。说故事的是他的乘客。”
具体是哪个乘客?
或许,那只有鬼知道了。
玛格丽特却迅速抓住一点,“彼得的家乡是苏格兰。如果我没判断错,陪同老奥利弗夫妇来市内的那位中年女仆也有轻微的苏格兰口音吧?”
昨夜去旅店拜访,老奥利弗夫人颇为憔悴就没说几句话,而服侍她的女仆就只开了一次口,是让主人当心没摔倒了。
“额……”
厄尔森律师努力回忆,“抱歉,我没有留意。等会可以折返旅店再询问一番。”
只不过,哪怕都来自苏格兰又能说明什么?
厄尔森律师犹疑地问,“明顿先生,您怀疑那位女仆与彼得认识?仅以年龄论,他们都是四十多岁,但这也不能确定其中有问题。”
玛格丽特微笑点头,“您说得对,所以我们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有劳您去一趟圣巴赛洛缪医院。
今天上午,杰基尔医生收治一位来自「潘多拉马戏团」的病人,是因为食用了蚕豆汤而昏迷。请您询问相关情况,尤其是那位病人的家庭背景。”
为什么要去调查一位马戏团演员?
难道因为老奥利弗夫人去过「潘多拉马戏团」观看表演?
一个半月前,老奥利弗夫人去看表演。
一个月前,疑犯彼得踏入赌场。这两者又有关联吗?
厄尔森一如既往地习惯寡言,没有追问跟进调查的理由。“好的,我一会就去。您呢?再去一次旅店吗?”
“是的。”
玛格丽特想到什么勾起一抹微笑,“顺带「买」些有趣的小东西。”
买有趣的小东西?
那是准备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厄尔森越发一头雾水,眼下在调查谋杀案,能不能专注一些!
但他没有出言质疑,既然遵守承诺答应了乔治教授在查案时服从明顿先生的安排,那只需维持面无表情就好。
“抓紧时间,我先去医院。“
厄尔森留下这话,先行一步。
玛格丽特自然听懂厄尔森的言下之意。
现在是侦破命案,应该端正态度专心调查,别一心两用分散精力去做其他闲事。
闲事吗?
不,有趣的小东西很重要。
四十分钟后,旅店后门。
旅店老板收了三英镑的巨款,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花这么一大笔钱,购买三只被人使用过却未清洗的茶杯。它们并不是上等瓷杯,只是市场上一先令就能一大盒的普通杯具。这差价有几十倍。
“先生,您要的杯子。”
老板将纸袋递出,“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玛格丽特接过纸袋,其中是三只茶杯,杯底还有未洗的茶渍。它们分别来自于老奥利弗夫妇,以及随他们一起来市内的中年女仆。
“多谢,暂时没有其他想买的。只想请您保密,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杯子的事。”
“请放心,我的商业信誉一直很好。”
老板眨眨眼,他喜欢出手阔绰的顾客,何况卖掉几只杯子又不犯法。
玛格丽特没多停留,先回家将茶杯上的指纹拓取下来,与凶器刀具上的指纹做对比。
也许能吻合,也许不能。旅店的侍从们会戴着手套取拿杯子,谁也说不好凶手会否戴着手套处理凶器。
分头行事,谁都没浪费时间。
下午四点半,「L&P」律师事务所。
玛格丽特来到厄尔森律师的办公室交换情报。很遗憾,她的指纹比对结果并不理想,并未与刀柄上的指纹吻合。
不过,有关那位「潘多拉马戏团」昏迷演员,厄尔森却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消息。去医院前,他想过昏倒的可能是小丑、驯兽师,但出乎意料是另一类演员。
“马戏团演员,是的,杰克是一位畸形秀演员。”
厄尔森在医院见到了长相特别的病患,侏儒身形又顶着一颗巨大脑袋。“杰克从昏迷中清醒了,但他的智力有缺陷,无法阐述清晰过往经历。”
目前仅仅得知,杰克出生就被抛弃。
他对家乡没有记忆,记事起生活在利物浦孤儿院。今年二十七岁,而从十三岁起就加入了马戏团。
“杰克,他有一眼可见的特征吗?”
玛格丽特想着27岁这一年纪,是与被杀的奥利弗同岁。
厄尔森律师蹙眉,“侏儒、巨大脑袋,这些还不够是一目了然的特点吗?”
“不,不。”
玛格丽特晃了晃食指,“我是指长在显眼部位的痣、胎记或者疤痕。请仔细回忆一下。”
厄尔森认真回想,“哦!我想起来了,杰克的脸上有疤。他的左脸靠近耳朵位置,有一个像是「C」的疤痕,约有小拇指指甲盖的大小。”
厄尔森承认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个伤疤。
因为杰克本人的体型长相太过不同寻常,足够吸引陌生人的视线,反而分散了对细节的注意力。
“这就像纯黑领口的棉布衣服沾上一滴墨汁,乍一看没有发现污渍很正常。”
玛格丽特随即抛出疑问,“厄尔森律师,您觉得谁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杰克脸上的疤痕?”
“大概有两种人,观察力超常之辈。”
厄尔森暗道面前就可能有一位,而另一种就像是比喻中打翻墨汁的人。“对脸部疤痕很敏感,自己有同样困扰,或是失手伤人者。”
是的,这就是答案了。
玛格丽特追问,“您看过「潘多拉马戏团」的演出吗?如果坐在前排,能看清楚演员的面部特征吗?”
“不能。”
厄尔森去看过演出,确定观众席与舞台的距离不足以裸眼看清那些细节。“仅凭肉眼看不清,但人们又望远镜。演出时,不少观众都会携带或租借轻便的望远镜。”
好问题就来了。
老奥利弗夫人看表演用望远镜吗?
先暂且放一放这个问题。
玛格丽特侧头看向书架,“厄尔森律师,请允许我打断一下,先要咨询一桩司法疑惑。您听说过古德语「Wechselbalg」,现在英文称「Changeling」吗?1869年了,还存在与它相关的司法案件吗?”
厄尔森的脸色刷一下黑了。
不是针对明顿先生,而是针对那两个单词的意思——‘调包婴儿’,由这一词引发过不少家庭悲剧。
简单点说,这是发源于中欧的迷信。
婴儿出生后的相貌畸形与发育异常,会被认为他们不是正常人类。
原本的正常幼儿被魔鬼或精灵等通过邪术隔空调包了,而留在襁褓里的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对于这一类幼儿,几乎无法得到善意的对待。他们的家人也可以肆意对其地进行虐待,比如毒打。
那种虐待被视作是正常行为,周围邻居、亲朋好友都不会加以指责。因为从一开始大家就不认为畸形婴儿是人类,而认为是畸形怪物谋杀了原本可爱的婴儿。
“1843年,《西部周报》刊登过相关虐童案件,但是法院没有受理。法官给出的理由很荒唐,因为虐孩子的父母坚称他们没有毒打孩子,毒打的是调包婴儿。”①
厄尔森律师说的事并不遥远,也就是发生在二十六年之前。仅从法院不受理案件则能窥见问题,相信调包婴儿的不仅是孩子的双亲,还有法官与法务人员。
那是一种社会普遍认知,不认为虐待畸形儿童有错误。
一时间,办公室气氛压抑的安静。
愚昧与智慧交缠,正是这个时代的特性。
玛格丽特没有多感慨,率先打破了沉默。“让我们抓紧时间,回到奥利弗的案子上。二十六年前,调包婴儿的迷信仍旧被一部分人坚信不疑。二十七年前,本·奥利弗与畸形秀演员杰克出生。
如果让一位母亲选择只能养一个孩子,她是会选本,还是杰克?再加点条件,非亲生的本与亲生的杰克,二选一会把谁留下来?您觉得呢?”
厄尔森律师的脸色更黑了,这个问题过于险恶。他无法选择,却知道可能还要再附加一个条件。
如果那家人没有男性继承人,却有一块限定继承的土地,必须需要有儿子才能继承祖传土地呢?
假设那位母亲选了本,而抛弃了杰克。
多年后,却又以高龄产妇的年纪生下了小儿子。小儿子身体健康长大成人,与母亲流着一样的血。
此时,那位母亲无意中撞见了被抛弃的杰克,她又会做点什么?
“我并不希望那是真相,那太残酷了。”
半晌后,厄尔森律师开口问到,“您还有其他证据吗?如果她真的那样残忍,您凭什么认为嫌犯会认罪?”
“显而易见,人都有弱点,嫌犯早就给了我们提示。”
玛格丽特缓缓勾起浅淡的微笑,“别忘了她迷信,非常迷信。”
夕阳西下,云蒸霞蔚。
厄尔森律师看着临窗而坐的明顿先生,仿佛将这人镀上一层霞光。犹如让人看到天使临世,是为破除恶魔的恶毒诡计。
爱情的果实并未滋长多久,并没有奇迹发生,康森便病情加重,在曼卡丝开始爱上他的时候,永远的长眠了。
故事的最后,曼卡丝带着她的孩子乘船回到伦敦,她们踏上返程的船,漂浮在蔚蓝的英吉利海峡上。’
故事写到这里,曼卡丝算是完成了彻底的精神成长,她变得无坚不摧,与自己化解了隔阂。
写完这个大纲,起初玛格丽特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有神明在引导她去这样写一样,完全莫名其妙,又紧紧的牵动着她的心,变得不像一个富有结构性的戏剧小说,而像是某种关于人性哲学探讨了,这还能受到欢迎吗?她很不确定。
抓了抓脑袋,玛格丽特有点疲惫的走出书房,看见波茨太太在摆下午茶的点心塔,才明白过来,现在已经是下午的三四点了。
“小姐,裁缝店送礼服的人到了。”
在玛格丽特开始吃着三文治时,波茨太太推门进来,对她说道。
第 93 章 九十三,一更
玛格丽塔并没有让人等太久,她啃完一块三文治,便擦了擦手,从起居室走出去,顿时就看见了堆在客厅地毯上五六只皮箱,以及旁边的两个裁缝助手。
她做了一季的衣服,大概林林总总的八九套,绸的纱的款式不一,能满足各种场景穿着。
那两位助手都是女人,一个年龄大点,一个年龄小点,在玛格丽特面前打开箱子,清点了数量,便一件件的帮她试穿,然后挂进衣帽间。
衣帽间里面,隔着半边更衣室,玛格丽特选了一件浅绿绸裙等着舞会上穿,叫她们先帮忙试这件。
那个年龄大一点的女助手十分健谈,一边帮玛格丽特穿衬裙,整理着胸衣,一边告诉她店里又来了什么好看的布料。
玛格丽特听了,便让她过几天带着布料上门来给她看。
伦敦白厅,下午五点半。
有人下班时间不回家,反而逆流走向办公楼,多半是有要务在身。
在厄尔森律师的带路下,玛格丽特找上了死者的三位同事,询问奥利弗死前在上班时的状态。
“哎……”
同事A唏嘘摇头,“奥利弗,谁能想到他会被车夫所杀,我们一直觉得他一定会平安到老的。”
为什么?用以后的流行词来概括,被害人奥利弗活得比较宅。
他的活动地点基本在固定范围内。家、白厅办公楼、办公楼对街的咖啡厅以及住处附近的土耳其浴室。
“周六下午,下班会早些。奥利弗会选择在晚饭后去家附近的土耳其浴室泡个澡。除此之外,他几乎不参加其余社交活动。”
同事B:“像是酒吧、赌场、音乐厅等等,总之他对那些事没有多少兴趣。共事五年了,据我所知除去公务必须出席的活动,奥利弗一年到头最多也就出门玩五六次,请把圣诞、复活节计算在内。”
同事A还补充:“哦!是的,奥利弗不是懒得和我们一起出去,即便是他的家人来了,也都是一样。”
这里提到奥利弗的双亲与幼弟住在伦敦远郊,距离奥利弗在市内的住所大概两个小时车程。
距离不远不近,而老奥利弗夫妇每半个月左右会在周末前来伦敦参与娱乐活动,比如听音乐会,比如观看各类演出。
玛格丽特根据已知的资料,奥利弗家庭的亲属关系不算复杂。
简单概括:双亲健在,五十多岁;有三位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姐五六年前陆续结婚了,与丈夫生活在其它郡。
不过,他的弟弟年纪偏小,只有十二岁。老奥利弗夫妇的感情应该尚佳,不然以当年老奥利弗夫人四十岁的年纪,怎么又会怀孕生下小儿子。
如今医学技术尚不发达,哪怕快进一两百年,四十岁已经在高龄产妇的年龄范围之内。其危险性不言而喻。
不过,凡事无绝对。
因为现在的英国有关堕胎合法与否的问题,更多是偏向于不能主动流产。
想要以正规方式堕胎,其条件限制无疑很严苛,也就难以保证高龄产妇是心甘情愿地生产。
当下,玛格丽特听出了同事ABC与奥利弗的关系算得亲近,起码足以谈论一些家庭私人问题。她追问,“以往,老奥利弗夫妇来伦敦市内会经常与儿子见面吗?”
“当然,奥利弗一家人的关系不错。”
同事C说:“虽然奥利弗不喜欢出门,可每个月他们都会在家里聚餐,还好心情地每次变化菜单。我还记得奥利弗上个月说过尝试新的汤品之类。”
“是意大利浓汤,最近流行的蔬菜大杂烩汤。”
同事A还记得,因为奥利弗提到那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可惜,老奥利弗夫人不太喜欢蚕豆的味道,奥利弗还说要改一改蔬菜配料单。”
玛格丽特将此一一记下,她又将话题转移到办公室上。“那么奥利弗在工作时与谁闹过矛盾吗?”
三位同事都摇头。
同事C说得肯定,“没有,从没见过奥利弗和谁发火。我们的工作与财政数据有关,上帝保佑,那些数字有时候真够令人头大。
虽然奥利弗不喜社交,也一贯沉默少语,但并不意味着他难以相处。恰恰相反,大家都觉得寡言是可靠的代名词。这点,两位多走几处也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少言寡语,此次同来调查的厄尔森律师也是如此。
不少人看来律师应该是能言善道,但谁规定出色的律师必须是喜欢热闹常年混迹各大社交场。
“可以谈一谈奥利弗近期的工作内容吗?”
玛格丽特必须考虑,如果不是日常生活带来给奥利弗死亡阴影,那又是否与他涉足了危险事宜有关。“他是否有涉及某种会威胁生命的机密?”
这要怎么说呢?
依照同僚ABC三人的自我判断,他们的工作内容很普通。彼此之间大致了解平时都做些什么,奥利弗经手的事绝对称不上要命。
“只能说我对到手的薪资挺满意。”
同事B委婉表达,“不多不少,和工作内容相符合,不存在过分压榨脑力的任务。”
玛格丽特没有错漏三人的表情。
起码从表面上来看,奥利弗的同事们都过得挺平淡,并没有参与到惊险刺激的工作中。
随后再追问了一些问题,可以总结初步调查所得。
死者奥利弗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白天的工作内容并不涉密。
他的生活方式简单、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几乎不涉足高危区域。并且不曾与谁有显著矛盾,更不是主动招惹是非的性格。
也不存在为人所知的感情纠葛。
与家人关系和睦,截止目前尚未谁发现奥利弗与人有恋爱关系。二十七岁,他仍旧喜欢一个人读书独处。
这样一位政府小职员的死亡,看起来与情杀、仇杀无关。一切似乎正如苏格兰场的侦查结论,是死于运气不好地被劫财。
死因简单——杀人疑犯,被收押后意外死亡的疑犯彼得,那位马车夫是因为欠了一笔赌债而恶向胆边生杀了他的乘客。
玛格丽特没有能在白厅获得更多线索。
和厄尔森律师商议了一下,这就随便吃点什么,刚好今天没有降雨的趋势,趁着方便行路等会就去奥利弗的住所一趟。
案发已有十天。
奥利弗住在远郊的家人已经来到市内,老奥利弗夫妇在儿子的住所边租借了旅店,正在收拾整理儿子的遗物。
厄尔森律师尚未接触死者家属,但今天上午接受委托后,稍稍调查了与奥利弗相关的遗产继承情况。
当下,他总算说了会面以来最长的一番话:“死者生前没有留下遗嘱,初步估计他的遗产数额,除去像是衣物、书籍等物品外,现金有三千英镑。另外,奥利弗家有一片祖传的土地属于限定继承。现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成了奥利弗的幼弟。”
英国的某些土地属于限定继承制度。
几乎是传男不传女,因为继承人有服兵役的义务,发生战争需要他上战场。
说是几乎,因为总有例外存在,比如瞒天过海地钻法律的空子。
“等一下,三千英镑的现金?”
玛格丽特拿到的资料里并未包括死者的具体遗产清单,“奥利弗的年收入是一百三十英镑,他在伦敦市内的住处是租房,大学毕业后的五年能有三千英镑,他的副业是?”
厄尔森律师简单概括,“炒股。”
玛格丽特追问,“是经理人按照奥利弗的意思选择股票,而且由奥利弗决定买进卖出的时间吗?”
厄尔森点头。
玛格丽特暗忖,这样说来奥利弗对金融市场有一套自我认知。“是不是几乎没有亏损?”
厄尔森再点头。
炒股,有输有赢是常态。
以奥利弗能够投入的本金能做到几乎没有亏损,最后还赚了三千英镑,这确实是不一般的本领。
玛格丽特想到猜测中的幕后案件调查委托人。
奥利弗有特别的本领不奇怪,那才会让乔治教授代替人出面深入追查这次的死亡案件。
但,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玛格丽特疑惑,“厄尔森律师,你说奥利弗留下的遗产是现金。他把所有股票都变现,从股市里退出来了?”
“是的,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厄尔森指出,“在疑犯彼得家中发现的支票,是奥利弗被害当天下午从金融城兑换出来。”
苏格兰场的查案速度不快,今天才找上了奥利弗的经理人,顺带去了银行弄清被劫支票背后的故事。
玛格丽特听到此处,停下脚步。
比起她刚从乔治教授手中接下委托不满两小时,更早接受委托的厄尔森显然掌握了更多的情报。
玛格丽特勾起一抹足以堪称和善的微笑,“厄尔森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否把已知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
在去拜访死者双亲之前,我认为有必要了解有最新情况。您知道的,推理是基于证据,而不是基于幻想。”
因此,请抓紧时间!
别像是挤牙膏一样讲话,请把寡言少语的习惯放一放。
“好的。”
厄尔森律师略显不自然地点头。请别怪他,他只是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长篇大论。“没别的了。我上午接下委托,没来得及去查更多事。”
厄尔森律师认真回想,的确没有了。
随即又补充到,“还有就是我与杰基尔医生联系过了,明天上午可以去医学院看尸体。死者奥利弗与疑犯彼得的尸体都完成了全面解剖。”
“赞美您的预约安排。尸检结论,确实是不容忽视的破案线索。”
玛格丽特不认为需要两个人一同去看尸体。
“如果您没有异议,我觉得分头行事效率更高。有关疑犯彼得,给到我们手上的资料少到可怜。明天能否请您去金棕榈赌场,问清彼得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赌瘾?以及是谁引他入门的?”
厄尔森律师只是寡言,而不是愚蠢。
他立刻领会到了背后的意思,“您怀疑可能是买凶或做局杀人。有人利用了车夫彼得,使得他欠下赌债,最后实施了谋财害命。”
“也许吧,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
玛格丽特给出了怀疑的原因,“奥利弗周六被杀,彼得四天后被抓,在他家发现了奥利弗的支票。巧合的是,这四天彼得身体不舒服一直卧床休息,更巧合的是他被抓到看守所当晚吃了一顿含有花生的面包就死了。”
多么像是死无对证。
玛格丽特:“厄尔森律师,以您的经验,相信接生活里会出现二连三的巧合吗?”
他不爱打扮,唯一的配饰还是爵士勋章和姓氏戒指,这会儿是一点也插不进嘴,不由暗下决心,待会儿一定要第一个请玛格丽特跳舞。
帕特森大概明白自己对玛格丽特的感觉,他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就已经完全把过去糟糕的感情经历全忘了,脑袋里只剩下懊悔,懊悔自己在她面前显得那么笨拙。
哎。
玛格丽特对此一无所知,她还以为爵士就是这么内敛的人,故而也没有硬聊,等到快抵达萨尔孙庄园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马车行驶在林区中宽敞的道路上,仲夏来临,两旁的景色浓郁,翠绿的不仅有树林,还有清澈的河水,就像这里根本不是伦敦一样干净。
第 94 章 九十四,二更
玛格丽特在威廉姆的口中得知了萨尔孙大人的种种事迹,等他说完萨尔孙大人的种种花边新闻,伸手朝窗外指了指。
“你瞧,绕过这花园,我们就到了。”
玛格丽特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看见了建筑物后方一片整洁静谧,英格兰氛围纯正的英式花园,
喷泉哗啦啦的淌水,周围栽种的花草全都盛放了,白色铃兰,紫色的大飞燕草,虞美人,洋牡丹,大花萱草,郁金香。
它们堆簇在一起,在暗淡的夕阳余烬之下就像油画般美丽。
还有连成片,似乎没有尽头的月季花拱廊,围绕在建筑物的一侧,与清澈的河流相望,将整座宅子都衬托的像只小花篮。
夜间,七点。
今天伦敦没有下雨。
玛格丽特与厄尔森律师抵达旅店,老奥利弗夫妇刚刚吃好晚饭,只见女佣收拾餐盘从屋里走出来。
中年丧子的夫妇两人应是胃口不佳。
晚餐的食物没有清盘,其中有一碗蔬菜浓汤几乎没有动过。
玛格丽特与女佣擦肩而过,扫了一眼汤碗,蔬菜大杂烩包括了蚕豆。
一个半小时前,奥利弗的同事A就提过,蚕豆的味道并不合老奥利弗夫人的口味。
“两位,是乔治教授请来继续调查的?”
老奥利弗先生没有想到会有访客,而听说来因后并没有拒绝配合查案,但不便在旅店内谈话。他拿起一串钥匙,“还请随我一起去本的住所,想来你们也需要观察一下情况。”
本,死者本·奥利弗的名字。
老奥利弗叫出儿子的名字,难掩着沉重伤痛。
老奥利弗夫人的状态更不好,勉强吃了点晚餐并没有精力和来访者说话。说了几句失礼抱歉的话,则被家仆扶到了内室。
这也是老奥利弗提议去别处交谈的原因。
等三人出了旅店,老奥利弗才开口提及详情。
“实不相瞒,我原本也有打算请人继续调查的意愿,杀人嫌犯彼得死得太快了,都没交代清楚具体作案过程。
但两位应该发现我的妻子珍妮因此事备受打击,哎,但她执意要来市内一起收拾本的遗物。我也不能阻拦,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非常感谢两位的到来,让我免去了再去寻找靠谱的侦探。”
“请节哀。”
厄尔森律师不擅于安慰人,只能快速进入调查正题,“您是奥利弗的父亲,有没有听说过他与谁结仇?”
老奥利弗不停摇头,“从没有过。我了解本,他从来没有卷入过纷争中。”
“那么您呢?您与谁有过矛盾吗?”
玛格丽特不相信巧合,至少在全面排查前不能将奥利弗之死视为冲动性被劫财。
她的问题对于失去儿子的父亲显得有些冷酷,“您能确定您的妻子、以及奥利弗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引来死神?”
“当然没有!”
老奥利弗拔高了声音,压抑着被质疑的怒意。“我的妻子、孩子们都很善良,我们从不与人结怨,怎么可能招致报复,更不可能因此让本被杀害!”
玛格丽特无视了老奥利弗的怒气,语气冷静,“那就请仔细回想这些年你们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尽可能全部说出来,请不要自行判断那些人是善或恶。”
老奥利弗板着一张脸回忆,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很简单。如同英国的其他乡绅,家中主要收入来源是祖辈传下来的土地。
“大概二十六年前,我还会出海做些生意,买卖豆类作物。不过,本出生之后,我留在小镇做起治安官,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
本·奥利弗出生时,他的父亲并没能赶回家。
老奥利弗因为海上风暴不得不延迟返航,回到家就发现妻子身体虚弱,后怕地得知这一次珍妮遭遇难产。
幸亏上帝保佑,最后母子都好好活了下来。
这里也就必须提一句,老奥利弗本来没想再要第五个孩子,但珍妮在四十岁时意外怀孕了。
哪怕英国对于合法堕胎的条件严苛,但也总有掩人耳目成功的办法。偏偏医生给出了诊断,对于珍妮如果选择人工流产危险更大。
“上帝保佑,小托尼平安降生了,珍妮没有再遭遇难产。”
老奥利弗因此更加坚信要与人为善,而且也投身到慈善事业中,相信这会为家族带来幸运。
五年前,三个女儿先后出嫁,本·奥利弗大学毕业留在伦敦做公务员。
老奥利弗彻底退休,他和妻子珍妮,带着小儿子托尼住在伦敦远郊过着悠闲的生活。每个月来市内一两次,听音乐剧或观看展览。
玛格丽特听完描述,从已知情况来看,奥利弗一家人都过得很和乐。“我需要一份详细清单,你们参加了哪一些娱乐活动。”
之后需要比对老奥利弗夫妇、死者本·奥利弗与疑犯彼得的有无交集。
苏格兰场已经给出了彼得的活动轨迹,那位专职马车夫有固定驾驶线路。
大多时间等候在土耳其浴室附近,是为浴室的顾客赶车。他的车夫同事们表示,彼得几乎不会去跑其他线路。
“好吧,我会认真回忆,明天上午给你们清单。”
老奥利弗说着蹙了蹙眉,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与家人招惹过任何是非。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隔壁街。
奥利弗身前独居,他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所,没有与人合租。
苏格兰场已经来侦查过,不见门窗有入侵破坏痕迹,室内摆设整齐而不凌乱,应该没有遭贼。
当下,玛格丽特一行三人入内。
“这里的东西,我都没大幅度移动。”
老奥利弗原本就想请侦探,所以在抵达伦敦市内后第一时间没有直接收纳儿子的遗物。
现在也便于查看。
屋内没有藏贵重物品,可以看出奥利弗对烟、酒、茶之类都不感兴趣。
除去日常物品,论数量最多是书籍与报刊。其中以三种类目为主,数学类、金融时政类,以及有关美国的各种研究。
玛格丽特又翻箱倒柜了一番,确定房间里没有暗格。
那些奥利弗留下的笔记,一部分是生活相关,比如家庭聚餐要准备什么菜谱;另一部分就是研究草稿,比如计算公式之类。
不像是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存在。
第一夜的调查到此为止。
有关死者奥利弗,他似乎与大多生活在伦敦的普通人一样,过着不与人为恶的平淡生活。
周三,太阳照常升起。
继续查案。
先是从老奥利弗处取来一张清单,上面写着一家人分别都去过哪些地方。
随后,玛格丽特与厄尔森律师分头行动。
一人去伦敦大学医学院看尸检报告,另一个去金棕榈赌场查明疑犯彼得的赌瘾与欠债经历。
“上帝啊,看看是谁来了。上午好,明顿先生!”
停尸间门开,华生没想到会见到老熟人,“原来是您在调查里面两人的命案。”
玛格丽特略有意外,“有些日子没见,华生先生没想到你入学一个月就参与了尸检。”
“哦,是的,这是我的幸运遇上了杰基尔医生。”
华生简单说起经过,杰基尔医生负责大一医学生的某门课程,而表示有兴趣的学生可以参加他的研究项目。“有好几个项目,其中以尸检最冷门却不限制学生的年级,所以我就报名了。”
如今,对于人体解剖的认知已经从恶魔的手段变成侦办案件时的手段之一。但在刑侦系统尚未完善之际,没有专职法医,多是医生或医学从业者兼职尸检。
和死人打交道,本就是小众选择,也不怪愿意报名打下手的学生非常少。
停尸间与解剖室仅一门之隔。
“医院临时叫走了杰基尔医生,我正好上午没课,就来交接尸检报告了。”
华生说着指向室内,“还需要再看一看两位死者吗?”
“有劳了。”
玛格丽特看着隔门被推开,其中有两张平行的停尸台。假设奥利弗与彼得还活着,恐怕会让人怀疑究竟是谁会杀了谁。
有此一问,是因为奥利弗的身形明显比彼得高大。
一个二十七岁的高大办公室职员,另一个是四十二岁的瘦矮赶车夫。
不怪苏格兰场得出一个结论,彼得之所以能够杀人抢劫,就是奥利弗不曾设防。
由于奥利弗每周固定去土耳其浴室,彼得又是专职跑浴室一条线,毫无疑问双方相互认识。说不准两人的关系有多亲近,但起码相安无事地做了三年乘客与车夫。
“全面尸检的结果,与之前没有出入。”
华生递出了文件,“奥利弗身体健康,没有其他疾病,致命伤就是心口中刀。一共三刀,正面刺入,他应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害,身上没有反抗伤。”
这与苏格兰场对死亡现场的勘察吻合。
奥利弗的被杀地点是住处十米远的死巷巷口。案发时间在夜间九点左右,附近邻居听到过马车声,但没有听到尖叫或求助声。
第二天早七点,行人闻到血腥味才报了案。
现场尸体上盖了一堆废弃垃圾,尸体所在的死巷正是生活垃圾倾倒地点之一。
华生又说起了疑犯彼得,“这位就不一样了,身上的伤病不少。原本他的心脏和肺就有些慢性疾病,而看守所的花生面包晚饭直接让他窒息身亡。”
玛格丽特接过报告,其上指出了好几处骨伤,以及长年慢性的内脏伤病。“据悉,案发后四天到被抓前,彼得一直都是卧床养病。依照杰基尔医生的检查结果,当时彼得是得了肺部疾病。没有其他的吗?体内有毒物之类的?”
华生摇头,“没有毒物。杰基尔医生做了好几组毒理比对,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玛格丽特又看向一侧证物台,上面有一把刀具,正与奥利弗的致命伤口吻合。刀尖没有血迹,看起来挺干净。
“这就是那在彼得家附近找到的那把刀。”
华生提到,“杰基尔医生给它做了指纹检测,哦,那种不怎么为人所知的检测手段。上面有两枚指纹。苏格兰场查案都戴手套,而警察们没有直接拿手碰过刀柄,但奇怪的是两枚指纹与嫌犯彼得并不吻合。”
1869年,西方学术界对于指纹的独特性尚未有详细认知,它并没有被用在刑侦鉴定中。
但,这种指纹鉴定技术古已有之。
东方大陆时至宋朝已经形成一套体系,十三世纪著名司法鉴定论著《洗冤录集》的问世是一个顶峰,其中就有相关记录。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特的,几乎不存在两个人有相同的指纹。
玛格丽特读了不少当下的医学期刊,了解如今的医学理论混杂,欧洲尚且没几个人重视指纹。该夸奖不愧是能认识到花生导致过敏性死亡的杰基尔医生,他提前一步运用了指纹鉴定。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随口一问,“杰基尔医生最擅长哪个方向的治疗? ”
“哦,这有点难说。”
华生想了想,“他似乎是什么都懂,就我看来,应该是比较喜欢研究各类疑难杂症。像是今天,杰基尔医生就去治疗由一碗蚕豆汤引发的古怪昏迷病,病人是一位马戏团演员。”
“如此说来,最近因为豆类引发的严重病症可不少。先有花生,后有蚕豆。”
玛格丽特想到了老奥利弗太太,那位不喜欢蚕豆的味道,是一口都不碰。说起马戏团,根据行程清单,一个半月前,老奥利弗太太去看过「潘多拉马戏团」的演出。
玛格丽特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那位昏迷的演员,是来自「潘多拉马戏团」吗?”
华生傻眼了,“Well,Well,伦敦今天起码有三四十家马戏团在进行演出。您怎么就一猜一个准了?该不会又是什么显而易见的推论吧?”
卡昂莫名感觉到背后有股阴恻恻的目光,他回头看去,又什么都没看见。
回过头来,又与玛格丽特继续谈合作。
“如果《万花筒》的续订量能超过五万册,我希望你还能继续为这个刊物提供一些短篇作品。”
现在整个万花筒故事册子里最受欢迎,被提及最多的故事,就是粉眼。
“那价格呢?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玛格丽特吃了一只葡萄酒焗的青口贝。
第 95 章 九十五,一更
卡昂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他依旧抱着小书本,一边看一边用晚宴,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
就连讨价还价的时候,还不忘记翻页。
“分成怎么样?再签二十周的合同,如果这二十周内续订量超过五万册,不仅给保底,超过的部分,我将百分之十的销售额给你,如果没有超过,每篇八镑。”
卡昂想了想,说完又继续翻书,等待玛格丽特思考。
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出版社的销量如何,无论怎么样也耽误不了他拿年金,但扬格先生看着《万花筒》这新刊物的势头还可以,要求卡昂将玛格丽特长期签下来。
玛格丽特的上一份合同,关于粉眼的十篇稿已经全部送去了出版社,从三月发布到了五月中旬,刚刚好完结。
“科林太太,虽然茉莉贝尔是爵士的女儿,我是乡绅的女儿,我是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我为什么会嫉妒她?”
这话一出,科林太太倒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我嫉妒茉莉贝尔什么?”嫉妒茉莉贝尔挤兑茱莉亚和安妮。
“你嫉妒茉莉贝尔她有个漂亮会交际的母亲。”
“可是茉莉贝尔没有父亲,我有父亲。”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嫉妒茉莉贝尔的父亲没了。
科林太太完全是以己度人了,她当初听说史密斯先生娶了史密斯太太,可是生气的不行,把家里的花瓶,鱼缸都砸碎了。
“科林太太,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你也有类似的经历?”玛格丽特心想,科林太太是真的打算给自己难堪。
“难道,你觉得我可怜,要给我出嫁妆?”玛格丽特追问,你又不给钱,在乱壁壁什么?
后来看到史密斯太太总是在抱怨,与自己的丈夫貌合神离,就连自己的婆婆史密斯老太太都不站在她这边。
科林太太自从嫁给科林医生,生活还算不错,除了每天都要出诊,不能经常陪着她。
科林医生还雇了马车夫和厨娘,科林太太的生活也算是一点点的好起来。
可玛格丽特完全不怎么想,她完全不嫉妒茉莉贝尔。
她才慢慢的释怀。
见玛格丽特反驳,其他人也跟着反驳。
“科林太太,我认为是你想太多了。”也有乡绅太太不同意科林的看法。
“是啊,我认为她们两个都是年轻的时候姑娘没有什么嫉妒的,她们都年轻貌美。”
“她们两个年轻的淑女,一个失去父亲,一个失去母亲,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当成是对立面?这是非常不礼貌的。”
“你要是真的同情茉莉小姐,你就给她嫁妆,你认识玛格丽特扬小姐嫉妒茉莉小姐,也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她就不会嫉妒了。
玛格丽特点了点,这完全是她心中所想。
玛格丽特内心喜极而泣,看来这小村庄还是有好人啊!
“哦!抱歉,玛格丽特扬小姐,是我想太多了。”
就有人提议干脆出去出去打猎,用猎物当晚餐。
玛格丽特在二十一世纪是上班族,她一开始应聘得并不是信息技术部门,她是因为信息技术部门缺人,被调了过去,那知道直接留在了信息技术部门。
玛格丽特也成为了半个信息技术部人员。她从来都没有打猎过,
绅士那边也围在一起聊天,话题无非就是打猎,烟酒。
“你怎么做到把身上的我比烟味去掉?”一位绅士问索伦。
“很简单。”索伦正襟危坐,面向众人,宴会上的其他的都围了过来,想要倾听索伦的见解。
“不抽烟。”索伦接着补充;“不抽烟,就没有烟味了。”
“好真实,好有哲学的答案!”玛格丽特不得不感慨。
“那你古堡里的烟枪和雪茄!”“其实有不少人买通宫廷御医给自己政敌下毒,买通不了御医,就买通药剂师。通常都不会想到药剂师下毒,但是芙兰公国的前任埃森亲王就是药品被动了手脚,给他配药的药剂师突然亡故,只能草草结案。”索伦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药剂师怎么也变成了高危职业了?”玛格丽特看过不少的宫廷剧,一般妃子治不好,御医就被皇帝威胁满门抄斩。怎么药剂师也开始要背锅,玛格丽特开始怀疑自己的父亲理查德是不是怕被背锅,才不当药剂师,放弃了祖传的行业。
“你现在还想着科林太太说的那些话吗?”
“我现在想的是老埃森亲王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你觉得大家的话题都围绕着露西史密斯和茉莉贝尔?”
“她们才是奥斯特村庄话题里的女主角,我充其量只是个过客,就像话剧里演的那些没有几句话的女配角。”玛格丽特还觉得这是好事,自己不是奥斯特话题的中心,一举一动就不会受到过多的关注。
索伦沉思了一会,想了想最近他看到的那些歌舞剧,玛格丽特就是像里面伴舞的女配角,女配角虽然很漂亮,舞蹈也很出彩,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主角身上。
“你就不会了,你一出场都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住了。”玛格丽特叹了口气,索伦实在是太漂亮,是难得美少年,就算在以美少年美少女出名的芙兰公国,也找不到有几个比他更加漂亮的美少年。
“是吗?”索伦不解,他习惯了别人对行注目礼,不过都是因为他的身份。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是也有部分人是因为他的容貌,才会多看他几眼。
“一餐的话,两块牛排,一碗土豆泥,两块面包片加黄油,还有巧克力,半只烤乳鸽,两盘烤香肠片,还有肉汤,会再加上一盘烤火腿,吃完之后,吃葡萄,苹果,橘子,再吃饼干,如果还饿的话,再吃意大利烩面。”
“伊丽莎白王妃是你的母亲,那她现在要离婚,你现在才知道吗?”
“我知道的比你们早,就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离。”
“伊丽莎白王妃离婚,没有跟你说?”玛格丽特赶紧索伦跟伊丽莎白王妃虽然是母子,但给她的感觉,两个人不是很熟。
“她没有跟我说,其他人告诉我的。”索伦从来都不问伊丽莎白王妃婚恋状况。
“埃森王妃伊丽莎白是你的母亲,那埃森亲王安德烈菲利普?”玛格丽特意识到索伦从来都不称呼安德烈为父亲,对埃森亲王安德烈非常陌生冷淡。
“那只是用来摆设的。”索伦淡淡的回答。
用来摆设,用来摆设?玛格丽特在拉德古堡看到满满一墙的烟斗,烟枪,各类型的雪茄,玛格丽特还以为索伦是个老烟枪。
索伦所作所为跟他盛世美颜不相符,玛格丽特还以为索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寂寞空虚冷,会突然抽一根雪茄。
万万没有想到,索伦没有贵族的爱抽烟的坏习惯,就连安东尼先生也爱抽烟。
玛格丽特也赶紧跟了出去,她非常赞同。
玛格丽特打算找借口,自己回去了。
“你真的有回去吗?”有人问玛格丽特。
“是的。”
“可是你没有马车?”
玛格丽特心想,我没有马车,难道我没有腿吗?
“我刚好也要回去。”索伦站起来身来,“我可以让马车夫也送玛格丽特回去。”
“我们好像不顺路吧!”玛格丽特来科林医生家的方向跟索伦回家方向不一致。
“没关系,先送你回去。”
科林太太不喜欢史密斯一家,也不代表喜欢玛格丽特。
索伦也不喜欢这种氛围,他很少参加村里的聚会。除非是重要宴会,结婚或者葬礼才会出席,像科林医生这种本地唯一的乡村医生过生日,他偶尔会参加。
玛格丽特上了索伦的马车,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当时一定很难堪吧!”索伦首先开口。
“是的。”说自己不难堪,玛格丽特都骗不过自己,“早知道不来了。”
索伦也点了点头。
“其实像这种宴会可以少参加,参加多了,会影响心情。”索伦不喜欢参加聚会。
“我父亲让我参加的,他生怕我嫁不出去一样,说是参加舞会能认识更多的绅士,可是参加那么多场舞会了,绅士都没有几个。”
“实在不行,就去湖边绘画,散步,总比参加这样的聚会好。”索伦是因为有事要拜访科林医生,碰巧是科林医生的生日,他才去的。
“你今天怎么突然也想要回去了,你都不多跟科林医生聊几句。”
“这种宴会氛围我不是很喜欢,我本来还想继续向科林医生询问药品的事,但我看到他喝了好几杯啤酒,估计现在还不省人事。”
“是在暗道里找到的那些药品吗?”
“对。”
“为什么?”
“我很担心。”索伦在马车里,把脑子摘了下来,露出金色的头发,他湛蓝的眼眸眨一下了。“我担心那些物品有毒。”
“有毒?”
欢腾的人群正跟随方阵的节奏来回挪动,她与索伦的距离跟随人群的节奏分开又靠近。
“你想问什么。”
索伦又沉默了,他握着玛格丽特的手指微微紧缩,又松开,转身与身旁的人交换了位置,等到下一个节拍再换回来。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或者先问哪一个。
周围的环境金碧辉煌,人影幢幢,如同迷宫一样恍惚着记忆,伴随着大差不差的舞曲,欢快的脚步声让他愈发感觉到沉重。
玛格丽特的身段是这样的优美,一点没有变化,她的脸,脖颈,手臂,她的脸,美丽的令他看不到任何风景,索伦微微垂眼,无法想象她差点就这幅样子跟别人去花园里散步,但凡长了眼睛的人肯定都会爱上她,他这么想着,感觉危机四伏,于是蹙起眉头。
…
第 96 章 九十六,二更
直到玛格丽特不小心与身边的人擦了一下,额头撞在索伦背上。
他转过身,扶了扶她,又继续跳舞,并说道:
“我不想问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很感谢你,愿意那么做。”
过去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明了,能够理解,不需要她再为此解释或回答什么,他也已经完全解决好了。
就像她故事里写的一样,他现在很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再能用任何手段控制他。
玛格丽特闻言,错愕了一会儿,放下一点点心,只要他不为那件事怪她就好,不然她说不清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也无法为自己的刻意隐瞒辩驳。
下午三点半,日头渐渐偏西。
阳光洒落在古老的橡树上,叶子被镀上深深浅浅的橘黄色。
乔治教授家的后花园不仅有尽染秋意的古树,还有一簇簇盛开的大丽菊、木芙蓉、月见草等等。
玛格丽特应邀赏花之约而来。
她闻着花香,喝着下午茶,好不惬意。但邀请她来做客的此地主人似乎无心风景。
乔治教授沉默地喝着下午茶,除了迎接人进门就坐时的简单问候,他的目光就一直徘徊在咖啡杯上。
不言而喻,这是有心事。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自然之景,而证明了邀请函上的一同赏花只是托词。
“乔治教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玛格丽特率先打破沉默,虽然她不介意多瞧一会风景,但也要看是身处何地。
“哦!明顿先生,你总能懂得我的苦恼。”
乔治教授终于不再低垂视线,深吸一口气说到,“我由衷赞美你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能够发现一些潜藏秘密,比如地下金库的危机。如今有一桩事令我疑惑,请原谅我的莽撞,而我希望获得你的帮助。”
玛格丽特早就猜到了,不似平常做派的下午茶邀请定有所求。“还请直言不讳。如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乔治教授,我乐意为您效劳。”
这话说得毫不勉强。8月25日,早上七点半。
伦敦西区,达西家。餐厅里兄妹两人放下刀叉,这是刚刚吃完了早餐。
今天起得比往日早了一些,趁着天色放晴,准备尽早从伦敦出发回德比郡。
社交季结束了。比起薄雾难散的伦敦,德比郡庄园里成片的花海与碧蓝天空,显然更加适宜居住。更不提伦敦的人流混杂,在这里不是谁都能活得悠闲自得。
“叽叽,喳——”
落地窗外,三只肚子胖乎乎的知更鸟停在了枝头,开始相互梳起了毛。
乔治安娜瞧着毛绒绒的小鸟们叽叽喳喳,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知更鸟在那里跳跃,明亮的眼睛,棕色的胸脯,日出、日落时听得见他清脆的歌声」①,这样的早晨令人感觉美好。
“哥哥,我觉得今天会有好运。”
乔治安娜轻声说着,“你瞧,上帝之鸟叫得多欢乐。”
达西刚刚想点头赞同妹妹,却见管家来了。
“抱歉,打扰一下。”
管家说到,“有两位访客上门,是明顿先生与华生先生。他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希望能见一见达西先生,据说与伦敦金融城的银行业务有关。”
乔治安娜当即瞪大眼睛。
这样灵验的吗?说好运,好运就来了。
“请那两位去书房,我很快就到。”
达西一边对管家说着,一边将妹妹的表情收入眼底。很好,对于意外访客,他们兄妹两人的反应不是能说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毫不相同。
这种不预约时间,还赶在大早上突然造访的急事,八成不会是好事。
达西: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为什么没有提早一天离开伦敦,只要提前一天就好!
达西用餐巾轻拭嘴角,站了起来。“我离开一会。也许今天会迟一些才能出发,你不如自行安排这一段时间。”
“好的。哥哥。”
乔治安娜乖巧地点头,而看着哥哥离开,她也不免升起一丝隐秘的好奇。
所谓银行业务相关的急事,难道是某一只银行股票将要大涨或大跌了,分分钟会涉及千百万英镑上下的大生意?
在一起共事五个多月,研究室的氛围非常融洽。
大家在研究结论上有不同见解,但是都仅限于学术上的分析争论,而没有除此之外的勾心斗角。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玛格丽特再次感谢达西,不论他最初是否怀揣试探目的将自己介绍到大英博物馆C研究室,但那里的工作时间灵活,而氛围环境真心不错。
因此,现在玛格丽特愿意主动问一问乔治教授有什么难处。
乔治教授喝了一大口咖啡,终于吐露了所为何事。
“我想请你调查一起命案。死者本·奥利弗是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毕业后,他留在伦敦政府部门做事,处理一些财政上的琐事。上上个周六,他在夜间回家途中被人杀害了。”
今天,周二。也就是说距离死者身亡已经过去了十天。
以死者是公务员的身份,时隔十天再来找人调查似乎有点晚了。
周日休息无人发现奥利弗出事的话,等到周一他没有去上班,同事怎么可能不稍稍询问一番。当得知公职人员失踪,苏格兰场也不能怠慢无视,所以说要查案早该查了。
那么为什么现在又找外援?
最有可能是调查的进展或结果并不理想。
玛格丽特却另有一问,奥利弗被害,难道他没有家人在伦敦,为什么需要乔治教授来代为请人查案?
“上帝!居然是涉及命案。人命何其可贵,乔治教授,还请具体说一说到底怎么了?苏格兰场没有进展吗?”
听听,这是多么善良且关切的语气!
乔治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瞬惭愧的情绪。他确实教导过奥利弗,但对方五年前毕业了,而他差点都快忘了那位学生,又岂会关注其生死。
今天的委托,实则是马修想要调查奥利弗死因,但又不方便亲自出面。
“哦,是的,苏格兰场已经抓到凶手了。当夜奥利弗去了土耳其浴场,在回家的路上被车夫彼得杀害了。”
乔治隐去了复杂情绪说到,“案发动机与经过似乎一目了然,奥利弗身上的钱包在彼得家被发现,而作案刀具也被丢弃在彼得家附近。案发后第四天彼得就被苏格兰场迅速逮捕,且羁押在看守所。”
玛格丽特确定有人对彼得是凶手一事产生了怀疑。“然后呢?彼得不认罪,您认为凶手另有其人吗?”
然后?
乔治复述了昨天马修的话,“我们都知道很多被抓的凶手不见棺材不掉泪,有的人在证据面前也是拒不认罪。苏格兰场认为彼得就是那种顽固分子。”
玛格丽特正在想是否要她去探寻彼得的口供真假,则见乔治教授的脸色不太好。
只听乔治说到,“没有机会再让彼得认罪或自辩了。上周三,他被收押的当晚就死了。”
“死了?”
玛格丽特终于开始有点兴趣,“怎么死的?难道是收押所内的斗乱事件?”
乔治摇头,“按照尸检结果是急性喉咙水肿,引发了窒息性死亡。我找了一位权威的医生朋友咨询意见,亨利·杰基尔医生给出了推测,彼得可能不适合食用花生,那会要了他的命。好巧不巧,监狱那天的晚餐是含有花生粉的面包。”
花生过敏,轻则面部红肿,重则休克死亡。
玛格丽特记得上辈子的一组调查数据。
在英国每两百人当中有大约一人会对花生敏感,多数都是轻微症状,而从儿童时期就会被发现且伴随终身。①
然而,19世纪对于过敏尚未有清晰认知。如今唯一公认的过敏病症为枯草热,即后来的季节性过敏鼻炎。
至于后来人们熟悉的食物过敏,需要等到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广为人知。②
这个时代能够给出食用花生是致死病因的推测,那位杰基尔医生确实堪称见闻广博且医术高超。
乔治继续说到,“至于奥利弗的亲属,我与他们并不熟悉,暂时还没有取得联络。从资料记载上来看,其父母应该住在伦敦远郊。
明顿先生,如果你愿意接手调查,恐怕需要麻烦你走一趟奥利弗的老家。地址之类的,我已经从他工作部门搞到手了。”
“涉及一条人命,哦不,现在已经是两条人命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您的请求呢?”
玛格丽特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一心为了正义真相。“乔治教授,我愿意去调查一番。但您也知道,和苏格兰场打交道也好,或是去奥利弗先生身前工作的政府部门询问也好,他们也许不会搭理一位无名小卒。”
做人要自信啊!
乔治教授忽而语塞。他的好助理倘若去苏格拉场或白厅前一站,谁敢认为此人是无名小卒,就凭这一身衣服的价格也不会做出那种判断。
话是如此,乔治已经想好要找个帮手。
真正的委托人马修对此也没有异议,是找了两人都相识的人,严肃且认真的律师厄特森先生。
“厄特森律师对司法流程很熟悉,也和政府部门打过不少交道。虽然他沉默寡言,但确实是一位好帮手。”
乔治如是说道,“有他在,调查不会遇到流程上的困难。明顿先生,希望你们能合作愉快。当然,我已经和厄特森律师说清楚了,一切以你的判断为主。”
这也是委托人马修的意思。
“多提一句,厄特森律师与杰基尔医生相熟。”
乔治补充道,“对于死者尸检方面的问题,你们尽管可以去伦敦大学医学院询问杰基尔医生。”
很不错,颇有条理地安排。
玛格丽特微笑着点头,这样的有条不紊很像乔治教授的一贯风格,但她依旧怀疑真正的委托人另有其人。
乔治没有再多说什么,事实上他了解得也不多。
除了找杰基尔医生询问疑犯彼得的死因,其他已知调查情况都是马修给的资料。
他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实在太清晰。
“这不关你事。”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她脚步飞快的朝外走去,回头呵斥着让他别跟上来。
心里乱的像一团麻绳,绞的让人呼吸不了。
她走出花园,朝热闹的地方走去,侧身钻进人堆里。
第 97 章 九十七,三更
清晨。
大脑像是被扔进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抽过一样隐隐作痛,玛格丽特在被子里蛄蛹着,然后慢慢的爬起来,她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愣神。
今天是礼拜几?对了,昨天跟主编说好了要写稿……得准备准备选材,嗯,还有什么来着?
玛格丽特揉了揉头,准备起身,又猛然瘫倒下去。
靠,她好像跟索伦求婚了。
玛格丽特一点点回忆起了昨天关于那杯香槟之后的事情,她还记得自己在庄园外的丛林里奔跑,一点也不害怕,只顾着往前跑,然后累个半死,找到了索伦,然后她……
九月下旬,一叶知秋。
玛格丽特完成了有关《伦敦公共交通出行指南》·「地铁篇」的全部编写工作,将文稿呈交给研究室的乔治教授审核。
据悉这套指南会在万圣节前出版上市,如果销量达标还会给一笔额外的稿费奖励。
也许是几百英镑?
玛格丽特没太在意,编写地铁通行指南所带来的收获,早就不在编撰工作本身。
阿贝尔行长为感谢金库保卫战的成功给出了丰厚谢礼金。假设她再破获几起相似案件,轻轻松松就能在伦敦成为有豪宅一族。
不过,金库打劫案可遇而不可求,短期内应该不会上演第二次。
此次未完成式的大劫案引发了一系列震荡。
不仅在伦敦范围内,当消息传到欧洲、东方、美洲等各地,各家银行、古董行、珠宝行等,但凡在地下库房储存了贵价财物的商家都准备加固防盗与安保措施。
不必惋惜,生财有道的办法远不止一条。
盯上劫匪的本意就不是求发财,更多是为了平淡生活增加乐趣。若想求财,自然还有别的途径。
近日,玛格丽特闲来逛一逛金融城,阿贝尔行长贴心安排了助理作为向导。有人指路,即便是丝毫不懂的外行,对于股票、外汇、期货、航运、保险等等各类交易也可以瞧个热闹。
当然,玛格丽特不是外行。同样的宣传单,同样的关注点。
白厅街,英国政府某部门办公室。
午休时间,办公室内其他职员都去餐后散步了,只剩一人临窗独坐。
年轻男人,西装革履。书房内。
达西听完了两人的来意,他非常想问「每天做地铁上下班的人那么多,就你有一双抓到银行金库打劫者的眼睛。M·明顿,你的好奇心如此与众不同,而且还将它付诸实践,你怎么那么行呢!」
达西:请注意,此处绝不是崇拜的语气。
“不论怎么样,大家相识一场。达西先生,我们岂能看你遭受飞来横祸弄丢一笔钱财。”
玛格丽特简明扼要地说完来龙去脉,银行被抢了金库会不会将损失转嫁到用户身上,简直是小孩子都知道回答的。
“也是为了维护更多人不平白受灾,既然发现了问题就要勇于解决它。想来,您这般的绅士会愿意伸出援手,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引荐一位法国AB银行可靠的管理者,告之其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
达西的腹诽之言终是没能出口,而且他沉默了十秒也无法做到果断拒绝,因为他的确存了一笔钱在法国AB 银行。
真的不多,也就五百英镑。去年银行开业之日收到邀请函后象征性地开户存款,只当做是支持一下银行业务。
五百英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本世纪·拯救地下金库被劫的超级英雄之一」称号吗?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如果今天找不到他,明顿先生以其四个月就能在大英博物馆混得风生水起的本领,一定能成功地下午歇市前坐在法国AB银行行长室里喝下午茶。
找他,就是为了更省时更省力。
问题在于,他乐意被冠上那种奇奇怪怪的称号吗?!
接下来怎么办?
或许,把定时炸弹移交给应该处理它的人,自己两手空空时就能轻松不少。
大约二十四岁,高个子,不胖不瘦,不苟言笑。
面前桌上整齐地放着一大叠处理好的公文文件,那些却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此刻,正从口袋里取出今天新获得的宣传单。真是一个好消息,小甜甜彩虹糖果屋推出初秋新品了。
扫了眼日历。9月8日,两周后的周六下午不用坐班,那时去买就不错。
索伦想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至于亲爱的弟弟做出的推论式提醒,比如‘我敬爱的哥哥,你的糖分摄入量与你的日常运动量越发成反比。相信用不了几年,你就会荣幸地成为一个减肥困难的胖子。出于健康考虑,真的不控制一下吗?’,那些话听听就好。
减少糖分,这辈子都不可能减少的。
至于运动,很多时候真的是不想动,请暂时遗忘不得不动的情况。
至于人到中年后发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把一直保持俊瘦身材的任务交给今年进入大学的歇洛克,而不是为难他的哥哥。一位入职两年的职场新人更需要甜食带来好心情。
如此愉快地决定了。
办公室外,陆续有脚步响起。
当同事们结束午休回来,谁都不可能看见被索伦妥帖放回口袋的糖果新品宣传单。
一切仿佛严肃如常。
十九世纪的金融市场也没有一百五十多年后复杂,但她不会掉以轻心地自持有前瞻性眼光而无视时空差异。
电报通讯是目前最快的信息传递方式。三年前,欧洲与美洲之间的第一条跨大西洋海底电缆铺设成功,这也加速了国际金融市场的发展。
即便如此,如今的金融交易依旧与高效差了一大截。人们无法想象充斥着交易所大厅挂满电子屏幕的实时动态更新,更不谈通过互联网获得瞬间知晓地球另一侧发生的事。
现在,仅以获知每只股票的价格变化举例,商人们只能通过阅读定期的交易指数纸质报告的方式获得。
人们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交易所的行情员每隔几小时汇总新数据,再一批一批地打印汇编成册。
交易所大厅的吵吵嚷嚷成为常态。信童们急于获得最新指数给雇主送去,而等商人们或经纪人们看到报告,那可能已经两三个小时前的数据。
这绝对脱离了「实时」一词。
时间就是金钱,金融玩家们无一不嫌弃他们获得的金钱不够多,谁不想追求高效。
有需求,就能发现商机。
玛格丽特搜罗了一堆新闻报刊以及资料,确定上辈子在19世纪六十年代出现的股票自动报价机仍无影踪。并不奇怪,两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有存在小差异,当具体到某一发明就更可能存在时间差。
那不是太过复杂的机器。乍一看有点像是自动版的打字机,体积也是差不多大小。
制作这种机器需要结合电报通讯技术的部分原理,通过电报线路获得来自另一端的股票价格,随后将数据的变化持续不断地自动打印在纸条上。
听起来似乎简单,但想到这一发明需要创意灵感,灵光乍现并不常有。
于是,几张设计图新鲜出炉了。
玛格丽特还购买了二手电报机、金属零件、制作工具等设备,着手亲自将第一台自动报价机制作出来,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搞出了雏形机。
接下来只要将对零件、线路等进行具体微调即可。
“OK。”
玛格丽特对着操作台上的雏形机满意地点点头。脱下工作手套,清洗了双手,拉动响铃让女佣送来一壶红茶,顺带可以让厨师准备午餐了。
来到窗边,喝杯茶暂作休息。
玛格丽特又从茶几上的玻璃罐取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初秋微凉」的糖果送入口中。
窗户半开,秋风渐深。
风吹过,在茶几上的《甜食品鉴·秋》书页被微微吹动。
放眼整个工作间,满是线路图纸、电报机械原理论文著作、电线与金属零件、焊接器械等物品,仿佛身处一个冷硬空间。
此时此地,糖果彩色玻璃罐与《甜食品鉴·秋》一书的存在非常显眼地格格不入。
玛格丽特的视线扫过书页,隐约还能看到半截外露的金色书签。
这套来自陌生老妇人的赠书,原本它的命运是会被随便塞到书柜的某个角落,但她信手一番之后发现此书出乎意料地可读。
《甜食品鉴》讲述了适宜春夏秋冬不同的甜食。包括它们的诞生过程,制作手法,以及相关的趣闻。
没有使用华丽炫技式的文字,而是娓娓道来一则则故事。字里行间,仿佛银杏树落叶的秋日午后,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对小辈们诉说着生活中温暖的事——非常契合作者的笔名『大红帽』。
这套书适合安安静静地读,不时能令人会心一笑。
玛格丽特不再将书束之高阁,而是把它带到了工作间。休息时间翻一翻,放松大脑思维放松。
顺手也就使用了书籍自带的书签,是一片银杏叶上面绘刻着小蛋糕图案。值得一提,书签是用纯金打造的。
没错,纯金制作的书签。
合集有四册书,书签也有四枚,分别使用了春夏秋冬的不同时节树叶。以书签的精湛雕刻工艺来看,其保守估计市值二十多英镑,这个价格是整套书籍售价的十倍左右。
如此一来,还可能是老妇人随手在书店多买了一套书吗?
当然不可能。
玛格丽特后来去书店询问过,根本没有随书赠黄金书签的活动,这只可能是自行搭配。
确实有些小意外,那位穿着朴素的老妇人居然如此出手阔绰。而如果不曾翻开书页,根本无法看到其中的黄金书签。
另外,这样一套书只是被装在普普通通的布袋子里,也没有被精心包装,是否意味着它的购买者并并不在意那点钱?
玛格丽特承认那是一位有趣的陌生人,她想起那双遭遇倒霉事却仍旧平静沉稳的眼睛。
这套书几乎不存在错送的可能性,而是老妇人一眼就估测出了雨伞的价格,当时给出了她能给的最适宜回礼。
“伦敦,真是一座有秘密的城。”
玛格丽特轻轻拂过书页,俯视街上人来人往,缓缓笑了。有秘密也好,秘密让生活更有趣。
玛格丽特在夏洛蒂迫切催进度的目光中回过神。
夏洛蒂十分期待索伦能快点有人管束,别再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居无定所。
玛格丽特想了想,直白的说道:“我要在伦敦办,大办,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报纸也登上一个月的。”
她琢磨着,这下全伦敦都能知道她的名字了,知道了就行,她不纠结是以什么方式。
人怕出名猪怕壮,可她有新书正在印刷,且不怕这个。
第 98 章 九十八,一更
当日是个罕见的晴天,珀利与伊丽莎白逗留到中午就想起来有约好的牌桌要去,夏洛蒂还在与玛格丽特一起吃下午茶,商量要事。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夏洛蒂也开始向她交代索伦的家底,以及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索伦得知了一直被蒙蔽的真相,又看出来梅格姑姑的谋划,干脆与她挑明,达成了某种合作。
温菲尔德家的财产,属于索伦父亲的那部分,都由他做主变卖股权,纺织他不感兴趣,那些工厂也不是他的志向,干脆半送半卖的给了梅格姑姑,换了一笔流动资金,索伦带来了一半到伦敦,为铁路公司注资。
为了能合法的处理这些股权,梅格不知道从哪个快绝嗣的贵族家找了一个智力只有七八岁的男人,简单的办了婚礼,养在法尼奈庄园里,让对方当她的傀儡,包括祖母,他们的父亲,也交给了姑姑来看管,都被软禁在那个地方,对外宣称是养病。
这是索伦的要求,他无法看着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好好的活着,又不想让他轻易的死了,这么痛快。
九月八日,周六,伦敦晴转多云。
金融城一切既往的熙熙攘攘而纸醉金迷。但某些消息灵通人士或多或少听到了风声,两周前差点发生一起震惊欧洲的地下金库大劫案。
差一点发生,意味着将犯罪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
阿贝尔行长及时布局安排了逮捕队,将想要从地下水管道潜入的五个打劫犯一网打尽。
此后,法国AB银行伦敦分行又开除了两名员工,并且要为金库安保情报的外泄追究其法律责任。
外面流传的消息不多。
大致传言,打劫团伙由五位英国退伍士兵组成,他们与银行金库的建造者联合搞了一出挖盗洞抢劫。
值得一提,挖盗洞他们是专业的。退伍后,因为不想只拿朝九晚五上班的死工资,有两年埃及金字塔盗墓经验。
只是文物古董一行也不好搞。需要鉴定能力,更需要与中间商讨价还价,不如直接弄金块。这就有了打劫地下金库保险箱的想法。铤而走险做一票大的,一次搞定,余生吃穿不愁。
据闻打劫者挖洞两个月以来一直风平浪静,从未引起谁的怀疑与试探。最后关头眼看就要成功盗金,却猝不及防地被瓮中捉鳖,彻底栽了!
究竟是谁看穿了地下黑暗世界地秘密,又是谁最初发现了金库危险的端倪?
答案不为人知。
只流传出一个人物名缩写——「M」。
下午,16:05。
法国AB银行,行长办公室。
阿贝尔大致讲述了案件后续,对于银行内鬼的部分只简单提及了姓名与职务,因为牵扯过多人事秘密没有说得太详细。
反倒是像出演舞台剧那般,绘声绘色地描述抓捕之时的场景,那叫一个硝烟味十足而惊心动魄。
最后,他总结:“我距离抓捕现场只有十米远,把战况听得清清楚楚。多亏明顿先生的提醒,让我提前布置了足够的火力,否则我方说不好就要光荣负伤了。终于尘埃落定,今晚不如去新开的普罗旺斯餐厅庆祝一番?”
“您真是敬业勇敢的典范,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去前方指挥战斗。”
玛格丽特刚刚收下了一张一万英镑的支票,是单独给她的谢礼。对于一起出力的华生以及前来报信的达西,阿贝尔表示会有另外的感谢。
当下,玛格丽特不介意多夸奖阿贝尔行长几句。
“那种场面听起来就无比危险,贵行能有您这般英勇的行长坐镇,想来一定会乘风破浪,财源广进。”
不过,今夜的晚餐邀请就不必了。
玛格丽特以早有要事预约为由婉拒阿贝尔,不如将庆功宴挪后几天。凑齐了华生与达西,四人再一起品尝晚宴。
今天天黑之前,她确实有一桩正经事待办。
按照计划,等获得银行支付的报酬,就去「小甜甜彩虹屋」购买初秋款限定糖果新品。那可比和阿贝尔共进晚餐重要多了。
糖果屋在海德公园附近,新品上市的第二天应该还会排长队。
呼呼——
阵风一吹,天色倏然转暗。抬头观察云层,接下来一小时大概率将要迎来降雨,而且雨势不会小。
这就是伦敦。时晴时雨,其天气本质是变幻无常。
下雨也不可能阻止购买糖果的脚步。
玛格丽特却没有带伞,趁着雨滴尚未落下,顺路先去买伞。
伞,一把顶级伞,必然是长柄伞。
伞面、伞骨、伞柄、伞把的完美协作,让它抵挡住滂沱大雨与凌冽狂风。
在尼龙材料问世之前,伞面通常取材涂抹油蜡的厚层棉织物布料,可想而知它会很重。
或者使用几重编织的真丝,必然是细密织纱才能做到完美的防水效果。真丝令雨伞轻便了不少,更会焕发出丝质面料独到的低调光泽,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贵,不仅在伞面。伞骨以新型钢材取代了鲸鱼须,伞柄与手把由一根实木打造,木质高档而足以抗住不同程度的风雨侵袭。
工匠们再根据橡木、乌木、胡桃木等不同的木纹特性,雕琢出适宜手掌握控的伞柄造型,别致独特又不乏实用价值。①
面对琳琅满目的雨伞,当玛格丽特从静谧的「U记」雨伞店出来,她左手上多了四个长方形纸盒。
别惊讶。成年人不做选择,看中了好几把低调优雅、精致耐用的长柄伞,不必取舍必然是全都买了。
若问有无缺憾?有的,「U记」贵价手工伞店不卖折叠伞。
不论在伞店老板看来折叠伞是否脆弱且廉价,但无法否认它便于随包携带。
现在不是比较雨伞优劣的时候,以购买糖果为最终目标的今天,伞不是重点。
17:02,伦敦天空中阴云渐聚。
海德公园西侧,不少马车稍稍加快速度驶离,乘客多是提着精美包装的纸袋。凑近,似乎还能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甜香味飘散,是来自「小甜甜糖果屋」的新品。
此时,两辆马车相隔不远,一前一后停在路口。
玛格丽特看到一位老妇人在前方下车。
老妇人本来是高个子,但如今已经轻微驼背。头发灰白,衣着普通却是一丝不苟的整洁。
提着两只大布包,如果离得近些则能闻到布包里散发的淡淡油墨味,是装着新书或报纸的气味。
虽然老妇人走得有些慢,但步伐稳健,正一步一步走进糖果屋。
这真是一家老少皆宜的糖果屋。一条长队在等待结账,各个年龄层的客人都有。
随后,玛格丽特也进入了糖果店。她的注意力立即放到各式各样的糖果上,没有再关注其他顾客。正如此前对宣传广告的定位,来此是为买糖,而不是来邂逅艳遇。
购买过程有条不紊。每个品种挑选一些,价格不重要,顺眼的就收入篮中。取货,排队,等待付款。
排队过程中外面的风声愈发大了,天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昏暗。不多时,雨滴敲击屋檐的声音响起。
雨,终是落下,而且没有停止的趋势。买好糖果的客人加快脚步离开,为了早一步乘上马车。下雨天,再晚些可能就要去远处打车。
一条长队,总有人在队末。
玛格丽特正处在尾部,却一点都不着急。她早就做好了雨中散步的准备,也就是走上四五十分钟,只当锻炼身体。
二十分钟后,终于付了款。提着一大袋各种罐装糖果,撑起新伞,朝东南方走回家。
一进一出店门,前后只相差半小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街上的热闹被按下消除键。
天空乌云翻腾,沿街路灯尚来不及点亮就被雨幕笼罩了整座城,入目昏暗一片。
穿梭于街巷的人群都不见了,偶然快速驶过的马车溅起一地泥泞,车轮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愿。
‘咔嚓!’,‘刺啦——’
风雨中,有一把伞的伞骨突然折断,又听到伞面被刺破的声音响起。
雨伞被狂风大雨搞坏了,它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小事发生在大雨天。
玛格丽特走到十字路口,正要向左转弯过马路,就看到了右侧十米远的倒霉事件。
倒霉蛋是刚刚见到的老妇人,她手中撑着的雨伞突发了一些小毛病。半边伞骨断裂,而且伞面破了一个洞。
老妇人只能躲在沿街建筑的屋檐下。
长街空空,她一手提着大布袋与彩虹屋糖果纸袋,破了的伞与不停的雨将人困在城市的遗忘角落。
这一刻,老妇人微驼的侧影仿佛更添三分佝偻。
她拒绝了时间行程相冲突的,拒绝了需要跳舞的,只留下一场晚宴,请客的主人是一位伯爵。
因为珀利说,这晚宴她也会去,要组局打牌,玛格丽特虽然纸牌玩的不精,但对麻将有些手痒,偏偏这里又没人会打麻将。
她摸着下巴思索,等索伦回来了 ,她要教他打麻将,然后,对了!还得让他帮忙整个打字机出来!
玛格丽特想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或许还能开发开发这个人的作用。
第 99 章 九十九,二更
“这件粉的行不行?”
“不好,不衬你的肤色,让我看看,这件吧,浅绿色,很清爽。”
夏洛蒂将裙子往玛格丽特身上比划了一会儿,确定就这件了。
“那鞋呢?我们要不去店里挑挑吧?”玛格丽特询问着,明天她就要去贝兹先生家里吃晚餐跟他们见面了。
今早夏洛蒂特意来找她,联络感情,商量什么穿戴更好。
清理过壁炉,她的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又赶紧退出房间,给那两个男同事说好话。
“我平时不怎么来七楼,今天晚了的事儿,还请您二位宽宏大量,千万不要告诉莫里森太太。”
她没什么东西和钱好给他们的,至少堆出和煦的笑容,卑躬屈膝说些恳求的话语,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两个侍者听了,瞧着玛格丽特清秀的模样眉眼,反而红了脸,清清嗓子,道没有下回。
“只要里头那位不说什么,我们不会多嘴的。”
但里头那位想必也根本没时间在乎这样的小事。
得了这样的保证,玛格丽特才放心的离开,又走员工通道去了一楼和二楼,仅仅才扫了半桶灰,她就回到了11号仓库。
从壁炉里清出来的灰,一般都集中装进大铁箱子,每日装进麻袋,清晨都有收垃圾的人来用板车运出曼岛,送往那些需要碳灰来做杀虫肥料的农场。
玛格丽特看着时间,甚至还不到十点。
她又在仓库里清理桶子,正好碰见提着灰从四楼下来的艾米。
“你的活儿做完了吗?”
“做完了,你需要帮忙吗?”玛格丽特问她。
毕竟今天能干这样轻松的工作,多亏了艾米替她出头。
“还没,四楼的暖水管有一节堵住了正在维修,那片的客人昨夜都烧的壁炉。”艾米的脸上露出郁闷的神色,她试探性地看向玛格丽特。
“你要帮我吗?你要是帮我干的话,中午我可以带你去员工餐厅吃饭。”艾米合计着,她不愿意欠什么人情,反正她哥在厨房是主厨副手,多出一份上等的员工餐,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玛格丽特重重地点头,她早就听舅妈说员工餐好吃丰富了,酒店里两百多号人,大家休息的时间不一样,员工餐是全天供应的,有员工餐的很多人日薪没有一块钱,但大家都觉得划算。
说着,玛格丽特也不刷桶了,重新提起来跟着艾米上了四层,又忙碌到十一点三刻,这才重新回到仓库。
艾米与玛格丽特都累的够呛,她们二人与脸色惨白的劳拉擦肩而过,从员工梯下到负一层,后厨的看门人见到是艾米,寒暄两句,替她们打开了重重的玻璃门。
玛格丽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忙碌的身影,他们戴着雪白而高耸的厨师帽,身穿白色制服,围着围裙,站在灶台或者烤炉前,用平底锅或者深锅炖煮煎炸,忙的不可开交。
还有几个穿着燕尾西服的餐厅侍应生在来回端盘子坐升降梯从另一边上楼,没等玛格丽特再看一眼,艾米将她拉进了左拐的一道小门。
这个时间正是酒店餐厅忙碌的时候,员工区也有许多人排队打饭,玛格丽特甚至在人群中瞧见了露易丝,但人太多,露易丝没瞧见她。
员工餐区也划分了三六九等,外面是大锅饭,艾米将玛格丽特往里带,穿过两道小门,进入了厨师们的小饭堂。
艾米将玛格丽特带到了这隔壁,她的独占一间的宿舍里。
这间宿舍本来是属于她哥的,但她哥已经结婚了,在城里有自己的公寓可以住,于是这中层员工的宿舍就便宜了她。
窄窄的一间,宽长不过两三米,摆了单人床和桌椅板凳,窗外是一条排水渠,透着阴翳的光。
玛格丽特虽然认为风水不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儿看起来比她住的地方宽敞多了。
随后,艾米端着两个盘子进屋,玛格丽特接了,二人在桌子前头坐下。
艾米说道:“厨师们的午餐都吃的是昨儿客人们剩下的食材,有羊肉,鹅脯,你放开吃,不够我再去拿。”
两只盘,一只是黄油煎过的,焦焦的蓬松面包片。
一盘是各种肉类的边角料熟菜,有几片鹅肉,羊肉,牛舌,混在一起炒熟了,浇上口味浓郁的酱汁,还有几条培根,火腿肠,在阴冷的宿舍散发出缕缕白色热雾。
酱汁与肉类混合过的鲜味就像催化剂一般使人口齿生津。
玛格丽特咽了咽口水,她的脑子都看麻了。
穿越来这几天,就没一顿饭看见过这么多肉,这得花多少钱才能吃上啊。
玛格丽特艰难地开口,朝艾米问道:“你平时……吃这么好?”
艾米摇摇头,她给玛格丽特递了面包和刀叉,她这人一贯讲情面,既然玛格丽特今天忽然敢答应她跟劳拉对着干,那就算得上是她艾米的朋友了。
“平时哪能吃着这些,还不是因为彭戈利经理怕‘蛋白石’套房里的先生要在酒店用餐,特意叫厨房将各类名贵的肉食都备了,所以才剩下这么多。”
听到这里,玛格丽特才对‘蛋白石’套房里居住的人产生出好奇感,但她又很快的把这份好奇压了下来,一口接一口的享用肉食。
算不上有多美味,但好歹是她时隔多日才再次吃到的肉,玛格丽特很是珍惜,她吃过了饭,胃里撑的往外顶。
若不是怕连累艾米被抓包,她很想去偷一碟回家给她家里的其他人尝尝。
“我不能白吃你这么多肉。”玛格丽特告诉艾米她最近在自学裁缝的事儿,又道,早上她戴的那双手套就是自己做的,问她有没有旧衣裳,可以改手套,帽子,改成马甲,上衣也是可以的。
艾米没有料到,她早上就看见了玛格丽特戴的东西,还以为是买来的。
她不解地问:“既然会了这种手艺,为什么还要在酒店扫壁炉?”
玛格丽特苦笑:“我太穷了,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给的薪水。”
艾米闻言,撂下刀叉,弯腰从床底拖出木箱,她拿出一件薄薄的印花棉布罩裙,指着上面一团烧焦的豁口说道:“你瞧,我这条罩裙被灶火融了好大一个洞,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棉布。”
这个时候,中产阶级,或者上流社会的女性流行穿最新式的巴斯尔裙。
但对于劳苦大众的女性来说,时髦几乎没有什么发展可言,冬季着装,除了长裙就还是长裙,与十七世纪的女仆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她们没有华丽的裙裾装饰,只有一体的连衣款式,为了节省面料,通常裙摆不大,如果想装饰,只能在外面穿半身或者整身的罩衣。
但夏季的衣裳,穷人的款式就多了一些选择。
艾米至今还很可惜这衣裳,她介绍起来由:“这是我姐姐给的,她原在一家剧院的老板家里做女佣,夫人是一个爱面子的女人,常给她们这些女佣赏旧衣服穿,这条罩衫是我姐姐用夫人的旧衣改的,她请棚户里的裁缝做,还花了半块钱。”
“你要是能帮我把它改成夏天外穿的半袖上衣就好了,我可以付给你工钱。”艾米又从自己的钱夹里拿出三个十美分,“这些够吗?不够的话,做好了我再补。”
“够了够了。”玛格丽特还是第一次接到单子,她想着先做了试试,将东西和钱都收下。
罩裙改成上衣还算简单,几个裁片一缝,再打上一排抽绳洞,做成低胸的抽绳款,里面穿一件薄胸衣,下身套一条高腰的半裙就是夏季的打扮了。
十二点过后,玛格丽特带着破洞罩裙离开利兹酒店。
她打算先回家一趟将东西放下,再拿着露易丝和艾米给的钱去一趟博朗伦磨坊的棚户小市场。
艾米给了三十美分,露易斯给了三十五美分,玛格丽特自己取了十美分,见托马斯和贝拉都吃过东西照旧在家里烤着炉子做活儿,她又紧接着将钱放进最贴身的口袋里,接着离开家。
风雪依旧,路边的行人很少,只有马车驶过,在石质路面上的白色雪地留下深深的马蹄印和车辙。
博朗伦磨坊里的不算很远,这里名叫磨坊,实际上是两百年前的称呼了,自从独立战争之后,这里早就不是磨坊,而是位于两条居民楼之间的步行小街。
玛格丽特顶着一头积雪从铁栅栏门进入,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这里两边的商店都是很简陋的棚屋,紧紧靠着两边的楼房,用木板或者瓦板搭出来,因为不能挡背后建筑物的窗户,所以几乎都修的很狭窄,很多仅仅只有一两米之宽,只尽可能的把屋子修长。
可供人行走的路,为了防着有小偷混进来,都只留了单人行走的空余,二人并行时连转身都有些勉强。
油润肮脏的实木门框,覆盖着灰尘和冰的玻璃橱,厚重积雪的斜面屋顶,冒着黑烟的炉子,抱着懒猫取暖的老妇人,随意闲逛的穷小子很多。
在这宽一两米,深三四米的空间里,这些本地或者移民来的店主,几乎利用了所有的空间,他们把成色良好的二手衣裳,鞋子,皮带等等挂在墙上,放在置物架上。
又把成色较差的二手货堆在门口的摊子上,供人随意翻找自己需要的物件。
二手的服装,家具,鞋帽,甚至是书籍,推车,这里应有尽有,拥挤廉价堆叠,给人一种花上两块钱就能办齐所有家什的错觉。
来这里买东西的都是兜里没货的人,所有的店家都一副懒而精明的模样,玛格丽特脱下了酒店的制服,看起来像个更穷一点的那种人。
玛格丽特看着,忽然有点后悔,她欲言又止,噎了噎。
“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说了,她就不用纠结那么多了,二十万英镑,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她脑子被驴踢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索伦听了,只觉得好笑,得亏他纠缠过她,不然还真信了她的鬼话,要是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走吧,两个小时还剩一个小时,我们去公园里走一走。”
索伦仿佛只是工作间隙完成了一个小事物,二十万英镑眨个眼睛就成她的了,玛格丽特有些飘飘然,反应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索伦比以前更好看了。
第 100 章 一百章(一更)
伦敦的夏季,温度升高后四处是灰蒙蒙的尘埃,不过昨夜下过大雨,今天日头还算干净,公园旁边就是一座小教堂,周围是草坪,也有树木与坟地,可周围有许多人在树旁种满绣球花的步道行走。
玛格丽特与索伦也混在其中,她已经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有些怪闷的慌。
索伦听她说起那天去贝兹先生家里的事,他不免询问起玛格丽特,他们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有些不确定,毕竟这是夏洛蒂一时兴起凑起来的饭局。
他的舅妈是个单纯人,舅舅却很会洞察人心,虽然他不会对玛格丽特说些不好听的话,但索伦觉得还是得问问。
“科林医生,快过来,切蛋糕了。”科林太太马上把科林医生叫走,缓解可尴尬的场面。
要说科林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
她跟史密斯太太可是势均力敌的情敌。
史密斯先生更加青睐于科林太太,主要是科林太太太温柔了。
结婚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跟科林医生吵过架,她一直都是迁就着科林太太。
史密斯老太太不喜欢科林太太,她认为科林太太太多心眼了,心思也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表面功夫做得好,让人看不出来。
实事证明史密斯老太太没有做错,科林太太可没有史密斯太太那么好拿捏。
要是史密斯先生娶了她,估计不会把自己亲生老母亲的话当会事。
要不是史密斯老太太阻止,史密斯先生直接向科林太太求婚。
史密斯太太一直都知道科林太太心眼多,对她最终嫁给了史密斯先生耿耿于怀,她抢走了她的爱人,科林太太一直嫉恨她。
科林太太倒没有嫉恨她,就是想要给她添堵。
史密斯太太看好威廉蒂芙尼这个黄金单身汉。
科林太太却撮合露西和索伦,还经常把两个人安排在一起,认为同龄人更加有话题人。
威廉蒂芙尼将近三十,对于露西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说,她把他当成是大人,她显然更加喜欢跟索伦,玛格丽特在一起玩。
史密斯太太看到科林太太这么安排更加生气。
科林太太是她以前的情敌,露西是她的女儿,玛格丽特是她潜在的情敌。索伦是个玩弄她女儿“感情”的纨绔子弟,她可不认为索伦会娶妻,至少得过六七年才会娶妻,就算娶妻也不会娶露西,一定会娶一个有百万嫁妆傍身的贵族之女。
“亲爱的,你让科林太太把露西和索伦,玛格丽特分开,她们坐的太近了。”
史密斯先生认为自己的妻子在无礼取闹,更何况这是科林医生的生日宴会。
“还是算了,科林太太是女主人,她安排的,肯定有它得道理。”
“你还是偏向她,她已经成了科林太太了,你还是放不下她!”史密斯太太彻底恼火了。
玛格丽特主意到史密斯太太恶狠狠的眼光。
“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玛格丽特问索伦。
“可能是你今天跟她撞衫了吧!”玛格丽特终于对索伦死心了,她确定索伦对制药不是很感兴趣,那怕她都违背了祖宗的规定,把祖上是祭司的事都跟索伦说。
玛格丽特的家族在中世纪是大领主的祭司,在十八世纪开始转行当药剂师,他们家族的人开始从事跟药品相关的商业活动,会亲自制药配药的人不多,就像茱莉亚的父亲,他是完全靠着自己祖上留下的秘方,雇佣工人在工坊制药,至于他本人完全不会,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他死后,药方也失传了,马丁太太立马把他留下的关于制药的书,工具,全部都收拾掉。马丁太太还在守孝期间就逼迫茱莉亚赶紧嫁出去。茱莉亚誓死不从。
这个时间段,也没有人关心制药,也没有人做生意。在马丁太太的神操作下,以前的客户彻底流失。
罗拉太太倒是拉着玛格丽特问了一大堆,“青春小姐,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瘦下去,我最近胖了好多,很多人见到我,都说我的脸变得很圆。”
“你平时吃什么的?”
玛格丽特今天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裙,裙子是用轻盈细纱制成的,平时玛格丽特很少穿,今天是科林医生的生日宴会,她才穿出来。
玛格丽特看到史密斯太太穿的也是一件蓝色的裙子,她的裙子是绸缎,并且穿过好几次了。
“我也没有想到她今天又穿蓝色裙子。”玛格丽特为了喊冤,“而且,我们的款式不一样啊!”玛格丽特使劲的为了自己找补。
“总不能让我当初把裙子脱掉吧!”
“看她的眼光,她恨不得马上把你的裙子扯烂。”
玛格丽特听索伦一说,赶紧握住自己的裙子,放低声量,悄悄的跟索伦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被史密斯太太扯掉裙子,比在你家的古堡里的暗道困住还要可怕。”
“露西,我们到外面坐去。”史密斯太太过来拉住正在吃橘子的露西。
“妈妈,我不想出去外面坐,外面太阳大。”
“多晒晒太阳。”就把马丁太太来说,她也是利益至上的人,她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他逼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老爵士,茱莉亚不同意,她立马又把另外一个女儿安妮推出去,老爵士更喜欢漂亮的茱莉亚,而不是相貌平平的安妮。
如今她又把主意打在玛格丽特身上,玛格丽特可比安妮漂亮多了,虽然玛格丽特跟茱莉亚不是同一类的淑女。但是玛格丽特可是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她相信一个年纪大的绅士不会拒绝的,就算不在乎玛格丽特的容貌,也会在乎她的庄园。
苏珊娜的嫁妆折合起来,可整整有两万英镑!
马丁太太认为,完全是安东尼太太给的嫁妆起了作用,不然霍桑爵士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绅士,会娶一个农村的乡绅的女儿。
马丁太太不想给嫁妆,又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入富裕的家族。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又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玛格丽特身上。
玛格丽特感觉到自己的亲戚都在算计她,都想把她推入深渊。
她干脆跑回奥斯特这个小村庄。不想跟那些大富大贵的表亲接触。可万万没有想到,她都跑回村庄了,还是没有躲过,别人背后对她的议论。
“亲爱的,你一定嫉妒茉莉贝尔。”科林太太笑着说。
“我嫉妒茉莉贝尔?我没有嫉妒她。”玛格丽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嫉妒她?
“你承认吧!”科林太太笑了笑,“我知道你嫉妒她,虽然你们两个都是漂亮的淑女,可她是准男爵的女儿。而你只是一个乡绅的女儿。”
“来参加舞会的,那个不是乡绅的女儿,苏珊娜是,露西也是。”
“可你跟她们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嫉妒她。”玛格丽特想不明白,为什么科林太太认为她会嫉妒茉莉贝尔。
“肯定是茉莉贝尔察觉到你对她的嫉妒,她才离开格兰迪庄园的。”
“平时不是你说,让我不要晒太阳吗?”露西不明白。
“出去。”
“好的,妈妈。”露西不敢反抗自己的母亲,她也不敢反抗自己的父亲。她回头看了索伦一眼。
威廉蒂芙尼刚从舞池出来,他邀请了不少淑女跳舞,他正好想要邀请露西。
没有想到露西,被邀请走了。
“玛格丽特青春小姐,是否能邀请你跳一支舞。”
“威廉蒂芙尼先生,你是知道的,我跳舞跳的不好,会踩到你。”玛格丽特决定她去跳舞,就剩下索伦一个孤零零的坐着,本来索伦的行为举止在村里看来就很古板怪诞。玛格丽特不陪着他坐着,会显得他更加怪诞。
露西史密斯也不跳舞,完全是她母亲史密斯太太不允许。史密斯太太替露西拒绝了好几个绅士的邀请。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现在在这里坐着也是干坐着,我们一起去跳舞吧!索伦岗特先生他不喜欢跳舞。”
索伦还是没有说话。
“好吧!”
索伦没有任何表亲,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来。
玛格丽特和威廉蒂芙尼只跳了一支舞,就离开了舞厅。玛格丽特每次跟威廉蒂芙尼跳舞,都是只跳一支舞。
跳完舞后,她能感受到周围乡绅和淑女们,若有若无的恶意。
这种恶意不能被忽视,比如贝尔夫人对她的恶意。
玛格丽特不可能把贝尔夫人对她的恶意,视而不见,虽然她不知道贝尔夫人的恶意从何而来。
威尔太太作为贝尔夫人的老朋友,她显然知道贝尔夫人的恶意从何而来。
原因在于玛格丽特的背后的庄园。至于容貌,贝尔夫人年轻的时候,她可比玛格丽特漂亮多了,不然她也不会凭着那点的嫁妆就给嫁给了老爵士。
玛格丽特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继承理查德的庄园,玛格丽特是格兰迪庄园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这几年,理查德把格兰迪庄园经营得一派糊涂,贝尔夫人心里才好受些。
起初的情节十分类似于浪漫的爱情小说,两个主角的相识过程写的很细腻,中间忽然剧情急转直下,后面又花费了许多的笔力来收尾。
可看到最后,他莫名地觉得很悲伤,觉得女主角很命苦,感觉好像结局实在太现实,都不像个小说了,莫名让人觉得很揪心,那她写的时候会不会也正伤心呢?这里面有她对自己生活的影射吗?
他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问,只说写的很好看,他觉得很好。
玛格丽特本还以为能得到什么一针见血的评价,却没想到他是个气氛组,也不知道看懂了什么人性的扭曲和女主成长线没有。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她看向索伦的脸庞,目光里充满了怜爱。
“算了,这还是有些为难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