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卓倚探出身, 越过车厢,摸进雾里,却没有摸到车头。
“这车不会只有半截吧?他难道知道我要偷车?”
何旸探了探雾, 在他的异能感知里,空间就像我的世界,一块是一块,界限分明。
他脸色变了变:“边界的禁制还在。”
“我就说这系统早该淘汰了, 不会卡了吧?”
其他队伍也是同样的情况。五毒的木船也一半卡在边界外,旅行社的旋转茶杯就没能开进来,他们出不去,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顽疾在西边还有图腾,启动后,金色的图腾旋转, 但就是送不出人,黄海涛当老电视机敲了敲图腾旁边的山石, 也没能接到“信号”。
“粗制滥造。”他骂骂咧咧地重启图腾, 点点冰凉落在他的脸颊和双手,他抬起头,天下雪了。
雪花又轻又小, 合该没有危险,但抬起头, 漫天雪花像流星由远及近砸来,难免升起避意。
从大地的视角看, 雨和雪都像天空的袭击。
喜悲山本就冷, 下雪更冷了,黄海涛缩在衣服里,心觉不妙, 他调出玩家面板,查看副本信息,“主线任务”是灰的。
待完成是黄色,完成是绿色,失败是灰色。
他明明记得阻止湘萍下葬后,主线任务变成绿色了。
不仅如此,面板的任务栏还弹出一行红。
隐藏boss战是红色。
【副本boss:将鸣】
确认任务状态后,北边的那伽闭目,她的小蛇还缠在湘萍的脖颈,但湘萍已经在土里了。
什么时候?
湘萍没在轿子里,只有她孤零零埋在土中,黑蛇拱开土缝,一路向上,钻出土面,四周红得发黑,就是花轿里。
两个浑身是土的瘪纸人并排坐在轿子里,握着雪铲,俯下身凑得很近,画的笑眼皱巴巴地盯着它,等候多时。
纸人是被拍下去的那两个纸人,雪铲是陈家父母落在里面的工具。
裹布男甲乙的灵魂离开纸人后,陈家夫妻把别人的头发塞进纸人里。
再次被附身的纸人在墓穴里向上挖,挖破花轿的底子,拉着湘萍下去。
迎亲队伍、送葬队伍半路冒出许多纸人,对方在暗中,全程掌控红白事的进程、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她的蛇随着湘萍掉下去,她怎么毫无所觉?
而且没有一个玩家注意到?
他们为了防备还有红白门徒浑水摸鱼,有能力的玩家都对花轿或湘萍做了限制……这不是全军覆没了?
“都不说这个,系统已经判定主线任务完成,而且副本边界逐步打开,说明核验没有问题,这还能撤回?”西边,黄海涛崩溃地抓头发,“不可能啊!谁做的,到底有多少红白走……门徒!”
北边,许飞英盘腿坐在树干上,眯起眼睛看山洞外的雪,他肯定这是薛潮做的。
薛潮不可能临时起意,倒计时十分钟也不够谋划,早在红白事同时出现,玩家完成主线任务的时候,薛潮就在为放出boss做准备。
所以薛潮要找的东西和那位有关,不管就在那位手里,还是那位有线索,薛潮需要隐藏boss现身。
隐藏boss什么时候苏醒的,他们阻止红白事的种种行动,取得的结果,会不会只是幻觉?
“半真半假。”吕连山接受最快,有点“原来在这”的了然,已经跳下车厢往回走了,“否则骗不过所有人。”
他们每一次梦到祠堂,都在解开邪神的封印,邪神早就一点点渗进白头村。
卓倚瞪着四周,第一次觉得分不清真假虚实,哪哪都可疑:“可面板和系统……”
他噤声,对了,那位和其他boss不一样。
其他boss是副本的组成部分,副本是boss的地盘,也是整个世界。
对于玩家和主持人来说,boss更像副本里的“角色”,只不过具有毁灭性。
但那位可以穿梭不同副本,喜悲山外无数信徒,都是玩家和主持人。
那位和他们一样,在游戏层面,知道系统的存在。
其他boss无法制造“系统通知”的幻觉……那位却可以。
卓倚抱住发凉的手臂,快步跟上:“但副本边界开了怎么说,我们就没出过白头村,还在幻觉里?”
“我们确实在秘境边界。”何旸说。
每一块空间都不同,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如果他们还在白头村,幻觉却让他们以为到达秘境,两个不同大小的空间叠加在一起,肯定有“缩放”的问题,他不会看不出来。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那么自信了。
领教过两次,他发现他虽然对那位保持最高的警惕,但这些警惕对“邪神之最”来说,还是太傲慢了。
“说了是半真半假。”
悄无声息地放幻觉,这么迂回,那时候喜丧神肯定还在封印里。
他们也不是花架子,那一瞬间,玩家应该真的被阻止了白事,完成主线任务的通知是真的。
正是他们会放松的时候,幻觉趁虚而入。
然后湘萍掉回墓穴,没有通过系统的核验,主线任务失败了,但他们已经在幻觉里了,收到“副本边界打开”的通知,出白头村。
至于为什么没有完成任务就能出副本,吕连山隐隐有种猜测。
有时会出现一种尴尬的情况,主线任务过早失败,隐藏boss战还摸不到边,玩家们失去目标。
系统为了继续进行游戏,会偏向于促成隐藏boss的现身。
打开副本边界,可能是副本内无法使隐藏boss现身,毕竟公会本的本质是“开荒”,副本外还有空间(秘境),场地上更自由。
而秘境就是boss的地盘,把他们流放出来,等待boss的彻底现身。
现在无法出去,是boss成功现身,隐藏boss战触发了。
“那守秘人……”何旸反应过来,“就是他做的。”
“啊?”卓倚也明白了,“靠,我以为还有漏掉的红白门徒,结果主持人和boss是一伙的??”
何旸没说话,他心里清楚,这就是他们思维的破绽。
他们不是信任主持人,感到被背叛了,而是他们完全不信任主持人。
所以主持人躲在暗处,等待玩家冲锋陷阵,制造话题,结束副本,是他们最容易理解主持人的行为预期。
谁都想不到,只要躲到玩家通关就可以的主持人不想他们通关,不仅如此,还放出对自己也有莫大威胁的boss。
利益不同,道路不同,玩家、主持人、boss,三方看彼此都是“非我族类”。
“他也驾驭不了那位啊,这回真躲在暗处,放我们先去送死了,靠!”
他们猜错了,薛潮最先到白头村,因为他就没出去。
他转着手里的红中麻将,副本给的骰子数与玩家数对应,主持人捞不到,但后来他和系统签生死状,造了麻将骰子系统,既然有“主持人也可以是玩家”这条守则,他当然不会苛待自己。
他是自己的守秘人。
经历过第一个副本,意识分裂对他没有那么痛不欲生了,他的负担在于他借着意识分裂,对许多纸人过附身检定,操控它们进入红事白事。
玩家在雾中迷路,纸人们挨家挨户打锁头,因为他在找钥匙的时候,发现祠堂里挂的锁就来自村庄的各户人家。
但纸人不够,在雾里也要辨别方向,还要躲避玩家,只打掉一半。
纸人早在墓穴旁挖好另一条通道,系统下达通知,装着道具的纸人就爆开,破开土层,将湘萍拉下来。
他的本意就是简单粗暴阻止主线任务,推进隐藏boss战。
没想到那鬼东西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也就心照不宣。
现在所有纸人倏地自焚,意识被迫归位,他就知道,那鬼东西成功滚出来了。
等眼前晕眩的黑散去,村庄已经变了样,或者说,露出被幻觉覆盖的真实模样。
白头村成了空村,没有村民,但到处是不容深想的血,红红火火花烛囍字上是血,丧布纸钱上也是血。
满目狼藉,然而都是过去式了
血早干了,地面的血已经沉进雪里,薛潮想起媒婆的死状,凭空消失的村民恐怕都“归回土地”了。
村长家、西门前的宅子、媒婆家、财神庙等等,有线索的地点被烧成废墟。
薛潮想了很久邪神如何逼着系统打开副本边界,现在明白了,祂让副本崩盘了。
比如npc全死光、抹去所有异常,故事就被瓦解,主线任务、支线任务均无法进行。
相当于副本不成立了。
将鸣在那一瞬间,不仅对他们释放幻觉,还覆灭了副本。
想要进行下去,只能唤醒boss。
然而副本故事被摧毁,想要唤醒boss,就不是白头村里请喜丧神,而是喜悲山里请山神。
薛潮走在余烬都冷却的村庄,祂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挨家挨户都多了一双牌位,一块红一块白,写着“阿芸”、“湘萍”的名字,像邪神座下不容冒犯的双煞。
至于村民自顾自供的那些“神牌”,全碎在地上,邪神像在说“我也不是不挑”。
雪慢慢落,茫茫铺在砖石瓦砾,村庄落了一个“白头”。
血迹被遮住,像要埋葬这片不请自来,也不被神明喜爱的村庄。
走在雪中的薛潮忽然停下。
他转过身,一顶完好的花轿就停在他几步远。
风缓缓掀起轿帘的一角,露出一双绣花鞋,帘子又落下,像扫过他的心脏,欲盖弥彰。
薛潮上前,一把掀开轿帘,花轿里是空的,只有一双绣花鞋。
在他身后!他正要转过来,就被推进轿子里,整顶花轿向后仰,倒在地上,成了一口棺材。
“你知道放我出来,就会任我摆布了吧?”
第142章
不管是花轿, 还是绣红棺材,对他们来说太小了,薛潮的后背撞在硬板, 抬眼,轿帘掀开一半,逆着阴云,祂就站在轿前。
拖地的女式白事孝帽批在祂身上, 像最邪恶的异教里最神圣的祭司批的白袍,硬挺如纸人的材质又有一种僵硬的死人感。
祂孝帽下的半张脸、纤长的脖子、双手,与孝帽同色,像在画上泼冷冷的白漆,几笔深色挑过阴影,做为分界, 就分开人和衣服了。
孝帽簇成的尖顶正好截过薄云间洒下的一线星光,为孝帽与祂的肌肤镀一层鬼气森然的青紫色。
白惨惨的孝帽下, 是一件华丽而繁重的红嫁衣, 似乎因为穿在祂身上,那红更深了。
刺绣像埋在红土地的龙脉,时隐时现, 看不清金还是银,就阴冷冷地流光溢彩着。
祂本就高大, 比薛潮还高一些,星光拉长他的影子, 从薛潮的视角看, 好像依山石造的巨神像。
然而下一秒,祂的指尖轻轻一挑,天边的云就合拢那处漏洞, 四下更暗了。
诡异而神圣的邪魔就该供在吃人的神台上,祂却偏偏俯下身,颇为没有边界感地钻进轿帘里。
冷香与红白华服就流过薛潮的四周,将他禁锢在轿子里。
祂藏在孝帽里长长的白发慢了一拍,幽幽落在薛潮的眼睛上,那白也和丧服、祂的脸一样。
薛潮侧头,避开祂恼人的头发,又撞见孝帽的阴影里,无情垂下的眼睛。
邪神之最……喜丧神……将鸣。
离得太近,听不到将鸣的呼吸,又太听得清薛潮的心跳。
“村民都是你杀的?”薛潮忽而道。
“寄生的蝼蚁,不杀人但恼人,我也心痛。”邪神开口,没有呼吸,但冷冷的香扑在脸上,像脂粉,又像香灰,落在哪就使哪过敏一样。
祂的怪调子扬起一点笑意:“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哪轮得到我?”
阿芸和湘萍杀的?薛潮:“阿芸托梦,湘萍不死,都是你的力量,那大师是你座下的那个小神。”
“是她们自己的力量,我只是给她们一个机会。”将鸣的指甲有点长,白而圆顿,像磨过的贝壳,点在薛潮的心口,“你不是知道我的能力吗?”
从剧烈的情绪里汲取力量,达成所愿,还真是“掌管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喜丧神”。
将鸣冰冷的手抚在薛潮的胸口,就要用力夺心,薛潮啧了声,打开祂的鬼爪子:“就这么报答我?”
将鸣歪了歪头,芒尖般的瞳孔盯着他,有点动物似的疑惑:“不是来找我殉情的吗?”
从创造麻将骰子开始,他们就心照不宣,到破坏主线任务,唤醒将鸣,更是默契十足。
但主线任务失败,玩家想通关只能打败祂,而祂不会输。
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但主持人确实不太一样,将鸣的指尖又落下,像搅动池水一样,拨弄他的胸口:“哦?还是你求我放过你……可以,来吧。”
将鸣隐隐有点兴奋,安静下来,等他的取悦。
薛潮一巴掌推远祂的脸:“滚。”
将鸣沉默一瞬,更兴奋了:“这种也可以……”
薛潮单手搂住祂的脖子,压下不安分的邪神,就在祂耳边说:“隔壁的坐标离你这很近?”
将鸣一滞,调子沉下来:“南边好像是有一座山,黑漆漆的……难看死了。”
薛潮揪着祂的喜服往后一推,又拉开距离,反手在他胸前拍了拍:“我还以为你周围寸草不敢生呢。”
将鸣一下子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再盯着他懒洋洋笑看祂的样子……祂这次是真的兴奋,灵魂在战栗。
祂天天管千里之外的事,没空把那座小山放在眼里,倒让别人借此插手了祂的地盘。
那对方不该付出代价吗?
祂心里已经在薛潮的主意之上疯狂构想,面上却非要耍祂爱唱反调的贱兮兮模样:“这可难办……我这恶名在外,只有来求饶的,没有敢来要我办事的,信徒我倒会看两眼,不如你来做我的信徒,我可以实现你的所有愿望。”
祂也没说谎,能让祂都兴奋的坏主意,必定是常理难以做到的。
“信你是为了敢疯。”薛潮兴致缺缺,“这我不用你就可以。”
他的双肘撑在轿壁,微微抬起上半身,挑衅地凑近,盯着祂非人的眼睛看:“合作而已,你要不要入梦看看?”
将鸣真愣住了,梦里?梦里有祠堂,副本封印祂的地方,祂在村庄现身后,就没管那边了。
祂合上眼,祠堂里弹开的锁头全部合上了,神龛开一半,挂着长条金锁,可以泄露一点意识。
缝隙里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像少年人还没长开的眼睛,左边是天空蓝,右边是碧绿。
是瑞文身体里瑞森的灵魂。
人质在手,自然不管是隔壁秘境的坐标,还是做得更多,都变成了可能……可薛潮什么时候入梦了?
将鸣微微回头,轿外,残翅闪蝶挥动不存在的另一半翅膀,悠悠飞走了。
于是,四队玩家在返回村庄的路上,再次遇到山崩引发的雪雾。
南边的尖山接连崩断,山石轰鸣,比哪一次都轰烈,大雾埋了整片喜悲山。
所有玩家陷入最高的警戒,旅行社三人被吓得跪倒在雪里求饶,张嘴就是编入教誓词。
然而雪雾为他们停留,继续向边际漫去。
两个维度断层外,幽亮的月色下,一面长坡、一面断崖的夜莺山上竖着满坡冷杉。
定住许久的少年重新动起来,不适应地抬了抬帽子,一对异瞳一闪而过,左边碧绿,右边天空蓝。
身后的金色图腾还在旋转。
“【瑞森】芜湖,这是回来了吗!”
“【瑞森】总榜第一的功臣哈哈,这算不算另类的秘密团?”
“【瑞森】我总觉得有点违和……你们看到瑞森的眼睛了吗?”
少年忽然转身,远处起了雾。
那雾游过冷杉间,向悬崖的方向蔓延。
“瑞森”瞪大眼睛,后退两步,隐隐意识到薛潮要做什么了。
弟弟欠马可·波罗一个人情,于是他们答应了马可的要求,读取蒲逢春的记忆,找到藏在她意识里的秘密。
过程很顺利,但从结果看,他们失败了,弟弟没有得到马可要的东西,还死了一个人。
然而还没到愁如何交差这一步,他们甚至无法全身而退,反而卷进更大的漩涡。
双胞胎感应时的超高灵感在叫嚣,这两人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离谱!
然而弟弟在薛潮手上,他硬着头皮也要上。
他先检查了机位共享,确定关着,才走向欧式小镇。
他不了解弟弟的副本是什么情况,但他们灵魂的一部分像长在一起,依靠感觉,顺着对方的路走,即便不明白原因,也能做出对的行动。
他找到一棵奇怪的冷杉,绑着黑色蕾丝蝴蝶结,应该是弟弟提前做好的标记,原本打算灵魂换回来后处理。
他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杉叶,使用异能“透视图”,看到高处有一个烂掉的鸟巢。
鸟巢吊着一圈死去的鸟,摇摇晃晃,像风铃。
鸟巢里也有一只死去的鸟,比其他鸟更漂亮,羽毛柔顺、有光泽,但脖子细得可怕,让它的身形像一个葫芦,脖子一圈隐隐闪着光。
他踮起脚,眯着眼睛努力地看——鸟的脖子上套着一枚银戒指。
应该要拿到戒指,才能回到副本。
他抱住树,要往上爬,鸟的尸体们就一动,低头看向他,僵硬的眼睛反红光。
他立刻停下,但为时已晚,树上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然后周围的冷杉里也响起一样的声音。
爬!他迅速爬上树,他的力量一般,但胜在敏捷不低,足够灵活,且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不一会儿就爬到树中间。
但诈尸的鸟们反应过来,一个个扑向他,边扯着嗓子叫,凄诡至极。
不像乌鸦那样单纯的哑,而是曾经动听过又被毁掉的哑,残存一点天籁,像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挤在这些鸟的嗓子里,同时放声歌唱。
一只的叫声就能吓得人逃窜,“瑞森”觉得此时整片山林的鸟都在叫,他无处可逃,好几次险些摔下去。
最糟的是,他无法过检定,骰子系统与灵魂绑定,他在弟弟的身体里,给他过检定的守秘人必定是薛潮。
但身体毕竟是弟弟的,弟弟的守秘人是马可·波罗,难说马可会不会察觉到端倪。
他要是过检定,只能过一次,而且要一举成功。
不知道是好事坏事,鸟不再扑来了,但所有的鸟落在这棵冷杉上,密密麻麻的杉叶变成密密麻麻的红眼睛,它们将他罩在“鸟笼”里。
但瑞森顾不了那么多了,跨秘境的灵魂互换太耗费精神力,他已经力不从心,再这么下去,他和弟弟都会出事。
他猜巢里的鸟肯定会诈尸攻向他,所以他下定决心行动时,没过“妙手”,而是过“斗殴”。
然而守秘人没有回应他,鸟却是真诈尸了,拧断了头,鸟嘴一张,遍布荆棘,咬向他,他快速摸过戒指,并且躲开了,却直直掉下树。
树枝站满鸟,他无从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调出全部回血药准备吊命。
然而就在他坠落的时候,摇签声响起——这是在过幸运!
一个支出来的树枝正好挂住他的魔法袍,一坠,惊走周围的鸟,整棵树跟着晃了晃。
什么砸中他的脑袋,他伸手接下,是那只鸟的无头身体。
他灵光一闪,难道是大成功!
于是他聪明地伸出两指,探进鸟的躯干,捏出一枚钻石。
他恍然大悟,戒指是假的,钻石才是关键!
【恭喜您破解藏在山林里的诅咒】
【副本边界正在打开……】
【……】
【副本边界已打开】
【您有十分钟的时间回到……%&jijs#(@¥#ng】
【¥%s2?#&@)】
大雾势不可挡地漫上山坡,先他一步进入小镇。
整点的时钟一响,马可·波罗走出黑教堂,忽然抬头,冰凉就落在他的脸颊。
下雪了。
第143章
又是大雾。
旅行社麻木地走在雾里, 像行尸走肉。
他们至今没有想明白,明明马上可以离开秘境了,为什么秘境边界没有打开, 隐藏boss战怎么就触发了,大喜到大悲,黄粱一梦不过如此。
蒲逢春必定是先一步卷进幻象后的危险了,她的死亡像预告, 像警示。
他们最初是恐惧,然后是懦弱的归因,再是心如死灰。
论坛里有疑难杂症副本的总结贴,难搞的副本和boss很多,但对底层的玩家也没那么重要,因为普通的副本就可以把他们难倒。
但邪神之最, 他们都知道,那位更像一个出现就代表必定失败的符号。
他们从东门离开, 交通工具就在喜悲山的东侧, 如今返回。
邪神苏醒,风在山间乱撞的烈声令人胆寒,又是一阵狂风, 领队汪诚的腿一抖,栽进雪里。
两个队友扶不动他, 他们走了太久,筋疲力竭,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心理作用, 回去的路格外漫长。
他们干脆也坐下,三人沉默地围在一起,点燃道具喜烛, 取一点微薄的暖。
然而火刚燃起来,蜡烛就被拿走,三人被突然出现的小个子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就要尖叫,被小个子男人冷声打断:“敢叫就杀了你们。”
“……”三人张开的嘴闭紧,脸憋得通红。
许飞英哼了一声,将他们三人赶起来,继续往前走,蜡烛虚虚探向灰蒙蒙的前路:“还没到村庄吗?”
另一边,卓倚绷紧下颌,狐狸眼从一边静静转到另一边:“村庄消失了。”
他对自己走的路有数,他们走出的距离,不说到达村庄,足够穿过村庄甚至更远了。
何旸的感受最深:“我们应该到秘境的南边了,路上没见到村庄……那位苏醒,所以村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吕连山的想法就说得通了,副本被那位抹除,秘境成了游戏能继续下去的追杀场。
至于大雪与迷雾,不过是点缀和那位的恶趣味。
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风雪里,收割他们这群蝼蚁的性命,而他们只能漫无目的地等死。
卓倚嘀咕:“祂不会不打算出现,就让咱们在没有路的迷障里走到筋疲力竭,生命流逝吧……”
就像迷失在沙漠或暴风雪里,那可真是无聊的死法。
“先走。”最先推测出村庄覆灭的吕连山反而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意思。
他记得在“副本完成”时,南门外的雪山塌了,这是巧合吗?
顽疾两人也折去南边,他们的同伴死了,就死在图腾的那座山下……被倒塌的雪山活活埋死了。
但图腾还在运转,而且更强烈,就在碎石里。
队友去翻,被黄海涛拦住,黄海涛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老板只告诉他开启图腾,后面的事没打算让他参与,也正合他意,成为计划里盲目的一环,反而不会被杀人灭口。
但总有一个结果,这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图腾为什么没有关闭?隐藏boss战没有成功,有图腾也出不去!他们到底该去哪?
就在这时,低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所有玩家都停住了,是他们以为会一直装死的守秘人!
薛潮漠然地说:“所有人,过领航。”
搓麻将声响起,旅行社三人竟然一瞬间感到荒谬的安心,领队更是叫道:“我、我检定成功了!”
两个队友和许飞英立刻看向他,领队瞪着大小眼,连连指向南边:“那里!”
泛一点金色,暗沉沉的,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等所有玩家的检定结束,薛潮再次开口,卓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语调里其实有一点低低的笑意,不明显,像沉在玻璃酒杯里,暗自折射变形的癫狂世界。
他说:“第三局开始。”
然后,守秘人再次消失。
但这像一个信号,他们冥冥中觉得,有什么悄然改变,正在等着他们,不仅仅是“邪神”那么简单。
可副本都没了,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那伽停下脚步,微微转身,眺望雾蒙蒙的后方:“……消失了。”
裹布男甲从守秘人出现的震惊与警惕里回神,沉重点头:“没错,我也发现了,村庄不见了,领队,我们……”
他感受到那伽转过来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猜错了:“您说的不是村庄?守秘人?”
裹布男乙接道:“您是说瑞文吧。”
瑞文在公会里算中上玩家,比他们两个跟班强,但跟着那伽大人出公会本,确实是第一次。
可能也是年纪小,看着虽然安静,但也有少年人的跳脱,团队意识没那么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就感觉那伽无声的视线更加奇怪,紧张是不是说错了话,但那伽收回目光,又投向早早甩掉的远方。
他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蒙蒙的雾里散开一点沉沉的金色,像红土被倒卷进暗沉的天幕,雪还在落。
她银灰的嘴唇再次动了动,吐出无声的两个音节,像她也无法理解,隐隐犹疑——边界?
他们说的都不对,她其实是感觉……边界在消失。
又走了很久,三人走进一片树林,和村里光秃秃又奇形怪状的白树林不同,冷杉覆着新雪,像死尸惨白皮上的淤青。
裹布男甲疑惑:“这是哪?”他努力在能见的方寸里,观察周围的环境,但他对这里毫无印象。
村里没有这样的树,长在喜悲山的边界吗?不过那些树不是更喜欢长在山洞里……
他的脚尖拨开地面的雪,露出漆黑的山石……不是红土?
那伽微微抬头,伸手,冷杉里掉下一只鸟,灰色羽毛,红色眼睛,尸体已经冻僵了。
这是……夜莺?
树间忽然有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一条蛇钻出那伽的衣领,爬上树,树里吊满死去的夜莺,蕾丝带绕过它们的脖子好几圈,绑在树枝。
而它们正僵硬地挥动翅膀,一开一合,抖落新雪,带起腥臭的风。
她掌心的鸟,翅膀也动了一下,僵硬地飞了起来。
“飞得好慢。”密林的另一边,卓倚握着长长的蕾丝带,死去的夜莺像风筝一样飞在半空。
这东西当然没有那么好心,这些诈尸的鸟想攻击他们,但被何旸的空间异能阻隔在外,就不情不愿地飞走了,留下一只被迫带路。
他们走上长长的坡道,就是平常爬山的坡度,可喜悲山除了倒塌的山,哪有这么“和缓”的山?
直到他们走出密林,悬崖边有一座欧式小镇,挂在入口的牌子被啄碎了,看不清写了什么,但可以看出是英文。
英文?三人凝重地对视一眼。
白头村的故事里,村外的确有一个小镇,给儿子配冥婚的富豪就住在镇上,阿芸死在那,故事最开始的几个赌棍也是从镇子回程的路上碰到山崩。
但那应该只是故事的背景板,因为副本圈在白头村里,正常情况下他们都无法离开白头村,镇子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
而且卓倚套话了五毒玩家,问他们附身纸人到村外时,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他们显然也想过这层,虽然对赶尸任务的过程有所保留,但直言没有什么小镇。
后来副本边界打开,他们自己走进秘境,也没看到哪里多出一片灯火。
可眼前这又是什么?难道真有一个小镇,一直被邪神藏起来了?
村子覆灭,于是放出隔壁镇子当新的副本地?
但太割裂了,一个中式,一个西式,一个封建迷信,一个说英文……中西合璧?
这个古怪的小镇也很空。
可能因为在夜晚,到处都静悄悄的,死寂的欧式建筑覆着一层雪,在惨白的雪雾里阴沉沉地发灰,更像埋葬的废弃空城,在风中露出一个边角。
进入镇子,系统又流过一串看不懂的故障符号,再次装死。
哪怕是他们三人也愈发谨慎,即便有雾,也没有在主道多走,而是潜行在陌生的小镇。
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这不是空城,他们潜入一栋二层小洋房,客厅冷杉绿的波斯花纹地毯上,有一串新鲜的血脚印,混乱地通往二楼。
他们静悄悄上楼,正对楼梯的卧室开着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吊死在房梁,两道长长的血迹溅在简欧提花窗帘上,像长在他身后的翅膀。
他们没有贸然把男人放下来,先搜索房间。
何旸看到柜子后面露出一角报纸,抽出来是一张残破的报纸,只剩三分之一,被反复摩挲所以折痕最多的地方,一个是日期“4号”,一个是一位夫人刊登在报上聘请灵媒,说自己家闹鬼了。
两处折痕不同。灵媒的那条很细,一道一道,像女士的长指甲无意识划过,“4号”却是硬生生攥出来的,愤怒、焦虑还是不可置信?
他拿着报纸起身,还在思索,就见卓倚站在窗边,掀开一点窗帘,神色古怪至极,像见到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事,五官断连了,何旸竟然觉得他的神情很“麻”。
但他还保持绝对的隐藏姿态,所以何旸也无声靠近,透过缝隙往外看,楼下的车库前有一个人鬼鬼祟祟,试图偷车。
重点是他的脸,何旸觉得眼熟,他绝对见过对方,而且这个行为……他的脑子灵光一闪,然后整片神经网络陷入了近乎麻痹的战栗。
那是若水的成员。
总跟在他们王牌身边,好像玩家榜二十几名。
……
若水的成员?
窗帘幽幽放下,卓倚几乎是自言自语的气声:“……怎么进入我们副本的,这是什么S级道具?”
何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声音的,像从他颤抖的大脑皮层脱落,直接掉到嘴边:“你确定这是我们的副本?”
第144章
机位正常, 房间正常,然而就是这样,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强烈的不可置信后, 是潮水般漫上来的兴奋,能走到金字塔尖的人,面对能撼动己身的伟力或者超越认知的危险,会犹疑、警惕, 可能还有恐惧,但其中必定有兴奋,那是又一次拓宽了认知边界的灵魂震颤。
对于走在刀锋上的人,这简直是蓬勃的生命力!
薛潮。卓倚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注视着开出车库的车,等它驶过窗边, 他指尖一动,那辆车骤停, 他便顺着窗帘滑下去, 轻松别开车门,钻进车里。
在若水玩家惊恐的目光里,他一把将人拉进后排。
“嘘, 我们聊聊。”
另一边,黄海涛靠在咖啡厅的柜台, 一目十行看报纸,喃喃道:“夜莺的诅咒吗……”
他的队友倏然抬头, 窗外, 砖街对面的电话亭进了人,投币打电话,他起身就被黄海涛拽回来, 塞到柜台后。
“贱命也没有你这么送的,那是乐团的人!人家给老板脸色,你以为也给你脸色!”
神兵似乎没能理解他的话,冰冷的目光难得呆滞,然后发现黄海涛的脸色变化也很精彩,惊异,然后是“果然如此”的暴躁,像瞧见什么疯子,发自内心在不安。
“他妈……狗屁的主持人!”他不知道在骂哪个主持人,大概是哪个都骂了。
玩家面板没有任何变化。
但在玩家看不到的地方,评论区再次陷入疯狂。
观众可以往来于不同的房间,玩家还在迷茫的时候,他们已经认出这是哪里,更何况两个房间还是摆在明面的竞争关系,过招的时候,两个房间的观众没少串门。
这是马可·波罗选的秘境,夜莺山!
蒲逢春的死,被当做对薛潮的挑衅。
马可·波罗通过顽疾图腾在两个秘境间打出一条通道,将隔壁的玩家送到喜悲山,这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打通副本”了。
两个房间,从秘境到主持人、公会、玩家,再到各自的任务与进程,缺一不可,才在系统眼皮子底下偷到奇迹。
出乎意料吗?当然!但也是他们对“打通副本”的最大想象了。
没人想过哪怕一丝一毫,就如同字面意思,真的打通两个副本。
这怎么可能!
然而现在,薛潮把这疯癫的奇迹带到他们的眼前了。
经历与玩家一样的情绪震荡后,只剩下心悦诚服:
“【黄海涛】伟大无需多言!”
“【卓倚】伟大无需多言!”
“【何旸】伟大无需多言!”
……
神兵终于明白了状况,像陷入卡顿的机器人,许久才重新启动,但还是一团乱码:“那我们不是更危险了吗?”
“危险个屁,反而安全了。”
黄海涛不耐烦张开的嘴闭上,谁把他的心声说出来了?
他倏地看向咖啡厅的二楼,许飞英自若地下楼,旅行社三人胆怯地跟在他身后。
“别装了,你早就知道这里有人。”许飞英头都不抬,径直在窗边落坐,对面电话亭的门开着,打电话的乐团玩家不知何时像面条一样软在亭里,电话线晃晃悠悠。
他递了一个眼神,旅行社三人立刻出门去拖回乐团玩家,黄海涛让队友也去帮忙:“我以为是……对面的人,没敢贸然出手,谁想到是大神你啊,惊喜,他乡遇故知不过如此了!”
四人将乐团玩家拖进咖啡厅,有经验的神兵抹除了电话亭内的痕迹,但仍然满怀不解。
黄海涛:“留在喜悲山只有等死,你觉得你能战胜boss?”
副本进行时,却到达另一个副本,那里有主持人、玩家、与他们毫无干系的故事,他们就像迷路到别人家的地盘,全是未知,危机四伏。
但对深陷死局的他们来说,却是出路。
在充盈的陌生里探索,总比在空茫茫的雪地里等死好!
黄海涛注意到许飞英在留意他手里的报纸,识趣地递过去,小心翼翼地转口试探:“但……他既然打破了、我真不知道怎么说,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到底怎么过来的,他又想做什么……”
他又语塞了。
“思考他怎么做到的、他的目的,都没有意义。”许飞英头也不抬,“事实就是他做到了,他也不会和你剖白他的内心,如果你的脑子还能转,就想想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局面做什么,你看过面板了吗?”
黄海涛看过,但在确定“副本被打通”这个惊世骇俗的局面后,他的心全在这上面,现在被提醒,再次调出面板,一切如常……
就是这样才不正常!
他的机位还在运转,其他玩家应该也一样,但人气值没有变过,卡在88点。
如果观众能看到,肯定比他们反应快,这样的爆点,早该突破90点了!
一种可能是信号问题,观众其实看不到。另一种可能是,观众可以看到,但系统不知道怎么处理,先“冻结”了房间。
他们虽然到达夜莺山,但能算是夜莺山的玩家吗?他们还没被认可,两个副本还没有完全融合。
他们要落实,要抢占这个副本。
大雾不散,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湿冷的风顺进窗户缝,磨着人的骨头缝,黑色的小虫爬在起雾的玻璃窗,藏在屋檐落下的阴影里,也微微颤着触角。
虫子?许飞英神色一狠,转出匕首就刺向玻璃上不起眼的小黑点,分崩离析的玻璃碎片像洒进来的雨,小黑点瞬间变成一个人,足尖点在他的刀锋,后仰翻走。
黄海涛发动异能“反转”,那人便前扑进咖啡厅,在空中迅速适应突然调转的方向,稳稳停在柜子边。
特工一样打扮的寸头女人画着烟熏妆,野兽似的紧紧盯着他们:“真是你啊,许飞英……没想到作为玩家,我有一天也能在调查团本里对别人说‘卑鄙的外乡人’。”
黄海涛一眼看出,这是若水的当家王牌,排名在卓倚后一位,如今的第四名。
他暗自警惕,被许飞英打晕的乐团玩家就在这时醒来,看守他的四人因接二连三的变故而警铃大作,许飞英是他们中唯一没有动作的:“你那跟班呢?”
“偷个车不知道去哪了,我以为是他犯蠢被诅咒绊住了,现在想,恐怕是你们那几个散漫的家伙,把我的工具人绑起来了。”寸头女人呲了呲牙,“能让七杀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别人地盘,你们的boss……是那位?”
再次被神兵制服的乐团玩家终于从震惊回神:“你们是……你们不是这个副本的!你们……主持人呢,主持人!过……过斗殴!马可·波罗!”
他叫得相当大声,许飞英手腕一动,飞刀而去,寸头女人也甩出托盘,打掉他的刀。
许飞英奇怪地看她一眼,转瞬又明白了,若水和乐团虽然王不见王,天天争谁是大公会的第一,但现在面对更危险的外来势力,不再是“若水、乐团、游乐园”的阵营划分,而是“我们副本”和“你们副本”。
他正要嘲讽两句,乐团玩家才出拳,正中神兵的面门,应该是检定成功,而神兵的检定失败了……但乐团玩家挣开了束缚,却退意大涨,对上他的目光,向后缩了缩。
怎么突然有脑子了……不对,他们又不用换牌,检定怎么这么慢?
他看向寸头女人,没错过她眼里一瞬的阴沉——是马可·波罗出问题了!
他心思一动,就在这时,空无一物的门口忽然凭空出现一个男孩,粉蓝渐变的发尾在风中晃了晃。
祝文面无表情地抓住重点:“你们的主持人是薛潮,他在哪?”
场面凝滞,下一秒,所有人动起来,门外不止祝文,还有游乐园其他玩家,仅剩的玻璃门窗也碎成满天晶亮,包围这些外来玩家。
而祝文和房顶翻下来的另一名若水玩家则借机冲出咖啡厅,直奔右边的教堂。
同时,左边冲来一辆车,火力加满,车灯撕开迷雾,卓倚开着车窗,何旸笑眯眯地坐在副驾驶,若水玩家在后排惊恐地到处敲打,却像被空间隔开,冲不出车门,也够不到前排。
寸头女人目光一凝,腿刚迈出去,察觉到危险,忽然一转,反踢向后方,撞在冲破墙壁的拳头上,半条腿都麻了。
她立刻后翻撤离,看着灰尘里走出的大块头,不禁咂舌:“一力破万法,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她活动发麻的后腿,后知后觉火辣辣地疼,她一看,紧身布料连带她一层薄薄的皮被削掉了。
她猛地扭头,再一看,吕连山拳头的指缝间夹着一片刀,必定是砸墙后再转出来的,否则就折了,如果她躲得不及时,已经剃下她骨头上的肉了。
是了,这男人不只会蛮力,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是一个会精细操作的强化系!
她沉着脸,转出双枪:“这是开战信号吗?”
在场属吕连山的排名最高,他这一动,令所有人蓄势待发,然而卓倚开着车,根本没有停下,追着祝文离去的方向,继续踩油门。
他们也想知道两个主持人的情况!
但刹车声随后响起,吕连山的目光一凝。
场面再次寂静,却多了几分诡异。
寸头女人微微侧过头。
她的队友没走成,车也没冲出去……两个女人站在他们前方,一个穿菊纹梅红缎寿衣,眉眼安详,一个穿如血嫁衣,笑中含春。
阴冷冷,幽幽地站在那。
*
小镇有一间酒馆,就开在悬崖边,是整座小镇最靠近悬崖的位置。
而且和其他建筑不同,酒馆背对小镇,门就面对悬崖,进入酒馆,需要战战兢兢走过悬崖一线的险道。
此时正是酒馆营业的黄金时间,却暗沉沉的,没有开灯。
马可·波罗在地板上醒来,他意识到自己被五花大绑,顿了顿,抬起头。
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他面前,逆着窗外稀薄的光,像融在黑暗里,姿态随意。
唯独那双蓝眼睛,幽亮如鬼魅,居高临下看着他。
第145章
巨大的震惊后, 马可·波罗冷静下来。
他压下彰显存在感的情绪,不动声色观察四周,他闻到一点焦味, 腻腻的,像蜡烛燃烧的味道,来自绑住他的一圈圈链子,原本戴在他身上的。
有的断了, 拖着长长的绳子,宝石珍珠散落一地,像夜空中的星谱。
“……你真让我惊讶,我曾疑惑你哪里入了老师的眼,我为当时那个无知的自己羞愧,薛, 你真是奇迹一样的人,我知道一些你之前副本的事, 原谅我的好奇, 你还能制造什么惊喜?”
马可·波罗先生打扮得夸张,说话也是热情洋溢的咏叹调,如果不是被绑住, 肯定要撞上来给薛潮一个拥抱。
薛潮在黑暗里盯着他,像走错场次的观众, 台上的演员再卖力,也不和他的胃口, 调动不起他的情绪。
“明洋的死不是霍尔德设计的, 是你。”他说。
马可卡住,眼神微妙地变了:“安魂曲啊,乐团曾经的主力, 可惜我没赶上过他的风采……”
“钥匙我拿到了,你现在要杀我吗?”
薛潮轻描淡写一句,让喋喋不休的马可没了声响,他像从始至终没听马可说了什么,也无意去分析马可眉眼间的真假、背后的那些狡诈动机,他心如明镜,只容得下自己的想法,于是马可推演的对峙场景、准备的诸多话术,都没用了。
马可·波罗短暂地失去了表情,虽然猜到薛潮这番惊天动地,不可能只是为了在主持人竞争里扳回一局,但他以为薛潮提起钥匙,或明或暗也会刺探他的情报。
毕竟他的老师认为那是唬人的东西,而他即将继承老师的所有衣钵,却费这么大力气,其中必有缘由。
然而这些在薛潮眼里都不重要了。马可·波罗转瞬间明白,想拿回谈判权,要摒弃那些花哨的算计,露出和他一样疯狂的内里。
两个疯子才能平等地对话。
“你很愤怒。”马可收回“热情师兄”的架势,枕着歪倒在一边的丝绸高礼帽,哈哈笑道,“哦,这太有意思了,你只提钥匙,但你在为死去的那个女人愤怒,你与我针锋相对,却并非对我本人有什么看法……哦,看你那迷茫的蓝眼睛,小可怜,你看得清自己的心吗?”
薛潮的心的确混乱。
自蒲逢春化成血水,他的思维像被吹散了,也成了漫天的雪。
似乎混杂了很多情绪,他想看清,然而它们凑在一起像一句翻译来的外国诗,抓起一个看,又像盯久了反而陌生的常用字,他意识到他暂时无法用理性拆解他的感性。
但他可以顺从感性,再用理性为他的宣泄保驾护航。
所以他没有阻止将鸣的现身,按理说,他唤醒boss是为了钥匙,如今得到钥匙,他可以用残翅闪蝶入梦,拼一把加固邪神的封印,这条路他未必走不了。
但他不想那么做了,他心里燃起冷冷的火,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他当机立断囚禁瑞森的灵魂,以此为砝码,与虎谋皮,迅速打通副本,来到马可·波罗的面前。
“和你们这种……说话,我好像第一句总在问别人的生死,‘你杀了谁’、‘他们是你杀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悲天悯人。”薛潮自嘲,幽幽地问,“明洋死的副本,主持人不是你,你也这么干预过别人的房间?”
前半句就让马可安静了,他有点诧异。
因为短暂的接触下来,这位师弟是几乎不对外剖白自己的人,他的所思所想都藏在无动于衷和懒懒散散里,所以一出手就是一鸣惊人,别人根本跟不上,只能觉得他疯狂。
“不不,你没有那么软弱的情感,是你的掌控欲在作祟。”马可·波罗赞叹地说,“这是主持人的通病,或者说,美德,只操纵我的房间已经无法满足我,你会发现,只要你有力量,只要你足够聪明,你甚至可以左右别的世界,多么美妙,你现在也感受到了,不是吗?”
“我那位前辈现在还没落网,想来有本事,他脾气这么好吗?”薛潮扯了扯嘴角,“不应该啊,他不就是因为‘叛逆’才被公司追杀的吗……啊,他自顾不暇,才能让你浑水摸鱼。”
男人双腿分开,上身前倾,一条胳膊随意地搭过大腿,另一条的胳膊肘压在膝盖,他微微低头,手掌根按在太阳穴,慢慢地转,黑色大卷发漫过他冷白的脸,凌厉的那道凤眼时隐时现,像藏起的荆棘。
酒馆静悄悄的,一时只能听到外面夜莺啼叫,他忽而问:“明洋是你选择的?”
“没错,那把钥匙是靠‘继承’的。”马可·波罗坦然道,“钥匙最后的踪迹就在李的那次调查团本,他们已经定好了,也有指定权,我无法进入副本,在有限的操作里,让钥匙落在安魂曲身上最合适。”
曾经的乐团成员,在上层玩家里还留着影子,马可多费些心思,可以接触到,不至于大海捞针。
而且如今他更是落魄了,病痛缠身,生命也要走到尽头,承受不住钥匙的力量,以前的玩家朋友又不再来往,他能托付的人有限,而且都弱,方便马可再拿回钥匙。
最重要的是,马可与明洋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个烂好人,他最瞧不上的那种人,但隐秘的情报说,烂好人可能适合做钥匙的载体。
虽然他不知道缘由,但他自有理解,烂好人就像门窗不装锁的房子,看似完全,实则四面随时能漏风漏雨,谁都能进来坐坐,最容易被侵蚀。
他们的心像天生给别人住的,所以弱得可怕。
马可直白的蔑视,让薛潮的心一动,他其实看出师徒俩的死有蹊跷,像他们自己也参与到死亡的选择中……但最开始,果然是因为他们走了霉运,被马可·波罗选中了。
无论是什么让蒲逢春死时的眼神有“甘之如饴”,薛潮只觉得这是一场算计。
马可·波罗挑衅地哈哈笑:“你说我会杀你,其实是你想杀我吧……”
薛潮搭在腿上的手忽然转出一把刀,俯身干净利落插进他的心口,动作太快,如果这是电影,几乎就是下一帧,酒馆里已经万籁俱寂。
诡异的安静了很久,他才漠然地回答:“猜对了。”像他自己也刚回神,抽刀起身。
然而走到门口,他倏地回头,马可·波罗的尸体不见了。
层叠的宝石项链忽然从后搂住他的脖子,左右交叉狠狠一绞,薛潮提前察觉,竖起刀擦着自己的动脉挤上去,挑开项链,反手一刀。
偷袭者却没有躲,反而迎上,险险地贴过刀锋,有什么被切开一道口子,被偷袭者趁机抓住,撕碎了。
“你怎么看着不高兴,那不是你制造的幻境吗?为了试出我的底牌,现在你看到了。”马可·波罗抓住薛潮的胳膊借力,翻到他的前面,转身张开手臂,退到自己再次出现的“尸体”旁,“我的底牌恰恰就需要这样的虚幻。”
薛潮从躺在地上的马可,看向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活蹦乱跳的另一个马可:“意识和身体的彻底分离。”
“没错。”
站在薛潮面前的这个马可·波罗,是他分离出身体的意识体。
不管幻境还是梦境,都是相对于现实的“虚幻”,是意识存在的地方。
所以恰恰成全了意识的具象化,让马可·波罗更顺利地分开身体和意识。
刚才的梦境里,是两个意识在对垒。
而马可通过顺利地身魂分离,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现实,于是意识体声东击西偷袭他,然后打碎梦境。
“而且你的幻境是围绕我的精神构成的吧?你小瞧我了,薛,你这是把幻境的主动权让给我了。”
他说得没错,这个“幻境”是马可·波罗的梦,而马可·波罗有这样的能力,一旦他发觉这不是现实,他就拿回梦境的主权了。
没错,不是道具……是他自己的能力,就像玩家的异能一样。
可主持人不是没有异能吗?
马可·波罗似乎读出他的想法:“别不敢承认,你已经猜到了,否则不会用意识显现的幻境来试我,主持人最重要的属性就是精神力,意识不坚韧,精神不稳固,无法成为优秀的主持人。”
“你已经试过守秘人的滋味了,为了适应像这样的冲击,你的精神也会进化,猫为了平衡长出尾巴,鱼为了在海里游得更快所以是流线型,你的意识也一定有独特的力量。”
就像马可的意识可以离开身体,单独存在。
薛潮知道自己的“独特力量”,他的意识在第一个副本就可以分裂成无数只眼睛,兼顾每一份的视角,好像他是一个天生的监视者。
意识和身体分离,意识体不会轻易死去,但无法动弹的身体肯定是弱点,因为意识迟早要回去。
明明在梦境里反杀他更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但马可没有——他还有招数,就像他带着闪蝶,马可肯定也带了s级道具!
攻去的薛潮再一眨眼,眼前的色彩骤然一变。
物体本身没有颜色,物体反射的光通过视神经传给大脑,在大脑中形成的反映才是颜色。
而现在他的眼中,所有色彩被打乱了,尤其是马可本人,他身上至少有二三十种颜色,那些丝绸、宝石本就在变动,现在红的变绿的,绿的变蓝的,更是变成一片诡异的彩虹,招摇地涌动,使他在骤变中失衡,马可趁机攻上,果然为他添了不少伤痕。
薛潮被动防御,眯着眼睛强迫自己适应。
酒馆在他们来回的交手间乱成一片,薛潮受伤的胳膊没受住马可袭来的腿,腰撞在吧台,他就等这个机会,在马可再次袭来时,忽而流畅地避开马可的攻击,矮身反扫在马可的膝盖窝,在马可前倾的时候,抓住他的头发磕向吧台,准备把诡异的“色团”扔进去。
变化的色彩随时干扰他,也让目标变得鲜明。
但他的眼前忽然全黑了,所有颜色都变成黑色,像被剥夺了视觉,令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出现空档,马可冷笑着拧身,将薛潮一脚踹进吧台里,夺过他手里的刀刺下。
同样的位置,算是马可的回敬。
马可也受了很多伤,看着薛潮因剧痛而睁大的眼睛仍然泛着看不见般的空茫,咬牙笑道:“真是怪物一样的适应力,才十几招就逼我使出杀手锏。”
薛潮侧过脸,呼吸残破,浓黑的卷发展在地板,露出一点苍白的下颌,挂着冷汗与血珠,像开到荼蘼的花。
胜负已分,马可又能从容地侃侃而谈:“我佩服你,薛,你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你奇妙的思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格……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也许现在也不算晚,把钥匙交给我吧,我……”
他还压在薛潮身上,握着刀,说着说着就喷出口血。
他茫然地捂住剧痛的胸口,他明明没有受伤!
这感觉像是……像是他的身体受了致命伤,慢半拍牵扯到他的意识!
他回头,倒在地上的身体不见了,打架的时候他一直在引导两人远离那里,薛潮有两次想偷袭他的身体,被他扰乱色彩隐去了,他特意把人逼到离身体最远的吧台……他的身体呢!
什么无形的东西碎了,像他打破梦境一样。
他的余光捕捉到丝绸的蓝紫色,倏地转回头,对上自己的脸。
他正压在自己的身体上,刀插在自己身体的胸口,他们嘴边同步流着血。
他……他刚才杀的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他的脑子一痛,被人抹去的记忆重新涌现,他想起来了!
他醒来后的种种,到他打碎幻境前,他都经历过一遍!
抹去一段记忆,这是瑞森的异能!
他就是看上瑞森不仅可以追溯别人的记忆,还可以拿取其中的某段记忆,才给出剥掉他一层皮一样、那么多的好处!
结果可恶的小鬼背叛他!
他醒来,到他打碎幻境,都是小鬼在让他“追溯回忆”,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破幻境,而是他的意识体冲出了回忆!
然后……然后他真正陷入了薛潮制造的幻境,以他的精神构造的幻境,就包在他的回忆外面,一环套一环。
而他面对的是,已经知道他可以身魂分离的薛潮。
他以为是他在引导薛潮步步走向死亡,其实是薛潮在引导他的意识步步靠近他身体真正所在的地方,让他亲手了结自己。
马可·波罗的情绪第一次这么大,即便有霍尔德给的“情绪抑制器”,他还是感到巨大的恐惧,对薛潮,对死亡。
不行……他马上就要一举成名,取代霍尔德,并且拿到最终通关的钥匙了!!他是要成为神话的人!
他惊恐地想抽刀,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他的手,温柔且不容置疑地将刀又送入几分,钉在地上。
男人俯下身,身上植物淡淡的自然味道像没过岸边的潮水,来过又去,只在他耳边留下一句低语。
“做梦。”
第146章
薛潮以为意识消散, 会像骤散的星光,归于身体,电视都这么演。
但其实更像落水的羽毛, 与水中的倒影越来越近,等到沉入水中,影子就消失了。
薛潮张开手,虚握一下, 他刚杀了一个人,但他比想象中平静。
他以为跨过这步就像流放到另一个可怖的世界,然而对他而言,更像走在空谷里传来的回音。
他将马可·波罗的尸体扔进汽车,瑞森就坐在副驾驶,脸色发白, 异能使用过度了,偷瞄他一眼, 似乎有点怕他。
打通副本, 需要两个副本有链接,将鸣的雪雾穿过断层地带,蔓延到夜莺山, 就不需要图腾了。
薛潮贴着悬崖一路开到黑教堂,拖着尸体, 扔进黑色十字架前的西式棺材。
教堂昏沉,花窗严阵以待, 然而某位随行的阴云不给月色渲染空灵之美的机会, 到处都暗,让薛潮疑心他还在色彩扰乱的操纵下,晃了一下。
幽冷的手扶住他, 神圣的鬼气扑到薛潮的半边身,让他清醒了一点。
“还好吗?”邪神轻声问。
“……就那样。”薛潮倒想嘴硬,但算起来,他已经对战两次马可·波罗,费心费力,也懒得逞能了,顺势靠在邪神的身上。
将鸣缓缓整理他的碎发:“那老鼠废话连篇,有一点倒是说得不错,你真是……一点就通,我只说了一些幻术的关键,就能让他的梦境变成你的玩具……”
薛潮的掌心覆在邪神没有脉搏的脖颈,轻扇巴掌似的一推:“另一只老鼠要去砸洞了,让开。”
将鸣夸张地“哎呦”一声,流畅推开,挂着古怪的笑,看薛潮将窗口砸开,鸟群涌进教堂,羽毛淋淋落在他身上,像天堂飘下的雨。
夜莺全落进棺材,埋住尸体,当午夜的钟声再次响起,神圣的祷告声萦绕在教堂,像无数亡灵在低唱。
阴风低低抚过教堂长凳,呜呜的,像有波纹,吹过那些无形的裙摆和裤脚。
薛潮站在棺材前,居高临下看了最后一眼,“啪”地合上棺材,夜莺们发亮的红眼睛像流过的一线幽光。
他退到台阶下,棺材盖覆着一层镜子,映出逆转的巨型黑色十字架。
诡异的寂静里,一双长满荆棘的灰褐色翅膀猛然破开棺材,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
钻出棺材荆棘六翼扇动,缓缓飞起,棺材没有关严,掉开一条缝隙,传来泣血般的优美歌声。
这怪物就像一个会飞的狰狞八音盒。
瑞森原本坐在最后的长凳休息,收到系统通知,噌地站起来,在想是不是该跑了。
【叮咚!隐藏BOSS战已触发!】
【副本BOSS:罗丝戴尔】
【杀死BOSS即可获得隐藏BOSS战的胜利!通关副本!】
【请挥洒热血,激扬青春,杀神于刀下吧!】
薛潮落到将鸣身后:“到你了。”
六翼完全展开,遮天蔽日,红白华服的邪神只抬了抬眼。
“八音盒”怪物俯冲而来,白雾像加速过,瞬间漫进教堂,教堂顶的十字架轰塌,两个boss的战争一触即发。
薛潮和瑞森逃离教堂,开车驶到小镇边界,停在密林的另一个出口,瑞森二话不说下车。
如薛潮答应他的那样,他感受到哥哥瑞文在靠近他。
薛潮摇开车窗,将马可·波罗的宝石链子扔给他,扬长而去。
瑞文被两个纸人架来,瑞森接过,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确定没有事,才缓缓环住哥哥的脖子,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动物。
纸人瘪下来,瑞森眼疾手快,将宝石链子套在钻出的银蜈蚣尾巴上,蜈蚣转瞬消失。
那伽最先意识到他们走出了喜悲山,她的灵感是所有人中最高的,只比灵魂互换时的双胞胎低五点。
薛潮拜托她将瑞文带到夜莺山,马可·波罗的道具就是谢礼。
她没有亲自送人,此时的五毒一行也加入了玩家斗争。
大家自然而然与同副本的玩家组成一个阵营,人数持平。
喜悲山高玩多,但夜莺山的团队协作强,有本土优势,掌握更多情报,可利用和铺设陷阱的地方多。
于是双方有来有回,轰轰烈烈,不乏惊心动魄,似乎留着一线。
但夜莺山根本没有收手,打通副本的阵仗都是第一次见,他们却清楚,副本可能只容得下一组玩家,赶走或者杀死外来者才保险,却渐渐落了下风。
……喜悲山这群人,检定比他们还慢,但成功率比他们高,而且在检定前后的细微互动最多。
祝文凭空出现在寸头女人身后,躲过倒塌的阳台:“他们那个罗盘。”
她早看出来了,不爽道:“都是调查团本,凭什么他们的骰子有皮肤!”
何旸一个眼神,卓倚就撤到红色电话亭后,那伽收到信号,操控蜈蚣爬过队友脖颈,裹布男甲立刻过力量,检定失败,但借此打出牌里的“红中”。
【北边的闲家弃牌‘红中’,是否“碰”?】
【全队每人获得一个奖励骰】
吃碰杠原本是他们东南西北在一个牌桌互相算计牌用的,如今情况有变,四家成一家,优势便对外了。
互相配合,算牌喂牌,保证关键检定都能有一个奖励骰兜底。
就在这时,夜莺山队的检定又失去回应了。
之前好歹只是反应慢,马可·波罗也在面临危机,主持人的精神力很强,没有回应……要么意识因故陷入封闭,再者就是死了。
一想到马可·波罗的“危机”就是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人,只怕他凶多吉少。
果然,三队大公会尝试检定,但骰子另一边的牵引断开了!
大多数情况,主持人对玩家的威胁大于帮助,比起“队友”、“合作伙伴”,敌对的氛围更浓。
一场游戏,有的是玩家盼着主持人先死。
但不包括调查团本,没有守秘人,检定无法进行。
虽然开了异能的高玩不怕,但面对另一群检定成功率up的高玩,少一点就是致命的劣势。
平衡被打破了!
与此同时,远处标志性建筑的黑教堂轰然倒塌。
三队大公会没有商量,几乎同时转攻为守,寻机撤离。
喜悲山的反应也快,那马可·波罗没了!
当然不会放他们走,乘胜追击。
寸头女人的跟班被困,异能又在冷却,下意识过敏捷检定,又懊恼地疯狂思考还有什么道具,然而他听到了掷骰子的声音。
再是沉冷冷的男声。
【“敏捷”检定结果为:43/52,成功】
卓倚意外挑眉,没有检定,这反应速度,深藏不露啊。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因为不管哪个副本、哪个公会,所有人都有瞬间的停顿,他们听到同一个声音在他们耳边开口了。
“还需要自我介绍吗?”薛潮不走心地说了一句开场白,“薛潮,你们的守秘人……我是说,在场所有人。”
卓倚默不作声调出面板,房间还是没有变化。
祝文的面板同理,除了触发隐藏boss战,大部分数据还是“卡住”的状态。
也就是说,薛潮还不能算夜莺山本的主持人,但他从马可·波罗那成功接过守秘人的职责,算得上代理主持人了。
没完全落实,是因为现在还是两个副本。
boss是秘境的锚,而一山不容二虎,两个boss谁活下来,这就是谁的地盘。
到时候两个秘境合成一个,胜者是谁,薛潮都是唯一的主持人。
寸头女人望着黑教堂倒塌掀起的二次雾尘:“所以是你把我们的boss放出来了。”
但他们并没有因此紧张,这场boss间的战斗刚开始,他们已经预料结果,胜者必定是那位邪神。
喜悲山的这些个想鸠占鹊巢,那他们的巢肯定没退路了——主线任务失败,降临的boss无法战胜。
两个副本融合,他们也会陷入同样的境地。
“正如各位所想,我们有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所以不能寄希望于打败祂来结束副本,幸好我们多了一个boss,也多了一个主线任务。”
喜悲山的主线任务失败了,还有夜莺山的。
至于最后夜莺山会变成喜悲山的一部分,在名为“喜悲山”的秘境里,夜莺山的任务算不算数……
“卡点就好了。”薛潮非常熟练。
“以各位的本事,一个小小的主线任务也难不住你们。”
在场能说了算的几位暗中思量。
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这疯子和那位邪神联手,捏住两个副本的命脉,他们只能先静观其变。
【主线任务2已更新】
【主线任务2-4(最终任务)“婚礼进行曲”:月光透过黑教堂的花窗,勾勒她的裙摆,是夜莺在歌唱。】
【任务详情:解开夜莺的诅咒】
最近,有“艺术之乡”美名的希尔斯小镇怪事频发。
先是波尔特先生的画展“永恒与爱”,一些参观者声称听到画里有歌声,受到惊吓,闹得波尔特先生烦不胜烦。
波尔特先生的未婚妻莫莉小姐也不相信这件事,但为了不再受扰,他们登门道歉,改口称当晚二楼的女仆不小心摆上唱片,善良的小镇居民果然决定不再追究。
他们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但晚上波尔特送莫莉回她的服装店并离去后,莫莉听到了歌声。
凄美而动人,最名满天下的演唱家也就是如此了。
她毛骨悚然地点灯,歌声消失,而店里少了一件婚纱,她刚做好的,应准新娘的要求,在收腰处用银纱攒了三朵玫瑰。
她立刻告诉波尔特,然而她的未婚夫却以为她也在耍她,愤怒地挂了电话,并开始冷战。
她却无暇顾及他的情绪,陷入恐惧,连夜敲响黑教堂的门。
牧师听明她的来意,在周末的祷告日,为全镇驱灵,果然再没有古怪的歌声了。
直到准新娘婚礼的前一晚,准新郎被发现吊死在家中。
警方很快找上莫莉。
因为准新郎的口中塞满三朵银纱做的玫瑰,像从某件衣服撕下来的。
第147章
婚纱在准新郎的肚子里。
据判断, 是他生吞进去的,正好卡在嗓子的腰间玫瑰染着血,变成灰褐色。
死法古怪, 但确实是自杀,协助调查的莫莉很快被担忧的未婚夫接走,两人的冷战不攻自破。
波尔特一路低声抱歉,然而莫莉没听进去, 她觉得这远远没有结束。
果然,镇里开始每晚死一个人,并且有夜莺在案发现场附近徘徊,凄厉地歌唱。
死者都是男性,有伴侣或女友,吊在高处, 肚里塞着婚纱。
如果有伴侣,婚纱就是妻子结婚时穿的那件, 如果只是未婚妻或者女友, 莫莉的服装店就会少一件婚纱。
谋杀的概率增大,身为另一半的女性们有重大嫌疑,包括服装店老板莫莉小姐, 她们被暂时监管。
直到警察提前预判受害者,带警员和附近的镇民, 冲入波尔特的住宅,亲眼目睹他如何一边面目狰狞往食道里塞婚纱, 一边泪眼婆娑吊死自己。
眼前这是人是鬼?他像被鬼上身了!众人不敢上前。
等到警察回神放下他, 人已经死了。
女士们被冤枉了,凶手另有其人,不, 凶手可能不是人!
根本指望不上警察,小镇里人心惶惶。
一到夜晚,挨家挨户锁紧房门,听着夜莺哀怨的歌声,心惊胆战地猜又有谁死去,等到白天,就冲进教堂祷告。
黑教堂的牧师私下和莫莉嘀咕过一句,最近大家“虔诚多了”。
牧师也变得忙碌,每天要为一位新的死者祷告。
“也算带动了殡葬行业的发展。”黄海涛手里的那份报纸就记录着牧师祷告的细节,“……‘但在镇民们合适双手唱圣歌的时候,不和谐的歌声在他们中升起,和每晚夜莺的歌声一样’……”
这是昨天的事,玩家进入副本的“第二天”。
众人惊恐地停止歌唱,夜莺的歌声就像影子,也停止了。
一个老人当场吓晕过去,祝文调查过他,老人是镇里最长寿的居民,他知道那些古怪的鸟在唱什么。
“是《婚礼进行曲》!”
祝文知道婚礼进行曲,调子完全不一样,但老人非常笃定。
“绝对是……她回来了!”喊完这句,老人又晕了。
薛潮:“这里有专属的《婚礼进行曲》。”
“也可以这么说。”寸头女人的跟班精英范地推了推眼镜,“因为这不是指那首我们大家都熟悉的曲子,而是指一部歌剧的名字。”
小镇曾有一位名声远扬的女高音,名叫罗洁,是希尔斯大剧院的台柱子。
最有名的歌剧就是《婚礼进行曲》,罗洁饰演女主角罗丝戴尔。
讲的是男主角奥利弗的妻子罗丝戴尔出车祸,掉下山道,尸首都找不到。
奥利弗伤心欲绝,闭门不出,终日与妻子养的夜莺待在一起,诉说他的痛苦与想念。
温柔的夜莺陪着他,在他说累的时候,唱歌哄他睡觉。
那是罗丝戴尔生前爱唱的歌,但夜莺不会说话,只能模仿她的调子。
鸟嗓子里扬起的歌声动听,也多了一份从前没有的凄美。
直到夜莺也要死了,奥利弗非常难过,这是妻子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印记,现在也要离他远去了。
他感谢夜莺的陪伴,以人的规格厚葬,他合上棺材,准备下葬时,棺材里传来他熟悉的歌声。
打开棺材,他死而复生的妻子罗丝戴尔缓缓坐起,在漫长过几个世纪的注视后,他们相拥。
曲子没有改变,但不再凄美,久别重逢的爱侣一人一句,将这首歌唱成了婚礼进行曲。
后面的剧情就是葬礼变婚礼,庆祝他们失而复得。夜莺们也飞来为他们伴唱。
“老套的包饺子大团圆。”许飞英锐评,“现实里他们必定是悲剧。”
如他所说,扮演男女主的奥特莱和罗洁也是情侣,他们因为这部音乐剧相知相爱。
那时候罗洁已经是当红演员,奥特莱是靠她的名气才起来的。
“然而他火起来就变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暴露了本性,背着罗洁偷腥,还在外诋毁罗洁,他们经常吵架,他渐渐嫌她烦了。”
奥特莱事先买通剧院里曾经追过罗洁的演员重新纠缠罗洁,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带人“不小心”闯入,污蔑她的名声,让她身败名裂,扫地出门。
喜悲山的玩家仿佛又听了一遍湘萍的故事。
寸头女人转着枪,继续分享她的情报:“但他突然改主意了。”
听着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起了真正的杀心,因为罗洁发现他逆转了教堂里供奉的十字架,还说着颠三倒四的祷告词,他不像追随主的信徒,他像帮恶魔偷渡到人间的邪.教徒,而他确实如此,所以他杀人灭口,将罗洁扔下悬崖。”
罗洁应和了女主角罗丝戴尔的死法,掉落悬崖,尸骨无存。
薛潮抓住关键:“那十字架供奉的什么神?”
“和那位可不一样,没有神名,也没有本名,大概是所谓上帝之类的,虽然本质可能是撒旦……但非要和秘境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山神’,你不是就是猜到这点,才去献祭马可的吗?”
这个称呼让喜悲山的玩家有反应,寸头女人了然:“那位在故事里也是山神?更说明我的想法没错,不过我觉得夜莺山的山神只是一团混沌的灵性物质,并没有生出思想、人格这种东西。”
有将鸣作对比,这很好理解。清醒的boss就不多,像那位有比人狡诈、比鬼阴险、比神傲慢的鲜明性格,才是特例。
对于npc奥特莱,那就是神。
但薛潮和夜莺山的玩家却知道,神是在罗洁死后诞生的,因为boss的名叫“罗丝戴尔”。
事实如此,奥特莱给自己立了一个因女友失踪伤心欲绝的深情人设,然而罗洁失踪,大剧院就要靠他撑起来,他在悲痛中还是担起责任,和替补演员继续表演《婚礼进行曲》,更是让观众觉得他就是奥利弗本人。
可笑的是,女主的替补演员就是他的情人。
但演到他最熟悉的高潮处,他打开传出歌声的棺材,却看到了罗洁的脸。
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那场歌剧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故事了,也是复仇。
想要解开罗洁的诅咒,就要帮她完成复仇。
在喜悲山侵入前,夜莺山的玩家就在找她杀死的人与她有什么渊源,还有哪些人是该死的。
但他们在这步卡住了,罗洁更像在无差别杀所有的负心汉,像每一个女鬼。
“‘负心汉’,所以这些男的果然都该死。”乐团的一个成员道,“我查的那个就是,外面养了七八个情人。”
“但这范围太大……”
“罗洁杀人有逻辑。”夜莺的歌声再次在镇里回荡,灰蒙蒙的雾外似乎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薛潮趁着给所有人过聆听,道,“她不是在复仇,当年她已经杀光了所有想杀的人,她是在帮助。”
他不在玩家身边,能传达的东西有限,幸亏玩家中不缺聪明人。
很多玩家都发现了,镇里根本没有剧院。所以他们当初寻找更多线索,判断这段往事的真假。
是真事。
但剧院去哪了?
拆除,重建成别的建筑,或者还有小镇独特的地理位置创造的一种可能——剧院原来在悬崖边,罗洁在棺材中缓缓坐起的那天,整座剧院在婚礼进行曲中掉下悬崖。
“那天的观众都是逆十字的邪.教徒,他们在物色给山神的祭品,而被发现的奥特莱向他们‘推荐’了罗洁。”灵感最高的瑞森说,“罗洁的死是献祭,那场表演则是仪式。”
他们成功了,“罗丝戴尔”诞生了。
然后神报复了他们。
祂的复仇早已结束,薛潮说她现在是“帮助”……寸头女人和那伽最先明白了。
有人向神求助了。
对于同样遭到背叛、在亲密关系中痛苦的女人们,成为邪神“罗丝戴尔”的罗洁,并不是让她们恐惧的存在。
不如说,她们才是祂真正的信徒。
祝文:“那个牧师早被罗洁控制了。”
而因为夜莺诅咒最早找上牧师的人就是……莫莉小姐。
“莫莉的母亲早亡,父亲在一年前去世,正是她和波尔特热恋的时候,他给了她很多陪伴与慰藉,但其实莫莉的父亲就是他买通了黑教堂的教徒害死的,他想吃绝户。”
所以她联合其他“夫人”,设计了他们的死亡。
玩家要找到这个联盟里还没来得及杀的人。
“然后带到悬崖边的酒馆。”薛潮望着酒馆的窗外道。
其实夜莺山也是群山,都是坡度平缓的黑色小山,他们所在的这座山最大,几乎占据了群山的一半面积,周围的小山就像围绕鲸鱼的鱼群。
这座山,上山的密林就贴着秘境边界,一路走到断崖,就能望尽月色下的群山,所以悬崖边的小镇得名“希尔斯(hills)”。
破解了所有的谜题,剩下只需要执行,唯一的难点就是和将鸣杀boss进行时间赛跑。
高玩们以最快速度找到还没死的负心汉们,此时,这些人在酒馆跪成一排,各有一位玩家拿着武器抵着他们,像行刑场。
薛潮在他们前方,靠在窗边,举起的手悠悠一落,几位玩家同时动手,负心汉们纷纷倒地,血溅出去。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
【副本正在关闭中,倒计时十分钟】
boss的战场,濒死的罗丝戴尔一滞,闪身飞向酒馆,想要吞噬这群被咒者化成的养料。
将鸣自然不会放过祂,藏在酒馆外的玩家就见更浓烈的雪雾从密林翻涌而来,像在一寸寸侵占土地,一线红光先一步破空而来。
而悬崖也响起躁动声,千千万万夜莺冲上悬崖,包住酒馆。
那道红光理所当然没有落空,在罗丝戴尔挥动六翼扑到酒馆前就刺穿了棺材,只是威力太大,凿进了土里。
薛潮埋在酒馆后的一圈火符瞬间被引爆,地面持续往下断,本就小心翼翼立在悬崖边的酒馆瞬间岌岌可危,连着崖头向下倾斜。
玩家打开门窗,血腥味引得夜莺群扒着酒馆挣动,雪雾从远处势不可挡地漫来,整片夜莺山在被冰雪同化,副本npc的血浸入土地,变成红土。
然而即将到达酒馆时,崖头彻底断裂,酒馆掉下悬崖,直线坠落。
那家伙又想做什么?祝文对薛潮恨得牙痒痒,但碍于诡谲的局势,只在检定的时候明嘲暗讽,他警惕那家伙,所以没有进酒馆,躲在附近暗中观察。
但酒馆跌落,他第一时间甩出鱼线,在跌落中钻进酒馆。
他不相信薛潮在找死,这一切必定是他的阴谋!
随后,夜莺一个接一个破开幽蓝的闪蝶翅膀,反包住夜莺,把这群灰褐色的鸟吃了。
无数小闪蝶组成一只大闪蝶,以酒馆的屋檐为羽翼,张开翅膀。
覆满闪蝶的酒馆在空中悬停,然后飞向远方,越来越快。
雾色越过悬崖追赶,没进酒馆的玩家反应过来,纷纷补票上车——酒馆还没被同化,薛潮是要抢下那位的一块地!
喜悲山四队一致对外时,暗地里不忘扯头花,毕竟如果活下来最后要算积分,但时间又紧,他们也有意平衡,算不出什么好牌,差距不大。
此时这局还没结束,五毒是唯一全员在酒馆的队伍,就等着他们最后这波“上车”,果然有人给他们队点炮点了一个大的!
五毒的积分反超到第一。
阴险的五毒!点炮的黄海涛面容扭曲。
但他们还没安稳。
将鸣和薛潮心照不宣,夜莺山的boss死了,又是他们的纠葛,哪怕是邪神之最,吞噬新的领地也要循序渐进,不如喜悲山那么自如。
悬空的酒馆趁机疾驰而去,雾色中,那些小小的山峦像被蒙住的坟包,时而露出一点阴冷的踪迹。
即将跨出群山的边际时,雾中破开模糊的惨白龙影,窗边的薛潮正对上一闪而过的殷红兽瞳。
将鸣猜他有后手,然而祂只见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升起跃跃欲试的赌意,像他早想试试玩家的投骰子,那一瞬间什么都不管、全部交给命运的疯狂。
他就盯着将鸣,心道:“过幸运。”这一句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
一根“上上签”掉出他的袖子,是大成功。
红光落下前,酒馆先掉出群山,像一步跨越阴阳,周围是混沌的黑,星星点点诡异的光亮。
他们飞离了秘境边界,到达地带间的时空断层。
成了!薛潮从邪神之最的手里撕下一块地盘,随他一起逃离了!
【人气值:99】
【恭喜您的房间登顶实时推荐榜第一名!!!】
【(撒花)(撒花)(撒花)!】
【00:00:00】
自薛潮打破副本,观众一直增加,评论区爆炸式活跃,但直到现在,卡住的数据才重新运作。
两个房间合二为一,主持人正式变成“薛潮”,涵盖两个副本的玩家。
【秘境已关闭】
飞过断带,薛潮不留情地赶走了这些玩家,包括叽叽喳喳要单挑的祝文。
结算后就是采访。
调查团本的采访不在演播室,秘境打开,各回各家,所以采用视频连线的方式,祝文被丢下酒馆时还叫嚣让选他,薛潮全当没听见。
两个副本,可以选择的采访对象很多,而且不缺高玩,但这次,不管是多高名次的玩家,观众的关注也全在主持人身上。
没人能不关注他。
倘若说前两次副本是惊艳众人,这次就是彻底的一举成名。
不管是玩家、公会还是观众,都会知道有一个新晋的名主持人,叫薛潮。
三个副本,不知道超越了多少玩家和主持人的一生,他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大神”。
所以采访时,薛潮没有提什么问题,对于采访他向来敷衍,只走个过场。
他选择了每个公会的领队,和他们说了两句场面话,不怎么走心地邀请他们常来他的房间玩,但有几个玩家一幅听进去的样子,似乎真心实意地期待。
找刺激的,呵。
他无情地挂断所有视频通话。
观众们知道他的德行,恋恋不舍,企图让他再聊五块钱,对于他在副本所做的一切,他们有耗不完的兴趣与感叹,他们可以再聊出一个副本的时长。
然而无情的主持人对他们也没有更多耐心,只是多了一点营业的笑脸,懒洋洋地道了晚安,就下线了。
等一切归于寂静,被无数闪蝶覆盖的酒馆再次悬停在断带。
断带世界的黑暗让他心冰冷冷的,不知道算不算是安宁。
npc尸体在酒馆离开秘境就化作尘埃,血迹也没留下,但似乎血腥味没能散去,也可能是他的幻觉。
薛潮坐在昏暗的吧台边,酒柜最下方一排是空的,但现在,第三个空格多了一坛酒,是女儿红。
他翻着融合了两个副本的档案,思绪却飘出很远,想起瑞森的话。
他当时问瑞森在蒲逢春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瑞森说,蒲逢春进入摆满白玫瑰的花店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对于他这个窥探者,那是一间上锁的房。
和薛潮想得差不多,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又问:“还有呢?”
瑞森也不知道他想听什么,苦思冥想了一阵。
“抽离她的记忆前,我听到了走调的钢琴声,应该是《致爱丽丝》吧。”灵感高的少年说,“像安魂曲一样。”
第148章
【[hot]薛神打通副本操作推测】
【[hot]薛潮和马可到底有什么恩怨?】
【[hot]李涛, 哥最后会被哪个公会签走?】
【[hot]薛潮是第一个在主线任务失败、那位被唤醒的情况下还顺利逃生的吧】
【[hot]喜悲山那么凶险,死亡率还没我那个房间高,求大神带飞教程】
【[hot]都说薛帅, 他到底多帅,让我看看啊啊】
【[hot]许愿贴,下次随机到薛神的房间!】
……
向来争奇斗艳的公会赛,这次全围绕一个男人讨论, 薛潮的房间副本结束,当晚首页14个热贴。
其他贴子也在讨论,明明有许多涉及副本内容的屏蔽词,但就是盲聊,他们也要宣泄满腔的表达欲。
这几天,薛潮的后台“申请好友”的提示音就没有断过。
他来者不拒, 全部通过,但没有回话。
数量太多, 说的话又大差不差, 奉承、结交、邀请……他既然不急着定下来,就不用太主动。
公会的拜帖也纷至沓来,薛潮本人却不在公司宿舍, 让那些热情过头的家伙扑了空
他最近都在天上飘的酒馆,算是他的新房产。
酒馆里有很多面酒柜, 放满各种品类的酒,玻璃瓶在酒柜的灯条光下是黑金色, 映在黑色镜子似的反光天花板, 像坠入浓夜前的金色黄昏。
酒瓶各色的包装与标志像宝石闪烁。正对吧台的酒柜最后一排,原本只有第三格有一坛女儿红,酒馆属于他后, 前面又多了两瓶酒。
第一瓶的造型独特,是放倒的沙漏型圆底酒瓶,像一个无限符号,灯光打在上面,可以看到酒水里有一条绿鳞蛇尾,横穿两边,也成一条回环,微微游动。
第二瓶像上窄下宽的正方体变形,水面栖息着残翅闪蝶,落在酒水的倒影补全了另一只翅膀,忽闪着幽幽的蓝光。
然后就是女儿红,正面贴着一个字,由两个字拼成的,左边是白色的“囍”左边,右边是红色的“奠”右边。
揭开酒布,坛子里泡着一支装圣水的黄铜高脚杯,杯里有一根灰褐色的羽毛。
三瓶酒对应他的三次副本,他尝了尝第二瓶酒,像灵感被触发,他感到了熟悉的情绪翻涌,是他在这三次副本里体会过的。
像他情绪的回忆录。
当脱离副本,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回味他当时的心情,他惊觉竟然有偏差。
他发现一些情绪远比他记忆里强烈。
像对危险的警惕、对怪物的恐惧、被算计的不爽,这些和他记忆里的一致。
但那些他本漠然的——他人的死亡、与他无关的痛苦、命运里挣扎的人与鬼,竟然引得他五味杂陈,像刺卡在嗓子里,不致命,但一直在,时时刻刻刺痛他,吸着他的血。
酒里的他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好人。
他皱着眉,举起酒杯瞧,这也是倒霉催神的诡计吗?
酒应该是杀死隐藏boss的收集品,而第三个副本的boss没死,那坛女儿红是将鸣留下的。
下面压着一张红纸婚书,写着“贺礼”,落款是张扬的爪印,像庆祝他拿下一块地盘。
酒水又可以回味情绪,很难不怀疑祂……薛潮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婚书扔柜子下面了。
酒馆里原来的酒就是正常的酒,吧台边的花瓶里插着一张贺卡,原来的酒馆主人写道“将酒馆赠与带来黄昏的人”。
这间酒馆太多古怪,所谓的酒馆主人应该不是夜莺山副本里被妻子谋害的负心汉老板。
也许这里曾经是某个小公会,老板就是会长。他记得游乐园公会真的就在一个游乐园里。
不过,他之所以抢走酒馆,是在花瓶底找到一块骷髅形的紫水晶,像珠宝饰品掉下来的。
蒲逢春的老师明洋的遗体带出过同样的紫水晶碎片。
他失踪多年的姐姐有过一条紫水晶项链,吊坠就是骷髅形状。
姐姐难道也是被卷入的玩家或者主持人?这么多年,她……她还活着吗?
薛潮又尝了一口女儿红,酒烈,情绪更烈,仿佛蒲逢春又在他眼前死了一遍,原来他当时有“无措”,还有“悲哀”。
那情绪真的属于他吗?他分不清了。
他放好酒,用野草公会的钥匙转开门。
他答应了蒲逢春两件事,现在还剩一件,就是那个稻草人。
他并不觉得那还是她的师兄,即便稻草人里真剩一点灵魂,灵魂的主人也早疯了,疯子是活着的死人。
稻草人不知道去哪了,薛潮又去看了蒲逢春的遗体。
他结束采访后第一时间来了,她的尸体也在菩提下的石棺里,他检查过了,现在再去看,已经变成一个黑盒子。
他打开盒子,是那对白玫瑰耳环。
这就是蒲逢春的遗物了。
蒲逢春说过,遗物无法被真正带走,如果他带着遗物离开野草公会,遗物就会自动回到盒子里,即便他就留在这里,等到盒子消散,遗物也会跟着消散。
但薛潮还是把耳环放在了兜里,他要亲自试试。
“嗖”有影子钻过他身后的草丛,薛潮追去,稻草人缩在房屋的洞穴里,藏在杂草后,还是很怕他,不敢出来。
他们僵持许久,薛潮去上次拿道具的禅房,搜到几块棒棒糖,他回到洞口,蹲下身,黑大衣遮住脸,递出棒棒糖。
过了好一会,杂草簌簌响,稻草人在靠近,停在他举着的棒棒糖前。
薛潮没有动,等它拿走糖,但它忽然靠得更近,野草绑成的手臂怼在他的口袋,薛潮的腰被耳环硌到,他眉头一动,放下大衣。
草扎的脸凑得极近,线缝的嘴是大笑的样子,薛潮却一瞬间感觉它很悲伤,像再也等不回主人的小狗。
它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这一刻它是清醒的吗?
下一秒,它倏然在他眼前燃烧了。
薛潮一愣,立刻用衣服扑火,然而火势不减,火中的稻草人却没有动,安安静静地烧为灰烬了。
火光蔓延,从野草爬上古寺的断壁残垣,徒留薛潮茫然地站在火海里,最后低低地啧了声。
古寺的残门打开,他的钥匙也消失了,这里不再是“野草公会”了。
他回到宿舍,点开游戏界面,论坛里全在讨论他,后台也是各种恭喜与吹捧,这的确有他的打算。
前两个副本的拼命,为他积累了资本。
一战成名后更是好走,最高的赞声可以保住每场的热度,他人的拥簇可以带来资源。
然后就是“最终通关”这个终极目标,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论坛里关于他会签哪个公会吵了一千楼,不少人认为他会成为乐团的顾问,因为他也是霍尔德的学生,他们认为这次的争斗是“继承人之战”。
无聊。眼下的一切发展对他有利,但他还是有点心烦,正要关闭界面,房泰来发来消息。
【房泰来:这周回现实世界吗?】
【薛潮:回】手比脑子快。
对面隔了一会。【房泰来:你确定你有空?】
【房泰来:你要是忙着挑公会就先不打扰你了】
【薛潮:不用,回几天?】
【房泰来:我只剩一张一天卷了,积分我要省着用】
【薛潮:行,就今晚】
回到现实世界,薛潮通过私信联系上房泰来。
两人恰巧在一个城市,就是相隔比较远,薛潮开车去,约在她大学附近的咖啡厅。
房泰来大二了,考到远离家庭的外地大学,她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但无限游戏紧随其后,她也没过几天好日子。
“还是要谢谢你,我是因为你才考来这的。”
薛潮将菜单递给她:“这算‘追星’吗?”
“当然,骨灰级老粉!”房泰来顶着黑眼圈羞涩一笑,点了咖啡和提拉米苏,在听到薛潮问她正事时,严肃地讲起她的发现。
大一下的时候,她的父亲精神越来越萎靡,睡了就叫不醒,醒了就自言自语,像精神分裂,愤怒都没有力气了,换来了一家清净。
找了医生,最后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重点不是他,他进了精神病院,我妈就回娘家住了,今年中秋家庭聚餐,谈到我姨,她一直在国外住,去年因为飞机失事去世了,老人家接受不了,最近一年身体都不好,就守着她那些遗物,有一只翡翠镯子还是传家的宝贝,那天老人家要睹物思人,结果发现镯子不见了。”
“被你家谁偷了?”
“我姨夫,但不是偷去卖钱,他带去参加教会了。”
刚经历过夜莺山副本的薛潮:“这个教会正经吗?”
“表面不是教会,是互助会,就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围成一圈讲自己的伤心事,他叫那里‘共渡会’,但我觉得更像教会。”房泰来在便签上画了一个六芒星,中间有一道横线,“这是共渡会的标志。”
薛潮:“这和无限世界有什么关系?”
“我们公会的人闲聊,提到过这个。”
有两个成员现实中认识,其中一个死在副本,另一个人回到现实,在那个人的家里找到了遣返的遗物,是一个机器猫的钥匙扣。
一次同学会,他不明所以的同学看到他总拿着这个遗物发呆,了解是他朋友去世了,就为他推荐了共渡会。
共渡会的活动,参加者需要手持一样与自己的痛苦相关的物品,这样可以理清思路,知道自己在为何倾诉,进而在一次次互助中,明白手中紧握的东西并非痛苦,而是力量。
直到他们有勇气放下的那天,脱下痛苦,到达彼岸。
薛潮:“听着像佛教。”
房泰来:“很多宗教都相似。”
薛潮更在意另一件事:“遗物会被遣回现实世界。”
房泰来嘲讽道:“落叶归根,多仁慈,可我们本就是被抢走的。”
共渡会的门槛非常低,可以说来者不拒,他们几乎畅通无阻地参加了周末活动。
薛潮把这当做“体验课”或者“甜品店的试吃”。
他们完美融入了,房泰来有原生家庭,薛潮有孤儿出身和捡了他后来又失踪的姐姐。
他回到现实世界时,翻遍姐姐的房间,没有找到那条紫水晶项链,他随便拿了另一枚红碧玺戒指作为“追忆物”。
“有一天早上,我醒来,但找不到她,我等了三天,她没有回来,我报警了,警方没有找到她的下落,邻居们说她抛弃我了,我是一个拖油瓶,我知道。我那年……七岁?还是有十岁了,反正记事了。”薛潮沉默了一会,“我完全不相信,现在也是如此。”
周围人安慰的话涌向他,有点哄人入睡,薛潮对他们露出礼节性的浅笑。
大家更同情地看着他,创伤不是一次倾诉就可以化解的。
活动结束,他和前来安慰他的人问好,并不主动搭话,有人想加他的联系方式,他就顺从地应下。
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引来更多人,他招架不住,借口去卫生间。
房泰来被活动的组织者拉着询问感受,等他再出来,向他递了好几个求救眼神,薛潮眨了眨眼睛,拜托她再多撑一会。
他主动上前加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联系方式,男人邋里邋遢,头发和胡子疏于打理,已经打结了,衣服也皱缩缩的,神情颓废,像终日买醉的社会loser。
他先是有点神经质的警惕,听明来意后,又换上讨好的笑:“我看你在那一坐,有点高冷,都不敢过去打招呼。”
这个男人的讲述在这里也“平平无奇”,母亲刚去世不久,他又失业了,积蓄被他拿去赌博,挥霍一空,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沿街乞讨。
他是整场活动与他人交流最多的人,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他加了很多人的好友,不管对方乐不乐意。
一个张牙舞爪的求救者。
他有暗中留意薛潮,似乎在找合适的搭话时机。
没想到薛潮主动找他。
薛潮随意地翻着他的朋友圈:“因为我们是本场唯二瞎编的人。”
男人心里一惊,面上愤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侮辱我还是我的妈妈?”
“我的意思是你别有目的,我也一样,我们可以交流一下调查结果。”薛潮笑呵呵地揽住他的肩膀一起走,“你的朋友圈怎么没有价格,给我介绍介绍?侦探,那位被亲兄弟算计而黯然伤神的高管,他的夫人给你多少钱,让你抓他在共渡会的情人?”
他手劲怎么这么大?完全挣脱不开!被掀了老底的私家侦探失去智商,麻木地问:“你是那个渣男雇来反侦察的?”
对不起呜,老板,他遇到同行了!
薛潮给他传了几张照片,男人一看,正是他的任务目标与情人在卫生间后的员工间耳鬓厮磨的照片,这让他更加警惕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私家侦探直觉有危险。
“我想雇用你,帮我查点东西。”薛潮松开手,抚平他的牛仔外套,一个亲昵的动作,但配合他垂下的冷淡眼睛,只让私家侦探感到无声的压迫感,“但我需要你认真一点,价格好谈。”
私家侦探紧着嗓子:“事先说好,我可查不到什么总裁高官。”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薛潮的鞋尖敲了敲地板,“就查共渡会。”
他们只有一天的假期,薛潮先送房泰来回学校,房泰来的社交能量耗尽,颓废地摊在后座:“今天在场有……的人吗?”
“游戏”两字被她含糊过去。
薛潮:“有两个精神不太正常,不确定是因为现实世界的悲痛还是别的,我让侦探去查了。”
“那个人靠谱吗?恕我直言,‘私家侦探’听着就像只能查查出轨的……自由职业者。”
真委婉,她其实想说有上顿没下顿,可能还在法律边缘试探,靠封口费过活的流氓。
“他以前是警察,身上有训练痕迹。”薛潮淡淡地说,“但你想的也不算错,他应该是因为某些出格行为,违反纪律,被革职了,正合适。”
他们在现实世界的时间有限,有些事只能交给别人查。
薛潮回到别墅,打开电脑,蒲逢春只是普通人,他找不到和她相关的事,但她有一个有名的老师。
钢琴家明洋的讣告在两个多月前,只说“因病医治无效,不幸去世”,因为他确实上了年纪,他比霍尔德还大二十几岁。
而且他自少年出道就体弱,弱了快五十年,有一次演出还晕倒了,之后就慢慢淡出大众视野。
对于普通人算死得早,对于他似乎算长寿了。
薛潮以蒲逢春朋友的名义,私信明洋的业内朋友,询问关于师徒俩和遗物的一些事,遗憾的是,对方果然没有回信。
但他找到一点线索,半个多月后,邻市有国内外的钢琴交流会,会请很多钢琴界的名人,他算好时间,准备下个副本结束,多请几天假去堵人。
如果他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花瓶里的红玫瑰已经枯萎了,薛潮换上新买的白玫瑰,他在姐姐的房间睡到凌晨,再醒来,已经回到无限世界。
敲门声就来了,是霍尔德。
薛潮以为他又来装模作样道歉,但他根本没提马可·波罗,像那家伙一死,他就忘记了有这么一个学生。
霍尔德从容进门,挂外套时还关心他,像亲近的长辈:“没用我给你的情感抑制器吗?你整个人像被情绪搅乱了……那位真是恶劣。”
霍尔德以为是将鸣对他使用了能力,薛潮没解释。
然后他的“老师”就开始了各种势力、人脉、房产、情报、道具的交接,其中包括乐团和顽疾的钥匙。
马可死了,并且薛潮拥有更能带来腥风血雨的实力,他就是霍尔德最理想的“继承人”。
薛潮没有推辞,这些正是他需要的,霍尔德不提,他也会提,决定杀马可的时候,他就把霍尔德的一切当做囊中之物了。
其他人眼里,他已经闯进第一梯队,但他不满足于此,在霍尔德调侃他“失去目标”时,他只是反问:“你前面不是还有两个?”
他迎着霍尔德饶有兴致的眼神,也从容道:“而且,我也想早日退休。”
他前两个副本,的确想得过且过,活着就行,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只想脱离这个荒谬的世界,他要尽快攒够积分,通关游戏,回到正常的生活。
霍尔德喜欢他坦然的野心,给他讲了讲前面那两位主持人。
第二名是若水的顾问,隐士高人一样,为人低调,不爱弄那些噱头。
但胜在稳如老狗,每一个副本都能化险为夷,不管玩家如何张扬、boss有何种威力,他常能卡在人气值60点左右就结束副本,熬死了一个又一个主持人。
至于第一名,是曾经排名第二的大公会顾问,自从那个公会覆灭,他低调了一段时间,在若水、乐团后来居上,又冒出一个七杀后,他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薛潮:“主持人每周必须开启一次副本,怎么销声匿迹?”
“和玩家榜原来那个第二名一样,挂名,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他们是成功通关游戏的人,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但留在无限世界的影响太深,那些印记完全退去需要时间,排名越高的人越是如此。”
所以霍尔德这个老三,其实是明面上的top主持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薛潮盯着霍尔德的眼睛,“你真的不信传言中事关‘最终通关’的钥匙?”
明洋和蒲逢春的死,都是马可·波罗的计划,但他不信霍尔德没有察觉,这老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真不在意。
“因为我就要最终通关了,没必要赌虚无缥缈。即便真有钥匙,你怎么知道套着谁的陷阱?或者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孩子。”
薛潮微微睁大眼睛:“再有一次副本,你的积分就够了。”
霍尔德颔首,将手机推到薛潮的面前:“实际上,这次来找你,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有背叛者的线索了。”
屏幕里是副本信息,薛潮:“他藏在这个副本里?”
“不,是他带走的那个玩家,被他藏在了这里。”
“引蛇出洞。”
“没错,公司下命令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霍尔德说,“我们相处的时间短,来不及教你更多,就实战中说说吧,你不是也想尽早最终通关?正好先来做一个见证。”
“这是双主持人本。”
第149章
【档案3761087号】:
副本名称:般若波罗蜜多
副本难度:五星·炼狱
副本开启次数:2
……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仅对主持人开放):公司职员、寺庙居士、流浪汉
推荐玩家数量(仅对主持人开放):100
……
【房间头像:(一只灰蓝色的像素肥啾)】
【房间名称:双主持人·百人大型本】
【房间ID:17845】
【主持人:霍尔德、薛潮】
【正在进行副本:般若波罗蜜多】
……
这是薛潮第一个可以选择主持人身份的副本。副本介绍的缩略图有未来感, 机械流动霓虹灯光,像义体的局部放大图。
“公司”很可能是掌握未来世界命脉的科技公司,有资源有情报有科技货, 最合适不过。
但显然老狐狸也这么想。
【选择失败】
【1号主持人已选择“公司职员”】
薛潮翻了个白眼……“寺庙居士”也行,副本名就和佛教有关,更贴近副本内核。
只是“居士”的话应该不用剃头发吧,如果一百个玩家里也没有一个美女帅哥, 他有时还要出卖一下色相……
【已为您随机选择身份“流浪汉”】
薛潮:“?”
【正在随机匹配玩家进入房间……】
【此副本的总机位数:66】
【此副本的预测机位数:13】
【2号主持人可以设置的预测机位数:6】
【1号主持人正在选择预测机位……】
屏幕分成密密麻麻的一百小块,薛潮观察霍尔德挑的人,并回忆霍尔德说的话,大型本常见两种情况,一种是大逃杀,所有玩家平等地面对不可名状的伟力, 剩者为王,另一种是划分多阵营, 增加碰撞的可能性。
主持人就有三种身份选项, 玩家大概也有,那就是后者。
所以薛潮根据这几天的论坛交流、私聊,选了大概会进入不同阵营的四个眼熟玩家。
剩下两个名额, 一个祝文,一个黄海涛。
【游戏开始】
【直播功能已开启】
开播一会儿就冲上首页, 观众热情地涌进房间。薛潮也被传送进副本。
落地就是一阵污浊的风,灰尘吹进他的衬衣, 沙沙磨着他的皮肤, 薛潮就近钻进烂楼,手插进头发里抖了抖沙子。
楼有十层,被一炮削掉了顶楼, 钢筋水泥像裸露的荆棘,露出灰蒙蒙天空的一隅。
楼里是塌完的废墟,碎裂灯管流出的荧光液体早在墙壁成了狰狞的彩色涂鸦,偶有流浪汉歇脚的痕迹,空气呛人,整栋楼像捂发霉的硬面包。
薛潮爬上石堆,踩到断裂的二楼阳台,窗外是一片蚁穴似的破烂建筑,脏乱差,他大概在贫民窟。
楼上有动静,他藏在断墙的死角偷听,一伙不入流的混混在开小会。
“八点四十开法门,听说有硬货。”
“硬货轮得到咱们?何况那些秃头驴也不好惹!你确定进得了净土?强龙难压地头蛇,神州公司的那个股东扬言要开发这片‘蛮荒地’,进了法门就失踪,现在还没找回来!……肯定被超度了!”
薛潮在机位里找到两个身处狭窄黑暗的玩家,他们像被装在箱子里,外面有脚步声,就在一个玩家周围,而对于另一个玩家,脚步声在下方,并且更远。
虽然没有颠簸,但薛潮猜他们在货车上,正在通往“法门”,也就是这片名为“净土”的封闭城区的入口。
净土内,某条烂巷,另外两个预测机位玩家卷入帮派冲突,一个穿皮衣的绿色鸡冠头混混前臂一扣,变形成光炮,打碎了店面挂着观音画像的粉红灯管,露出赤身男女宣传报,楼上肆无忌惮的浪音里立刻响起骂声。
“有种去寺庙门口玩星际战争,那群秃头驴才是不打啵的太监!”
两方交战的火力里又飞出一点炮,打碎吵嚷的窗户:“嗦你的电子奈头吧!”
两个预测机位玩家在的帮派渐渐落下风,找时机骑鬼火跑了,重型摩托的尾灯闪电般划过冰冷又灯光繁杂的街区,迎着黑夜的细雨。
薛潮楼上的混混们还在说:“诵经才开法门,和尚都去朝拜了,你怕什么?正是偷鸡摸狗的时候!我认识的那个义体商人就准备今晚去碰运气,如果真是好货,崩下来一个螺丝都够挥霍三世轮回了!”
随着他们的话,薛潮的视线又转向一个已经取代义体商人跟班的玩家,他们正在一座大厦的顶楼花园吃晚餐,透明的圆形防护罩将尘土隔绝在外,但也赏不了什么美景。
天空昏暗,刚过一场沙尘暴,空气质量堪忧,远处的高耸建筑群半隐在雾里,只有霓虹灯光,像悬空的神谕。
但人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外面。
八点四十分,高科技的仿真花园里响起悠长的钟声,人们停下手中所有事,眺望远方。
薛潮看到了远方最宏伟的那片建筑,只要在净土地界,抬头就是它。
古朴的朱红墙幽青瓦,殿、楼、塔随云雾层层叠叠而上,连绵如天上宫阙,飞檐边角、殿前红柱却亮着惊目的霓虹灯光,如幽冥起的鬼火。
庙宇上的壁画流动琉璃光华,像在透光的玻璃内部雕出的动态图像,冷金属的诸佛偶像树立在殿旁,细节尾处又柔如瓷纱,缓缓浮动。
薛潮看到西侧大殿旁的观世音菩萨像眼睛一点点转动,投下的目光与手持的净瓶都是幽青色的霓虹光,光太浓烈,反倒让菩萨的面目大半陷入阴影里。
一切壮丽、威严……阴森。
薛潮刚起这冒犯的念头,就见漆黑的正殿亮起金光,晕散到寺庙外,巨大的阿弥陀佛全息投影显现,盘坐在底,头顶天,大殿的“无量寺”三字与佛祖胸前的“卍”字正好重合,整片寺庙像托于佛祖身建成,在佛祖的怀抱中。
从“卍”散发源源不断的光,佛光普照,阴沉的净土都为之一亮,像在长夜燃烧出一个白天。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
人们合掌闭目,低声念道,顶天立地的佛像眼中缓缓流出眼泪,像听到了众生的皈依。
“这……”玩家失语,还有爆粗口的,薛潮被奇景震撼的心神回拢,借着机位,观察这些皈依者。
西装革履的这些人,应该是外来的公司代表与商人,不怎么诚心,但也知道在别人的地盘夹起尾巴装样子,他们看着无量寺的眼神,是纯粹对力量的眼神,无外乎是欣赏、求索、忌惮、贪婪中的一种或几种。
像看一种还不稳定的新能源、潜藏危险的开发区。
骂骂咧咧的帮派、地痞、谋小利者、违法乱纪者会多一份更深刻的恐惧,像丛林里的动物听到狮子的鼾声,捕猎都会放轻脚步。
僧侣是真正的恭敬,姿势、发音都标准,抬头低头,两掌之间,那是他们的信仰。
而除此之外,普通市民、底层的流浪者,这些被遗弃者中的被遗弃者,既有恐惧,又有崇敬,但更多的,是夹在两者间的茫然,他们是最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的人。
薛潮再次看向全息投影的金光佛像,眼泪流过佛祖的脸颊,像山中溪水流过层层的庙宇,落入无量寺四周空荡荡的镂空水道。
水不断向前,穿过大半的净土,到达三扇法门,水位上涨,触发机关,法门大开,神州公司的装甲货车驶入净土。
同时上涨的还有人气值。
看似撤退的帮派改道去劫货车,货车上装备齐全的保镖倾巢出动。
另一伙和尚晚到一步,他们身上的义体零件比帮派还多些,有的甚至更高级,在帮派的破口大骂里美其名曰“化缘”。
还有义体商人派的佣兵趁机捡漏,货车刚开过两个街区就被迫停下,现场乱成一锅粥。
藏在武器中的玩家们悄然现身,或继续蛰伏,借此散到各处。
就机位里看到的,玩家的初始身份已经有押送货物的公司保镖、藏在公司武器里的公司职员、帮派、佣兵、义体商人、义体医生、和尚、顶楼西装革履的宾客、下三滥场所的普通市民、贫民窟的流浪汉……
非常全面,比主持人精彩多了。
等到神州公司这批货被瓜分干净,轮胎都被撬走,人气值就达到了30点,还获得“商店速降”的成就。
【商店已经登录您的副本,请尽快找到它吧!】
烂楼里的混混早走了,今夜不缺狂欢。
薛潮猜测霍尔德的身份可能是失踪的公司股东,但净土这么大,他没准备找他,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蒲逢春死前过灵感,薛潮在她的记忆深处,听到机械咔哒声,还有带电流的老唱片……他全神贯注听,也没有认出鬼魅般的女声唱的什么歌,那根本不像有含义的句子,他以为是方言或者咒语。
这个副本却点醒他,唱的可能是经文……现在想来,大概是什么“阿弥唎哆”、“娑婆诃”。
最终通关的秘密就在这里。薛潮要去找唱歌的人。
然而在这之前,他发现他带入副本的道具不见了。
他没调出过道具,而道具直接在面板里消失了,这不对劲。
薛潮决定先去商店,买点道具装备自己,虽然顽疾已经视他为准老板,他不用时刻提防神兵出没,但一百人里总有神经,比如祝文,而且普通玩家也可能有一二底牌。
冲突迟早到来,他起码备点回血药……一百人不会要抢吧?
霍尔德说大型副本有多个商店。所以薛潮也没走太远,他靠着脸蛋和几句甜言蜜语,从棺材旅馆的老板那打听到最有名的义体商人就在贫民窟和帮派街区的边界。
敢在这里做生意,多少有点本事。
商铺外表就是一座破烂小庙,门响起“欢迎光临”,店里没人。
薛潮回头,门上的摄像头变形成小鸟机器人,也歪了歪脑袋,又说一遍“欢迎光临”……商人并非人类就是在这里开店的底气。
前方的墙壁逐渐透明,原来是一块玻璃。看到货架上的商品,薛潮睁大眼睛。
除了底层一排回血药,所有商品都长一个样子,是一个黑盒子,很像装玩家遗物的盒子,薛潮第一眼以为是抽盲盒。
但名称不同,价钱也不同,失去了盲盒的意义,薛潮打眼一扫,就定在最高档位一个熟悉的名字,商品叫“无形”。
这些商品是玩家的异能!
薛潮又找到了“情感抑制器”,是霍尔德让某个顽疾成员带的道具,霍尔德在分析他仅有的三次副本时,认为他“沾邪神”,尤其是某位邪神,并悲观地认为这次还会遇到,这是未雨绸缪。
老头的很多话,薛潮都左耳进右耳出,唯独这件事,他们达成高度统一,但现在落空了,他们的道具都被迫充公了。
外带的道具和玩家的异能一起变成了商品。
那么等到人气值60点,玩家还能解锁异能吗?
恐怕商店里买到的商品,就是本场玩家的异能了,都不用等到60点。
第150章
异能盒子限购一份, 薛潮没选任何玩家的异能,只拿了道具,翻墙离开商店, 隐没进帮派街区。
有限购,玩家不至于那么疯狂,但谁都想要最好的异能,争抢不可避免。
而且异能沦为商品, 现在就能使用,以这个本的配置,60点不难,趁着还能看到机位,远程收获情报,先找到通关秘密才要紧。
他用商店买到的小玩意, 装作捡漏后想摆脱贫民窟的神经质青年,在明嘲暗讽和不怀好意间收取情报。
最热情的还是做皮肉生意的黑店, 从他进门, 老鸨的那只电子眼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体,扬言只要他点头,当场就封他为头牌。
薛潮瞥了眼帘子后的机器脚, 估量有一个武装机器人,他不点头, 今天这头牌他也得做。
净土有不少机器人,在环绕高科技大厦的富人区, 除了少数尖端科技与药业的人类掌控者, 都是机器人,他们称那里是“娑婆世界”。
娑婆世界就是世人所在的世界。也就是说,修“佛”的僧侣之外, 只有生活在富人区的人类和机器人,才能称之为“人”,剩下的,他们称之为“畜生道”。
所以贫民窟见不着机器人,被帮派占领的混乱街区倒有一些,是找门路进货或者废品改装的,用来做武器。
这皮条客有一台,门路和手段肯定有一样,他希望是前者。薛潮那双妖刀似的凤眼冷冷地刮在他身上:“你知道这是哪儿来的?法门大开,有一辆货车……”
“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净土的人多了,哪次都是一堆车挤进来,谁知道你闻着味钻进哪辆垃圾车捡的……”
“货车上只有一个图案,三个重叠的椭圆形。”
店主微顿,电子眼黑底里的红色光点缩小,他知道这是神州公司的车。
他没有说话,就见这小子又缓缓道来当时的场景,有哪些势力,多少人,什么情况,他掌心的设备也检查完这枚小陀螺,确实是好货的零件,心里便有数了,恐怕是真的。
他盯着薛潮看了一会,变了主意:“小子,你想要什么?帮派的引荐、设备、货币……”
薛潮:“我要一个情报。”
“哦,这听着比我说的都贵。”店主的那只肉眼转了转,他拿到好货,心情不错,好心提醒一句,“好奇心可不止害死猫。”
“比你说的都便宜。”薛潮的眼底露出一点崩坏的疯狂,“我只想找个消遣地方,你知道,最大的那个娱乐场所。”
哦,又一个被逼疯的小畜生,想把前半生的苦在一夜放纵回来。店主有点索然无味了:“你没有钱。”
“我可以抢。”
“好极了,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帮派预备役了。”
“论野蛮,贫民窟比你们帮派更有天分。”
“所以你逃出垃圾窝就为了用你们那套闯进醉生梦死的吃人世界,小羊羔?”
薛潮呵呵一笑:“你们也只能对着我这个贫民窟的流浪汉自称‘人’了。”
他们都知道,“人”在富人区,“人”上还有“佛”。店主冷哼,捏着小陀螺的手一收,报上一个地址就让他滚了。
临走前,还不怀好意告诉他:“祝你玩得愉快,希望今晚过后你不会进小诊所的零件回收箱。”
薛潮跟着地址走了走,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后开机位的玩家有刷新在那里的。
不是多么目无法纪的下三滥场所,店主只是单纯耍他,因为那地方找不到一点刺激,反而过于高雅,还有些庄严。
是一个戏园,院门的翡翠绿漆牌匾上“宝相园戏楼”五个字亮着藕粉色的光,门旁的电子屏显示戏中人的剪影海报,光是影子就有名角韵味。
园里种海棠花,花香飘散,薛潮的手穿过去,才知道是全息投影,花香恐怕也是放出的化学拟香。
跨过迎宾的第一进,开阔的院里就是三层戏楼,三面敞开,后面连着两层化妆后台楼,墨瓦红柱,彩画梁枋,浮雕团莲,精巧绝伦,那些繁杂的工艺让薛潮误以为这是故宫,细看却发现不是石木雕成,是特质金属仿的油彩效果。
三层楼匾额分别亮着“五蕴皆空”、“明心见性”、“究竟涅槃”,顶楼正中摆着红绸电子戏鼓,底楼两柱亮着对联,上联是“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下联是“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1]
戏楼前是观众席,左右各有一座开放游廊,也是观戏的席位。
戏园子里混进不少玩家。
一百个玩家,涵盖各个势力,随着机位越开越多,薛潮可以看到各个势力眼中的净土,包括戏园,唯独一个地方例外,就是无量寺。
大型本的主线任务前期和调查团本很像,从不同势力出发,以探索世界为主,没有一个明确的大方向,需要玩家去寻找、触发。
无量寺本就够夺目、够特殊,又是唯一的盲区,必定是副本的核心。
那么方向就明确了,进入无量寺就是第一步。
然而收集的情报告诉他们,无量寺果然不好进,npc对那地方都讳莫如深,好像无量寺是老大哥,净土到处是妖僧们布下的监视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问又得出相反的回答,说无量寺根本不管他们,只是那地方和禁地没有两样,不是他们随便能进的。
一些先找机会偷偷潜入的玩家的确失踪了,有来无回。剩下的玩家更加谨慎,准备多搜集一些无量寺的情报。
而宝相园戏楼的名角“照影棠”棠老板和无量寺不对付,曾经在无量寺门口骂过这群秃头驴就是自持清高的控制狂,反对僧侣用“戒定慧”这套在净土搞无形的统治。
这片戏园就是在废弃寺庙上建起来的,棠老板的原话是“踩着那群秃头驴的舍利子唱情情爱爱、离合悲欢”。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的必定是敌人。
而且今晚神州公司被抢走的最重要的主武器,就是被帮派里戏楼的内应换走了,恐怕就在戏园里。
潜入戏楼的玩家一为情报,二为武器。
棠老板也没让人失望,在神州公司的货车被瓜分后,她就放出消息,要唱大戏。
净土出什么恶劣事,她都认为在打无量寺的脸,每次都要锣鼓喧天,唱个通宵。
戏园不好进,科技爆炸时代,检验是不是本人太容易了,所以薛潮没有胡编身份或者顶替谁,他直接靠脸让富婆加塞,给他带进园里,还混到了vip座。
被戳破伪装的几个玩家看到他的骚操作,在机器人的追杀下,目瞪口呆地逃走了。
薛潮神情自若,机器人端来点心和茶水,闻着倒是香,但他怀疑这是流水线的速冻产品。
他很有眼力见地给富婆先倒,注意到富婆一直在打量戏园,像投资方估计价值,漫不经心道:“您想和棠老板谈合作,需要我做什么?”
他当然不是随便选的人。
富婆的目光落回他身上,欣赏了好一会,才笑呵呵问:“我就不能单纯喜欢你的脸?啊,还有身材。”
“人的各处‘零件’都能随意替换,我这脸又有什么稀罕,想必在娑婆世界到处都是帅哥美女,您想要什么风味,定制组装一个就是了,所以我该是有别的用处。”
“灭法时代是这样,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富婆摸上他细腻的皮肤,有点冰冷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这是一条机械臂,只是裹上了仿真的皮肤,“在净土,你这样原生的……才尊贵呢。”
她说的不是“珍贵”,而是“尊贵”。但最尊贵的那群和尚不是也装义体?
“我和棠老板本就有合作,宝相园有一部分是我着手维修的,我想更进一步合作,所以要拿出一点诚意。”富婆放低声音,“有人今晚要闹事。”
帮派到嘴的鸭子飞了,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抢回主武器,还有其他人藏在这里浑水摸鱼。
以他在机位的观察,确实热闹。
富婆转动无名指的戒指,一小截指腹就被拧下来,倒出一小段极细的透明针管:“我的生物样本,可以为你开一些锁。”
薛潮接过:“您看着不缺心腹,也不缺工具。”用的到他?
“因为她并不知道我的基因编码在戏楼里也有权限,她要是生气,你就承担怒火,当然,你能得到什么也是你的。”
“成交。”
【支线任务1“好戏开场”已开启】
【任务详情:清理闹事者,让大戏顺利登场。】
薛潮离开vip席,转头上了左游廊的二楼,黄海涛热情迎上来:“什么活要小老板亲自来,我的失职!”
他身边还有五六个玩家,或明或暗都在看薛潮,有好奇有忌惮,一个男生更是热忱,兴奋地上前握住薛潮的手,像见到偶像:“你一定就是薛神……天呐,我都能玩你的副本了,我这辈子值了,那个那个,你到底是怎么打通……”
“哎哎行了,别吓到人家。”黄海涛可是见过薛潮的煞神样,也不知道这句对谁说的,把男生拉一边去,又对薛潮堆笑,“别介意啊,他们就是见到大神比较激动。”
薛潮挑眉,眼神懒懒扫过戏园的每一处:“没什么,从我进门,你们不就一直在看?”
戏园里一直暗中观察他的玩家们对上视线后,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
“【周梓亮】哈哈哈哈,人尴尬的时候就装忙。”
“【霍丽】我就说,只要在戏楼的,我怎么看哪个机位都能看到哥,原来是所有人都在偷看他哈哈哈。”
“【宋哲】满眼写着‘可算让我见到活的了’哈哈哈。”
薛潮成为顽疾的新老板是板上钉钉的事,但霍尔德还没退休呢,这次副本里的神兵也是听命霍尔德行事,只有黄海涛殷勤,有意投诚,薛潮也不介意多客气一句:“拿了?”
“拿了拿了。”黄海涛说悄悄话,“拿的我自己的异能,我可不贪心。”
薛潮手肘搭在二楼看台的绿漆栏杆,将一楼坐席尽收眼底:“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那戏楼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匣,他们不想让人家登台,又想给后台的人争取时间,极有可能是卡开场的点。”
大家都猜武器在后台,棠老板休息的单间最有嫌疑。
薛潮有机位,肯定比他清楚后台有没有玩家潜入,黄海涛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你想亲自去?”
“现在不想了。”薛潮刚看到一个用“变色龙”异能的玩家被抓,用拟态融入环境只能骗过肉眼,光是后台通道的温感检测与生物活动检测就过不去,有的异能还不如本土的智能小玩意有用。
他对武器不感兴趣,原本想找这些角儿的唱戏录像,寻找唱片的那个声音,但听现场版也一样。
那个男生星星眼地凑过来:“大神,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你有什么主意!”他像希望薛潮再来一个极限骚操作,让他亲眼见证,过过瘾。
这些人只有黄海涛是顽疾的成员,其他玩家他并不认识。薛潮:“你对我可能有误解,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玩家。”
男生:“玩家?”是说玩家和主持人差不多,比较亲近的意思?果然是喜悲山都能死亡率极低的……
“就是我和你们一样……都有目的,各怀鬼胎的意思。”薛潮轻轻拍了一下男生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像一阵阴冷的风,让男生下意识打个哆嗦,只听到他懒散的声音远去,“随你们想做什么,但最好不要阻碍好戏开场。”
直到他走远,男生那口气才吐出来:“我是惹大神不高兴了……?”
“正相反,他给了咱们一个提醒。”黄海涛揽住他的肩膀,喜笑颜开,“计划取消,不趟这浑水了,一会儿躲着就行,这场戏唱定了。”
“为什么?青龙帮和剃刀帮不是都要来,还有金刚僧……”
“因为他需要这场戏开,就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等到开场倒计时,戏台的灯光刚亮起一点,就连带全场的光骤然一灭,帮派在黑暗的会场火力全开,一时只有开枪的火花、乍现的激光。
薛潮伺机而动,踩着玩家放出的迷你飞行器,荡上戏楼的顶楼,将生物样本插入电子戏鼓的接口,顺起锤子就砸响戏鼓。
黑色的电子鼓面转出一圈冰蓝色代码,宝相花显现,随后病毒一样扩散到整个戏园的设备,戏楼的瓦片排排竖起,露出冰冷的枪管,精准锁定黑暗里的不速之客。
薛潮点击鼓背面的操作屏幕,送走几位闹事的npc,会场果然安静一些。
一道光炮就在这时射向他,他翻身下到二楼,最后点击的“反射”让那一炮被戏鼓吞没后,原路射回。
不知道哪位和尚被掀飞的袈裟甩到他身上,黑暗中,梁枋的浮雕宝相花发着光,照亮他挂在二楼栏杆的身影,被轰掉两条机械腿的帮派领头以为他是寺庙居士,恨恨骂道:“你、亏你是出家人!佛祖在上,你怎么能……”
“我佛不渡傻逼。”薛潮松手前一荡,正好踩在他身上,俯身反手将剩下的生物样本扎进他的电子眼,让这位“重金属”的帮派成员陷入恢复出厂设置般的安详。
戏楼后台放出的机器人已经拖走闹事者,智能座椅眨眼间清理好现场,众人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薛潮在安静的观众席间,盯着戏楼左侧亮着“出将”二字的门:“阁下还不出场吗?”
宝相花慢慢合拢,消失,但戏园的灯没有恢复照明,空荡荡的戏台忽然出现古代大户人家庭院的景色,像电影开始,场内暗了,屏幕亮了。
案上玉瓶一枝寒梅孤芳,香炉袅袅生烟,是全息投影。
一直藏在游廊后的黄海涛终于冒出头,饶有兴致和躲过一劫的临时伙伴们嘀咕:“你说这是要唱什么,这么大排场,来个《六国封相》?”
戏台左侧,锦缎花帘壁纸的“出将”电子门里,缓步走出一个人来,好似风拂溪边过,花随水波走。
她穿浅粉色绣花帔,披对襟一片式斗篷,一大绺长发坠在身后,两小绺长发与帔同长,落到膝下,帔下白底五彩绣马面裙随步轻晃,她走几步定住,算作亮个相。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2]
鬼魅女声一起,她缓缓走进逼真的光影里,从下到上,一点点露出如意云头的领子,鬓边柔绿色绢花,梳大头,贴小弯片子,再是华美的红水钻头面,配红顶花、偏凤等首饰,闪着碎光……水钻、首饰间的枝杈皆是金属头的透明导管,血一样的荧光红液体在其中流动,汇聚到额前当中的大红水钻,亮着霓虹光。
另一位大概扮演丫鬟角色的姑娘已经上场,然而薛潮还盯着这位小姐插满金属管、泛着冰冷机械感的头面,只见她在众人的屏息里,缓缓转出正脸。
白面粉颊,柳叶长眉,眼波流转,惊人之姿……还有她颊边两道细细的机械折痕。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2]
随着这句拉长,薛潮忽然发现四周空无一人,满园海棠换了模样,开起幽幽寒梅。
他再看回戏台,后出场的丫鬟已经不见了,戏园里只剩他和……他正对上台上人的眼。
她鬼冷冷地盯着他那双蓝眼睛,腕间动作不停。
“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