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寂寥意.4


    榻间那人眉头紧锁, 汤药喂了几遍也不见好转,白日里那一剑惊动天下,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方上莞将自己关在殿内炼制能救他徒儿性命的丹药, 平日里那些云淡风轻此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像是一瞬间沧桑了好些年。


    许话宁和沈执白守着她。


    什么天资第一、什么代掌门……没有一样是本该她去背负的东西,至少灼雪门不是。灼雪门曾经还将她推出去受死, 谁对得起她, 这白玉明月哪里值得她如此一博。


    连许话宁都为此刻气若游丝的徐风知感到不值, 心疼总生酸楚。


    榻间眉目比月色还要苍白, 往常那些生动神色再不得见。许话宁合目,神色分明悲苦。


    在看到她使出那一剑的时候,许话宁隐约能懂她的抉择又绝望崩溃地哭出声来。她比谁都明白徐风知说出的那些话。


    灼雪门是她所有自在的开始。


    若徐风知弃掉灼雪门, 她不怪她, 真的不怪,没人会怪她。她甚至隐隐地想要她走,她本就自在,去天下哪里都应该。


    她是她师姐, 师姐该保护师妹,不该是师妹提着剑用尽最后一口气挡在她面前…哪有这样的道理。不是这样。


    许话宁泣不成声恼她怪她, 为她施针手抖得不像话, 飞速抹去眼泪咬着牙刺入银针, 沈执白在一旁运转内力为她二人护法。


    乌血溢出嘴边许话宁仍旧不肯收针。


    谁都别想夺走她师妹, 谁都别想。


    念力有时如此可怖, 一贯清冷疏离的师姐居然也会在这一刻失了控, 走火入魔往往都在这种时候。


    沈执白眼底晦涩, 心中对她太过担忧, 不知该不该停, 但许话宁就像是猜透了他心中念头,愠怒刺来一眼呵道:“做什么!不准停!”


    呵出这几字会泄掉心口堵塞的念力。


    眼泪砸出了许话宁的眼眶,她一点在哭泣的神色都没有,她只是由着颗颗分明的泪珠滚落,眼睫沉重也不眨一下,盯着徐风知那张已无血色脸,满心期待她脸上能有一丝变化,一点点也好。


    针已施遍。许话宁再无他法。她自己身上的伤已然顾不上,拎着剑便要远赴药王谷去请天下解药仙来救徐风知。


    沈执白不放心她想与她同去,可她只是坚定地同他讲,灼雪门现在需要人守,她离开后都得拜托给他了。


    沈执白有些怔然,凝望她毅然决然地下了山,那背影单薄非常,可心底有个声音明朗地向他传递着几字,要他不必担忧。


    入药王谷许话宁已是衣衫沾尘,她鲜少会有这样的时刻,常常妥帖完美地站在高处,好似不染凡尘的瑶台仙子。


    而今发丝凌乱,脸庞不小心沾上了些许尘灰,她都不在意,一心求药王谷谷主天下解药仙来救她师妹。


    天下解药仙只向她道了一句。


    “我救人,那人受了多重的伤就得有一个人受相同的伤才行。”


    许话宁将剑搁在身侧,叩首至诚至虔,眸光决绝,“拿我命换师妹的命,我甘愿的。”


    许话宁这一生遥拜过父亲母亲,拜过师父师尊,拜过庙内古佛,为一人性命而虔诚叩首于她而言是头一遭。


    天下解药仙应允了她的请求,随她一同赶到灼雪门,可待她二人回到门中才发现,有人先她们一步赶到。


    ……


    月色总是似水,榻间呼吸微弱。


    风灌入内,窗开合,烛火全熄,有人素手关上红窗,轻轻缓缓,风止于屋外。


    月光幽幽向内瞥一眼,美人站在榻旁垂眸去看她,一身剑伤格外刺目,脸色也差得出奇。


    静了半天,他说:“蠢。”


    冷漠得很,细听也听不出端倪。


    他蹲下身,目光将她眉眼描摹几回,终是思念成疾难以自控,不情愿地侧眸低头,耳尖乖顺蹭蹭她唇,再道上一遍:


    “…蠢。”


    这回不必细听也听得出来,美人在软声怨她,说撒娇也没错。


    吱呀一声,孟凭瑾不耐烦地回望过去。


    原是一人从屋外头推开窗,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二人。月下,那少女衣饰华丽,隐约透着端庄贵气,眉眼间若是细看的话,能找出几分熟悉影子。


    她探究地眯着笑眼在他二人之间反复打量,猜出个七八分后,她扬了扬眉,“她要死了。”


    孟凭瑾没应声,绝色眉眼藏匿在晦影中。


    她笑嘻嘻,“真的哦。”


    那人缓缓抽出孤星一门。


    “要杀我吗——”她语调轻巧,原本是丝毫不慌的,即便有人在她面前拔剑是死罪她也泰然自若地用笑脸相迎,这是她一贯以来的本事。


    只是。那人的剑却非是为她而出。


    她眼看着那剑毫不迟疑地刺向他自己。


    这诡异走向来得措不及防,她慌乱眨眼,腾地站直了身体,高声喊道,“我骗你的,随口说的!你不要殉情啊!阿姐她没事!我给她吃了我带来的丹药!她的性命保住了,她没事死不了了!明儿一早就能醒!”


    剑尖堪堪停在他颈上命线,但凡再偏上一寸,便会顷刻间鲜血如注,死在她身侧。


    恍惚里,徐厌泪有些松了口气,回过神才压住阴郁半真半假地挽上个笑来,“你真喜欢我阿姐啊,竟然愿意殉情。”


    殉情…美人眼睫颤抖,勾动脉搏作响。


    下意识做出的抉择骗不得人…。自己说过绝不出去的,可竟然怕得要立刻跟去书外寻她…黏她至此。


    本就是为了不那么依赖她黏着她才离开她,现在好了,一点想要效果都没能达到,反而更黏着她。


    当意识到这一点降临在眼前而避无可避,孟凭瑾知道自己早就栽进去了,为了黏着她连什么都可以割舍可以改变。


    …喜欢她。最最喜欢。


    喜欢到愿意跟她去他一点都不喜欢的世界。


    孟凭瑾垂下眼尾,绵软水色分明是委屈的。


    自己这么黏她,她倒是绝情的很…。这么久也不来囚雪陵…明明那时提过了,说要回囚雪陵去了嘛…。不信她听不出。


    “不过呢,愿意为我阿姐殉情的人可是很多的。”


    话听起来有些酸,因为徐厌泪心里微妙地不爽着。


    为阿姐殉情这种事,凭什么让他抢先在前……绝不能。


    她扬眉,想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可待她抬眼,屋内除了她那尚且还在昏睡中的阿姐,哪里还有另一人。


    好怪的人。夜半来看她阿姐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意思,可又甘愿为阿姐殉情……莫非是爱而不得吗。


    她走进屋内,将徐风知身上的被子盖好,守在她身侧看着她。


    明明是从小就呆在一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她的眉眼,但大约还是太久没见到了,怎么这么想她。


    她伸手替她理了理发丝,叹道,“虽说不想让你回去,可你还是回去吧。……我想你。”


    她说过太多半真半假的话,总是不走心,如今话尾这三字她自己说出时居然觉得心空。


    像是少见地、坦白了一句真话。


    那时秋千之上,絮絮叨叨地同她阿姐说母亲不喜欢她、母亲属意的帝位人选是阿姐,说她活在这宫里如何艰难困苦,利用阿姐的心软将她逼走的人正是她徐厌泪。


    说来可笑,她以为,只要坐在帝位之上,一切都是她的,天下也好名声也好,包括她这夺目的、无人能够入她眼眸的阿姐也好。


    可谁想得到,那日的秋千荡得又高又急,她阿姐听完之后居然笑着说,“放心吧厌泪,你来做陛下,阿姐会支持你的,安心吧。”


    徐厌泪听不懂她说的安心是何意,然后就在第二日,阿姐荡到天外云边,谁都去不了的天外云边。


    徐厌泪很少叹气,做了陛下之后就更是很少叹气,常常挂着笑脸倚靠在帝位上,杀伐果断、喜怒无常。


    此时浓重漆黑之中,无人知晓赤真这位女帝又轻轻叹了口气,眼眸中对那人满是心疼,可又觉得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而难掩满意地勾起唇。


    “阿姐,我说真的,我有点想你。”


    她知道徐风知是听不到这些的,而她也正是知道徐风知现今昏睡过去听不到,才会挑在这一秒说出这些话给她听。


    相比于想或不想。徐厌泪眼眸暗了暗。


    那还是,帝位最重要-


    杨偿风打了败仗,各宗门灰溜溜回到自家才发现家里的山头都快被削平了。


    不必打听就知道是谁干的,因为那人连藏都不屑于去藏,扬剑便是孤星一门,三两道剑意悠悠然落地,各宗门新建的极为得意的几栋楼阁通通化为尘灰。


    何人敢拦,无人敢拦。


    那人走时,信步穿过他们颤抖举着剑的层层包围,步子极为缓慢,铃音在大气不敢喘的场合里那般悦耳。


    而后停在一人面前,美人轻巧弯眸,“下次,去囚雪陵找我。”


    那人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杨偿风是最惨的那一个。


    他的宗门一夜间消失,一群人回去后站在附近的山头上找了两三宿,直到最后才认命地、难以置信地望向众山头包围起来的那个巨坑。


    终于承认,这就是他们宗门曾经所在的地方。


    杨偿风骂了久珏三天三夜,最后险些走火入魔,拎剑赶到囚雪陵却被告知他们族长大人最近闭门不出,不见外来客人。


    他气得又是一阵吐血,赖在囚雪陵山门口非要让孟凭瑾给他个说法,把他的宗门连夜削平算是怎么回事,骂他果真要与天下众宗门为敌。


    他越说越气,最后把各宗门受害者都拉到了囚雪陵山下,大有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反正都一无所有了,他久珏还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他们就这样喋喋不休地在囚雪陵山外又骂上三天三夜,直到第四日拂晓之际,一人悠悠然回来,穿过众人,望着山外围起来的人笑问道:“你们做什么呢。”


    不是他孟久珏又是谁。


    合着他们在门口骂了这么些时日,他一直不在囚雪陵内。


    杨偿风最后是被抬下山的,不是因为什么过招时的剑意,纯粹是被气得。


    第52章 囚雪陵.1


    徐风知醒来后常常走神, 有时即便身处人群之中也会目光涣散在某处,抽离在他们之外,默不作声。


    许话宁是最先观察到这一点的人, 她太不放心,询问她是否有心事。


    徐风知摇摇头,她说自己在濒死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看到朦胧光亮就在尽头, 按理说她该飞奔回去的, 可她忆起一人, 脚步竟然时时后退, 不愿朝着光亮前行。


    她可以一走了之。但狐狸怎么办呢。


    漫长等待游丝气息终止的每一秒里,她满心都是后悔,当时只顾着亲他刻印他, 怎么忘记要把自己的身份证号告诉他, 忘记告诉他自己住在何处,要去哪里找自己才好。


    尽管狐狸说着不愿意出来,只是万一呢,万一离开她, 有日想她了,有一天会从书里出来, 想要找到她该去何处。


    于是一面是明, 一面是暗。


    她在生死边缘徘徊几日, 忆起太多眼泪忆起他太多伤心时分, 转身毅然决然地, 走向狐狸老婆存在的暗面里。


    …就陪他吧-


    贺平山在濒死前提醒她送子庄那些煞气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她对这句话留了个心眼, 如今调查出结果, 说是漫天煞气皆汇聚于一处。


    她看着密信上的地名。


    熟悉的地方。她无奈低眸。


    再回空城, 身旁已不是孟凭瑾。


    她要走进城中去,许话宁和沈执白急急拉住了她,她疑惑拧眉,而那二人反而比她还疑惑。


    “风知你不害怕吗?”


    徐风知不懂这和怕不怕有什么关系,她瞥了眼城中的热闹景象,和之前来的时候别无二致,若说哪里不同,那大概就是挂着的鬼面更多了些。


    她回过头,了然安抚师姐,“你们害怕鬼面吗?不要紧,这是他们这儿的风俗。”


    二人更加诧异,“什么鬼面?这不是一座破城吗?…还有鬼面?”


    她的眉愈发紧拧。


    抬手,指向城门内的热闹喧嚣,包子摊上蒸腾着白气,糕饼点心琳琅满目,几句叫卖也那样鲜活。徐风知抬眼盯着他二人问,“你们看到的是什么?”


    许话宁和沈执白疑惑不已,对视后依言向城内窥去。


    残布哀风,白纸飘零。街市两旁尽积满厚厚灰尘,城内灰蒙,哪里见人。


    他二人将这些尽数描述于她,最后总结时也用的是鬼城二字。


    徐风知提剑站在城门外,哪怕看上几千遍,这鬼城在她眼中也是热闹之城,绝不是假的。


    可为何会这样,分明是同一个地方,怎么在不同人眼中会呈现出不同的景象。


    在一旁听她说完这些后,沈执白沉默片刻,向她投来一眼启唇道:“或许,和凭瑾师弟有关。”


    徐风知睫翼轻颤。


    “凭瑾师弟是峂罗族的族长,关于峂罗一族除了说他们善用巫术鬼道外,早就有传闻说他们目可视鬼魂。”


    听完,她迟钝摇头,“可我不是峂罗族的。”


    沈执白只好将话点透,“他心里将你拽进去了,他认你,那样的念力偏转向你也十分应当。”


    “峂罗族都是这样,认定了那个人,那个人就分到他们的念力。更何况,他是峂罗族长。念力只会更强。”


    徐风知茫然抬头张了张唇,脑海里一瞬间挤进关于厉鬼魂魄的点点滴滴。


    第一回看到煞气,是那夜撞破巫毒娃娃,偶然瞥见了半分残影。她以为是她看错了。原来那时就已将自己困进心底。


    第二回是在宫中看到那团白雾,她从未想过,她本是不该不能看见的。


    第三回、第三回是空城。


    满城热烈喧闹,她走在城中,而孟凭瑾频频侧眸看她,耳尖红红地轻声问她不害怕吗。


    如今她才懂。这城是鬼城空城,她能看到另一副热烈,全是因为不自知地走在孟凭瑾明朗的喧嚣心意里,目所能及的每一秒热闹都是他默读出的喜欢与偏爱。


    是不是身侧美人还满心期待她发现了这一点……可她却忽略了美人频频望向她的眼睛,心底全是算计着离开他丢下他,他如何能不气不恼。


    徐风知眼底溢出温热万千。


    竟将他真心残忍伤害至此。


    而他居然只是出剑气得哭罢了,事已至此都没舍得伤她…小狐狸性子怎么这样软这样好哄……不能这样啊。徐风知泣不成声。


    倘若换作是她,那她一辈子都不要再喜欢这个人了。


    许话宁的手安抚在她的脊背,轻轻拍着她哄着她,沈执白松了口气望着她也是一阵心疼。


    谁都看得出,二人分明有情。


    这回从送子庄回来后两人变一人,徐风知嘴上应着没什么不要紧,可那模样明明是丢了魂还嘴硬。


    她泪眼朦胧地又深望一眼城中热闹,此刻还能看到这些,怎么还是喜欢她呢……不是说,再也不要黏着她了吗。


    孟凭瑾、孟凭瑾。


    唯余他名字能填满这些泪珠空隙,她眼泪断线,心头像是被狐狸不留情咬了一口,痛与酸楚交缠拉扯,不分几层。


    心里的狐狸张开口,懒散枕在她心上,用柔软肉垫按按她的心,绒毛蹭来蹭去,柔软温热,软声呜咽撒娇不停。


    似在闹她,为何还不来,为何为何。


    …是真的不要他了吗。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泪滴落地,她想向师姐和执白师兄说上一声,她要去囚雪陵一趟,接她老婆回来。


    可她还未开口,话宁师姐和执白师兄便双双展眉,“去吧,你本不就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将他接回去吗,如今只是提前罢了。”


    心事被温柔道破,她刚忍下去的泪再度失控。


    是,她本打算在处理完空城煞气之事后,老实去囚雪陵陪上那位峂罗族长几天,哄他实在容易,不行就把人亲哭将他诱拐出囚雪陵。


    但太想他太念着他了。


    算来十几天没见着他了。


    好久啊。眸底酸楚连连-


    囚雪陵要进行一场祭祀,身为族长的孟凭瑾要在高台上缠银铃将祭祀之舞展于天下。


    五年一次的祭祀事宜是峂罗族上上下下都分外在乎的事,决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


    为此孟凭瑾已经连着几日没合眼,不过他本也就睡不着,尤其是离开某人之后,夜里又回到之前那无法安睡的状态,常常坐在崖边一坐就是一夜。


    面朝着的方向,是千里之外被群山层层遮挡住的玉眉峰。


    他忙着和众长老商讨要穿什么衣裳,几位长老意见不一,各执一词听得他频频压下眸间阴沉。


    殿外进来一人,恭谨行礼,“族长,有人要见您。”


    殿上美人蔑然发笑,“难道谁要见我我都要去见吗。”


    传话之人将头埋得更低,“那人说,她来娶我们囚雪陵第一美人。”


    几位长老听得眉头一皱,正要代他们族长大人让这莫名其妙之人赶紧离开,可他们族长大人却腾地站起来,腰身银铃晃动。


    众人怔然生疑,见他们族长大人眸间似星、已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大殿,毫不在意快步穿过众人。


    抽身之快唯余寒枝雪一缕凝散在殿内。


    而囚雪陵山下,徐风知正无所事事地望着片片飞雪,不禁感慨世上竟有这样的地方,明明飞雪却不生寒意,明媚纯澈,温柔皑皑。


    按照时间来说,她知道自己等的有些久,但大概也猜到是老婆还在闹脾气,估计正躲在哪片雪色之后悄悄怨她,不肯轻易现身。


    她不着急,也并不打算用故意离去来逼他现身。本就是她亏欠更多,等上一等也无妨,等到他满意为止。


    事实也正是如此,明明一秒就赶到了那里,看到她、确定是她后终于安了心的同时委屈就蔓延开来,偏要站在纯白美景之后看她等待自己。


    在囚雪陵等了这么久才来哄他…慢死了,绝不轻易原谅,绝不要。美人眼睫落白雪,雪消融成水意。


    他原是这么想没错,可余光一瞥,一人试探着走近几步,看样子试图靠近他的徐风知。


    孟凭瑾一想起这二人的旧情忽地来了气,再也等不下去,快步越过净泷,净泷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走到徐风知身后。


    净泷其实只是想上前问殿下一句安便罢,可现今另一人出现,他知道他二人心意明了知道殿下不是来见他的,他都明白,眸中难掩落寞,艰难劝上自己几遍后回身走向他来路。


    太久没见到她,孟凭瑾那颗心也变得敏感非常。


    光是站在她身后就不知所措红了耳尖,偏开眼瞳想演出几分冷漠,但开口声线没稳住,软绵绵害羞就已经是在怨她是在撒娇。


    “…做什么嘛。”


    徐风知闻声回头,美人那绝色眉眼依旧是世间难得一面的漂亮动人,可他身后那些,她是第一次完完全全地看到。


    是地狱爬出来的怨念厉鬼,个个沉默垂着眼死盯着她,目光阴恻不寒而栗,人数众多漂浮煞气,竟有千千人。


    她眼泪忽然就掉下来,想起那日小狐狸夜半惊醒说好吵说让他们都滚远点,她如今才知道,孟凭瑾每一日一直看的都是这种东西,怪不得无法安睡,这和活在地狱里有什么区别。


    她竟不知,一点都不知。


    泪珠砸落雪地,囚雪陵的温柔薄雪也被烫出几个小点来,似是烙下印记。


    孟凭瑾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掉泪,一时间无措怔愣,委委屈屈跟着红了眼眶,上前拿起她的手圈住自己腰身,垂着眼尾害羞坦露脆弱,忍泪软声哄她,“…我也想你嘛。”


    她还没说想,是他最最想。


    好欺负的小狐狸哄人总是温柔,哪里像个族长大人。


    她的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了。


    第53章 囚雪陵.2


    狐狸看着她揉眼睛掉眼泪, 只有失措地一遍遍说着自己再也不走掉,去哪里都跟着她,黏她黏到底。


    守山几人频频望向他们族长, 面面相觑质问自己,族长以前是这样子的吗。


    他们探究的视线太密太沉,孟凭瑾蹙眉回望过去, 几人匆匆埋头, 听到他们族长大人语气不爽, “站远点。”


    几人立刻走远转身, 再不敢看。


    徐风知心软一塌糊涂,不再去看他身后那千千鬼影,快速擦去泪, 揽紧老婆说, “我陪你。”


    就像她没想过孟凭瑾会为了她退让底线,孟凭瑾也从未想过,她居然会陪他,甘愿留在这不真切之地。


    她未曾过问他不愿意出去的原因, 仅仅为了他不那么孤单,一无所知也义无反顾。


    这根本不单单是喜欢了。


    于是美人眼睫落雪眸底垂泪, 一颗颗涌出来像是珍贵雪水, 明明委屈却又勾着她衣带, 不说话也可爱。


    她心底柔和一片, 她勾唇问, “老婆, 囚雪陵真的很远, 我这一路走得很累, 你要给我点补偿才行。”


    孟凭瑾总是好摆弄的, 听到她这么说便挂着泪珠乖乖亲亲她,她没回应也没推拒,太久没沾染到寒枝雪,这冷冽香气仍是乖顺为一人委于媚色她十分受用。


    直到纯情系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才好,抵在她身前不敢看她,发丝掩侧脸,轻声问她,“够了么。”


    耳尖好红。徐风知漫不经心拨弄几下,指尖凉意刺到了孟凭瑾,他忍受不了这触碰可又想还是暖她一下好了,乖乖侧耳贴她指尖。


    “不太够。”她捏捏狐狸脸颊。


    [可以被我玩吗老婆。]


    小狐狸一听立刻抬头,眉头一皱,难为情答她,“现在不可以的嘛,一会儿还要跳祭祀舞。”


    徐风知挑眉,“那是什么?”


    “是族长的事。”孟凭瑾还在黏她。


    “哦。”一字被她故意扯得千转百回,她歪头眯眼笑着,“合着我过来不仅玩不到老婆,还要看老婆跳舞给别人。”


    孟凭瑾再无法忍受她惹心浮想联翩的字眼,抿唇飞速瞥她一眼,咬唇欲言又止,“偏要说是玩…我有什么好玩的,你又故意的。”


    他没说错,铺垫欲色是她常用的手段。


    说是玩,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徐风知还没笑出声就被某人听不下去而咬了手指,她也不客气,捏住温软逼他松开牙齿,淡淡瞧着他粉色眼尾,水蓝别扭移开,她笑问,“那你想听什么?”


    她铁了心要将坏心思进行到底,眸中灼灼,“弄?还是搞你。”


    狐狸美人被她捏得眼底水润,可爱可怜,还凶狠呲牙,“都不要!”


    “回来做族长脾气不小。”她故意这么道上一句,言语尽是管教之意,看某人辩驳她涨红了脸,她再半真半假地演出恭谨来,不走心地笑着,“好吧,族长大人。”


    以退为进这招攻击纯情系一打一个准。许久许久没见到,怎会不想被亲被抱。美人埋进她颈间缓缓眨眼,明知是在逼他,唯有边气恼边浅声允她,“我知道了。…晚上嘛。晚上。”


    她感觉被黏紧,嗓音传来轻轻振颤。


    “任你为之…。行么。”


    徐风知笑眯眯觉得划算,依他由着他带自己入囚雪陵内,小狐狸说了很多话,明媚弯眸向她说着囚雪陵诸事,步步踩在松散雪面,时不时踩断枯枝,二人总是玩心太大,非要拐回来彻底踩碎才肯继续走。


    而众长老拿不定主意、关于祭祀要穿什么衣裳才好,徐风知随意坐在殿上峂罗族族长大人的鬼面铜椅上,瞧上一眼后又打量一遍美人腰身,指了指左边,“那身好看。”


    众长老无人有异议,纷纷应好。


    待美人换好那身祭祀华服出现在她眼前,红着脸无论如何都不肯看她,她眸光闪动,心湖难以安静,敛眸藏起心思,撑着下巴喊道:“老婆过来。”


    美人心跳一滞,暗自偏眸。


    ……


    峂罗族的祭祀是在当日午时。


    峂罗对这五年一次祭祀极为重视,各旁系部族都到了囚雪陵,热热闹闹地同亲人逛会祈福,说是夜里还会放灯。


    他们常年生活在寒意料峭之地,尽管囚雪陵还是飘着雪,但对他们而言已是极为暖和的地方,好些人都褪去了毛斗篷,站在囚雪陵高台之下满心期待着族长大人今年之舞。


    徐风知也能扛得住这寒意,但某人太不放心她,将自己的斗篷不由分说地给了她,还说如果在台上看到她没有披好的话,那就等着他下来闹吧。


    她不是听话的人,更清楚有些人雷声大雨点小,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可斗篷上有老婆的寒枝雪,想了想还是裹好算了。


    因此,台下众多人中,唯有她颈上围着一圈白绒绒,格格不入。


    当太阳走至高台正中,午时已到,祭祀开始。


    台下霎时间寂静无声,人人目光虔诚,仰望高台之上,如同某种无声无言的默契,不必任何人来维持这秩序。


    徐风知随他们看向高台。


    美人缓缓登台,纯白色层层叠叠,墨发松散垂落,银丝缚于身上单薄易碎,转过身是惊艳眉目,平静略过天地,雪色飘渺,冷冽的水蓝瞳色也滋生温柔,众人难以自控将目光粘连在他一身。


    峂罗的族长,难得一遇的、美人。


    每个动作庄严端庄,眸色悲悯温柔,悦耳铃音随步轻晃,银丝环缠,仿佛天地浊气尽数消散在铃音之中,随雪消融。


    神明雪中一舞,漂亮得不可方物。


    徐风知目光悠长,心底爱怜如大雪。


    漫天雪花也偏爱他,一片雪落在神明眼睫,一片雪躲进神明衣领。


    台下忽然有人眼尖轻呼,徐风知低头,那人颤颤巍巍问身旁人。


    “族长、族长好像…被人咬了吗?”


    低着头的人暗自勾唇,愉色悄然翻涌。


    满意。特别满意。


    纯白之下,是她方才拘着神明大人在他椅间,不听他如何噙着泪抵触说不要,偏执意咬刻在那微妙白皙后颈,衣领半遮不遮的地方。


    所以,此刻若是谁眼神再好上一些的话,恐怕还能瞧见美人眼尾红意难消,一看便知分明是刚刚哭过的。


    徐风知的目光混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盯着高台上的漂亮神明,可又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同,她幽沉且暗愉着。


    老婆真乖啊。


    由着她亲完欺负完了还别扭要她让她披着他斗篷别冻着,说这些的时候自己气鼓鼓压着泪整理衣裳,一抬头又懵懵遭亲。


    唇间甜得那一刻差点失控按住他不放他走。


    徐风知收拢思绪,随着众人为神明祭祀一舞鼓掌欢呼,笑眯眯地参不透半分心思。


    被注视被仰望于孟凭瑾而言大概是习以为常的事。可关于归属权,只能在一人手里才行-


    “族长哪去了……”找了三圈的介佑终是疑惑自问。


    祭祀结束后长老找到他,让他请族长来商讨要事,可族长下了高台后就不见了,他当时也隐约瞥见一眼,好像被谁连拽带扯地揽走了。


    介佑仔细地回想起离去的方向。


    噢!好像是后山!


    介佑急急跑去。后山寂静,百花上压着积雪,几点彩色透过白雪露出一角明媚,冬日也可爱非常。


    “族长——”他扯着嗓子高喊一句。


    枝上压着的雪簌簌而落,轻微闷响。


    “……也不在吗?”介佑挠挠头,失落扫过后山一眼,眸中倏然一亮,疑惑拧眉。


    嗯?小亭那纱帘怎么放下来了?


    他直觉有异,走近几步听见亭中似有喘声阵阵,他看不到亭外分毫,一头雾水试探喊道,“族长?”


    谁成想亭中似乎立刻呼吸凝滞,缓了好半天才短促应他,“什么事。”


    他一听是他们族长的声音,虽然不知晓为什么听着不太稳当,但他立刻欣喜道:“原来您在这里啊族长!”


    亭中,徐风知松开牙齿,眯着眼看了看美人蝴蝶骨上的红痕咬痕,她搂紧他腰,学着亭外面的语气故意轻声逗他,“原来您在我这里啊,凭瑾族长大人。”


    美人背对她,半个雪色脊背全映在她眼里,纯白衣衫裹在肩下,还是祭祀时的那身。


    只是神明的银丝银铃落了一地,香气也蛊惑人心。


    他本就抱着衣裳站不稳,这么一被贴着吹气就更要喘气缓气,憋着泪想要坐进她怀里,但她不依,后搂着他腰身亲上几遍。


    风寒吻烫,他快要哭了。


    介佑站在亭外头恭谨行礼,“族长,长老说有事请您过去商议。”


    亭内,孟凭瑾眼尾红得媚色难掩,咬牙紧攥着衣裳,她看出小狐狸在忍耐,轻轻重重摸他咬他,手上就这么愈发失控偏要逼他软绵绵。


    “……我知道,唔——!”


    脊骨上突然又被她咬,最后音被折磨得歪散到何处,那声音哆嗦颤抖,媚意深深,孟凭瑾崩溃羞恼掩面,泪花还是落了地。


    连一向迟钝的介佑也觉察出不对劲而抬头,可亭内四封四闭,他什么都瞧不到,“……族长?”


    徐风知挑眉,“答他。”


    孟凭瑾一听红了眼眶更加委屈,眼睛困着泪抽泣两回也不敢出声,软绵绵忍起泪意,脊背还在被亲,绻意令他做不得思考,只想听她话尽快回她怀里去。


    小狐狸揉揉眼睛,努力压着泣声藏着喘音,向亭外克制出平静万分来,“我没事。”


    言毕,某人在他身后轻笑,像在笑他说谎,他纤细腰身被摸,已记不清是下了高台后的第几遍了。


    孟凭瑾红着脸恨然低头怨她一眼,分明在央她先别闹,可她无辜眨眼指尖重重按揉下去,一瞬间小狐狸眸中水色破碎,失声要哭叫,她眼疾手快从后身捂住他嘴将他带进怀中。


    怀里人颤抖难停,她幽然敛笑,咬他耳尖。


    “隔亭有耳啊老婆,不能喘气唉,是在诱谁。”


    【作者有话要说】


    囚雪陵。嗯嗯还有几个。下雪好啊,下雪好啊。


    第54章 囚雪陵.3


    欺负他惹哭他, 掌心被咬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不生气,任由美人委屈咬着她掌心忍哭声。


    介佑听出他们族长声音不同寻常, 关切追问,“族长,您真的没事吗?”


    徐风知瞥了眼纱帘外头频频抬头的人影, 她凑近他耳, “不答他吗老婆。”


    唇蹭过他灼热耳骨全是故意的, 手心没有被松开的意思, 她了然笑笑,胳膊圈揽在他身前,好心替他提起肩上仅剩的那层月白薄纱。


    祭祀时端庄整齐, 层叠衣领一丝不苟, 而今华服却成了被拆开的礼物丝带,好几层已拨乱得不像话,外面有多精美用心里面就有多漂亮勾人。


    一手探进他腹上,指腹下是细腻触感, 自里面又将这无二独一的礼物再拆开一层,小狐狸眼睁睁瞧着自己衣裳又要被解开, 心跳和脑袋都要疯掉, 泪水连连咬唇摇头, 匆匆仰面亲她拖长含糊气音崩溃说不要不要。


    那就是要。


    她耳语, “老婆说谎。我现在停下你保准会哭。”


    狐狸委屈蹭她亲她, 显然被她说中, 柔软垂耳模样让她忆起孟凭瑾祭祀时眼中悲悯平和, 不见天地唯余苍生, 皆视他作疏离神明。


    她悠然垂眸, 此刻在她视线投笼下的神明大人泪色染粉泣声压抑破碎,咬她掌心眼底颗颗泪珠不由己,怯生生抬眸再亲她央她,要她先放过自己。…哪见半点疏离冷淡。


    亵渎神明会上瘾,更别提是这么个好欺负的漂亮神明。…只乖给一人看的可爱神明。


    提起的薄纱又从肩上滑落堆叠在胳膊,孟凭瑾肩颈上红痕已颇多,她盯着那处眸底晦涩,贴他平淡问他,“你答还是我答。”


    问完便垂下头咬了上去,怀中温热陡然一抖,哭声被堵在她手心,拼命往她怀中缩。


    她满意搂紧,抱他亲着他含糊不清向亭外坦然道,“你们小孟族长在陪我玩,有事等等再说。”


    她最后一字差点被堵,是美人彻底逼疯自己,怯钝献上自己来堵她唇齿,勾着她脖颈吻她媚她,失去底线。


    而亭外,介佑呆滞在原地。


    陌生声音。但他显然听懂且已听出是何人。


    囚雪陵今日就已传遍,赤真二皇女徐风知前来求娶他们囚雪陵第一美人。


    而囚雪陵内,他们族长大人可不就是第一美人。


    那、那他二人这是。介佑惊愕万分。


    亭内喘音交织,人影相叠,微妙换气声虽轻但急,似乎隐约中是他们族长主动勾着那赤真二皇女。


    介佑倒吸一口气,他脸皮薄,红了脸哆哆嗦嗦连忙垂首,“我、我这就走!”


    亭外脚步声凌乱匆忙离开,一路碰到许多花枝,雪落一堆也顾不上。


    而亭内,发丝垂落交缠,咽声渺渺泛起水色,缓气间相望对方眼底欲波滚烫,收紧圈揽腰身,暗愉望着泪花欺负他嫣红温软。


    本是为了堵她话的,换来的却是被亲到缺氧眼前发昏,这他压根招架不住,哭着推她推不开,还得听她笑说不是诚心要推开她,全是在诱她。


    美人羞恼无解又是哭又要吵,唇上被不客气咬出血红,舌惨遭纠缠一个字都说不出,统统搅散在水声里。


    直至孟凭瑾眸光涣散除了涌泪抽泣,就只剩将她越黏越紧,她才慢吞吞放开,支颐着轻飘飘来一句,“老婆好色气。没亲够。”她眨眨眼,说着抹去他唇上残留的血红,后知后觉他唇色已红肿。


    无旁人在此孟凭瑾总算不必压着欲色声响,坐在她腿上半裹好衣裳,偏眸掉泪发抖,气呼呼控诉她,“非要这样罚我!我已说了我不跑了!…下了高台就将我拽到这里,欺负我亲我,现下旁人都知道了,满意了吧!”


    她轻微一愣,孟凭瑾的心思敏感程度常常让她诧异,可话又说回来,他往往只能感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笑起来,“当然。”


    狐狸不爽呲牙。她捏住他脸,靠近至呼吸分不出界限,她才淡淡挑破:


    “这不也是小孟族长想要的吗?满意了吗?”


    眸中水蓝晕染朦胧,不肯看她。


    不答就是回答。她摸摸小狐狸,笑眯眯问:“晚上还要吗老婆?”


    垂着头静默良久,美人黏黏糊糊撒娇,眼底飘散灼热光尘,亮亮晶晶,“…想要。”


    该亲。她压下眼睫。


    像是看破了她的念头,孟凭瑾立刻抿唇摇头,乖乖抱她轻声安抚,“现在绝对不行,晚上还有灯会要我去。”


    她听出老婆在哄自己有些受用,长叹一声,“你们囚雪陵事情真多。”顿了顿,她忽地眨眨眼,笑眯眯哄骗,“老婆让我亲一下,晚上我可以抱你去!”


    孟凭瑾将衣裳给她要她帮自己穿,不上她的当,“才不要,你惯会当众闹我。”


    她拿着衣裳没动,小狐狸将手埋进袖子里,垂在身前摇摇爪子,轻轻凑近眨眼诱她,“帮我嘛,我没有手。”


    徐风知移目,孟凭瑾发现这招能诱她,顿时不依不饶凑近她,垂着手仰头亲她闹她,徐风知最后只得抱住美人,咬一口耳尖,认输替他整理衣裳,没一会儿就抱怨太复杂了太麻烦了好难穿。


    换来孟凭瑾眯着笑眼一句,“脱我衣裳的时候你可没说麻烦。”


    那时候正是她好不容易绑好第二层里衣的时候,一听到这话她反手就挑开了刚绑好的结,小狐狸意识到不妙,耳尖染绯一连道上太多句不要,全被坏心眼蚕食堵了回去。


    她好心亲去唇上一泓水色,笑眯眯哄着泫然欲泣的美人,咬他耳尖将每一字都吹进他心,“老婆,自食恶果。”


    她看他发颤,逼他说悔逼他黏自己。


    “恶果也甜。”笑意之下,齿间是狐狸流血的唇。


    ……


    囚雪陵的雪从没停过。


    祭祀夜里处处挂了灯,落雪融融里的灯火也变成暖融融光点,皑皑囚雪陵今晚漫山全是橘色一片,雪花缓缓落在灯火阑珊处,片片堆叠叫人一辈子都忘不掉。


    孟凭瑾带着她去了好些地方,一路上都在和她说自己每次会在不同的地方看灯,因此对这灯会很有些心得,给她推荐了好多地方。


    有的地方能见群山,有的地方能见人间。热闹或孤寂,他连感受都一一向她坦言。


    直至介佑来请他去灯会祈福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指,再三向徐风知叮嘱一定要等他来,她拍拍他腰,他红着脸幽幽埋怨她,跟着不敢往这厢看一眼的介佑走向众人中心,灯火通明之处。


    徐风知安然望着他,而后瞥向某处,向那残影开口,“你是不同的那一个。”


    常年跟在孟凭瑾身边的残影还是第一次被旁人搭话,他猛地回头看着徐风知,然后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惊愕爬上了他苍白的脸。


    “他身后那些厉鬼好像都对他有怨,你没有。”徐风知干脆转身坚定地望着他,那是个年纪看起来比他们大上两三岁的清瘦青年,衣着看起来像个江湖人。


    “您、”他半天才接受这事实,干涩扯动一个音节后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垂下头再望她时眼中闪动着某种柔和,“我知道,您早晚会看到关于族长一切。”


    徐风知心中微微拧涩,她还是太迟钝了,明明是早就该知道的事。


    “和我说说吧,孟凭瑾这些年。”她轻声说。


    十九年的灯,十九年的囚雪陵。他无意里几句话,徐风知便猜出七八分。


    和她的短短几月不同,孟凭瑾恐怕真的熬下了反派的一生……十九年、十九年。她不敢想那该有多长苦,但她得知道,她的狐狸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那残影也随着她目光望着站在暖意光芒之下孟凭瑾,他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苍白声音断断续续地将十九年道来。


    十九年前的一个雨夜。


    奂京城的姝妃娘娘生下了四皇子。


    姝妃娘娘正是峂罗族族长的二女儿,孟南淮。


    她当夜诞下皇子后,便立刻差人将孩子带离出宫,她要她的孩子离奂京城越远越好。


    那残影目光似有明灭,他垂下眼帘,“我就是被她托付的人。”


    那夜格外顺利,陛下恰好被大皇子的母妃缠住无法脱身,这让他得以有机会将小殿下偷偷带出宫外。


    可偏偏,他碰上了送刚出生的许话宁前往灼雪门的马车,是国师许靖亲自护送,因此在出城没多久后便被看穿藏着小殿下的锦被是宫中之物。他被许靖拦下,生生拖住了路。


    钦南陛下此时已得知此事,派人来追赶,他将小殿下交给前来接应的旁系部族,自己留下独身一人阻拦他们。


    他说至此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煞气半具,不人不鬼。


    徐风知不忍再看,已明白他后来大概为此交出了命。


    “后来,族长就一直在旁系部族里长大。”


    “可大家虽为一族,却太恨孟南淮太恨他了。”


    “因为峂罗本家部族那时已被灭族,本家部族上上下下仅剩族长一人。”


    徐风知难以置信抬起头,拧眉问,“为何。”


    他默了默,“峂罗一夜被灭族,奂京城内第二日多了位姝妃娘娘。没有人敢问峂罗族是被何人所杀。”


    “族长是姝妃娘娘的孩子,姝妃娘娘那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大家都觉得是姝妃娘娘太过美丽才会招致峂罗灭族之祸,所以对族长没有好脸色,没人觉得他能成为一个足以统领各部族的族长。”


    他声音渐轻,“族长小时候…没吃过饱饭的。”


    徐风知望向那浸染灯火微光的美人,每个人都排着队从他手上领祈福用的符纸,一个劲感谢着他们的族长,眼神满是崇敬。


    她看着看着,心中怎么微微泛苦。


    “他怎么熬过来的。”


    他摇摇头,困惑着将那时才十三岁的明朗少年淡然道来的话,说与她听,“族长说,已经很好了。”


    第55章 囚雪陵.4


    起初, 囚雪陵的寒意很难捱过。


    孟凭瑾和小羊窝在一起,小小一团,小羊吃什么他吃剩下的那些。他就这样过活, 旁支部族对他多有羞辱,他也能做到平淡非常。


    对他来说,鬼比人折磨得多。


    峂罗族目能视鬼魂煞气、善用巫术, 而与之相对的, 得到这天赋力付出的代价是, 若他们身死时执念难尽, 便一辈子困在人间做厉鬼,跟在至亲身边游荡。


    而峂罗族人又偏生能看见鬼魂,如此这般便是逼着要他们日日看至亲不人不鬼地生怨生执念, 留困人间不得转世。


    活生生的两相折磨。


    峂罗本家部族一夜间被灭了族, 那样的滔天怨念如何消解。追溯到底,他们便都被困在了本家仅剩的这点血脉身后,困在了年幼的孟凭瑾身后。


    孟凭瑾和小羊窝在一起熬大雪,他们就一个个围在他身边, 双目发白脸色铁青,阴沉地喃喃着:


    “…去死。冻死你、饿死你…你该死……和你娘你爹一样该死。”


    声音一层连一层, 小小的孟凭瑾和小羊一起发抖。倘若雪下得再大一些, 小羊就真的要冻死了。


    夜夜有怨念萦绕在孟凭瑾耳边, 他无法安眠, 一开始气呼呼同他们互呛, 后来话越来越少, 眸中浮冰几尺, 剑招愈发狠厉。


    也许得益于峂罗纯正的本家血脉, 他跟着残魂用鬼道巫术很有天赋, 为了变强常常割开血肉驱使煞气。


    欺负他的人渐渐躲着他,目中开始惧怕他,那时他十三岁,美人之姿初显,族中有人想要将他秘密送进奂京城某位大人的府中去做只小雀。


    美人四殿下是这世上最好的金丝雀。


    精巧银笼之内,是群雪的主人。衣衫单薄也掩不住美丽,抬眸孤寂凝望一眼,隔着笼间,漂亮与危险同样交织着。


    一大群人连夜将他运出囚雪陵,而后雪意涔涔,他孤身一人沿路走回来,清瘦影子在月色白雾里是活脱脱的少年恶鬼。


    所过雪路,血若梅瓣。


    峂罗恶鬼刹在那夜现世,乌红梅色滴在漫山遍野,囚雪陵迎来新的主人。


    峂罗所有旁支在鬼面铜椅下惶恐俯首,而鬼面铜椅上,少年漫不经心拨响自己身上银铃,眼睫低垂遮住秀色,他不说起没人敢动,铃音轻轻。


    天下顷刻传遍,囚雪陵那位新族长年纪颇小,手段狠绝,绝不好惹。


    再后来,他随意跟着剧情刻意引导的方向配合它走下去,不知怎么得了个皎面恶鬼的名头,说他又凶脾气又差但人又美。


    那日听说后气得要削平那人的山头,左右忍了忍,最后气得咬牙还是出剑削平了,于是这名头便更响了。


    十六岁时,有日无趣得要命,提着剑搅了交四之战,探出自己实力已居天下前五后便洋洒退局,恣意明媚已在他身上开遍。


    十九岁…十九岁。


    残影想了想他们族长的十九岁,十九岁有很多很多特别的事,他认真回忆一遍,最后看向徐风知,神色专注。


    “族长十九岁,对您动心,爱您。”


    心湖回响,湖波涌上徐风知颤动的眼瞳。


    徐风知不说爱,爱太重,哪怕只是听到这个字也觉得沉,她记不清自己听着听着早已在何时起默默拧眉阻着泪,但现在阻拦不下了。


    手背抹去眼泪,她望着远处向她气呼呼眨眼要她看自己的孟凭瑾,一人正好在向他讨要祈福符纸,他那生动眉眼在望向对方时便收敛起来,平淡疏离。


    明明是个可靠的族长大人但黏人得要命。


    她撑出个笑安抚老婆,眼睛其实红着,涩声问身旁残影,“这算是他十九岁时的大事吗,比其他所有事都重要吗。”


    残影蹙眉摇头,“是族长一生的大事。”


    她不再说话,孟凭瑾已经将祈福符纸发完,眼眸弯弯穿过众族人径直向她走来,众人纷纷侧目,眼里了然却也探究,个个笑着。


    融融灯火还是太亮了些,他看到了徐风知红着的眼,愣愣弯腰倾身指尖点点她眼尾,懵懵担忧,“嗯?”


    她松眉笑起来,揽上孟凭瑾将他拐走,扬了扬下巴,是残影所站的地方。


    “从他那儿听了听你的事。”她道破,暖光温柔,她继续说,“我看到了,你身后那些东西。”


    孟凭瑾迟钝眨着眼,很久很久后他移开眸光,有些不自然,一瞧眼尾沾红,一连串染到耳朵根。


    她无奈坐在山崖旁,拍拍身侧,美人乖顺坐在她身边。


    她遥望落雪,“所以老婆是心里喜欢我认了我,我才能因为你的念力看到这些鬼魂。”


    这话直白得孟凭瑾不知如何接,软软应了一声,眼底灿灿闪动,垂着头玩她手指,“……你现在才知道。”


    狐狸一难为情指尖也会变粉,是之前在床上看透察觉出的,她捏捏狐狸指尖,“当时在空城频频看我,是在想什么。”


    小狐狸眼瞳幽幽生怨,只是分开一会儿就安定感不足又想讨抱,刚伸手就被捉住,她瞥了眼后头忙着祈福的众人,用眼神问他不是怕丢脸?


    他当然在意这些,脑袋忽地耷拉下去,可自己已经被她弄成这样,不被抱着就时时委屈不安,要黏她想黏她,最好化成一只小狐狸团子挨在她颈间,听她脉搏。


    随后委屈纠结,还是伸手向她讨抱。


    如愿被揽进某人怀中去,明媚弯眸软绵绵哼了两声,好欺负得过分,紧紧攥着她手指不松开,她看着怀里撒欢的狐狸老婆,笑着低头亲他耳尖,“娇气。”


    被说了,可有点爱听。


    孟凭瑾眼尾红得就像是被亲被咬过,他不在意,得到其一就想得到其二,撑起身体吻她颈间非要她将自己收紧,哪怕有些痛。


    直到乖顺满足,笑眯眯枕在她颈窝,向她身后头望一眼才发现原本忙着祈福的众族人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二人,任由风将手中符纸呼呼吹乱。


    于是眸中水蓝一滞深深晃动,他慢吞吞搂着人埋起自己通红的脸,贴在她颈间的耳朵倏然烫得她不禁低眸看怀中人,“被看见了?”


    一被道破,孟凭瑾又忆起小亭内处处受制于她,羞恼更甚,红着眼尾愤愤从她怀中直起身探头,她不知所措搂好老婆的腰,听他向呆愣众人喊道:“不要看我!”


    嚯,恶狠狠的语气。


    她笑得肩膀颤抖,手上却将老婆抱了回来,宽衣袖掩好老婆染绯的一切,狐狸伏贴在她身上气得直喘,她悠然哄道,“在撒娇给谁听。”


    没有人会觉得那是一句威胁,就连被威胁的众人也只是回过神眨着眼睛相视一笑,听他们族长大人的话,不再看向他二人的方位。


    她低头,指尖摸摸他唇,流血的地方结成一个小痂,她云淡风轻,“你每次一主动闹我,就证明这个问题你不愿答我。”


    手指已被送到嘴边,哪有不要的道理呢。


    美人咬着她手指不松,她追问,“空城那时,老婆你在想什么。”


    孟凭瑾知道这个问题今夜是躲不过了,就算这会儿不答她过会儿回去床上还是会被她逼问,到那时说不定还会掉眼泪…只会更七零八碎。


    他只好说,“以为你看到那些鬼就该明了我心事。”


    “看你是在想。”他顿住,移开眸光,雪色与烛火将美人晕染得那样温柔漂亮,然而他却气鼓鼓搂她,即便羞怯也要质问她,“频频看你是在想,怎么还不来抱我!”


    “一路都在想吗?”那声音已经随吻落在他耳侧,颤动痒得他直往她怀中躲,气势弱了很多,轻轻勾她手指,“…嗯。怎么还不来抱我…。怎么还不来,一直不理我,看什么都不理我……”


    也许是回忆起了那天不仅没得到想要的,还意外得知某人一直在计划离开他,孟凭瑾有点心寒,声音愈发落寞。


    徐风知正要哄,他却撑起身,将一张祈福符纸塞进她手心,仰面塌腰贴她,冷眸向她扮凶,目光专注,“一会儿你许愿就说,一辈子都只看着我。”


    她抱紧他笑得停不住,“哪有你这样的啊。”


    他摇头,出奇的认真,“反正我不要再听你许什么要我岁岁平安。”


    听到这个在空城许下的愿望,徐风知笑意凝滞,抿着唇摸摸老婆,很清楚他还是因为空城的事十分受伤,她一连说了很多个对不起,孟凭瑾的委屈被抚平了一点点,窝在她怀里又不放心强调道:


    “我绝对不要再听到那些要丢下我一个人的许愿……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许愿说,要我夜夜因你哭。”


    他说得太过坦然,眼睛里也澄澈一片,徐风知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大约是他之前听到的某个心声。


    她挑眸,“你想要夜夜因我哭唉孟凭瑾。”


    孟凭瑾意识到自己已将自己的心绕进去,雪色美人蓦然变成黏黏糊糊小狐狸,腰身发软躲进她怀里红着脸死活不肯抬头。


    她怡然摸了把某人腰上银铃,铃音颤抖,腰身亦是,“小铃铛还是一样扎手。”她叹了口气,捏起祈福符纸,想了想还是要逗弄老婆一下。


    于是笑着说,“老婆已经会夜夜因我哭了唉,我想怎样都行。”


    狐狸羞恼呜咽着,要她不要再讲。


    符纸在指间化为星火,她合目。


    [就让,我和孟凭瑾的红线缠到世界死亡。]


    睁开眼,小狐狸咬着一片华丽鸟羽,羞怯偏瞳不看她。


    徐风知怔怔意识到,这恐怕是空城的传说里,许愿后会被神鸟赐下的一片鸟羽。


    她心里被爱怜涌没尽了,久久不知怎么回应来,小狐狸衔着鸟羽朝她眨眨眼,歪头时漂亮得恨不得咬上一口。


    像在问她。


    不喜欢么。


    第56章 囚雪陵.5


    …喜欢。她眸间映着她的狐狸。


    孟凭瑾。喜欢。


    眸光悄无声息缠在狐狸纤细脖颈与手腕、通通扣下她的锁。小狐狸看破了她慢腾腾眨着眼, 鸟羽那样华丽,斑斓彩色印在唇红间她移不开眼。


    理智濒临失控。她知道不行,她身后面有千千双眼睛…不想让他们看到好欺负的孟凭瑾, 不想。美人陷入绯色爱欲失序的那面只是入谁梦中去就有够她不爽。


    她移开视线,而小狐狸倾身探头,咬着鸟羽声音听起来过于温软, “你想亲我。”


    她不说话抱紧老婆, 下颌抵上他颈边, 攥拢他脊背后的衣衫, 指尖揉掐美人脆弱蝴蝶骨。


    孟凭瑾总是很好搂抱,被强硬嵌入怀中还乖乖挺腰契合,要多紧密有多紧密。


    可心里不满足仍旧生了怨, 扭过头不看他, 生着闷气道:“族长大人被亲到泪眼失焦不太好吧。”


    小狐狸一愣。


    泪眼失焦……红晕灼热了孟凭瑾,他不清楚自己泪眼失焦是什么模样,但他隐约可以明白那对于某人来说,是极端色气且招她喜欢的。


    他看向徐风知, 又看向正在忙着祈福的众人,眼睫犹如翅膀缓慢开合的蝶, 而欲色烫到了蝶。


    狐狸噙着鸟羽忍着难为情靠近亲了亲她, 触之即离, 逼着自己诱她心, 声音轻轻, 手指蜷住叩叩她心口。


    “…你收着点, 那族长大人就尽量不哭。”


    美人心间爱欲灼热, 垂眸却仰着面, 墨发散开在纤细腰身上, 是在乖顺等待被亲的可爱姿态。


    她眸光凝滞,对某人的爱怜在这一秒失控。


    她忘记了。孟凭瑾对她从来都是位有求必应的好脾气神明。


    …弄哭他,很不应该。可很值得。


    原本衔着的鸟羽掉落在她腿上,坠于按在她腿的狐狸手背上,手指不安勾住鸟羽,陡然打颤。


    水蓝蝴蝶被揉捏被搅乱,不知轻重的索取早已将那句你收着点抛之脑后,徐风知第一次喜欢,第一次这么喜欢。


    爱也好,欲念也好心疼也好。


    除了亲和咬,她不知道该怎么将孟凭瑾刻满她名姓,塞满她的所有喜欢。


    她吻他唇舌,按着他胳膊收紧他,指尖抵在他肋骨,非要他贴自己。


    齿间搅弄使得孟凭瑾无法发声,哭也不行全是微妙水声,涩得要死,入耳几度失控,只想吞吃他舌。


    寒枝雪在落雪天里,是蜜糖一样的甜。


    手上将美人摸遍想他失控,幽然盯着他咽下泪花,被亲得招架不住频频无措蹙眉,后倾腰身躲她想喘气缓缓,又被她拽回怀中咬他舌。


    他气呼呼眨眼掉泪恼她也还是没咬回去,委屈拧眉由着她索求自己的蜜意,乖得惹怜。


    “老婆好甜。”她尝到了甜而笑意懒散着,孟凭瑾听得一颤,喘着抬头是绵绵绯意下的明亮泪眼,眼睫挂着雪花。


    “你骗我。”睫上雪融,他眼眶尽红,啜泣也断断续续,“…你哪里收敛,你才没有。”


    说完,小狐狸恶狠狠哭道:“…讨厌你。”


    徐风知没忍住笑出声,低头又是好一顿亲,末了,在他绯色眼尾咬上一口,漂亮动人,她满意地拿宽衣袖遮掩住她的美人。


    可她才刚一松开齿,某人的喘声和颤抖都那样过分,泪眼朦胧怨她恨她即刻要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唇瓣颤抖,“…讨厌你!”


    徐风知挑眸,第二遍了。


    喘声短浅,她瞥了眼后头众人,一手捏住狐狸,“小声一点,族长大人。”


    狐狸还在气她,她觉得狐狸好像没听她说话,眯眼亲上去一手搂紧腰紧密到某人腰上小铃铛隐约硌到她的程度。


    攥着鸟羽的手慌乱抵在她心口,呜咽恼她要缓气,但手腕被狠狠钳制,待脱力断线坠下,腕上已添好数个深重咬痕,好不可怜。


    泣声依她被堵了回去,换来他眼尾最红之处委屈蓄起一湾泪,粉色潮意缠绕她心,单薄地发着抖。


    她从某人唇上结痂的地方抿出一丝血味,幽然捉弄他,“老婆的舌好软。”


    “好亲。”她故意的,“明明是最强来着唉,好好亲。该亲。”


    说完还又轻巧亲进去。温软无处可躲,又被玩弄。不知轻重,不知第几回。


    她眸底暗愉明晃晃地闪动着,随心所欲摆弄小狐狸像是在欲色上一遍遍摧毁他,轻声在他耳边说。


    “孟凭瑾,你想要推开我很容易,可你从来没阻拦过我,是你想要被我亲。”


    孟凭瑾边被掠夺边掉泪,后悔诱她后悔松口放她进来纠缠自己,失去力气被她搂抱犹如温热潋滟的水色,垂着脑袋挂在她胳膊上,哭着以最小最小的声音咬牙,“…讨厌你。”


    第三遍了。她无辜歪头,顺便把他唇咬流血,自己唇齿间也尽是淡淡血味,指尖勾下他后颈衣领,低头印下个血粉色唇痕。


    她漫不经心晃着脑袋,“其实老婆,你愿意被我亲,因为那让你觉得我有在爱你。”


    孟凭瑾真没力气了,可嘴还是一样硬,一下下眨着眼睛,轻声嘟哝着,“…讨厌你。”


    静默须臾,几滴泪珠忽地断线。被说中了。


    狐狸太多的不安崩塌在这一刹那,噙着泪委屈往她怀里躲,她知道狐狸会难为情得想要死掉,叹声趴在狐狸身上暖他,哄道:“别哭嘛老婆。”


    她蹭蹭狐狸耳尖,只好坦言,“我喜欢亲你。”


    怀里声音闷着气,“…讨厌你,最最讨厌。”


    “可我喜欢你。”她笑眯眯。


    埋起脸的小狐狸无措顿住,过了半天磨磨蹭蹭地侧眸去看她,而她正在等他,松眉为他重复一遍。


    “可我喜欢你。最最。”


    孟凭瑾一贯好哄,只是听到她这么说就足够他哄着自己原谅她剖解他的无安定感。


    软绵绵的水色小狐狸抽抽嗒嗒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慢腾腾挂在她身上,耳尖蹭蹭她,依然不坦率,“讨厌你。”


    “又撒娇。”身上被抱,他贴进去,眼眸还残留红意,看着有些可怜楚楚,像是失去了面前这个人就会失去他所有支撑。


    “鸟羽,你要挂在剑上。”他抿唇向她说话,声音闷闷,“那是我前几日去捉到那只神鸟拔下来的,很费劲。”


    她拍着他后背哄着,“他们不是说你折了那只神鸟的脖子吗?”


    小狐狸听罢咬她,“我才没那么无聊!”


    “是他们把它抓过去做吉祥物,那家伙总是吵,顺手帮了个忙罢了。”孟凭瑾哼了两声,蔑然气音时常过于可爱,徐风知想了想今晚回去得跟老婆说说,不能总是无意识可爱。


    他歪头枕在她肩上,话音沾染上些许不满意,“我让它给我拔两根鸟羽,它舍不得给我最漂亮的,我只好自己动手。”


    徐风知欲言又止。


    挺好,脾气还是一样差。放心了。


    她随口一问,“老婆觉得它吵,比身后那些鬼还要吵吗?”


    孟凭瑾忽然很着急似的,直起腰望着她拧眉问道,“你也听到了吗?怎么会这样……那你要怎么睡得着。”


    徐风知愣愣凝眸。


    小狐狸真的很着急,他太担心自己的念力为徐风知带来不好的东西,他听着那些东西不睡觉已经习惯了,可如果徐风知也因此听到那些嘶吼而无法安眠,那他、他——


    小狐狸紧紧看着她,委屈咽泪,声音都在抖,不安道,“怎么办……是不是我不要喜欢你了就好了。”


    他不想承认这是唯一的解法,心脏快要苍白地倒塌,急切搂紧她,哭声蔓延,“我不要、不要……那我们出去吧好不好。”


    坦白说,徐风知自己都没想过这些。她连忙抱好老婆,温声软语地哄着,“没有,我没有听到,他们没有说什么,我能睡着的。”


    她轻松安抚道,“老婆别哭,我心疼你一直没法睡着,你怎么反过来担忧我。”


    哄了几遍,孟凭瑾总算抬眸,睫翼纤长,他涩声说,“我已经习惯了,没关系的。”


    徐风知就怕听他说习惯,这种不是好事的事情,有什么可习惯的。


    “而且。”他轻轻揉着眼睛,勾住她脖颈,“而且和你睡的话,我睡得很好的,能一觉睡到你醒来。”


    徐风知默了默,这刻她满脑子都是自己那几回将小狐狸孤零零丢在床上。


    也许是察觉出她又想要说对不起,孟凭瑾懵懵凑过来吻在她唇上,乖顺时总是惹人怜爱的狐狸,“我原谅你了。不能再有下一次。绝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其实孟凭瑾比谁都清楚,就算有下一次,自己的底线也会为她让步,然后变成下下次,下下下次。


    他落寞垂眸。


    眼睫忽然被温柔吻了吻,他懵怔回神眨动眼睫,被她抱紧听她耳语,“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哪怕外头是刀山火海是万箭利刃,我也会拉着你和我一起去闯。”


    他应声埋起头,长睫掩住眼底灿灿一片。


    刀山火海万箭利刃他不害怕。不要丢下他一个人,他最怕这个了。


    腰上被摸,他抬头,而她低头,“回去吧?”


    他不自然地移开眸光,“嗯……”


    回去…要回他在囚雪陵的家。感觉有点微妙,好像在邀请她引诱她走进自己的世界里。


    …但这些都得往后稍稍,有个问题他今夜一定要问。


    他仰面抓住她衣襟,徐风知不明所以,但见他耳尖红得不自然,便后撑着身体悠然等着他开口。


    他想看着她眼睛问,可他实在太羞怯,光是在心里预想如何说出这句话就已然心跳如鼓。


    最后最后,还是埋头圈揽住她脖颈,咬了咬,纠结良久,那声音比耳语还轻。


    “…今晚会做到底吗?”


    囚雪陵一片雪花不小心飘进她耳朵里。


    第57章 囚雪陵.6


    那片雪融化在她的耳朵里, 凉得她打颤,她下意识捂住右耳,问他, “老婆你说什么?”


    孟凭瑾是不会再问第二遍的,这种问题要怎么问第二遍才好,光是问上一遍就已经耗尽他太多勇气。


    他恨然望她, 无奈偏开眼眸, 心里胡思乱想着她是真的没有听到又或者是听到了装作没听清, 其实根本就不想要他……每次亲他抱他或许都是在捉弄他而已。


    狐狸愈想愈气, 这未免太过分。


    耳边落下一吻——


    “我听到了哦。”轻飘飘捉弄他的语气,不是她徐风知又是谁。


    狐狸已经被心里的设想伤害到,无声挣开她手, 于她腿上坐得笔直, 一点黏黏糊糊的影子都没有,紧抿着唇不说话。


    徐风知默默忍笑,拇指指腹抚上他唇,故意叹气, “又肿了,有点漂亮。”


    拇指的位置是微妙的诱导, 他紧闭着唇线阻她不放她进来, 可唇瓣被揉, 一开始倒也没什么, 后来被某人发现唇也软得可怕, 玩心变重, 指腹下手没了轻重, 待到那人再也忍不下去, 防线松动, 一口咬上她拇指。


    狐狸大约是真的生气了,利齿磨着她指圈,含起愠意恶狠狠冷眉怪她凶她,可她才不吃这一套,随手捏了一把狐狸细腰就将自己的拇指解救了出来,狐狸颤得坐不直只好又依靠她。


    她早有预料稳稳接住老婆,手上乱摸一通,那应答却好似无辜的很哪,“肿了老婆,我替你揉一揉。”


    孟凭瑾一通挣扎也没用,没一会儿就受不了推抵她,含糊哭声嚷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要,那里没有肿。


    但往往只能说一半,另一半…常常被搅散。


    徐风知听着听着甚至更加愉快,瞥了眼后头大家都在忙着和家人逛会,没人看他二人。就算有人试探着想瞧一眼被遮挡住的他们族长大人,也会立刻被她阴恻目光逼回去,再不敢看。


    她这才把狐狸宝贝托抱起来,哄他要他再说一遍。孟凭瑾堵着泪睁大眼睛,觉得她真是疯了,哭着摇头愤然同她说才不要!


    徐风知满意地点点头。


    [好听爱听,老婆是笨蛋娇气鬼。]


    他指尖颤抖,用仅剩的力气抓住她,她侧耳去听。


    孟凭瑾眼前全是破碎泪光,什么都看不清,委屈缩在她怀里瞥瞥她耳朵,心里忽然很想咬上去。


    于是凑近,梅子香气缠着寒枝雪,张开唇。


    还是咬了。


    被老婆咬耳朵徐风知还是十分乐意的,微弱痛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有人会这样咬,又生气又怕她痛,轻咬一下就松开接着再咬一下,像是在讨亲呢。


    “…为什么不做到底。”


    耳朵上的痛感停滞了,只剩这样一句轻如鸿毛般的话,问出这话已经透支了孟凭瑾的勇气,他本来连安定感都不足,现在已经站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徐风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狐狸,颤抖不停的狐狸,即便待在她怀中也没好到哪去的狐狸。


    “你总是不想要我。为什么…是不喜欢我吗。”


    爱对于孟凭瑾来说,是想要得到才对。它本身就带有一定的掠夺色彩和欲念妄念,他想要得到她,可她怎么从来没有过想要掠夺到底的念头。


    …是他引诱得不对么。狐狸委屈呜咽。


    徐风知想了想,徐风知认真说,“老婆,我想要你,很想。我只是想着是不是等结婚更好。”


    他从来没想过还能听到这二字,小狐狸蓦然抬头,她歪头捏捏狐狸脸颊,狐狸切切望着她,“你想要娶我?”


    小狐狸着急探头,“真的么?娶我?”


    “嗯……”徐风知愣愣地想要强调是和他结婚的意思,但话还没说出就被美人搂紧,介意的事情崩溃的那一瞬也同样失去了支撑,小心翼翼凑上一吻,眨着水蓝泪眼,“你抱我好不好,我想要。”


    她当然愿意,这回抱他是轻轻的。


    她太心疼她老婆,她不明白这么惹她喜欢的狐狸为什么安定感总是不足,连爱也被他片面的误解成要从他身体里掠夺索取才算是爱。


    她老婆明明是这世间很值得被爱着的那一个,这天下所有的喜欢全都该倾倒给他,她恨不得拿自己的满心喜欢淹没他,可他还是无安定感。


    要怎么做才好。


    她低头先亲了孟凭瑾,然后才问,“我说喜欢你你会开心一点吗?”


    他应声轻轻,耳尖粉得可爱。


    她又问,“那和亲你比起来呢。”


    这回他声音听起来有点为难,“只能选一个吗?”


    这话倒是提醒徐风知了,她眨眨眼,自己完全没必要去猜测孟凭瑾心里的亲密度等级。


    她可以都通通来上一遍啊。


    早晨醒来先说喜欢老婆,然后亲亲老婆,在老婆想要被抱的时候抱一抱闹一闹,晚上老婆安定感不足就做到老婆不再不安,做到他确认她有多喜欢就好了啊


    她觉得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她和孟凭瑾的日子还长,一点点把老婆误解的喜欢纠正过来,在这之前…在这之前她又不吃亏。


    她遥望寂寥月色,坏心思渐起,默默勾唇。


    [今晚就能抱着老婆睡了,想念老婆暖我的每个夜,真好,今晚冻不着了。]


    全是故意的。哪怕遭到某人羞恼咬一咬她自然心甘情愿。


    当然还没忘记向老婆顺便卖个惨,苦着脸抱怨,“灼雪门的床太硬了,老婆你走了以后尤其硬!我整宿睡不着,夜夜都想你!”


    尽是一些零碎琐事,可孟凭瑾爱听。他喜欢自己出现在她的琐事里,听起来密不可分,就好像没他不行。


    他不坦率,弯眸却压着欣然,淡淡开口:“少来,以前不和我睡不也睡得好好的。”


    她等的就是这一句,朗然点头,“那我现在有你了嘛!”


    孟凭瑾忽然想起来这话他说过的,手背贴了贴晕红的脸,总是拿她没有什么办法,“你又故意。”


    听上去特别好欺负,她又忍不住要摸狐狸,眯眼笑意盈盈,“我都是实话。”


    “族、族长。”


    徐风知身后冷不防传来声音,她赶紧揽住她老婆,宽大衣袖盖在老婆身上,确认遮好一切后才循声回头。


    那是位看起来和他二人年纪相仿的姑娘,穿着素色衣裳,但样式很新,像是为了今日灯会特意穿上的。


    见孟凭瑾没有应声的意思,她知道某人又在撒娇,只好无奈代他应声,“何事?”


    “我想找族长。”那姑娘怯生生地看着徐风知,她不认得徐风知,似乎是囚雪陵的生面孔,她说罢意识到这话不太好,连忙摆手向徐风知解释,“姑娘,我,我这事要和族长说才行。”


    徐风知了然点点头,宽袖之下是她的手摸了摸狐狸,“找你的。”


    狐狸将脸从她颈窝里仰起,歪头看向那姑娘,灯火融融,他愣了愣,“折桂。”


    言罢孟凭瑾起身,徐风知怀里一空,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囚雪陵的夹雪寒风在夜里这么冷,即便裹着某人的厚斗篷也还是冷,只是因为她和滚烫的某人贴得太紧密,一直被他暖着还不自知罢了。


    现在寒风全灌进她怀里,冷得她差点没受住。


    她垂眸裹紧老婆的斗篷,跟着老婆起了身。


    于折桂望着那雪色飘渺间的神明,众灯火为他渡上了三分可靠近之意,不似平日那般冷冽疏离。


    她目光移开,轻声向他们的族长大人开口,“今年,也还是要拜托您为我家写祈福符纸。”


    徐风知耳朵里只听见那个也字。


    她漠然看着孟凭瑾点头,那无疑透露着,曾经她老婆也是这么给写祈福符纸的。


    挺好。她压下眼睫。


    孟凭瑾跟着于折桂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回身喊徐风知,“你要——”


    徐风知裹紧斗篷,淡淡打断,“我不要,我回你殿中等你。”


    小狐狸听出有些不对劲,他怕她情绪不对,拧眉匆匆回她身边去,为她弯腰倾身,凝望她眼睛,已然在哄,“过会就回去了嘛。”


    徐风知平声道,“噢,去吧。”


    明显生气了。孟凭瑾心里隐约扯到了什么线头,但是他不敢扯,他远远望了一眼正在等他的于折桂,她正在望着这边。


    孟凭瑾已顾不上旁人,咬咬牙倾身合目,仰面羞赧吻在她唇边,眼睫像蝶。


    “很快就回去了,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已经做到这份上,徐风知知道自己心里那火气本来也就来的莫名其妙,只好草草点了头,拍拍他腰示意他去忙。


    孟凭瑾跟着旁人走远。


    她其实一步也没动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狐狸,心里思绪打翻。


    本来的事。一直都知道老婆不仅漂亮还很强,很多人都依赖他,囚雪陵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还是什么族长大人,今天一整天忙得根本没和她待太久。


    这会儿又被别人借走,…连晚上也不能归她一人。


    她知道不该,可还是忍不住问那一直站在暗处看旁人放灯的残影,“那位姑娘是谁?”


    残影愣了愣,意识到她在喊自己,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在族长小时候给过吃的。有些时候小羊把东西都吃完了,族长没有吃的东西,会饿,她常常给族长送些吃的,人很好。”


    徐风知心里生出些许酸楚,她默了默,再度开口问道,“写祈福符纸是什么惯例吗?”


    残影答她:“她家里没有人识字,所以每一年的灯会都会让族长帮她家写好祈福符纸。”


    “每一年都如此吗?”


    “是。”


    她长舒出一口气,叮嘱自己对他的占有欲低上一些,孟凭瑾那时候那般长苦,有人对他好,帮他挨过那段日子这很好。


    她劝诫自己好几遍,没什么作用,心湖晦暗沼泽里开出了花朵,终是低估了自己在孟凭瑾身上的刻印欲念。


    就只是有点生自己的气。


    …老婆身边从始至终都是她就好了。


    她还是敛眸。


    最好只有她一个就足够了。


    第58章 囚雪陵.7


    今夜雪色一如往年, 和孟凭瑾走过这段短浅的路也和过往年头没有分别。谁侧肩掠过枝头白雪,雪闷闷堆积进雪地,融进去无声无息。


    孟凭瑾肩上落雪, 发丝上也缠了几片雪花。


    他恣意漂亮,一身单薄的浅色衣裳,在囚雪陵的冷意里这份纤薄易碎格外明媚。这样的人, 是他们的族长……于折桂时时刻刻因感念到这一点而悄悄地欣然着。


    孟凭瑾是囚雪陵的主人, 可囚雪陵能暂且留住孟凭瑾才是它的幸运。


    于折桂就像很多年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亦步亦趋地跟在族长身后, 目光无所顾及地注视着族长,时常回想起族长以前那些年幼的日子。


    她跟上几步,侧头看他, “族长, 您肩上落雪了。”


    她目光落在那雪上,孟凭瑾闻言瞧了一眼,又看回路前,“不碍事。”


    他随口答的, 声音在雪夜寂静里听起来有些轻。这样的轻似乎递出某种松快慵懒,让心错觉亲昵, 于折桂觉得族长似乎微妙地变了一点点。


    随孟凭瑾推开院门, 小院里就和往年一样。于家待他很好, 常常会在今日给他也备上一碗吃的, 家常便饭而已, 可孟凭瑾虽然不做表示、从来没留下过, 但心却常常因此温柔几分。


    他提笔为他们家里每一个人写祈福符纸, 支颐着认真倾听他们的愿望, 再一字字书于符纸之上, 字迹隽秀。


    族长大人看着他们将它点燃,那点火光好像倒映进他的眼瞳里,再冷冽的水蓝也会被暖。


    附近几户人家总是会在这时候探头探脑,端着饭碗乐呵呵站在他们院里,笑说他们家真是好福气,羡慕他们能得到族长大人亲自写下的符纸。


    孟凭瑾有时心情好就也会帮他们写上几张,偶尔还仰着面眉眼稍弯,即便不说话明媚也无声攀长。


    而今日他们族长大人心情很好,谁都看得出来。可旁人要是拜托他能否帮忙写上几字,他却笑眯眯为难着,“有人在等我,我得尽早回去才行,不然她大概会生气。”


    他恼声浅叹,“…她嘛,不太好哄。”


    他们立刻了然地表示知道了没关系,示意他们族长大人不必为此烦心,孟凭瑾松眉笑了笑,随后看向于折桂,“你呢?你今年要许什么愿望?”


    于折桂愣愣回神,将自己的符纸递了过去,安静地挪步到他身旁,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飘向她。


    孟凭瑾笔墨已蘸好,就等她说出愿望写上去就好,可于折桂似乎偏离了思绪,开口是另一事,“您在吃梅子干吗?”


    孟凭瑾一怔。他最近没吃什么梅子干,梅子酒…也没喝。此刻被人问关于梅子干,那就只能是自己沾染上了梅子的糖霜香气……


    他想起自己黏黏糊糊赖在徐风知怀里,被她不知收敛地亲被她不知轻重地搂抱,那沾染上她的香气似乎十分应当。


    全都是拜某人所赐…一会儿回去再说她。


    “一点点。”他不知自己耳尖粉意轻浅,于折桂眨眨眼看出了什么来。


    孟凭瑾偏开眼瞳轻舒了口气,待到整理好心跳后才看向她,“想好了吗?要许什么愿望?”


    她答道,“还和往年一样。”


    孟凭瑾提笔。


    她看着他写字,没有由来地感觉族长和他们都隔得这般远——却也似乎不尽然……。


    那落下的字迹渐渐清晰,将往年的愿望一字不差地写好。


    于折桂目光柔和。


    这样也好,这样就好。族长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微小心愿。囚雪陵有被搁在族长心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已然足够了。


    符纸递向她。就像每一年一样,那上面只是写着,希望家里诸事顺遂,希望家人身体康健。


    她收好祈福符纸,却不再像往年那般立刻点燃看着它烧成星火飞向夜幕。她这回收起来的,是族长的字迹。


    孟凭瑾没多待,写好所有人的符纸后就即刻要走,是于折桂将他请来的,自然要由她去送。


    雪下大了。于折桂缩了缩脑袋,看向身边的族长大人。


    嘴边压着千百句想要问的话,但都不知该怎么问,想了想,最后她说,“族长,那位姑娘…我听他们说,是来囚雪陵娶第一美人的。”


    孟凭瑾悠长应了一声。


    她笑起来,脸上发寒的红意让她的脸庞看起来格外可爱。


    “那以后囚雪陵的族长大人要换人了吗?下任族长大人会是谁?”玩笑般的语气,仿佛这样说出来就能掩饰住心事:


    囚雪陵每一个人都不想这众雪的主人换人,它太需要族长在,他们都太需要孟凭瑾。


    孟凭瑾侧眸看她,沉吟片刻当真思忖了这问题,轻笑却透着认真,“不会换,我将拐她来囚雪陵就是了。”


    漫漫雪色也不及神明温柔松眉的这一刻,于折桂笑着点点头,就连目光也掩饰成打趣那样轻巧,只是这条路上她再也没说过话。


    …如果囚雪陵只能短暂地留下族长片刻,那这片刻再长一些吧,再长一些就好了。


    这是囚雪陵今年的愿望,没办法写在符纸上的愿望,没办法说给族长大人听的愿望-


    孟凭瑾那寝殿很不好进,严防死守,光是进去就被盘问了好几百遍。


    徐风知本来就隐有火气,最后忍无可忍,冲着守殿的人说,“孟凭瑾都是我的,我进去睡怎么了。”


    事实证明大约是没人敢这么说的,这之后那些人反而战战兢兢地放她进去了。


    孟凭瑾的寝殿很单调,华丽倒也华丽,可好像活人气息不太足,处处挂着鬼面,隐隐约约泛着暗沉,一看就知道是个白天光照不进的地方。她不太满意。


    他那床榻在殿上,光台阶就足足十几层,走上去之后看到上面还缠着铃铛银丝,层层叠叠繁复美感,她坐上去尽是寒枝雪的气息,只需稍稍一闭目,就能想象到狐狸大概常常窝在被子间黏黏糊糊。


    她有点困倦,随意躺倒进去。


    这一躺不要紧,她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床头上的某个熟悉玉佩。徐风知腾地清醒过来。


    嚯,这不是她的东西吗?


    当时为了给芽珍和相庚买吃的,她从腰上将她这玉佩扯了下来,给孟凭瑾让他去换点银子……某人不是照做了吗,现在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说起来,她后来还问过他,怎么会有人如此喜欢以至于花高价买下这么一块普通的玉佩,她还记得狐狸老婆当时是这么说来着——


    “是喜欢师姐也未可知。”


    她指尖握住这熟悉的玉佩,触感温凉,确确实实是她的玉佩没错。


    好一个回旋镖啊老婆。


    说不爽是假的。她的坏心思总是杀不尽,一个崭新的、逗弄老婆的由头就这么被她妥帖地收进了脑海里。


    真好,已经足够想象到老婆恼羞成怒黏黏糊糊变成小狐狸的样子。


    她握着玉佩等待某人,可渐渐睡意昏沉,还真就这么睡着了,直到被揽抱被讨亲,她迟钝转醒,美人笑眼弯弯黏黏糊糊想要贴贴,不是她老婆又是谁呢。


    她装起冷漠来一向高明的很,视若无睹冷淡坐起来,“族长大人回来了。”


    语气也怪怪的。孟凭瑾歪头,乖乖贴她,“对不起,你等了我很久。”


    “也不是很久吧,反正今天一直在等你啊。”她故意拔高声音,不悦敛眸。


    在这一点上她坚定得很,推开狐狸不管狐狸是否受伤伤心,漠然将今天自己这一天内所有的不爽都说给老婆听。当然是阴阳怪气。


    “没关系我都习惯了啊。你去祭祀我等你。小亭陪了我一会儿又被几个老头借走说商讨什么事宜…我等你。灯会可算能陪我了又被借走去发什么符纸。”她深吸一口气,“行,这都是族长事宜,我等你。”


    她抿唇撑出个笑,语气冷冰冰,“晚上总该归我一个人了吧,好啊又被借走。”


    醋意难掩,她也没掩饰。


    孟凭瑾还是第一回听她说这些,站在她身侧抱着自己胳膊,一开始被她推开还有些委屈可是听着听着、难言暗愉。


    美人垂下的眼睫似扇,微微颤动…。


    喜欢她黏自己。


    徐风知不懂老婆怎么又探手掩着自己耳尖,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吗,是她生气的不够明显吗。


    她无话可说,而孟凭瑾红着脸好声好气倾身哄她,浅声嘟哝,“你都说是借了。”


    她干脆一挑眉,索性将心摊开,“我故意这么说的。”


    “目的就是时时刻刻在你身上刻下我的锁,要你心里永远下意识记得。”她气恼说到这里恰好要换气,而狐狸凑近她眼睛,乖顺接着她的话自己说下去,“我是你的。”


    徐风知张张唇,陡然失语。她真要认输了。


    纯情系…真是可怕啊。


    美人看破她的气消了大半,眸中水色软绵,蹭蹭她颈窝搂她,歪头难为情红着眼尾也笑眯眯闹她,“嗯嗯嗯?好了么,还在吃醋么?”


    她转过身不看他,“我没那么好哄。”


    不看他是因为知道自己看一眼就会将此刻的火气抛之脑后,拘住老婆困进身后床榻间,将神明在灯会上的愿望即刻兑现。


    身后忽然没了声音,方才贴在她耳边软声哄她的人像是站起了身,她等了等,没什么动静。


    这不对吧。


    徐风知拧眉,准备向后侧目一眼。


    可手腕忽然被温柔捉住。


    她安了心依然故作冷漠没回身,任由那人带着她手,引诱她陷落在一片毛茸茸上。


    徐风知眯起眼,这触感好像不太对。


    她攥了一把绒毛,而手心下,那物似乎是活泼的。


    她意识到什么匆匆回身。


    峂罗殿中烛火已熄去大半,昏黄烛影笼罩之下,美人的狐狸耳朵柔软耷拉着,他身后、是两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其中一条已经黏人地攀上了徐风知的手腕。


    而这显然也不在孟凭瑾的意料之中。


    他极度地难为情,低头手足无措,看着两条尾巴在身旁乱扑,眼睫一通乱眨,声线都不稳,“什么…为什么会有两条尾巴…别这样…”


    慌乱中,身后又探出一条绒绒尾巴。


    三条尾巴好似各有各的想法,扑一扑晃一晃,活泼得根本不受他控,孟凭瑾眸光失措红了眼尾,“…不要。”


    “不是…”徐风知也有点头脑发昏。


    孟凭瑾听到她说话,脸红得快要滴血,尾巴不受控但和他一样想贴她…咬咬牙坐上她腿,光尾巴就塞满她怀,哪里还敢看她。


    “…给你玩。”


    第59章 囚雪陵.8


    “孟凭瑾你不能这样, 我在生气。”徐风知向后倾身避开他,说得就这么义正言辞,神色全然是不为所动。


    “…先等下…!你。”低着头的孟凭瑾声线慌乱有点难受, 手腕推抵上某人,恨然咬牙抬头眼睛里潮红一片,徐风知淡淡歪头。


    他气得探手将她拉近自己, 徐风知自然眸中淡漠, 而拽着她的人反倒不住发抖, 眸中恨恨张唇要说她, 可她漫不经心歪头泄出一声轻笑,一直没停下过的手再度没轻没重掐上一把,是三条尾巴连结在一起的尾部。


    最最敏感之处。


    时机裁得那样好, 堪堪听到老婆嚷她说不要, 而后头那些不合她心意的字句全转化为崩溃哭喘。留下的全是爱听的。


    徐风知眯眼笑着,她猜老婆原本大概想说的是不要再摸。


    “老婆出尔反尔,你说让我玩,我这么听话你怎么能说不要呢。”她满是无辜, 手里淡淡捏着狐狸三条尾巴,敏感度太高常常想要挣脱她不太好攥, 可她还是倔强要用一只手团起。


    尾巴们拢在一起顺顺毛, 捏捏揉揉随心所欲。


    可这让孟凭瑾受尽委屈, 每摸一下孟凭瑾的脊背就被弓满撑开, 纤细骨节脆弱诱人, 没一会儿衣衫就落剩一层, 而脊骨尽是咬痕。


    新的是现在的, 旧的是亭中的。


    每一个都漂亮。绒绒尾巴就在这时又添上一条。


    四条。毛茸茸篷在一起, 挤得她快要抱不住孟凭瑾, 所有的尾巴都缠在她身上要她,她望着自己的手腕已经被缠死,哭笑不得,“老婆,和你一样黏人诶。”


    孟凭瑾恼羞成怒红了脸,死命咬着唇不说话。这很好办,她亲上那温软绯色,而某人一向换气不及,很快就崩溃掉,气呼呼抱着自己雪白的衣裳掉眼泪,“…没说过会有这么多尾巴!”


    徐风知眨眨眼。


    她很明白狐狸大概不知道这会儿在她眼里自己可爱得很。


    气呼呼掉眼泪,耳朵在颤铃铛在响,唇残留水色是她亲的,气恼抱着自己雪白的衣裳,而白皙肌肤又乖顺被咬得遍是红印,尾巴不受控挤在他身边他气得委屈挥爪,单薄肩膀脆弱颤抖…就该被扯进怀里。


    对不起,是心太想欺负了。


    狐狸还在忙着和尾巴打架,昏昏沉沉地被扯进怀里,手腕遭到紧攥猛地扣在头顶,而灼热气息在他身前落下零碎的吻,狐狸气哭了。


    不想要被欺负了。…不想!


    反抗的话还没说出去,某人过分地咬在他身前最不能咬的地方,孟凭瑾一霎那失去力气,难言到被迫挺腰扬起脖颈,墨发垂落千千丝,下颌滑落泪滴,噎回喘音闭目崩溃叫她,已然哭了,“徐风知!上回就流血了!”


    徐风知看了眼,这倒是提醒她了。


    她又亲了亲左边,轻却认真,是在安抚上回欲念失控确实将它弄流血,小声认错说对不起。


    是痛或是别的什么孟凭瑾分不清了,胳膊撑不住身体,浑身打着颤发抖还要眼看着她一点点在自己身上占有得更加过分,全然被爱欲淹没,嘴里只会说不要了。


    但他音落,尾巴、又多了一条。孟凭瑾懵懵望着那雪白尾巴,眼泪崩溃掉下几颗。


    身为族长大人,孟凭瑾的床榻格外宽,但五条尾巴全都缠在徐风知身上,她被缠得有点应付不过来,一会儿揉揉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尾巴们都想挤进她怀里,她只好都摸摸。


    可这样就势必会冷落某人。


    孟凭瑾还在抽泣,凝着泪眼看她玩自己的尾巴,玩得很投入。他长睫如扇,被摸倒也很好,可是那些毛茸茸尾巴活泼过头,一个个都贴在她身上…贴得太紧密了。


    水蓝晕开浓重雾色。


    徐风知搂着满怀尾巴玩,和尾巴贴在一起很暖和手感也很好,她笑眯眯的,直到孟凭瑾冷着泪眼将它们从她身上撕扯开,委屈垂下头,“你不喜欢我了。”


    快哭了。她漫不经心当然也心知肚明。


    狐狸眼尾渐粉鼻尖也红,声音轻轻,“你只和它们玩,你不理我。”


    她喜欢看笨笨狐狸,幼稚又可爱。


    她说,“那是你的尾巴。”


    孟凭瑾还是生闷气。她将人扯进怀里哄,她哄人一向只会亲,这回孟凭瑾太乖,除了隐没水声轻微呜咽忍着没哭,她放开他,认真对他说,“它们比你坦率。”


    那些尾巴不知何时又缠上她。


    孟凭瑾窝在她怀里看它们一眼,明明是连在自己身上、想要她喜欢的东西,可好讨厌…好讨厌。


    小狐狸想了想,鼓足勇气不管自己心思羞赧,去搂她挺腰紧贴她,垂下头将她映在自己水蓝眸色中,墨发松散困住她,低头吻她。


    笨笨地按她亲自己时那样,乖顺地松开齿关,开放温软蜜色,向她一人。


    可腰身被扣紧,招致来的后果有些难以招架。


    舌被咬了……憋着泪挂在她胳膊上艰难缓气,听见她凑在耳边问,“好受吗?舒服吗?”


    故意的。他埋起脸,忽然想起那句——它们比你坦率。


    漂亮美人偏开眼眸,嘴边那两个字无论他怎么逼自己都说不出口,这根本不是坦不坦率的问题,他知道她想听,为难拧眉。


    可身后就在这时又窜出一条尾巴。六条尾巴像雪白色的暖和雾气那般,灼热地围拢在她身边,黏她就像它们的主人那样。


    孟凭瑾的脑袋有点失控,徐风知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扬眉道:“我怎么觉得老婆你感觉舒服的时候尾巴就会多出一条。”


    孟凭瑾迟钝望向她而她恰好也在望着自己,那一秒他就知道完了,徐风知的性子只会为了验证这一句话而将他折腾到底。


    巧的是,徐风知也正是这么想的,小狐狸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抱着衣裳往榻间角落里躲,而她悄然攥住狐狸脚踝,很好掌控,一只手就能攥个完全。


    孟凭瑾就知道逃不掉了…。


    腿上红痕多到过分,内侧几个更是深重发狠,毛茸茸尾巴被玩得潦草凌乱,圈揽在腿旁脆弱一颤,无措交叠着。


    孟凭瑾早就哭了,窝在榻间脸埋进被子不愿看她,她托腮揉着狐狸尾巴哄人,时不时摸摸老婆的脊背拍拍腿,最后盯上了那双特别的耳朵。


    耷拉着的耳朵,透出微妙的乖。不知何时不小心缠到了床帘上的哪缕银丝,耳朵一抖勾起铃铛轻轻。


    她望着那耳朵半天无声,孟凭瑾侧头露出一只眼睛望她,粉色眼尾将她的心烫了一下,微微晃动,她眸中轻微愣住。


    孟凭瑾眨动眼睫,艰难拧眉分明在忍受灼意,可他只问她,“你好受一点了吗?还生气么?”


    惹怜泪眼亮晶晶的……徐风知有点愣住了。


    别说是泪眼,光是声音都被她欺负得哑掉了,还在问她有没有好受一点。


    她长久的不说话让孟凭瑾开始不安,他那双绒绒狐狸耳朵为她低垂着,徐风知望着那双耳朵说不出话。


    他早就没有力气了,浑身都发软,依然强撑着抬眸亲她怯怯哄道,“还在吃醋吗,对不起。嗯?”


    徐风知一向觉得自己不是个脆弱的人。但真有这么一天,有个人完完全全地接住了她的一切,她轻微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的刻印欲有多恶劣她心知肚明,她一贯绝对,从意识到自己占有感强烈,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大约要孑然一身,不可能找到一个能允许她绝对的人。


    容许绝对有一个苛刻的前提,要全心全意地喜欢、满心都是爱,才会容许到那样的地步。可徐风知知道,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地喜欢谁以至于到甘愿那样乖。


    她就这么想着,从来都孑然一身,现在是以后亦然。


    可现在,有个美人笨笨地接住了她的「绝对」。


    好的也好坏的也好。那个人都忍受下来。容许她索取,还时常反思自己,想要给出自己的一切。


    就好似将他自己笨拙塞进礼物盒里,以上目线看她红着脸问她足够吗?还想要什么呢?


    他不问她为什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吃醋,明明已经察觉到她的占有念头很高也不介意,更没有因此感到她不可理喻或心烦。


    甚至相反的,这只狐狸似乎还因为她的吃醋而微妙地自得着,眼里明明藏着欣然影子,尾巴都快扑成小蝴蝶的翅膀了。


    她收紧所有的一切,美人也好尾巴也好,它们在怀里滚烫着挤来挤去,每动一下孟凭瑾都要疯,而她故意地贴上美人狐狸耳尖一遍遍念,“族长大人、族长大人。”


    声音落寞轻轻。


    他越这样做,只会将她的念头喂养得更过分罢了。…是笨笨狐狸。


    她说,“族长大人,就归我一个人吧。”


    “本来就是你的嘛。”孟凭瑾轻轻答她,勾着她手玩,指尖探进她袖口。他想起,她这里有个银镯来着。


    之前就很喜欢,现在讨要过来很合理。小狐狸弯弯眼睛。


    可这一探不要紧,他指尖摸了个空。


    孟凭瑾一瞬心空,立刻捉住她手腕挽上衣袖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镯子。


    好啊。


    他眸中发狠瞬时起身,徐风知不明所以,看着美人攥紧她手腕盯着她冷声问,“你这只手上的银镯呢?”


    徐风知无声无息地移开眸光。


    而此刻她移眸像是印证了某种心虚,孟凭瑾的妒意已涌在眼睛里,声音冷冽似冰,垂眸寒芒涔涔,“说话。”


    徐风知头一回这么苦恼。


    银镯…早就给出去了。可给出去的那个时机…该怎么和老婆坦白才好啊。


    第60章 囚雪陵.9


    早晚是要说的, 还是老实坦白好了。


    徐风知迎着某人的目光无奈捞起他的手,嘴里念了个诀,孟凭瑾心心念念的银镯就这般在他眼前显露出来, 松散圈在他雪白的手腕上。


    噢,还有个咬痕来着。徐风知三心二意。


    可是某人一点不依,眉一凛更加气恼, 将手递到她面前质问道, “从哪变出来的?你给了谁?”


    她不自然地干咳两声, 试图移开视线但被老婆的寒枝雪拽了回来, 温软美人暖香切切,她叹了口气只得老实环抱住老婆纤细腰身,孟凭瑾在生闷气, 不说话低头要掰开她手。


    她亲了亲老婆侧腰上的小痣, 这很管用,无论生什么气都会暂且搁置被逼成柔软狐狸,她将狐狸又抱回榻间,尾巴们草草打了个结。


    怀里人垂眸挣扎不想要被她抱, 但她这高位视角很微妙,眼瞳只需向下偏移一点点, 就能看到老婆微红的鼻尖, 闷声咬着的唇瓣, 冷淡漂亮的脸上尽是被欺负被伤透心的痕。


    更别提那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就在她颈间蹭来蹭去, 小小铃铛总是在响, 她的怀越收越紧。


    动心是很轻易的事。她很清楚老婆现在一点没有引诱她的意思, 但软绵绵的挣扎怎么能不算是一种欲拒还迎呢。


    尝一尝毛茸茸狐狸耳朵。


    她这人过分至极, 她不咬, 只是亲在狐狸耳朵光洁细腻的粉色内里, 一瞬间痒得孟凭瑾失声喊她弓紧腰肢,还遭她手上按了按,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孟凭瑾脱力靠在她怀里噙着泪光愠声说她,挣扎得更加激烈。她只好哄,她也乐意哄,温言软语说了一堆,但狐狸不肯原谅她,非觉得这镯子她给了旁人。


    他自己想了一堆给自己弄哭了,气呼呼上手要褪下这银镯,对自己总是发狠,咬牙剥离银镯腕上挂了红痕也仿佛不觉得痛。


    徐风知连忙将人抱进怀中,知道不坦白是不行了,支吾一阵瞥了眼老婆,“你先答应我,你听说完之后不能生气。”


    孟凭瑾听后心凉半截,已经打心里认定这银镯她是给过旁人的,红了眼眶死死憋着泪不说话,侧过头不肯看她。


    她垂着头,完全是做错事的模样,勾了下老婆的衣带还被老婆气恼收走。她有点无奈,“我没给过旁人…。这银镯早就给你了…说起来还是你向我讨要的。”


    孟凭瑾气极反笑,泪掉了两颗,“我梦里向你要的?”


    她知道这回不好哄,试探性地看了一眼老婆,“是之前在霖阁,我那个。”


    孟凭瑾不想理她,含着泪抱好自己所有尾巴阻止它们贴她,委委屈屈也断然不要她摸摸。


    失去了暖和的纯白雾气,榻间那么冷清,她稍微有点心寒,心虚叹道,“我那个,我锁了你几天。”


    说完立刻无辜低头,小心翼翼看了看老婆,怯怯说下去,“灌了你一点点酒,没想着你醉了,你就非要我抱,那我这么听话就稍微抱了一下,就一下。然后你要我镯子,那我就给你了。”


    她语速飞快但声音却含糊,孟凭瑾听得有些费劲,但他听明白了。


    他忆起自己在霖阁宿醉从她榻间醒来,他忆起自己慌张赶过去试探她心意对方却冷冰冰,忆起自己沾染上梅子香气而某人身上果然也沾染到了他的寒枝雪。


    他眯起眼睛,“那酒有问题。”


    徐风知挑眸没应声,看他显然是在观察他反应再决定要不要将自己最恶劣的一面坦言于他,偏偏孟凭瑾的声音听不出有无恼火,只是垂眸看她。


    “你故意的。你若只是说抱,那必然是咬过我了。”一丝了然充斥在这平静语气里,她已听出自己没被他生气,压住松快心绪伸手指勾住老婆腕上的银镯,晃了晃闹他。


    孟凭瑾低头望她,她扮起可怜来得心应手,明知自己做错了事软着语气,“老婆……”


    孟凭瑾眸光已乱怨她恼她,手却乖乖松了怀,尾巴又篷乱开,个个黏她。


    这银镯她没给过旁人就行,只能给他一人才行。孟凭瑾偏开眼瞳。


    她耐心拨开一条条尾巴,捞起她的美人亲去泪水,轻巧分开他双腿要老婆深贴进自己怀里坐,何尝不是她也想被暖一暖。


    孟凭瑾挂在她肩上迟缓眨眼,她侧了侧头,和他脸庞相贴,“我听说,老婆那时候差点要被他们送去做金丝雀来着。”


    应答之音有些慵懒,“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下颌压在狐狸颈窝,手上用三条狐狸尾巴编来编去,淡然问,“老婆生气吗?”


    “我杀了他们所有人。”狐狸在亲她颈间,眼眶还有些红,音色轻的时候很惹心喜欢,尾音浅淡。


    “如果我说。”徐风知顿住,知道自己这问话很恶劣,可她还是太想问了。


    一旦明白小狐狸站在渊底尝试接住她的绝对,心就总想着试探小狐狸能接住几分她的恶劣,能容忍她几分,满心喜欢她吗,那能忍耐到什么地步呢。


    她想要试探孟凭瑾的底线,这样好在以后不触碰到那条底线,掩饰起自己部分恶劣不让他为难。


    “嗯?”小狐狸在催她。


    她托起小狐狸要他看着自己,狐狸一心伸手要抱,她却凑近那片雾蒙蒙的水蓝色,认真问:“如果,我也想要、为你打个银笼,将你锁进去——”


    “甚至在这里。”


    手指划上狐狸颈间,脆弱的、美丽的脖颈。


    她目光渐渐幽深,指尖就停在那纤细颈上最漂亮诱人的凸起之处,仅是摸了摸就惹得狐狸眸光涣乱,耷下耳尖想要她亲。


    她掩眸,“关下一道锁。”


    发颤的狐狸懵怔看她。


    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了,避开那乖顺视线看向床头那玉佩,启唇,“变成我的金丝雀。”


    她合目又睁开,眸中倒映出发酸心绪,声音怎么也落寞起来,“也许我也不算好孟凭瑾,也许我,更恶劣。”


    将狐狸困在笼里,彻底地变成她一个人的东西。什么族长大人什么四皇子殿下,还有久珏…怎么老婆在天下站的位置太过惹人瞩目。好烦。


    “那你只能锁我一个喔…。”


    她怔怔低头,孟凭瑾的绒绒尾巴将她缠紧,而孟凭瑾在怄气和尾巴打架,尾巴打不过他,他心满意足地贴进她怀中去,扑棱尾巴弯眸黏她,再说一遍给她听。


    “嗯!只能锁我一个…那样的话我就愿意做你的金丝雀。”


    天下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狐狸。


    想要孟凭瑾想得到孟凭瑾、用尽浑身解数困住他锁他的人多到不必言说,他厌恶这般手段,冷漠杀了多少人更不必提。可这样的孟凭瑾,软绵绵地要做她一人的金丝雀。


    徐风知怔然的眼底就快要因为他一句话而涌没出那恶劣却又温柔的东西。


    那是喜欢…她以为也不尽然。那应当是爱。


    她将孟凭瑾搂得难以分离。


    [我只有你一只狐狸。]


    孟凭瑾很满意,伸手讨她抱讨她亲,尾巴蹭来晃去,渐渐被她环在怀里,脊背靠在她身上,心满意足而全然没意识到某人欲念疯长。


    全拜他自己所赐。


    被摸的狐狸总是很舒服,时不时弯眸哼哼两句,目光散乱玩着自己的银镯,心间被塞得很满。徐风知就这么垂眸看着老婆。


    直至她淡然摸上老婆小腹,怀里狐狸敏锐察觉到这不太对陡然有点慌,而她明知道老婆已经在害怕,指腹却又顺着一掠上美人凝白双腿。


    蓦地,一只手匆忙按在她手上,那腕上银镯晃动,脆弱泛着瓷白色,而她手心之下,是双腿缝隙。


    她不恼,低头瞧一瞧羞红了脸的美人。孟凭瑾眼睫一通乱眨,一边按着她手控制她一边立刻仰面亲她吻她,自己还挂着泪也顾不上,含糊堵着泣声努力将她手揽到自己身前。


    孟凭瑾央她时音色那般轻,偏开雾色眼眸,“先放过我嘛…让你玩别处。”


    老婆态度已经很乖。


    明明一开始希望她做到底的人是他自己,可实在太难为情…。他愿意交付出自己,但腿上敏感非常,咬上几遍就哭上几回,更别提往下再做些什么。


    “嗯……”徐风知淡淡拖长尾音,狐狸自然慌乱,倚在她怀里抬头也看不清她神色,柔软探头,“你不开心了?那、那我……”


    孟凭瑾红着脸望向自己双腿,咬咬牙,腿间为她开出一条微小缝隙,灼意已然淹没美人。


    是为此也会不安到想要哭的娇气狐狸。


    怀里急着要挤进美人,徐风知笑了笑单手拢住美人双腿,缝隙被合上。狐狸噙着泪从她怀里探头,她歪头,“老婆,请和我结婚。”


    他闷闷问,“那什么时候娶我,明日吗?”


    她听罢点了点狐狸耳尖,无奈发笑道:“自然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小孟族长是我的才行,一定要到这种程度才行。”


    这很容易。孟凭瑾这样想到。


    徐风知不知道,只因她这一句话,孟凭瑾满意到当真在这一夜里为此想了上千个计划。


    美人本就被折腾,一宿没睡着,直到天色快明的时候才安眠一小会儿。


    徐风知却是在那个时候被吵醒的,挑开帘一看,殿下尽是些诡异恶鬼,光是看上一眼就会觉得毛骨悚然,个个都低声嘶吼着,目中紧盯着她。


    瞥了眼身后头,美人睡得安稳,脸也红扑扑,轻微皱着眉,有些可爱。


    她睡意全无,冷眸坐起来托起下巴,注视着殿下一众恶鬼,蔑然道,“都闭嘴。”


    众恶鬼愣了愣,低沉的语调从他们的喉咙里发出来,难言的不适感直冲头顶。


    “他是我们的族长,他是我们的族长。”


    徐风知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她的不悦就快要溢出眼睛,“他从来没忘记过。”


    冷淡中汇聚起些许寒冷杀意。


    “但现在,他是我的孟凭瑾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