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救我!”


    陆怀绫还没从晕眩中缓过来,就听见腿边这一声惊呼。


    她睁开眼,眼前尘沙漫天,被拦腰折断的塔吊与水泥地面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边上停着数台各有残缺的挖掘机,像是一个严重的事故现场。


    如果不是因为车里方向盘上趴着个浑身是血的人,陆怀绫简直要怀疑这里在拆迁。


    “来、来、来了,右边!”


    右边?她扭头往右手边看去,一只硕大的陌生生物向她飞过来,从速度能判断出,这绝不是碰瓷。


    陆怀绫下意识拔腿跑开,不料左腿被拽住,她往前扑去,手肘着地,没有痛觉。这一扑,正好帮她躲过了那不长眼飞向她的奇怪生物。


    陆怀绫撑地坐起来,看向手肘处的护臂,磨破了几层,再低头看去,身上还穿着蓝绿色的作战服,护具齐全,俨然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低头时,眼睛被垂落的发丝挡住,陆怀绫想抬手拨开,惊觉手中握有东西,横到面前,竟是把近一米长的太刀。


    “**。”


    抱着她小腿伏在地上那人,随着她的动作往后一动,避开刀尖,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陆怀绫停止了思考,偏头麻木地说:“我说,这刀,得有八十厘米长?”


    腿边的是个中年大叔,他架在鼻梁上的方形镜片碎了一半,满面尘土也挡不住一身博学的气质,有点像她的线代老师。


    “78公分。”那大叔给了个肯定的答复,又伸头往她胸前看了眼,陆怀绫也低头看去,正要发作,才发现他看的是挂在她胸前的名牌,上面有她的名字——陆怀绫。


    大叔扭过头,看着身后即将卷土重来的巨物,不忘扶一扶眼镜,颤抖地对她吼道:“陆女侠,我觉得咱们现在还是快跑吧!”


    “可以,但是您能不能先放开我的腿?”


    她有些恍惚,尚记得十分钟前——


    8:50


    陆怀绫抬手看了眼手机,本该在这个点驶来的火车晚点了3分钟。


    她立在站台上,排在人群尾端,没有建筑遮挡,从侧方吹来的风携带着阳光烤炙铁轨的热气,吹得她直冒汗。


    今日是她暑期假期的第一天,她家在北方,却远远跑来南方小城上学,路途远票价高,抵得上她半月生活费,只有寒暑两大假期她才舍得回家一趟。


    不过比起这个,让她更难忍受的是南方的夏天,此时她望着远方与天相接空荡荡的铁道,只盼着这三分钟快点过去。


    直到车来,她等着挤在前边的人陆续进去后,才在列车员的催促下拖着行李走进车门。


    她买的是f座,近10小时的车程,靠窗睡觉也好发呆也罢,都更自在。


    陆怀绫将行李搁置好,沿着过道找到座位,上边正坐个头戴黑色棒球帽的男人。


    他低垂着头,手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邮差包,帽檐遮住半张脸,睡得很沉,一众人上车都没能吵醒他。


    很可惜,陆怀绫没有舍己为人的美德,她不可能为了个陌生人干站10小时,换做是老弱病残倒可以考虑,不过眼前的是个四肢健全的年轻男人,她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陆怀绫越过d座的女孩,将那人拍醒:“你好,我的位置,麻烦让让?”


    座位上的男人迷蒙地睁开眼,手肘抵在膝上捂了会脸,对她说了句抱歉,很配合地起身离开,走前还回头多看了一眼,以防落下什么东西。


    陆怀绫坐进去,抬首时正对上他回眸,清晰地看到了他帽檐下的脸,只是个普普通通过目即忘的路人。他目光浑浊,形容甚至有些邋遢。


    陆怀绫只觑一眼就低下头,与他错开视线,那男人也没多停留,收回目光就往后一节车厢走去。


    陆怀绫原想上了车就合眼睡觉,这样一睁眼就能到站,为此,她昨夜特地熬夜到凌晨。


    然而很不巧,她的前座是一个带娃的爹,一大一小两人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孩子哭闹不停,她刚闭上眼就被一嗓门惊醒,等了很久也不见前座的男人将孩子哄好。


    无奈之下,她只能自己找些事打发时间。她从包里拿出平板,点开下好的影片,准备戴上耳机屏蔽这个世界。


    拉下桌板时,有什么东西从座椅与桌板的夹缝中掉了下去,砸在她的鞋上。


    她倾身去看,是一本薄薄的书。


    座位上没人的话,桌椅上的东西理应被清理走,怎么还留着本书?是刚才那男人的吗?


    陆怀绫俯身将书捡起,在手中翻转一遍。封面上印着一辆废弃的轿车,周围横插着钢筋铁板,齿轮螺母散落一地,人在画外仿佛能嗅到其中的尘沙铁锈味。


    封壳是硬质的,这应该是一本杂志,或者宣传手册。


    她将另一只手上的平板放到桌上,打开扉页,黑底白字,十分醒目:如果您翻开了我,不要轻易合上,请往下看。


    好无聊的吸睛手段……恰好碰上她这么个正无聊的人,陆怀绫耐心往下翻。


    ——你是否渴望在暗夜中寻找黎明?你是否期待在废墟上重建家园?你是否愿意成为末世里的带来光明的勇士?


    三流广告里中气十足的男声在她脑中响起,陆怀绫翻了个白眼,精美的插画都没能留住她的目光,快速翻过一页页过分中二的广告词,末页猩红的字体分外显眼


    ——【废墟黎明】,勇敢者的冒险之旅。


    土得掉渣的文案,果然是本宣传书。


    她注视着猩红字体下模糊的背景图画,正思考【废墟黎明】是款什么类型的产品之时,发现底部页码旁有一行小字提示:请您合上手册,确认进入游戏。


    陆怀绫感觉自己白白浪费了生命中宝贵的三分钟。


    这么想着,她“啪”一声,潇洒合上。


    霎时,眼前漆黑,慌乱中,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手边却是空无一物,身前没有桌板,屁股下没有座椅,身侧更没有姑娘。


    她在一片虚空中沉浮,一阵强烈的晕眩后,她再次睁眼,就看到了眼前这番离奇的景象。


    没有时间给她多想,适才从背上掠过的大型动物正趴在距他们不远处,陆怀绫打量着它,有点像蟑螂。


    本以为宿舍里南方蟑螂的体型足够让她吃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足有一人大的品种,惊魂未定之余还有点恶心。


    它如同与陆怀绫看对了眼,缓慢向他们爬过来,头顶的触须一下下接触着地面,宛若在探路,比起先前气势汹汹飞来的样子温和不少。


    陆怀绫紧盯着它,缓缓站起来,身上的作战服有点厚重,她很不习惯,如果跑起来,大概会是很大的阻碍。


    环顾四周,没有任何遮蔽物,只有一台不知是否完好的铲车停在后方,她觉得此时除了赌一赌别无选择,倘若这蟑螂能飞上来把她送走,说不定能送她回高铁上,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她不想选择这种不体面的死法。


    那中年大叔学着陆怀绫慢慢站起,躲在她身后,他分明比她高大,却颤颤巍巍抓着她的腰带不放。


    “看到后面的车了没?”陆怀绫侧头对身后的拖油瓶道,“会开吗?”


    大叔回头看了眼,摇头:“不会,但是我可以教你开。”


    也行,她刚拿到驾照,铲车也是车,能救命的时候没什么开不得。


    蟑螂距他们约有一百米,铲车就在身后十米处,两人挪着步子慢慢后退,好在现在是白天,它不如在暗处灵敏。


    “别怕,它受过污染,没有视觉,也没有听觉,只能靠身体感知。它飞过头了,咱们动作轻点,它找不到。”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这句别怕应该是说给自己听。


    陆怀绫对这鬼地方一无所知,问他:“我们能走出它的感知范围吗?”


    “女侠,你觉得这附近就这一只吗?城邦10公里,我觉得还是开车回去更稳妥,你说呢?它不如变异前跑得快,追不上的。”


    不用你开,当然稳妥。


    她觉得这称谓很奇怪,也无心思考变异、城邦都是些什么,只强调:“我叫陆怀绫。”


    “明白,陆女侠。”


    “……”


    两人交流着就退到了车轮边,她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先上去。


    铲车上只有一个驾驶座,大叔显然腿脚不利索,慢悠悠爬上去,将座位让出给她,自己贴在车窗上,姿势十分滑稽。


    陆怀绫紧盯着不远处的威胁,轻手轻脚拉上车门,让他帮忙点火挂档。


    “好了,右脚油门,左脚刹车,直接踩就行,你会吧?”


    她握紧方向盘,深吸口气,缓缓踩下去,车子左右摇晃着动起来,这车能用。


    她不敢将油门踩到底,不过速度也超出了她的想象,至少高达30码!


    他们晃晃悠悠驶在遍地黄沙的旷野中,陆怀绫须得仔细看清前方的宽度有限的沥青道路,以免手滑开偏了。


    大叔乐呵呵地看着后方道:“我就说它追不上。”


    陆怀绫不敢松懈,质问他:“你为什么能教我,自己不会开?”


    “呃,这个,理论知识,还是该掌握到位,学无止境嘛。”


    不幸的是,这车开出没多远就熄了火,陆怀绫直踩油门,毫无动静。


    她问:“离安全的地方还有多远?”


    大叔屈指一算:“得有7公里。”


    “能走回去吗?”


    “行是行,但是通知护卫队来更稳妥,你说呢?”


    他好像极其信任她,每句话都要问过她的意思,毫无主见。


    陆怀绫:“你通知吧。”


    “通知过……陆女侠,快看!”


    陆怀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停下来的这间隙,头上似乎伏有东西,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东西忽然不断拍打车顶,连带着车身剧烈摇晃起来。


    她刚仰起头,它的前肢像一把锋利的长刀,正高高扬起,准备穿透铁皮,刺向她的驾驶座。


    “下车!”陆怀绫心头一紧,抓过倚在身边的太刀,撞开车门跃下去,摔在地上。


    身上一阵疼痛,她抬头去看,那前肢随即穿过车顶,刺破座椅,如果她在原位,或许会被当场穿成串。


    大叔背靠车窗,双手反扒在上面,吓傻了眼,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利刃从座椅上拔出,慢慢抽离,带出一团海绵。


    车顶的东西似乎只看到了能动的陆怀绫,完全忽略了车上还有个战力为0的目标,它掉了个头,复眼上两个黑点直直盯住坐在地上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