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祝好把从剧情回顾里看到的事情跟秦聿风说了一遍。
当然,为了不被他当成神经病,用的是“我突然回忆起来”这样的措辞。
秦聿风沉吟:“就算你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追你的是蒋涛,那也只能证明他有共犯,并不能证明杀害唐芸的不是他,除非我们能查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祝好闻言有些失落,同时也对秦聿风感到抱歉:“对不起啊秦警官,让你冒险把我带进去,还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秦聿风笑了笑:“没关系,你能回忆起那么多细节,已经帮了不少忙了。”
他这么说还真不是在安慰祝好。
即使蒋涛不承认,她作为当事人,也可以证明他的确有同伙。
而且她和唐芸手上的指甲油都涂得很平整,蒋涛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又缺了半截大拇指,自然是无法做到的。
这么说来,跟唐芸一起从酒吧离开的那个女孩有很大嫌疑,接下来只要去调查蒋涛的社会关系网,并且找到当天酒吧里的目击证人,就能确定女孩的身份了。
程述起身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秦聿风的肩膀:“辛苦了,秦警官。那我先就回去了,加班费记得帮我申请一下。”
秦聿风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在我办公室吹了半天空调,我没问你要电费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要加班费!”
“我说的加班当然不是这个。”程述没脸没皮地笑了一下,也没过多解释,对着祝好勾了下手:“走了。”
祝好心不在焉地靠在副驾座椅上,心里一直想着蒋涛的事儿。
等她回过神时,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致有些陌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去哪儿?”
程述回她:“加班。”
*
车子拐过几个街口,开到一栋骑楼附近。
这儿楼下是一溜儿大排档,城管一下班,老板就把桌椅都摆到了人行道上。
空气被烧烤和爆炒的油
烟熏得微微发黄,猜拳声和笑闹声此起起伏,不绝于耳。
程述把车停在路口,领着祝好踩着结了一层黑色油垢的地砖穿过那些大排档,从两家店中间的一条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
绕过一间亮着粉红色灯光的按摩店和一家大门紧闭的棋牌室后,站定在一扇玻璃门前。
祝好透过玻璃门往里望去,发现这是一家装修简陋的台球厅,里面摆着有四五张球桌,但生意显然不太景气,只有一个球桌上方开了灯,三五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小混混正围在一起自娱自乐。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看起来是小头目模样的年轻男人刚把一颗球打进洞里,小混混们立刻浮夸地鼓掌叫好。
程述推开门,突然转头对她说了句:“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躲远点儿。”
“啊?什么意思?”
祝好没听明白,但隐约觉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事。还没等她问个清楚,他就已经径直往里走。
迟疑片刻,她还是跟了进去。
看到有人进来,黄毛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今天不营业。”
程述双手插在裤兜里,扫视了台球厅一圈,面无表情地问:“李福满呢?把他叫出来。”
“找满哥?”黄毛眼睛一眯,拎着台球杆朝他们走过来。
他比程述矮了一个头,但还是歪着脑袋用下巴对着他,“呵”了一声:“你什么货色,满哥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程述懒得跟他掰扯:“给他打个电话,说有人找他。”
黄毛把手里的球杆往地上一杵,扬高了声线:“你这是在命令我呢?”
球桌旁的几个小混混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直勾勾地望向他们,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球杆,有的人甚至把手伸到了腰后。
祝好瞥到其中一个人掀起衣服,露出裤腰带上插着的匕首,瞬间冷汗直冒。
老天爷,都什么年代了还上演这种古惑仔的戏码?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扯了扯程述的衣角,低声问道:“我们要不要跑啊?”
程述回头斜了她一眼:“你躲远点儿就行。”
看他果真没有要跑的意思,祝好连忙往后几步退到玻璃门前。
事情是他惹出来的,她绝不想因此受到牵连。案子还没查清,万一自己莫名其妙交代在这儿,那可太不划算了。
程述转头看向黄毛,语气很淡:“我可不想跟你们动手,只要告诉我李福满在哪儿就行了。”
天,都这个时候了,还装逼给谁看啊?
祝好脑袋里警铃大作,伸手握住了门上的把手,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想着如果程述没被打死,那自己顶多帮他打个急救电话,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黄毛仗着有兄弟撑腰,气焰更是嚣张,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似的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你不想跟我们动手,那如果我想跟你动手怎么办?”
话刚落音,他把球杆往旁边一扔,低吼一声,勾起拳头就往程述下颌呼去。
祝好下意识捂住眼睛,耳边响起关节扭动的嘎吱声,紧接着是嗷的一声惨叫和一连串的“疼疼疼”。
她小心翼翼把手指挪开一条缝,看到黄毛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脊背被程述用膝盖顶住,两条胳膊被反扣在身后。
剩下的三五个小混混围了过来,程述手一抬指向他们,语气森冷:“都别动。”
几人被他这比流氓还要流氓的气场给镇住了,面面相觑,愣是没敢往再前一步。
他从黄毛的裤兜里摸出手机,摁亮屏幕,问道:“锁屏密码。”
黄毛声音里带着哭腔:“六、六个八,哎哟,哥你轻点儿,胳膊要断了。”
程述没理会他,解开了锁屏密码,把手机伸向祝好的方向:“翻一下通讯录,找一个叫满哥的人,打过去。”
祝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接过手机,按他的指示找到号码,拨通了电话,又把手机还到他手里。
程述摁下免提,把手机放在黄毛耳朵旁边:“你知道怎么说。”
黄毛哀嚎着答应:“知道知道,哥你能不能轻点儿,我胳膊真断了。”
过了几十秒,电话终于接通了。
背景里是嘈杂的音乐声,接着是不耐烦的嚷嚷:“干什么,忙着呢!”
“喂,满哥,你在哪儿呢?来了个——”
黄毛顿了一下,程述压着他胳膊的手又使了把劲儿,疼得他龇牙咧嘴:“来了个客户,想要跟你聊聊。”
对面的人说:“我现在没空,你领他过来吧,就在隔壁808套房。”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程述把黄毛从地上提起来转向门外,推了他一把:“走吧。”
又转头扫视一众小混混一圈,语气平静:“你们别想着给李福满通风报信,不然我让你们在这条街混不下去。”
祝好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中二发言?难道他是这个游戏里隐藏的地头蛇吗?
然而小混混却很吃这一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怔片刻后忙不迭点头:“明白了,哥。”
还不忘毕恭毕敬替他们开门:“您慢走。”
黄毛的脑袋被程述夹在胳膊里,边走边艰难地抬起脸,讪笑道:“哥,您尊姓大名?我叫刘二虎,以后我跟您混行吗?”
程述冷笑一声:“跟我混,不怕我把你送号子里?”
刘二虎瞪大双眼:“哥,原来您是条子……呸,瞧我这嘴。”
他作势扇了自己一耳光:“原来您是警察叔叔啊?刚刚是我不懂事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程述懒得搭腔,提溜着他的衣领问道:“还有多远?”
刘二虎伸手往前一指:“马上到了,您看着前面那个KTV的招牌了吗?”
祝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块五颜六色的招牌,上面写的是“魅享PARTY”。
这名字起的,好像生别人不知道自己不正经似的。
坐电梯上了八楼,来到808套房的门口,刘二虎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奈何里面“浪奔浪流”的音乐声淹没了所有声响,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犹豫片刻,把门推开一条缝。
透过门缝,祝好瞅见里面有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正跟怀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卿卿我我。
那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说的李福满。
程述拨开刘二虎径直往里走,拿起遥控器暂停了音乐,一把揪住李福满的头发,把他的脸从女孩的胸前扯开。
被坏了好事的李福满破口大骂:“谁啊,谁特么……”
待他回过头看清程述的脸,神情一滞,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程警官啊!好久不见,今儿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呀?”
“你说呢?”程述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要不是满哥不接我电话,我还用亲自跑一趟吗?”
李福满愣了一下,一拍大腿:“诶,我就说我忘了什么呢,本来想忙完就给程警官回电话的,这不是不小心忘了嘛!”
“别叫什么程警官了,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程述松开手,没再跟他继续那些彼此心知肚明的废话,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饿了,先点个吃的吧。”
“没问题,我马上叫服务员来。”
李福满摁下服务铃,又越过程述,殷勤地对坐在旁边的祝好点头:“嫂子是吧?嫂子想吃什么随便点,你要跟小弟客气,那就是看不起我。”
没等祝好解释,服务员就拿着菜单推开门走了进来。
程述没跟李福满客气,但也没想着要宰他,接过菜单随便点了两份炒饭应付了事,还不忘交代服务员打包。
服务员走后,他挥挥手示意那个年轻女孩和刘二虎先出去,然后一把勾住李福满的脖子:“其实今天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李福满拍着胸口:“您尽管问,小弟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22章
程述点点
头,开门见山问道:“咪达唑仑你能弄到吗?”
李福满耸着肩搓了搓手,满脸讪笑:“程警……程哥,我现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好久没倒腾那玩意儿了。”
祝好旋即反应过来,这个李福满多半是个药贩子,或者说曾经是个药贩子。
咪达唑仑属于受管制的麻醉剂,正规渠道几乎不可能弄到。程述来找他,也是想从他这里打听一些线索。
程述拍了拍他脸颊上的肉,皮笑肉不笑:“真的吗?”
李福满嘴角抽了抽,“咕咚”咽下一口唾沫:“真的,自从上回被您教育过之后,我就已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不干这种非法勾当了。”
程述听出他的声线里带着明显的犹豫和底气不足,突然敛起笑容,板着脸又把问题重复了一次:“再给你个机会,真的吗?”
李福满瞬间就焉了,臊眉耷眼地回答:“大部分时间不做了,也就偶尔做个中间人,接上那么一两单,赚点儿零花钱。”
程述冷笑了一声,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又问:“近期有人跟你拿过咪达唑仑吗?”
李福满想也不想就摇头:“没有。”
这回语气笃定,倒不像是撒谎了。
他接着解释:“最近医院那边管得很严,也没以前那么容易弄到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有想要,我倒是有渠道。”
程述问:“什么渠道?”
李福满说:“我有个朋友是搞美容整形的,也会用到这个,他们对麻醉剂的管控没那么严格,量不大的话我走走关系,塞点钱,还是有办法弄到的。”
服务员提着两盒打包好的炒饭走进来,程述示意她先放桌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蒋涛的照片递给李福满:“见过这个人吗?”
李福满不敢怠慢,接过手机放大照片仔细看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你确定?”
他一脸苦相,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这回我真没骗你,我李福满要是敢撒谎,天打雷劈!”
程述点点头,把手机收回兜里:“行,那你帮我打听一下,你朋友那儿有没有人拿过这种药。”
“没问题,包我身上!”看到程述手指勾起桌上的打包好的炒饭,李福满眼睛都亮了,满脸堆着笑:“哥,您要走啦?”
程述向他瞅了一眼,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舍不得我啊?那我再坐会儿?”
李福满眼角一抽:“不是,我这不是怕您太忙吗?如果你想跟嫂子浪漫一下,我给您开个单独的包厢也行。”
程述也不打算逗他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老实点,别尽想着干些违法的事。”
“是是是,谨遵程哥教诲。”看他终于起身,李福满眉开眼笑把他们送到门口,替他们拉开门:“哥慢走,嫂子慢走。”
祝好终于逮到机会说话,赶紧解释:“我不是你嫂子,你别乱喊。”
“诶,好好好!”李福满嘴上应着,转身给程述递了个“我懂你”的眼神,握拳道:“哥,你加油!”
*
程述刚掏出钥匙打开家里的门,狮子猫就“喵呜喵呜”从屋里跑出来扒在他腿上,把他的裤子当成了猫抓板。
程述嫌弃地“啧”了一声,单手抓住它的后颈把它从身上扯开:“去去去,别烦我。”
他揿亮了灯,把那两盒炒饭搁在餐桌上,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也不招呼祝好,自顾自打开其中一盒吃起来。
祝好给狮子猫的碗里添满猫粮,才走到餐桌前坐下,从打包袋里拿出另一盒炒饭。
吃了两口,她忍不住好奇:“你怎么会认识刚才那个人?”
她指的是李福满。
“我对那一片都很熟,以前还当警察的时候就抓过他几回。”程述扒拉着饭盒里的饭粒:“他当初还只是个卖假药的小混混,现在都混成个流氓头子了。”
“都当上流氓头子了还那么怕你,你还真是……”
她还在斟酌措辞,他就直截了当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还真是什么?比流氓还像流氓?”
祝好没搭腔,算是默认了。
程述把饭盒盖上扔进垃圾桶里:“那一片有很多流动的小商小贩,我请他们做我的眼线,替我收集线索。相应的,如果有小混混向他们收保护费,我就帮他们把人赶走。这么说来,我确实比流氓还像流氓。”
祝好咬着筷子想了想:“如果放在武侠小说里,怎么说也算是个除暴安良的侠士吧。”
他拉开啤酒罐的拉环,自嘲地笑了一声:“什么除暴安良,我没那么正义。我跟他们顶多算是合作,说得难听点,就是互相利用而已。”
顿了下,又补充道:“就跟你和我的关系差不多。”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实话。
祝好嘴一撇,耸了下肩膀,当是赞同了。
*
翌日,祝好被一阵奇怪的声响吵醒。
她睁开眼循着那动静望去,看到狮子猫蹲在沙发旁边顾涌顾涌,接着嘴一张,“哇啦”一下吐出一大摊黄色的粘稠物。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抱起狮子猫“蹬蹬蹬”跑下楼,皱起眉头问程述:“你喂它吃了什么?它生病了。”
程述从她怀里接过狮子猫瞅了几眼:“生病?这不是好好的吗。”
狮子猫咂巴着嘴,看着确实没什么大碍,但祝好还是不放心:“它都吐了,一定是那些罐头有问题,我要带它去楼下宠物医院看看。”
程述也没辩解,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把狮子猫放回地上,又问:“那你还去警局吗?”
祝好着急又恼火:“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他点点头,一句话也没多说,穿上鞋就出了门。
祝好回到阁楼飞快地换好衣服,抱着狮子猫去了楼下的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的医生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长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像个弥勒佛。但因为太年轻,总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错觉。
他把狮子猫从诊室里抱出来:“我给它做了个检查,它身体很健康,可能是吃太急了,或者日常吐点毛球而已,不用担心。”
祝好问:“跟罐头没关系吗?”
“它吃的是什么牌子的罐头?”
祝好愣了一下,她倒是没留意过牌子,于是转身看了一眼货架,在上面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包装。
弥勒佛医生笑说:“这个牌子是进口的,已经是我们这儿最贵最好的一款罐头了,质量绝对没问题。”
祝好这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来刚才出门太急,忘了用积分兑换钱,忙问:“检查费多少钱?”
“刚才您男朋友在这里办了卡,从卡里扣款就行。”
男朋友?
祝好一头雾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弥勒佛也愣了一下,连忙查看电脑上的信息:“是一位姓程的先生,他说有人会带一只白色的长毛猫来看病。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祝好有些愧疚,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跟程述道个歉。
她掏出手机,在输入框里打下一串字:“猫没事,就是吃太急了,跟罐头没关系,刚才错怪你了,不好意思啊。”然后点了发送。
过了一会儿,程述回了一个“OK”的表情,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让祝好摸不清他到底是故作冷漠,还是真的不在意。
转念一想,反正他们之间也只是互相利用,管他呢。
她抱起狮子猫,刚要离开宠物医院,正好撞见牵着白色卷毛小狗往里走的房东大妈。
祝好莞尔跟她打招呼:“张姨,早上好。”
房东大妈看了眼她怀里的狮子猫,也笑了笑:“小姑娘早上好啊,这是你和小程养的猫吗?”
祝好无心解释,潦草地点了点头。
房东大妈又问:“小程呢?工作去了?”
祝好
实在不想聊跟程述有关的话题,转而问道:“您家狗狗生病了吗?”
“没有,我带它来洗个澡。”大妈把绳子交到弥勒佛医生的手里,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白,你乖乖听话啊,妈妈等会儿再来接你。”
又问祝好:“你等会儿有什么事要忙吗?不然去我家坐坐,我们聊聊天。”
祝好下意识想拒绝,但耐不住她过分热情,说什么也要拉着她上楼去喝杯茶。不得已,只能答应。
回到屋里,房东大妈让她先坐一会儿,自己转身进了厨房。片刻后端出一碟小饼干和两杯花茶,把其中一杯放到她面前,嘴里不停叨叨:
“哎,五楼那套房子本来是买来自己住的,但是我年纪大了,爬楼梯太累,就重新买了一套低楼层的。想着放着也是浪费,就租给小程了,这家伙倒好,三天两头拖欠房租,得亏碰到我这么个菩萨心肠的好人,换做别人早把他赶出去了。”
敢情自己这是替程述挨骂来了。
祝好捧着杯子,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要如何搭腔。
这个年纪的人三句话离不开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果然没聊几句,房东就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笑眯眯地问:“你跟小程在一起多久啦?”
祝好应付着回答:“也、也没多久。”
“你们是不是要结婚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眼看话题越来越离谱,祝好正盘算着要找什么借口开溜,房东突然放下茶杯,把位置挪得离她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没有就好,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可得好好考虑。阿姨偷偷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告诉小程。”
第23章
“偷偷”这两个字勾起了祝好的好奇心,她莫名地跟着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儿呀?”
“之前有个姑娘隔三差五来找小程,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可得擦亮眼啊。”
房东大妈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前几天她还去敲了小程家的门,可大声了,那时候你在吗?”
祝好的好奇心瞬间消失无踪——程述的情感历程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况且她也猜到房东说的多半是许安宁。
她如实回答:“在。”
房东大妈显然对自己当时没有在现场这件事十分惋惜,满脸期待问她:“你在啊?那、那没发生什么事儿吗?”
好了,这下祝好终于明白为什么她那么热情要把自己拉进家里聊天,原来是希望能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带劲儿的八卦来。
祝好摇头:“没什么事,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这个回答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房东大妈眼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她失落道:“哦,朋友啊。”
顿了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不对啊,上回我上楼顶晾衣服,小程不在家,那个女孩就在他家门口站着等。当时我还问她是不是小程的女朋友,她也没否认。我看她等得太辛苦,就用小程家的备用钥匙给她开了门,让她先进去休息了。”
祝好被这场无趣的谈天折磨得耐性全无,又不好打断她,便心不在焉地应付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啊?”
房东大妈认真一回想:“也就半个月前吧,后来我看她好像是有急事,急匆匆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小程才回来。”
祝好心头无端一跳:“这事儿您没告诉程述吗?”
“没有啊,我当时以为他俩是一对呢,就没多问。”察觉到祝好语气不太对劲,房东大妈也紧张起来:“怎么,他家里丢什么东西了吗?那姑娘该不会是个贼吧?”
程述家能丢什么东西?最值钱的就数他那台破电脑,还有他用来跟踪偷拍有钱人出轨时用的相机了。
然而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
祝好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将那杯花茶连汤带料一饮而尽:“张姨,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煤气炉没关,得先回去了,改天有空再来陪您聊天。”
没等房东大妈说话,她就抱起在一旁小憩的狮子猫,急匆匆往楼上跑。
回到家里,她放下狮子猫,把脚上的鞋子甩飞,直奔那个装满跟指甲油杀手有关的资料的房间。
程述说过,这个房间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祝好和秦聿风进来过。
如果许安宁曾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过他家,会不会也打开过这个房间的门,看了那满墙的资料呢?
十万八千个念头从祝好脑海里闪过,无数影影绰绰的线索浮现出形迹,严丝合缝地对上了扣。
——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作案细节和心理侧写只有警方和程述知道,蒋涛所谓“从网上看到”的说法也不具备任何说服力,但假设他的同伙是许安宁,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药贩子李福满说过,医美整形会用到咪达唑仑作为麻醉剂,而许安宁恰好又是美容整形医院的员工,弄到咪达唑仑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唐芸因为想挽留前男友,曾经就整容事宜咨询过不少美容整形医院,许安宁所在的那家“盛美医疗美容中心”,会不会也是其中一家?而她跟许安宁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认识的?
回想起梦里曾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背影,似乎也已经预示了一切。
然而,这些猜测虽然合情合理,但也仅仅只是猜测,她还需要更多证据来佐证自己的想法。
祝好退出房间,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点开了控制面板。
系统显示她还剩下75积分,她咬咬牙,用其中50积分解锁了许安宁来找程述那天的剧情回顾。
兑换成功后,眼前的画面倏然回到了她给许安宁开门的那一刻。
许安宁看到她时,脸上曾闪过一丝惊疑。祝好不停重复着这段剧情,目不转睛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先是微微挑高双眉,瞪大了眼睛,随即猛地皱眉,看起来似乎惊讶又疑惑,还带了些担忧。
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她认出了祝好,却一时想不明白那个差点死在自己刀下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程述家。
在发现祝好并不认得她后,她就把这些情绪全都敛了起来,取而代之是一种虚伪的客套。
当时祝好误以为她是程述的女朋友,还语无伦次地跟她解释了一番,她愣了一下,淡淡笑道:“你好像误会了,我跟程述只是朋友。”
她说话时鼻音很重,时不时吸溜着鼻子,像是感冒了。
六月的淮江市天气不冷不热,气温宜人,怎么会感冒呢?
除非是因为前两天晚上杀害唐芸并抛尸时,淋了场大雨。
思绪逐渐清晰,所有的线索都串连在一起,隐隐约约指向迷雾背后的真相。
祝好点了播放键,继续回顾剧情。
当许安宁得知程述不在家时,很明显不想跟祝好搭话,随口应付几句后,就拿起桌上那本写着“专治冲锋枪不猛”的广告杂志翻看起来。
十分钟时间到了,剧情回放在这里戛然而止。
剩下的积分已经不足于解锁接下来的剧情,祝好不由得暗骂一句黑心游戏,又把刚才那段剧情重新看了一遍。
看到第二回时,终于察觉出一丝端倪。
她把许安宁看杂志的那段剧情重复播放了几次,发现她有一个特定的习惯,就是翻页时会用两只手指捏着书页的右下角。
这个动作十分不起眼,或许连许安宁自己都不曾注意过。
祝好睁开眼,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找到了被程述扔在角落里的广告杂志,又蹬蹬蹬跑上阁楼,拿起记录着受害者信息和指甲油杀手心理侧
写的笔记本翻了翻,陡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她抱起两本书推开家门刚要往外冲,就刚好遇到正从兜里掏钥匙的程述。
程述愣了一下:“你去哪儿?”
祝好按捺不住语气里的激动:“我找到线索了!”
“什么线索?”
“我怀疑蒋涛——”
后面的半句话即将脱口而出时,祝好又犹豫了。停顿半秒后,她岔开了话题:“警方查到什么了吗?”
程述绕开她往屋里走:“他们走访了蒋涛的同事和亲人,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年轻女孩,他每天的行程都是公园和家两点一线,几乎没有其他社交,通话记录也没什么异常。”
换句话说,就是警方没从蒋涛那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案件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她把门关上,跟在程述身后,开口问道:“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程述顿了一下,蹙眉问道:“我应该有吗?”
祝好没说话,拉着程述坐到沙发上,把广告杂志和笔记本一起摆在他面前:“今天我跟房东大妈聊天时,她告诉我许安宁曾经在你外出时进过你家。”
他是聪明人,话听了一半,就已经明白过来:“你怀疑她看过我放在房间里那些资料?”
祝好点了点头,先把那本广告杂志随意翻开到某一页,指着书页右下角一道若隐若现的折痕道:“那天许安宁来找你时曾经看过这本杂志,我回想起来她看书的姿势有些特别。”
她学着许安宁的样子捏起一张书页:“她翻书时有这么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所以会在这儿留下折痕,这个习惯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说完又翻开那本笔记本,在书页的下方找到了同样的痕迹:“你说过那个房间只有你、我和秦警官进去过,也就是说这本笔记本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看过,但我们翻书时都不会留下这样的折痕。”
程述面色凝重地接过笔记本翻了几页,在写着许安然信息的那一页停了下来,陷入了沉默。
“你觉得呢?”
祝好满眼期待地等待他的回应。
他手肘架在沙发扶手上支着下巴,低头思忖片刻,轻轻摇摇头:“这些作为证据实在太牵强了,况且这也只能证明她看过那些资料,没办法证明她参与了杀人。”
“这当然不能作为证据,可是只要去查一下她工作的那家整形医院有没有丢失的咪达唑仑,再查一下她那几天晚上的行踪,不就——”
话说到一半,祝好突然噎住了。
程述那么聪明,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不可能没想到。
她心头一突,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早就怀疑她了?”
程述没有否认。
沉默半晌,他换了个姿势,仰靠进沙发里,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在听到李福满说咪达唑仑能在整形医院拿到时,我脑子里就闪过她的名字,但又下意识说服自己不该怀疑她,就像我也不相信蒋涛会杀害唐芸一样。”
蒋涛深知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在看到唐芸尸体的照片和面对祝好时,才会表现出无法掩饰的愧疚和自责。
许安宁作为一个失去过亲人的人,怎么忍心让同样的痛苦出现在别人身上?
不仅他想不明白,祝好也想不明白。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无论是恩仇还是私情,都不能逾越举头三尺那根刻度分明的法律红线。
片刻后,程述迅速将情绪收拾干净,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秦聿风打去电话:“老秦,我想让你把许安宁带回局里调查一下。”
第24章
警方的行动很迅速,仅仅花了一天时间,就把许安宁的行踪调查得一清二楚。
那天她确实去过酒吧,并与唐芸在同一时间离开。
随后,她的手机信号出现在公园附近,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家里。
而“盛美美容整形中心”经过盘点,也证实了曾经丢失过几支咪达唑仑注射液,但因为管控不严,并未有人在意。
证据确凿,许安宁很快被带回了警局。
秦聿风说,她应该早就做好了被抓的准备。
警方没有查到她购买过任何车票或者机票的信息,她甚至提前整理好了手上的客户资料,并与同事做好了交接。
在审讯室旁边的监控室里,透过单向玻璃,祝好第二次见到了许安宁。
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无端给人一种冰冷麻木的感觉。
秦聿风走进审讯室,关上门,把文件袋放在桌上。
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灰色的胡茬,一看就是通了宵。
“许安宁,你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吗?”
许安宁回答得很平静:“知道。”
“6月8日晚上,你在哪儿?”
许安宁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转头望向单向玻璃:“警官,程述是不是在这玻璃后面?”
秦聿风敲了敲桌子:“许安宁,我在问你话。6月8日晚上你在哪里?”
“我可以跟程述聊聊吗?”
许是劳碌了一天一夜,一贯好脾气的秦聿风语气也不自觉冷厉起来:“许安宁,你涉嫌参与一起谋杀案,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许安宁还是很坚持:“我会交代所有犯罪经过,但我想先跟程述聊聊。”
随后低下头,固执地用沉默回应了秦聿风所有的问题。
秦聿风无可奈何地扶着额角,对着单向玻璃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片刻后,程述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秦聿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起身离开了审讯室,只留下他、许安宁和一名记录员。
程述倚靠在审讯椅上,抱着双臂,垂着眼眸看着双手被铐住的许安宁,没有说话。
许安宁也抬头看着他,许久才微微笑了一下:“程警官。”
“别这么叫我,我早就不是警察了。”
许安宁就像没听到一样,自说自话:“还记得我五年前第一次在警局见到你的时候,你是警局里最年轻有为的警员,我是受害者家属。当时你答应我,一定会替我找到杀害我姐姐的凶手。”
“五年过去了,你不再是警察,而我却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还真是讽刺啊。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程述轻轻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杀唐芸?”
许安宁闭上眼睛,像背书似的念出一段话:
“他是一个极度自恋的人,渴望得到足够的关注,十分在意自己的名声,就连‘指甲油杀手’这个称号都是他在寄给电视台的信中给自己起的。由此可见,他希望能借助谋杀这件事让自己扬名,无法接受媒体或警方对自己的错误报道,更憎恨被人抢走风头。”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祝好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程述在那本笔记里写下的分析。
看来许安宁不仅翻过那本书,甚至还把所有资料拍了下来,翻阅过无数遍,以至于张口就能背出来。
程述面无表情:“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让媒体大肆报道,激怒指甲油杀手,逼迫他现身,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许安宁目光忽而变得冷冽。
“程警官,不然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能做的就是每年都来警局拉横幅,提醒警方不要忘记这个案子,但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每天都有新的案子在发生,警察也忙不过来,只要指甲油杀手不出现,他们就不会再去调查。”
“我本以为至少你还在坚持追查,直到那天我无意间打开那个房间,发现许多资料上都积了层灰,才知道你早就放弃了。”
程述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许安宁的脸色出现了一丝波动,语气也带着些颤抖:“那天晚上我和姐姐吵架时,我告诉她‘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结果一觉醒来,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觉,因为我害怕睡着后会做噩梦,梦到姐姐对我说:‘安宁,如你所愿,你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这回你高兴了吗’。”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
的悲伤变成了愤怒:“你答应过我和那些受害者家属一定会抓到指甲油杀手,你做到了吗?光是每年到墓园去祭拜她们,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一点作用都没有。程述,你就是个废物!你靠酒精维持的睡眠还安稳吗?你妹妹有没有出现在你梦里,对你说‘哥哥,你为什么没有抓住他’?”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俏丽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跟之前那个温婉的许安宁判若两人。
祝好有些担忧地看向秦聿风:“秦警官,程述他……”
秦聿风对她笑了笑:“放心吧,老程没那么脆弱。”
许安宁发泄完情绪,掩面痛哭起来。
程述给她倒了杯水,又递给她一张纸巾,语气仍是没有任何起伏:“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不等许安宁反应,他就兀自开口:
“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你在第一次计划失败后,那么快就对唐芸下手。现在我才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谋杀,更像是你的一次赎罪。你想在你姐姐的忌日前完成这一切,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告慰她的灵魂,对吗?”
“你这么做表面上说是为了把指甲油杀手引出来,实际上是觉得只有这么做,才能消除那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负罪感。本质上,你跟他没有任何区别。”
许安宁猛地抬起脸,目光一凛,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不是的,你怎么能把我跟杀害我姐姐的变态凶手混为一谈?”
程述轻轻笑了一下:“你能把我对指甲油杀手的心理侧写记得那么清楚,一定知道我判断他是一个十分有条理的人,能够冷静地制定计划并执行犯罪,而且不会被情绪左右。他还可能将自己融入进案件调查中,甚至主动提供线索,从而了解警方调查的进度。”
“你一开始物色的受害者不论是年龄还是身高、长相、发型都符合指甲油杀手的偏好,你计划好了一切,找到一个绝不会有人出现的地方,做好全副武装,防止在现场遗留自己的生物信息,甚至提前在房间里铺好了塑料薄膜。没想到过程中出现了意外,你的目标居然逃脱了。”
“眼看离许安然的忌日越来越近,你只能重新物色新的受害者,正好在酒吧里看到喝得不省人事的唐芸。”
“我看过唐芸的尸检报告,你在她胸口刺下的那一刀快准狠,没有一丝犹豫。许安宁,你问问自己,当一条鲜活的生命从你手中消失时,你内心有过一丝愧疚吗?”
“我当然愧疚!”许安宁毫不犹豫为自己辩解。
程述说:“在杀了人之后,你还能从容地给她涂上指甲油,伪造颈部的勒痕,在她身上划下数刀,并剪短她的头发,甚至没忘记从她的钱包里翻出你给她的名片。”
“我猜蒋涛一定试图阻止过你,但你还是义无反顾杀了她,并且冷静地借着大雨进行抛尸,让雨水冲洗掉罪证。第二天你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去我家找我,询问我案件的进度,约我去墓园祭拜你姐姐。你觉得这些是愧疚的表现吗?”
程述走向审讯椅,双手撑在小桌板的桌沿上,黑沉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许安宁:“虽然除了同是受害者家属之外,我们没有太多交集,但也算认识了挺长时间。不得不说你隐藏得实在太深了,甚至连我都差点没察觉。”
许安宁嘴唇发白,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喃喃道:“不是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想把他引出来……”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杀人的事实无可辩驳。”
程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好了,如你所愿,你陪你聊完了,接下来就让真正的警察陪你聊聊吧。请兑现你的承诺,把所有的案发过程都告诉他们。”
许安宁低头沉默半晌,突然笑了一下:“这样的程述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程警官,而不是一个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的废物。”
程述下颌线条紧绷,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拉开审讯室的门。
“等等。”许安宁叫住了他:“你还会继续追查指甲油杀手吗?”
他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那个房间确实落满了灰,我也确实很久没进去过了,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我就放心了。等你抓到他的那一天,请帮我在姐姐的墓前放一束花。”许安宁对着他的背影凄然一笑:“再见了,程警官。”
程述动作滞了一瞬,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
许安宁还是交代了一切。
那天房东误以为她是程述的女友,用备用钥匙给她开了门。一开始她只是在沙发上坐着等,时间一长有些无聊,突然对那个程述从未打开过的房间产生了好奇。
当她推开门时,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就如祝好猜测的一样,她拍下了几乎所有资料,并带回家里仔细研读。
从那份资料里,她得知了所有被害者的身份,了解了案件细节,并且看完了程述所有对指甲油杀手的犯罪心理侧写。
在又一次噩梦醒来后,她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
第25章
指甲油杀手是个极度自恋的人,希望借助连环谋杀案来扬名,十分憎恨别人污蔑或者抢走他的名声。
当时正是因为程述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对他做出了“错误”的侧写,他才怒从中来,选择对程霜下手,作为对程述的报复。
许安宁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如果有人冒充他‘指甲油杀手’的名号犯下罪行,并被媒体大肆报道出来,就能逼他重新现身。”
可距离许安然的忌日只剩下半个多月,时间很紧迫,光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这个计划。
秦聿风问:“所以你才找到了蒋涛?”
许安宁点点头。
程述的那本笔记本里详细记录了受害者的信息,根据那些信息,她找到了一些受害者家属,却发现大部分人早已走出失去家人的阴霾,开始了新的生活。
只有蒋涛跟她一样,依旧深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妻女相继离世后,他活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希望。所以当许安宁突然出现并把计划告诉他时,他只是短暂愕然,随即很快答应了。
秦聿风又问:“你们是怎么选定第一个受害者的?”
许安宁说:“当时我们刚布置好作案地点,就正好看到有个女孩独自走在巷子里,而且身高、年龄、发型都与指甲油杀手的偏好相同,就好像是上天特地安排好的一样。”
祝好忍不住暗骂,确实是特地安排的,只不过不是上天,而是这个破游戏让她来送人头而已。
许安宁接着道:“趁着四下无人,我用一块砖头从背后袭击了她,并和蒋叔叔一起把她带到了提前选好的那个废弃的居民房里。”
按照许安宁的经验,注射进祝好身体里的麻醉剂剂量足够她在昏睡中死去,就算她在中途醒来,也一定不会有反抗的力气。
可事情却超出了她的想象,正当她举起刀要刺下去时,祝好不知为何突然恢复了力气,一跃而起往她肩上重重踹了一脚,然后夺门而出。
她忍着肩膀上的剧痛追上前,但祝好跑得飞快,一会儿就没了影。
在楼下望风的蒋涛看到祝好逃跑的身影,赶紧披上雨衣拎起刀继续追,最后却因为心软,选择放她离开。
第一次计划失败后,蒋涛退缩了。
他对许安宁说:“安宁,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想婷婷应该也不想看到我这样。”
可许安宁不肯放弃,她被执念冲昏了头脑,无论如何都要在姐姐的忌日前完成这件事。
蒋涛无奈,只好继续配合。
第二天天空阴沉,新闻一直在循环播报一场即将到来的特大暴雨。
大雨意味着可以掩盖掉许多痕迹,许安宁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这
回的作案地点选在了蒋涛工作的森林公园里,这里地广人稀,那座废弃的游乐场更是不会有人涉足。
然而时间实在紧迫,已经来不及去寻找合适的受害者了。
思来想去,许安宁想到了几天前刚到整形医院咨询过的唐芸。
在与唐芸的聊天中,许安宁得知她目前是独居,刚向公司请了长假准备去旅游,父母又住在另一个城市。
就算她突然失踪,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发现。
于是她跟踪唐芸去了那家酒吧,替她赶走搭讪的人。
取得她的信任后,以送她回家为借口把她扶到提前租好的车上,并给她注射了咪达唑仑。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蒋叔叔说我还年轻,路还很长,他本想替我动手,然后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可他举着刀犹豫了很久也没敢下手。于是我抢过刀,毫不犹豫地往她的胸口刺了下去。”
许安宁叹了口气,突然释然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查到我身上,我一点儿都不惊讶,也没想过要逃跑。至少我还去见了我姐姐最后一面,已经没有遗憾了。”
冷白色的灯光下,她仿佛一个冰冷又坚硬的瓷娃娃,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
案子终于告一段落,祝好内心虽然唏嘘,心情却意外地舒畅。
她坐在半开着的天窗前吹了会儿风,回到沙发上盖好毯子,刚想要美美睡上一觉,系统却突然出现了。
“宿主,恭喜您成功进入下一阶段的剧情!现在邀请您参与一份调查问卷,请问您是否接受?”
祝好没好气道:“否否否,我现在只想睡觉。”
系统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百折不挠:“作为我们的内测玩家,您的意见对我们很重要。”
祝好不为所动,闭着眼睛摸索退出按钮。
系统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问卷调查完成后,我们将会向您发放300点积分作为奖励。”
还有这等好事!
要知道300点积分可是需要30点好感度才能兑换到的。
她腾一下坐起来:“来吧,随便问。”
系统:“请问您目前对游戏的体验如何?”
仔细一回想,虽然这游戏开局就差点让她gameover,但沉浸式参与到破案过程中所带来的满足和成就感,是之前在手机上玩的那些推理解谜游戏根本不能比的。
沉吟片刻,她捻着下巴道:“推理这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我很满意。”
系统又问:“您觉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虽然不知道提出的意见他们会不会采纳,但祝好还是一股脑把需求说出来:“上回我说的那个关于服装的选项你们改了吗?多设计点日常服饰,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最好再来个一键换装,这样就更方便了。”
“好的,宿主,设计部已经在设计新的服饰了。”
看来这个游戏对玩家的意见还挺重视,祝好表示很满意。
想了想,又道:“对了,剧情回顾可以调整一下,我觉得可以增加一个慢放的功能,这样更有利于找到一些线索。”
“宿主,可是……”
没等系统说完,她脑子里又冒出了新的想法:“还有那个能发现隐藏线索的功能也不错,能不能多来点类似的?最好不需要用积分兑换,被动触发就行。”
“还有还有,我感觉你们数值策划得不太合理,为什么兑换体力值需要那么高的积分呢?应该改成跟现金一样1:10才对,你说是吧?”
“……”
险些被她带偏的系统终于忍无可忍,把话题扯了回来:“宿主,对于我们游戏的主题——恋爱体验,你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吗?”
祝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是一个乙游世界。
虽说是乙游,但从开局到现在,她还真没用心去感受过什么恋爱的甜蜜,反而对自己为了那点好感度处心积虑接近秦聿风和温珣这一举动有些愧疚。
毕竟系统也说过,这个世界里所有人物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想法,那就更不能单纯地把他们当作没有感情的NPC去对待了。
佯装认真思考的模样沉默了几分钟,她摇了摇头:“恋爱体验这方面倒是没什么需要改进的,像现在这样就挺好,我刚才说的那几项你记得反馈一下哈。”
系统有些无奈:“那我们的问卷调查就到此结束了,感谢您的配合,300积分已发放至您的账户,请及时查收。”
看着控制面板上多出来的那300积分,祝好心花怒放:“这样问卷调查能不能多来点儿?我突然又不困了。”
系统彻底没了声息。
“小气。”
她喃喃着盖好毯子重新躺回沙发上,却彻底没了睡意。
系统只说她完成了一个阶段的剧情,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剧情要走,与目前出现的两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进度也只有10%。
也就是说,距离成功通关、回到现实世界的日子还遥遥无期。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游戏世界虽然整体与现实无异,但又比现实世界有趣得多。
目前唯一要操心的是,当初程述答应最多让她在这儿住一个星期。现在案子已经结束,他们之间的合作也算是完成了,她自然不好意思继续赖下去,接下来又要为住的地方头疼了。
不过……管他呢,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反正这个游戏充满无限可能,才来了短短一个星期就经历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儿,说不定一觉醒来就会有一栋豪华大别墅从天而降砸到自己头上。
祝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抱着毯子翻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等她醒来时,阳光已经从天窗洒下。
楼下毫无动静,程述似乎不在家。
不过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待会儿收拾收拾仅有的两套衣服,她也该拍拍屁股走人了。
简单洗漱后,她打开冰箱,从成堆的啤酒罐中拿出一盒牛奶刚要给自己倒上,狮子猫就从沙发上跳下来绕着她的腿“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她一拍脑袋:糟了,差点儿忘了还有这只白眼狼。
自己搬走倒是无所谓,300点积分兑换成现金也足够她找个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了,可是这只猫要怎么办才好呢。
正思考着,门外突然传来锁芯转动的“咔嚓”声,狮子猫果断转身离她而去,屁颠屁颠冲向门口。
祝好愤然,真是个白眼狼,扔到大街上去当流浪猫算了。
她把牛奶倒进杯里,掀起眼皮往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瞥见正往屋里走的程述,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直到他指着杯子说了句“满了”,才堪堪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桌上溢出来的牛奶。
第26章
“你干嘛,帕金森啊?”程述把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桌上,拿了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祝好连忙端起杯子挡住脸,直到神色如常,才问:“你怎么突然剪头发了?”
他不仅剪了头发,还刮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仿佛一下子变回了四五年前那段采访视频里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程述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难道我剪个头发还需要先向你提交一份三千字的申请吗?”
祝好翻了个白眼,真是白瞎了这副皮囊,如果是个哑巴该多好啊。
程述打开纸袋,拿出两个三明治,把其中一个推到她面前,随口道:“买一送一,你拿一个吧。”
祝好也没客气,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还是温热的。不过小票上印的明明就是两份的价格,哪儿来的买一送一。
吃了两口三
明治,她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那个,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一会儿就搬出去,房租你看我给你多少合适?”
“随便。”
随便?随便是多少?
如果游戏里的物价跟现实世界差不多的话,他租下这个地段的房子大概要四五千块钱一个月。自己在阁楼住了一个星期,所有吃喝拉撒算下来,给个六七百块应该绰绰有余了。
她正掰着手指算数,程述突然开口:“对了,老秦说唐芸的家人已经处理她房子里的东西,猫他们不要了。”
不要了?
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祝好低头看着正在程述脚边撒娇打滚的狮子猫,头疼不已:“那能不能先放你家里养几天,等我找到合适的住处再把它接走。”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你还是想不起来你家在哪儿吗?”
祝好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这脑震荡怎么跟别人不一样,逆行性遗忘通常是想不起受伤时的情况和受伤经过。你倒好,近事记得一清二楚,远记忆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祝好心里一突,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我也想记起来,但脑子不争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好在程述没有再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你打算搬去哪儿?”
祝好也没什么计划:“不知道,先随便找个旅馆住几天吧。”
“住旅馆,你哪儿来的钱?”
啧,这人今天是被十万个为什么附身了吗?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
祝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索性摆了摆手:“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要不要……留下来继续住着?”
他让她留下来?
祝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后,立刻警觉起来。
难怪今天问题那么多,敢情都是在为了这句话做铺垫呢。
她眯起眼睛看他:“为什么?你该不会是垂涎我的美貌吧?”
程述的表情如同吞下了一坨那啥:“放心吧,我就是瞎了也不会看上你的。我只是刚好缺个助手帮忙,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在阁楼里住着,房租用工资抵就行,不愿意的话当我没说过。”
狮子猫“喵呜”叫了一声,像是在提醒祝好别忘了自己。
祝好忙问:“那猫怎么办?”
程述撇了撇嘴:“养着呗,不然还能扔了?”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光是不用付房租这一项就已经足够吸引人。
祝好斟酌了一会儿,又问:“当你的助手,需要做什么?”
既然是工作,那肯定要问清楚内容,毕竟她可不会像华生对待夏洛克一样去包容眼前这个嘴欠的家伙。
程述放下杯子想了想:“整理资料,跟客户沟通,有需要的话跟我跑跑外勤,没了。”
好像还挺简单。
“助手”一词乍一听像是个跟班,可能还要听他使唤,不过来了那么多天也没看他接过几回工作,想来应该不会太累。
再说了,天降大别墅她已经不抱希望了,那不用花钱的阁楼怎么想也比小旅馆要好。
当然,除此之外,祝好还有别的考虑。
既然这是个悬疑推理向的游戏,那除了攻略NPC之外,肯定还是以破案为主。
虽然游戏出了bug,剧情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设定,出现了许多不可控因素,但根据目前的走向来看,最后的任务大概率就是找到指甲油杀手。
程述现在是警局的刑事犯罪顾问,自己如果当了他的助手,就有更多机会了解案件细节。
当然,也能有更多机会接触到秦聿风和温珣,提升与他们的好感度。
经过一番权衡利弊,她终于下定决心:“行,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程述抬眼看她,脸上分明写着“你怎么还好意思跟我提条件”,顿了顿,还是问道:“什么?”
“能不能给把阁楼的沙发撤了,给我换张床?”
“那张沙发拉开就是个沙发床。”
那一脸风轻云淡让祝好简直难以置信:“你怎么不早说!”
他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往椅子里一靠,理直气壮地摊手:“你又没问。”
祝好噎住了,某一瞬间,她甚至能预见未来的“同居”生活将会是一副怎样鸡飞狗跳的场景。
不过言而无信不是她的作风,既然答应了,那自然不能反悔。
程述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她:“这是工作号,你负责跟客户沟通——”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祝好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的是“陈太”,后面还有个括弧,写着“很烦人,尽量别接”。
程述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已经摁下了接听键。
对面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声:“喂,程先生,你也太忙了吧,打了那么多个电话都不接,都不把我这个老客户放在眼里啦?”
祝好清了清嗓,迅速进入工作状态:“陈太,您好,我是程先生的助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助手?”陈太顿了一下:“帮我问问他,今晚有空一起吃个饭吗?他上回答应过我的。”
坐在餐桌对面的程述拼命对她摇头。
她会心一笑,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说他没有安排,您想约他什么时候呢?我给您……”
程述腾一下站起来,从她手里抢过手机:“陈太,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助手新来的,对我的档期不是很了解。我今天还有工作,下次有空我约您。”
不等那边有反应,他迅速掐断电话,转头看向祝好,面露愠色:“不是让你跟她说我没空吗?”
祝好佯装无辜眨巴着眼睛:“啊?我还以为你摇头的意思是说你没有安排呢。不好意思啊老大,我新来的,对你的工作习惯还不是很了解。”
程述无奈地把头发向后一捋,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把手机放进兜里:“算了,以后跟客户沟通还是我自己来吧。”
祝好内心暗喜:很好,非常好,不仅报了仇,还可以少干些活儿。
还没高兴多久,程述就指着桌上那半个三明治道:“赶紧吃,吃完跟我出去一趟。”
祝好一愣:“去哪儿?”
程述回她:“出外勤。”
*
“看到那家酒店了吗?”程述把车停在路边,指了指马路对面。
祝好欠身往对面看去,一幢气派的建筑矗立在街角,白墙蓝窗,大门上“黄金假日酒店”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芒。
“看到了,然后呢?”
程述没回答,只说:“你先跟我换个位置。”
祝好开门下车,坐到了驾驶座上。
程述递给她一张照片和一个小小的望远镜:“记住照片上这个人,待会儿不管看到他谁和一起进出酒店,你都用相机拍下来。”
说完探身从后座上拿了个相机挂在她脖子上。
看着相机上那个大炮筒似的长焦镜头,祝好两眼放光:“我靠,偷拍啊?那么刺激。这人是怎么了,出轨了吗?”
程述无语:“客户的隐私少打听,你只管拍就行。”
说完把副驾驶的座椅调低,随手拿了个鸭舌帽盖在脸上:“好好工作,别偷懒,天没塌就别叫醒我。”
祝好心里窝火,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谁叫自己现在是个小助手呢。
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有的是机会。
照片上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锃亮,一看就是个保养得当的有钱人,可惜马上就要变成净身出户的穷光蛋了。
祝好伸手弹了下照片,谁让你要出轨呢,该。
她从车门的储物箱里拿了副太阳镜架在鼻梁上,把车窗揿下一条缝,用望远镜对着酒店门口的方向望去。
这望远镜小归小,但隔着一条几十米宽的马路,
还是能把酒店门口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透过旋转玻璃门,能看到酒店大厅装修金碧辉煌,进进出出的人打扮得很讲究。
啧,能住进这样的酒店应该都是有钱人吧。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照片上那个人一直没出现。祝好兴致索然,刚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就听到马路对面传来“砰”一声巨响,随后人群中开始爆发出喧哗和尖叫。
她心一紧,连忙拿起望远镜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正是黄金假日大酒店的门口。
只见刚才受到惊吓散开的人群正在逐渐向一个地方聚集,而那个地方停了辆黑色的豪车。
车顶凹陷处,赫然躺着一具满脸是血的尸体。
第27章
祝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刻不停地望着人群聚集的地方,伸手拍醒了副驾驶上的程述:“喂,老大,出事了。”
程述把脸上的鸭舌帽拿开,不耐烦地问了句:“干嘛,天塌了?”
“天没塌,但是酒店有人跳楼了。”
“跳楼?”他一骨碌从座位上爬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望远镜望了一眼,果断拉开车门:“走,过去看看。”
是个人都逃不过看热闹的诱惑,酒店门口围满了好事群众,还有人举着手机拍个不停。相信过不了多久,与此相关的图片和视频就会添油加醋出现在各个群聊里。
程述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祝好缩着肩膀跟在他身后,好不容易才挤到最里层,却什么也没看着,因为坠楼现场已经被反应迅速的酒店用围档拦了起来。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赶到现场,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拿着大喇叭疏散围观的人群。
“散了啊,都散了,一地脑花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今晚做噩梦。”
说完又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程述:“说你们呢,还往前挤,赶紧散了。”
“市刑侦支队刑事犯罪顾问。”程述掏出工作证递过去的同时,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是秦聿风。
电话那头的秦聿风几乎是嚷着的:“老程,西州路阳光假日大酒店有人坠楼,我在路上了,你赶紧的。”
程述接过民警还回来的工作证,不紧不慢道:“我已经在了。”
“你已经在了?你是超人啊?”
“别啰嗦,你来了再说。”他毫不留情挂断电话,掀起警戒线跟着民警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又顿住,对着还站在警戒线外发呆的祝好勾了勾手:“愣着干嘛,穿好鞋套进来。”
祝好“啊”了一声,却没有挪动脚步。
她抬头看了看酒店大楼,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人都要被摔出花了吧,光是从望远镜里就已经能看见血呲呼啦的,近距离还不知道是一副多么震撼人心的场景。
程述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扭头就进了围挡后面。
她无助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在被他嘲笑和直面恐惧之间挣扎,最终选择了后者,硬着头皮钻进警戒线里。
围挡后就是那辆遭殃的跑车,从天而降把车顶砸凹一个大坑的那位大兄弟不用瞅就已经知道没气了,他仰面朝上躺着,脑袋都瘪了一半,白花花的脑浆淌在碎成蛛网状的挡风玻璃上,手脚以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
男人上半身光溜溜赤条条,下半身的西裤和内裤都褪到了大腿上,造型着实有些怪异,似乎是坠楼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祝好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扯下口罩扶着墙小声干呕了一声。
程述问民警要了副手套戴上,但估计是嫌尸体被摔得太磕碜,也没伸手碰,只是凑近一些端详死者的脸,突然转向祝好:“照片呢?”
“呕——”祝好拍了拍胸口,缓了几秒钟才说话:“什、什么照片?”
“就我在车上给你那张。”说完又指了指她脚下:“小心点,你身后的地上有块脑组织。”
祝好悚然往前蹦了一步,手胡乱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照片递给程述。
程述把照片横过来放在尸体旁边比对了一下,皱了皱眉:“啧,怎么就死了?我尾款还没拿到呢。”
“什么?死的是照片上的人?”
祝好咽了口唾沫,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凑到他旁边,好半天才艰难地将那半张摔得七窍流血的脸和照片重叠起来。
果然是他。
还没待她细问,就听到身后传来秦聿风的声音:“神探,怎么样,可以结案了吗?”
祝好回过头,看到他带着几名刑警队的警员往这边走来,强打精神打了个招呼:“秦警官。”
秦聿风摘下鼻梁上的太阳镜挂在领口,有些惊喜:“祝小姐,你也在?”
祝好点点头,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道:“程述让我当他的助手,作为交换,可以让我在他家阁楼继续住。”
秦聿风有些意外:“嘿,他还真让你当他助手啊,我看这小子就是缺个人使唤。”
程述嗤了一声:“要不让她带着那只猫去你家睡沙发吧。”
“没有祝小姐,许安宁的案子还不一定能那么快解决呢,有这么个聪明的助手是你的福气,可别不知好歹。”秦聿风嘿嘿一笑,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到得那么快的?”
“我刚好在这附近工作,”程述抬手指了指楼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担心我拍得太辛苦,就‘咻’地从楼上下来了。”
祝好暗暗翻了个白眼,他辛苦?在车上吹空调睡大觉哪儿辛苦了?
“这是你要偷拍的对象?行啊你,我还以为你是超人呢,没想到是柯南。”秦聿风戴上太阳镜挡住刺眼的阳光,抬头看了看上方:“咱上楼看看去,这儿就交给温主任吧。”
*
不得不说高档酒店的服务员十分有职业素养,门外都乱成这样了,她们居然能忍住不去看热闹,而是挂着微笑端坐在前台。
秦聿风亮出警官证,又把程述给的那张照片放在推到她们面前:“这个人你们有印象吗?”
服务员传阅了照片,低声讨论几句后,其中一个服务员道:“我记得他是早上入住的,好像是十八楼的客人。”
程述就没有秦聿风那么彬彬有礼了,手一指前台的电脑:“不要好像,我要明确的答复。你们查一查他办理入住时登记的身份证信息,万一进错门找错人,就是你们酒店担责了。”
服务员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又挂上职业的微笑:“警察同志,你们稍等,我给经理打个电话。”
祝好啧啧感慨真不愧是高档酒店的服务人员,素质就是高,不仅能忍住不去看热闹,还能忍住不把前台装薄荷糖的玻璃盆扣在他头上。
几分钟后,一个身穿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匆匆前台,在跟秦聿风交涉几句后让服务员查询了登记信息,给出了肯定答案:“是这位客人没错,他是11点钟办理的入住,在十八楼1808号房,登记的是他一个人的身份证。”
说完把电脑屏幕转向秦聿风。
从屏幕上显示的身份证照片来看,跟坠亡的死者确实是同一个人,他名叫吕宏远,49岁。
秦聿风问:“有人跟他同行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回答明显要比刚才谨慎许多:“凡是共同办理入住的人都要登记身份信息,这里显示只有他一个人。”
秦聿风转头吩咐身边的警员:“去通知痕检部和技侦上1808号房去,顺便把大堂、电梯和十八楼走廊的监控都拷下来。”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忙活去了。
秦聿风礼貌地请经理把他们带到1808。
电梯里,他用胳膊肘撞了下程述:“老程,对死者你知道些什么情况?”
“只知道他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
“就这?”
程述一摊手:“不然呢?雇主是他老婆又不是他,我的职责只是帮她确认吕宏远有没有出轨。”
“那你拍到什么了吗?”
程述转头问祝好:“秦警官问你话呢,拍到什么了吗?”
祝好一愣,摇了摇头。
秦聿风斜着眼打量他:“啧,还侦探呢,什么都让女孩子做,你也好意思。”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十八楼。
经理告诉他们,十八楼是酒店客房的最高层,这一层全是豪华套房。
吕宏
远是酒店的金卡会员,每个月都要来住上好几回,但印象中他入住、离开都是一个人。
经理敲了敲1808号房的门,确认房间里没人后,用房卡开了锁。
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电卡还插在取电槽里,空调甚至还在往外吹着冷风。
吕宏远的钱包、手机都放在床头,衬衫和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从花色上看,跟他的西裤是一套的。
祝好记得看到吕宏远坠楼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多,如果他是11点办理的入住,那拢共也没在房间里待多久。
正对发现尸体的位置是一扇占了大半面墙的推拉窗,这会儿正大开着。
程述戴着手套在推拉窗的窗沿抹了一下,指尖就沾上了细微的血迹,看来吕宏远多半就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我听说高处坠亡一般要么是意外,要么是自杀,很少有谋杀的。对么,秦警官?”祝好问。
秦聿风点头认同:“这个吕宏远看着也有一米八几,要想把这么大块头的人从这儿推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不多时,痕迹检查组的人员也到了现场,对着门锁、床铺和窗子咔咔一顿拍,技侦也忙着采集指纹和脚印。
秦聿风打开紫外线灯往凌乱的床上一照,“啧”了一声:“那么多子子孙孙都在这儿呢。”
祝好不解,凑上前看了看,只见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床单上呈现出一些银白色的荧光。
“秦警官,这是什么?”
秦聿风愣了一下,清了清嗓:“这是,咳,这是一些……体|液。”
“老秦,你害什么羞呢?”程述抱着双臂站在床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白了,就是男性的精斑。不过也不止是精斑,还有一些人体分泌物,譬如尿液、乳汁、女性分泌物等,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都会呈现出类似的荧光反应。”
祝好恍然大悟,结合吕宏远尸体被发现时的造型来看,他多半在坠楼前跟人发生过性关系。
可不论是自杀还是意外,如果对方目睹了吕宏远坠楼,为什么没有报警,而是突然消失了呢?
第28章
再次回到楼下时,祝好在警戒线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开心地招了招手:“温主任,你回来啦?”
温珣把勘查箱交给一旁的法医助理,摘下口罩对她笑了笑:“是呀,我凌晨刚到家。”
他眉眼间满是疲倦,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估计是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叫来现场了。
再帅的脸也经不起经常熬夜的折腾啊,祝好关切问道:“那你岂不是要累坏了?”
温珣双手插在裤兜,眼里含着笑:“确实挺累的,不过看到你就好多了。”
嗯,这话听着稍显油腻,但也分人。
如果对面站着的是个留着中分头的精神小伙或者秃瓢的中年大叔,只会让人恨不得当场喝下一瓶洗洁精。
但如果是从一个身高一米八,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帅哥嘴里说出来,不仅不叫人反感,反而如沐春风。
祝好理直气壮地想:没办法,谁叫这是个颜值当道的乙游世界呢?
身后不合时宜传出一声嗤笑,程述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把一条胳膊架在温珣肩上:“温主任,你是不是买到十年前的恋爱宝典了,都2024年了还用那么土味的词儿泡妞。”
温珣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开:“那也比你那张泡了三氧|化二砷*的嘴要强得多。”
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能把人噎死。
程述没想到会在这场由自己挑起的嘴仗中败下阵来,嘴角一抽,笑容僵在脸上,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那副吃瘪的模样让祝好内心暗爽,憋着笑给温珣递了个“干得漂亮”的眼神,温珣也对她报以会心一笑。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温珣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很好,非常好,蚌鹤相争,她这个渔翁还得利了。
“别吵了,要么你们直接打一架吧。”秦聿风笑着调侃了一句,转而又把话题拉回正轨,指了指地上的裹尸袋:“温主任,咱这位尸兄什么个情况?”
温珣也快速切换成工作模式:“新鲜得很,死了也就个把小时吧。颅骨崩裂,身上有多处骨折和擦伤,而且明显都有生活反应,基本能断定是高坠死亡。”
秦聿风比了个“OK”的手势,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辛苦你先把他带回去做个详细的尸检。”
温珣微微皱眉:“怎么,楼上有发现?”
“有是有,但现在还说不准,疑点太多了,明天再跟你对一对。”秦聿风把太阳镜架回鼻梁上,对着程述一勾手:“走,老程,去找你雇主聊聊。”
*
香樟一号小区——临江,地铁口,双学区房,大平层。
光是这几个词,就能知道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非富即贵。
作为一家规模不小的建筑公司的老板,吕宏远当然有这个实力。
吕宏远家在十八楼,秦聿风摁响门铃,顷刻后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他的妻子叶怡然。
叶怡然身穿一条素色的丝绸连衣裙,栗色的卷发随意挽在脑后,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也能看出姿容冶丽。
只是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岁,这年龄差,说她是吕宏远的女儿也没人怀疑。
“你们找谁?”叶怡然的视线扫过秦聿风和祝好,定格程述身上,神情也由茫然变成了惊讶,似乎是一时没想明白自己雇来的侦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秦聿风亮出警官证:“淮江市刑侦支队秦聿风,这两位是我们的刑事犯罪顾问,我们想要跟您聊聊。”
平白无故沾了个刑事犯罪顾问的光荣称号,祝好心里美滋滋的。
叶怡然接过警官证谨慎地端详片刻,更是疑惑了:“警察?出什么事了?”
秦聿风没有马上回答,礼貌地笑了一下:“方便进去说吗?”
叶怡然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解开了门上的防盗链,把他们请进屋里。
进门就是个大横厅,奢华的中式风格装修,雕刻精美的红木家具都是成套的,墙上挂着出自名家手笔的字画,展示柜上有叼着金币的蟾蜍、玉石雕刻的貔貅,无一不在展露着这户人家的经济水平以及……中年土豪的审美。
客厅的另一头是一面能看到江景的落地窗,窗前铺着一张地毯,两个女孩正坐在上面玩拼图。
年纪稍大的女孩应该有十五六岁,留着齐肩短发,容貌清秀,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衬衫。
年纪小一些的女孩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扎着两条马尾辫,眉眼跟叶怡然很相似。看到有人进来,她缩进短发女孩怀里,怯生生地打量着他们。
叶怡然请他们在沙发上入座,转身要去厨房沏茶,却被秦聿风阻止了。
他手心向下压,示意她坐下:“不用客气了,我们有事要跟你说,不过孩子最好先回避一下。”
叶怡然会意,转头对两个女孩道:“诗言,你先带可可回房间里去吧。”
短发女孩应了一声,领着双马尾小女孩收拾好拼图,叶怡然看着她们进了房间掩上门,这才在他们对面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有些不安。
“叶女士,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吕宏远是什么时候?”
她思忖片刻:“宏远……今天早上8点钟他出门去了公司,之后就没见过。”
突然意识到什么,神情紧张起来:“他出什么事了吗?”
秦聿风说:“抱歉,吕宏远刚才从黄金假日大酒店的十八楼坠下,当场身亡。”
叶怡然先是一愣,随即干笑了一下:“警、警察同志,你们是在开玩笑吗?宏远怎么会……”
秦聿风没过多解释,只说了句“节哀顺变”。
她扶着胸口瘫软在沙发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眼泪才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或许是顾及房间里的
孩子,她只是低声呜咽,并没有放声痛哭。
秦聿风和程述见多了这种场面,谁都没有说话,给她留足了崩溃和平静的时间。
祝好还是头一次面对悲痛的死者家属,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如鲠在喉,最后只能默默给她递了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叶怡然的情绪渐渐平复了,秦聿风才开始进行询问。
“叶女士,你跟你丈夫吕宏远的关系怎么样?”
叶怡然哽咽道:“我们结婚已经七年了,感情很稳定……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很多,但是对我很大方,也很包容。”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你丈夫对你不忠,还要雇私家侦探去跟踪偷拍?”
“他最近经常很晚才回家,总跟我说是有应酬。我对他工作上的事不怎么了解,只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想验证一下……”
说完下意识瞥了程述一眼。
程述无视了她的目光:“阳光假日大酒店的地址是你给我的,你怎么知道他会去那儿?”
“我知道他有张会员卡,金色的,上面就写着黄金假日大酒店,所以我猜……”说着她又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假设,”秦聿风再三斟酌着语气:“只是假设,你先生真的出轨了,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叶怡然低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程先生,你有拍到宏远和谁进出酒店吗?”
程述耸了耸肩,如实回答:“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拍嘛,他就……”
“算了,没关系了。”她长吁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
程述丝毫没有对自己的不尽职感到愧疚,他环视客厅一圈,面无表情地问道:“叶女士,我可以在屋里转转吗?”
叶怡然抬起脸,欲言又止:“可是——”
秦聿风猜到她的顾虑,笑着解释:“就是随便看看,不会乱翻东西的。叶女士,我们接着聊,今天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这段时间你在哪儿呢?”
“今天一整天我都和我女儿呆在家里。”
“有谁能证明吗?”秦聿风说完又补充了句:“没别的意思,只是例行询问。”
叶怡然想了一下,指了指大门:“没有,不过门口装了摄像头,凡是有人进出都会记录下来。”
说完点开手机上监控的APP,递给了秦聿风。
程述兀自起身,手插在裤兜里,看似随意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祝好跟在他身后,双眼跟扫描仪似的扫视着整间屋子,尽量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这么做一是想看看能不能触发那个放大镜图标,二是方便之后能用剧情回放去查找遗漏的线索。
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后,程述走向厨房。
厨房里放着一些新鲜的食材,水槽还有处理到一半的虾和蟹。
从厨房里出来拐个弯就是走廊,左右两边各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房门虚掩,从里面传来两个女孩的交谈声。
程述偏头透过门缝往里张望了一下,看到她们正趴在地上画画,便敲了敲门。
年纪小一些的双马尾女孩闻声抬头望向门口,窥见现在门边的程述,突然浑身一颤,扔下手中的画笔,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
短发女孩连忙上前拥住她,柔声安慰:“可可别怕,他们是警察叔叔,不是坏人。”
“干什么呢,都吓到小姑娘了,你到去别的地方去转。”祝好抱怨着将程述推开,顺势进了房间,把房门关上了。
她盘腿坐在两个女孩身边,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面对同是女生的祝好,两个女孩明显放松不少。
短发女孩柔声细语回答:“我叫方诗言,她叫吕可。可可有些怕生,不喜欢讲话,您别介意。”
“没关系,我不介意。”祝好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张白纸,三五下折成了一枚爱心举到吕可面前。
吕可稚嫩的脸庞依旧写满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她接过那枚纸折的爱心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祝好笑着问:“你们多大了?”
方诗言摸着吕可的头发,回答道:“我十六岁了,可可九岁。”
祝好随手捡起几张散落在地上的画,纸上是用蜡笔画的一些抽象的图案,用色多以黑红为主。
“这些是你们画的吗?”
方诗言说:“都是可可画的,她长大了想要当画家。”
祝好赞叹:“画得真好,你以后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画家。”
吕可垂下眼帘,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羞涩的浅笑。
祝好从地上拿起一张画,问道:“可可,这张画可以送给我吗?等你以后出名了,我带着画来找你签名。”
吕可看了方诗言一眼,对祝好点了点头。
从房间里出来时,秦聿风和程述正好也起身和叶怡然告别。
“叶女士,感谢你的配合,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辛苦了。”叶怡然夜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
关门的瞬间,祝好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叶女士,方便问一下方诗言跟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从年龄推断,方诗言不会是叶怡然的女儿,可从吕可的举止来看,她们关系十分要好,吕可甚至对她有些依赖。
叶怡然愣了一下,说:“诗言是宏远的远房亲戚,她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我们从两年前开始资助她念书。这孩子不光学习用功,也很懂事。她知道可可没什么朋友,所以一有时间就会来家里陪她。”
祝好笑了笑:“真是个好孩子。”
叶怡然回头往屋里望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嗯,她们都是好孩子。”
第29章
离开香樟小区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秦聿风在路边点了根香烟,吐出一口烟雾:“老程,你觉得你这位雇主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程述低头看了下表,不紧不慢道:“秦队,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说好了加班是另外的价钱,你要不想付加班费就请我吃顿饭吧。”
“你大爷的。”秦聿风毫不客气地对他骂了一句,转向祝好时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祝小姐,晚饭想吃点什么?”
有人请客,哪儿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格。祝好也笑了笑:“我都行,你们定。”
秦聿风猛吸一口后把香烟扔在地上踩灭,拾起烟屁股扔进垃圾桶里,坐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那就老地方吧。”
程述“嗯”了一声,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车里,等祝好上了后座,一脚油门把车开进了晚高峰期缓慢流动的车流中。
他们口中所谓的老地方,是警局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
饭馆面积不大,大堂里也就放得下四五张方桌。
这时早已过了饭点,食客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还在喝酒猜拳。
老板娘正坐在收银台里点数,看到秦聿风进来,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秦警官刚下班啊?今天吃点什么?”
秦聿风露出一个标志性的亲切笑容:“厨房里还剩什么就吃什么,来个三菜一汤就行。”
老板娘应了一声:“没问题,你们先找个包厢坐着等吧,我马上让厨房准备。”
秦聿风显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找到一间空着的包厢,揿开灯,拉开一张椅子招呼祝好坐下,又用遥控器摁开了空调。
服务员提着一壶罗汉果走进来,替他们斟上茶水后又退了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秦聿风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转头问程述:“刚刚在吕宏远家转了一圈,你有什么发现吗? ”
程述终于露出少见的认真神情,手里的筷子一下一下敲着碗边。
“吕宏远家里大到整体装修风格,小到一个摆件,都是以一个中年男人的审美去布置的,却没有任何一样符合叶怡然这个年龄层的女人喜欢的东西。可以看出在这个家里一切都是吕宏远说了算,她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秦聿风点点头,翻阅着手机里警员传过来的资料:“吕宏远今年49岁,叶怡然却只有27岁,他们是在六年前领的结婚证。”
说完又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这样的年龄差,真的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虽然老夫少妻的组合在富人圈里很常见,不过按照年龄推算,叶怡然生下吕可时也只有18岁。
且不说他们过去是不是真爱,光是从叶怡然雇佣私家侦探跟踪偷拍自己老公这件事来看,足以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早已破裂了。
“你们觉得吕宏远的死跟叶怡然有关吗?”祝好忍不住发问。
秦聿风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若有所思:“说不准,虽然叶怡然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但从他们家门口的监控来看,她的确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祝好提出假设:“有没有可能,她不是亲自动手,而是雇了杀手?”
程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在我以往接触的那些客户中,夫妻其中一人如果要偷拍对方出轨的证据,多半是为了离婚时争夺抚养权,或者多分点财产。如果吕宏远的死跟她有关,她又何必多此一举雇佣我呢?就不怕我真的拍到什么证据吗?”
话虽如此,可叶怡然的表现确实存在诸多疑点。
一般情况下如果家人意外身亡,家属再怎么难过也会先问清楚事情原委。
可在得知吕宏远的死讯时,她只顾着流眼泪,似乎除了悲伤之外就没有其他情绪了,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多震惊,好像十分轻易就接受了这件事。
祝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叶怡然跟其他死者家属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
程述没有否定她,却突然没头没脑地反问了一句:“你又没经历过,怎么知道其他死者家属会有什么反应?”
“我——”
祝好目光颤了一下,没有接话,思绪有些飘忽。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程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她迅速拉回神思,清了清嗓岔开话题:“对了,我在吕可房间里拿了一幅画。老大,你一研究犯罪心理学的,能看出这张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说着把画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程述。
画面中间是个女孩,但是四肢和身体十分扭曲,眼睛和嘴都涂上了红色的墨水,背景也是由无数凌乱的黑红色线条组成的。
祝好总觉得这张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作画风格也完全不符合吕可的年纪。
程述把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思忖片刻后,才缓缓道:“虽然犯罪心理学跟心理学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从这张画能看出吕可正在承受某种压力和阻力,不敢表达和倾诉自己的情绪,并且十分缺乏安全感。”
吕可家庭条件优越,童年生活应该无忧无虑才对,可她阴郁的性格和古怪的行为举止,显然与她的实际年龄不太相符。
会不会是父母关系不合,才对她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呢?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祝好的思绪,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进来为他们上了菜。
秦聿风把一双筷子递给她:“别想了,先吃饭吧,等明天温主任做完尸检我们再捋一捋。”
*
回到家里刚开门,狮子猫如往常一样无视了祝好,直奔程述而去,竖着尾巴在他脚边转悠。
把它带回来,又想方设法、忍辱负重把它留在家里的明明是自己。它倒好,只顾着讨好别人,对救命恩人却视而不见。
祝好把它抱起来一顿狂rua,想到它还没个正式的名儿,愤愤道:“看你这德行,要不就叫你白眼狼吧。”
给白眼狼添了猫粮,她抱着浴巾和换洗的衣服刚要走进卫生间,就听到程述十分刻意地轻咳了一声。
“那个,祝好。”
真稀奇,印象中这还是程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祝好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
程述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白眼狼的头,顿了顿才道:“今天在饭桌上,我是不是提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啊?”祝好有些茫然。
“就是……关于受害者家属的那些话,我看你状态好像不太对……”
他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但又好像是把每个字都打磨了许久才说出口。
祝好有些意外他居然会在意这个,飞快打断了他:“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吕可的事,有点走神而已。”
程述没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淡淡地“哦”了一声:“那就行。”
祝好走进卫生间,锁上了门。
她站在洗手池前面,愣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猝不及防跌进了某段经年久远的回忆里,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闷热黏腻的夏夜——
那时她还在上高中,晚自习时间的教室十分安静,只有周围的同学窸窸窣窣翻动课本的声响。头顶老旧的风扇吱吱转动,也驱散不掉空气中翻涌的热浪。
祝好无心钻研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她把一本阿加莎的推理小说夹在课本里,看得津津有味。正读到紧张的情节时,肩膀突然搭上了一只手,把她吓了个哆嗦。
她猛然回头,对上了班主任的目光,连忙把小说扔进抽屉里,抓起一本作业本假装用功。
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祝好如芒刺在背,焦灼地等待着班主任的审判。然而班主任却一反常态没有发火,只是弯下腰来,压低声音道:“祝好,你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她不明所以,放下作业走出教室,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警察问她:“你是祝好吗?”
祝好懵懂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把自己生平做的所有错事都过了一遍,也没想出警察来找自己的原因。
警察又问:“祝君安是你父亲吗?”
祝好心里一突,忐忑道:“是、是的。”
心里想的却是:糟了,这老头不会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局子了吧?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低声道:“很遗憾,祝君安刚才被一名持刀抢劫的歹徒捅伤了,虽然路人把他送进了医院,但因为失血过多,他没能挺过来……”
陡然之间,她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呼啸着往脑门上涌,周遭的声音仿佛陡然之间消失了,鼓膜里只剩下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接着双腿一阵发软。幸亏两个警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一向严厉的班主任从教室里给她搬了张椅子,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警察的袖子:“等等,你们是不是认错了,叫祝君安的人虽然不多,但应该也不止我爸一个。”
“这个点,我爸应该在上班才对啊,怎么会碰到什么抢劫犯呢?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对了,我爸是AB血型的,他右边肩膀上还有一道伤痕,左腿有残疾,你们确认过了吗?”
“小姑娘,我们是通过他兜里的身份证和手机里的短信才找到你的。他的遗体现在就停放在殡仪馆,你家里还有其他亲属吗?时间方便的话,我们带你去认尸。”
或许是看她年纪不
大,警察公事公办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
至于后来怎么坐上警车,怎么去的殡仪馆,又是怎么在邻居的帮助下操办了父亲的后事,她脑子里就只剩下些零星的片段。
然而在得知父亲死讯时的震惊、恍然和悲痛,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也还是会在某一瞬间如同破闸的洪水,席卷而来。
第30章
警局里,一名女警员手持红外线笔站在白板前,正在进行案情讲解。
“死者吕宏远,49岁,已婚,是宏远建筑器材公司的老板。6月14日下午三点十三分,他从黄金假日大酒店的十八楼坠下,当场身亡。”
紧接着,红外线笔的红点从白板上吕宏远的证件照移到了一张酒店房间的照片上。
“根据现场勘查,我们在酒店的窗沿上发现了少量血迹,经过DNA比对属于死者,因此可以确认黄金假日大酒店1808号房就是他坠楼的地点。”
打着犯罪顾问助理的名义参与警局的专案会议,祝好总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虚感。
她特地选了个离白板最远的位置,聚精会神地听着,还时不时在手里的资料上划重点,认真程度不亚于上学时听老师讲课。
确切地说,比上学时听老师讲课还要认真。
她依稀记得上高中时同桌是个学霸,厚镜片之后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每当他全神贯注听课做笔记时,祝好却是偷偷在课桌下读推理小说。
反观坐在她旁边假装低头看卷宗、实则阖眼打盹的程述,俨然就是当初偷摸看小说的自己,而自己则变成了那个勤奋好学的学霸同桌。
女警员汇报完大致案情,温珣才抱着一沓资料推开会议室的门姗姗来迟。
秦聿风似乎对他的迟到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对着他抬了抬手:“温主任,来得正好,你说一下尸检的情况。”
温珣把资料掼在桌上,从里面拿了几张照片贴在白板中央,接过秦聿风递来的红外线笔,语气平和沉稳:“死者吕宏远,身高181公分,体重78千克。死者身上没有抵抗伤和约束伤,血液里也没检测出酒精,至于他生前有没有服用过致人昏迷的药物,还需要提取胃内容物和肝脏进行送检才能知道。”
“死者颅骨崩裂,枕部脑组织挫碎,头部受损十分严重。另外,他背部皮下有大面积出血,骶椎及四肢有明显骨折,大腿后侧及臀部有线性擦挫伤,符合生前高坠死亡的特点。”
秦聿风点点头,低头潦草地记录在手中的笔记本上。
“还有一点——”温珣顿了几秒,抬手扶了下眼镜,接着道:“我们在死者的下|体采集到了一些唾液样本。”
“唾液?”
“对,唾液,但没有在数据库中找到匹配的DNA。时间有限,目前得到的结果就这些,等有新的结果出来我再通知你。”
秦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温主任。”
又转头问其他警员:“酒店的监控排查过了吗?”
“我们排查了昨天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间酒店大堂、电梯以及十八楼走廊的监控,发现了一名可疑人员。”
坐在右侧的一位瘦高个警员边说边把几张照片分到大家手中:“这是酒店监控拍到的画面。”
祝好不好意思凑上前,只好拼命抻长脖子张望。
温珣收拾好桌上的资料,顺手从秦聿风手里抽走一张照片,十分自然地坐在祝好旁边的空位上,把照片放在她面前。
祝好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捧着照片端详起来。
照片里的女人在二十五度的天气里不合时宜地穿了件长款的风衣,宽檐草帽和太阳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庞,看不清样貌。
不知为何,祝好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没什么头绪。
警员继续讲解:“这名女子在中午一点钟左右从酒店大堂乘坐电梯上到十八楼,敲开了1808号房的门。从监控中可以看出死者给她开了门,并主动把她迎进去,说明她和死者应该是认识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入过房间。”
“3点21分,也就是死者坠楼的8分钟后,这个女人匆匆离开了1808号房。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从消防通道步行离开了酒店,从始至终监控都没有拍到她的正脸。我们正在排查酒店附近的监控,暂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秦聿风撑着下巴,对着照片沉思片刻,开口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
警员们七嘴八舌发表起自己的看法:
“这个女人的打扮显然是在掩饰自己的身份,而且特地避开监控,离开时还走了消防通道,我觉得她嫌疑很大。”
“就凭她一个人,要怎么把体重近80公斤的人推下楼?而且谋杀在高坠死亡里很罕见,我更倾向于死者是意外从窗口摔下去的,女人或许是他的情人,因为担心两人关系曝光才匆忙离开。”
“也有可能是死者与她发生了什么争执,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呢?”
听着他们的讨论,祝好思绪转得飞快。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温珣的手臂,问道:“温主任,死者身上的线性擦挫伤一般什么情况下形成的?”
温珣耐心解答:“有可能是坠落过程中与某些障碍物刮擦形成的。”
祝好转头看着白板上酒店大楼的照片,若有所思:“可是酒店的外墙没有外开的窗户,也没有什么凸起的棱边,他会撞到什么障碍物呢?”
警员们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论,秦聿风抬手示意他们先安静下来,然后转向程述:“老程?”
程述胳膊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抵着额头,看样子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
祝好伸腿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才茫然地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嗯?”
秦聿风无奈地向他飞了一记眼刀,问道:“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程述拿起面前的一次性杯子喝了口水,眼神终于聚焦,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话:“酒店的窗沿离地面多高?”
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低头翻了下资料,答道:“100公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在桌上比划了一下:“100公分,就跟这张桌子的宽度差不多。”
说完挪开椅子后退两步,掐着腰对围坐在会议桌旁的警员扬了扬下巴:“来搭把手,帮我把桌子放倒。”
警员们都没有动身,面面相觑,隐晦地交换着“这个人要搞什么飞机”的眼神。直到秦聿风点头应允,才纷纷起身,在程述的指挥下把桌子横着立了起来。
“我身高186公分,比死者高了几公分,也就是说,窗沿高度基本跟我胯部平行。”
程述接着道:“刚才温主任说过,死者大腿后侧和臀部的线性擦伤有可能是下坠过程中与障碍物刮擦形成的。但我的小助手说得没错,酒店的外墙几乎没有障碍物,发生刮擦的可能性不大,结合在窗沿上发现的微量血迹,我们可以大胆地做个假设。”
“什么假设?”秦聿风问。
程述示意两个警员扶稳桌子,一屁股坐到了桌边:“假设死者当时是坐在窗沿上的,那么当他向后仰翻时,就会在大腿后侧和臀部留下从上至下的刮擦伤。”
秦聿风抱着胳膊,眉心微皱:“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一场意外?”
“不一定。”程述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所有警员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祝好身上:“小助手,过来一下。”
被点到名的祝好一脸茫然走上前:“怎么了?”
程述犹豫了一下:“需要你配合我进行现场还原。”
嚯,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客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祝好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戒备:“要怎么做?”
程述轻咳一声,刻意回避了她的目光:“
跪下来,手撑在我腿上。”
祝好一脸不可置信:“哈???!!!!???”
“委屈你一下,就两分钟。”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拿自己寻开心,祝好挣扎了半天,心一横,按他说的做了。
程述接着解释:“死者坠楼时裤子褪到膝盖上,下|体有唾液,在座的各位都是成年人,不用我说明,大家也能猜到他死前在房间里干什么了吧?”
一瞬间,各种小黄漫的片段迅速从祝好脑海里闪过,她“腾”一下想站起来,肩膀却被程述摁住了:“你别多想,从身高来看,你和视频里那名女性是最接近的,再坚持一分钟。”
接着加快了语速:“酒店的窗沿外凸,形成了一个小平台。假设当时死者坐在这个平台上,那么他的姿势就像我现在这样,背靠着窗玻璃,只有脚尖着地,身体的重心都集中在背部。”
说完拉过祝好的胳膊绕到自己身后。
这个姿势十分微妙,虽然知道是为了模拟案发现场,祝好还是不免耳根发烫。
她紧紧皱着双眉,嫌弃地把头别过一旁。
“那名女性也许提前打开了推拉窗的锁,而死者并不知情。当他沉浸在快感中,没有任何防备之时,女人只要伸手一拨,就能轻易把他身后的窗子推开。”
程述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微微向后靠:“在窗子被打开的瞬间,死者身后就没了依靠,很容易失去平衡,就算双方体重悬殊,也只需要轻轻把他的双腿往上一抬——”
祝好心念一动,顺势抓住他的脚踝往上抬,还暗戳戳使了点儿力。
这一下来得突然,程述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仰面往后翻了下去,整个人biaji一下摔在地上,两条腿还挂在桌边。
会议室里的警员皆是一愣,竟没人想到要去把他扶起来。
过了几秒钟,秦聿风才反应过来,幸灾乐祸笑出了声,在程述充满怨念的眼神中拽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老程,你这现场还原得不错啊。”
程述捂着自己的后腰龇牙咧嘴问祝好:“我也没让你真的把我掀翻啊!”
祝好佯装无辜地耸了耸肩:“不是你让我按你说的做吗?我这也是为了还原现场嘛。”
程述无言以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着痕迹地瞥了温珣一眼,像是在寻思这丢脸的一幕会不会在将来被他拿出来嚼巴。
小插曲结束后,秦聿风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又变回了那个一脸严肃的秦队:“吕宏远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开了窗户,想寻求些刺激,结果不小心发生了意外?”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程述,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真如他所说,吕宏远坠楼前是坐在窗沿上的,那么就算不用施加外力,也很有可能不小心失去平衡,失足坠落。
程述侧身坐在椅子上揉着后腰,摇了摇头:“吕宏远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态癖好,也一定会藏得很深,绝不可能做出在大白天把半个屁股露出窗外这种有损形象的事。你们可以去检查一下酒店的窗玻璃上有没有他留下的汗液,就知道我推测得对不对了。”
祝好想了想,举起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秦警官,如果监控拍到的那个女人想隐藏自己的行踪,会不会在离开酒店时就已经换了其他衣服,所以监控里才找不到她的身影呢?”
秦聿风沉吟片刻,认可了她的想法,转头叮嘱:“再把酒店周边所有的监控排查一遍,不要错过任何一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