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米文学 > 青春校园 > 哄荔 > 第四十一章
    ◎你身上好暖。◎


    周一上午的专业课。


    明荔晚上没睡好, 有些犯困,托腮耷拉着眼皮,连讲台上教授的脸都模糊起来。


    一直到大课课间。


    “怎么这么困?”田梦瑶碰了碰明荔的手肘, “昨晚没睡好?”


    明荔点点头,闷声说:“有一些。”


    昨天她翻来覆去,到十二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满脑都是宋瑾砚那个老混蛋拿话骗她,当她蠢吗?


    左侧的凌娜也张望过来,一双眼闪着精光,带着些揶揄和不怀好意。自从得知明荔已婚,且对象是宋瑾砚, 这姑娘就从冷清学霸,变身八卦娱记。


    明荔一看便知她脑中装着什么颜色的废料,戳了戳她的脑袋:“停止你肮脏的联想。”


    凌娜撇撇嘴,“哪里肮脏, 这明明是正当的思维发散。”


    “……”


    上午课程结束。


    明荔接到了宋老爷子的电话, 说是立冬了, 明个老宅煮羊肉火锅, 让她和宋瑾砚回去,一家人小范围地聚一聚。


    老爷子年轻时,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四季都没几天歇息在老宅。如今老了,却是越来越回归家庭,时不时就想拉着儿孙欢聚满堂。


    哪怕集团内部都快打起来了,但只要老爷子说聚, 这家宴还得父慈子孝, 兄友弟恭, 没人敢说个不是。


    晚上宋瑾砚回来时, 明荔随口和他提了这件事。


    小范围这个词,用的极妙。可以猜出,人不会很多,但不想见的人也势必在场。


    “不想去可以不去。”


    宋瑾砚进门脱下外套,褪去满身的寒气。


    明荔抱臂站在卧室门边,“我没有说不想去啊。”


    宋瑾砚继续解领带,从中岛台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今天主持会议,说了太多话。


    水润过喉后,嗓音仍带着喑哑的低沉,他轻轻咳嗽一声,说:“那看来只有我不想去了。”


    明荔走近:“为什么?”


    宋瑾砚没有回答。


    明荔顺势上前。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不可闻地嗅了嗅。


    没有香水味。


    明荔脊背松了松,在他眼皮子下,掩耳盗铃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宋瑾砚低头,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又在检查什么?”


    水猛地呛在喉间,明荔打死不承认,“谁检查了。”


    宋瑾砚也不戳穿她,“我每日的行程表,可以让冯助发给你一份。”


    明荔握着杯子,口不对心地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嗯。”宋瑾砚笑了下说:“是我想给你,我的太太有权知道我一天做了什么。”


    明荔偏过头,咬了咬水杯:“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一下吧。”


    话说完,她转身准备回卧室。


    后头脚步声跟上。


    明荔扭头。


    宋瑾砚神色淡然地回视。


    她抱臂,挑眉说:“我回我的卧室,你做什么?”


    她表情理直气壮,宋瑾砚唇角翘了下,面不改色地说:“我来拿衣服。”


    “天凉了,一个人睡总感觉更深露重,要穿的厚一点。”


    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满屋子的暖气,室温都有二十五度,能把他冻到哪去?


    “你…”


    “立冬了。”宋瑾砚突然又咳嗽一声:“上次下水后,陈医生说寒气入体,冬天要好好调养。”


    下水…


    想起他那次穿了许久的湿衣服,明荔心一揪,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不自觉将卧室门让开些:“那你进来拿吧。”


    宋瑾砚嗯了声。


    仔细听,明荔才发现,男人面带倦意,嗓音沉哑,是真的没有作假。


    “你赶快洗个热水澡吧。”看他动作慢吞吞的模样,明荔有些心急地小跑进浴室:“算了,我给你放点热水。”


    宋瑾砚靠着衣柜,手指搭在眉心,声音疲惫:“我自己来。”


    “你先歇着吧。”明荔说。


    隔着浴室门,宋瑾砚低头解腕表,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扬,“好。”


    明荔放完热水,让他先去洗浴,自己则跑进万年不碰的厨房,低头搜索姜汤的做法。


    二十分钟后,明荔端着姜汤回卧室,敲门:“你好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


    明荔心中咯噔一下,“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她差点要破门而入时,浴室门从内打开。


    水汽蒸腾间,宋瑾砚的衣服都没有扣,敞开大片胸膛,有水珠从上蜿蜒而下,一直隐没到肌理分明的小腹。


    他低声说:“头有点疼,没听到你喊我。”


    明荔移开视线,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有点发烧了啊?”她抬手抚男人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也没察觉出很烫。


    “我没事。”


    明荔看他脸色:“哪里没事了,你不要逞强。”


    “你先喝碗姜汤吧,我刚刚煮的。”


    宋瑾砚望向她:“你煮的?”


    “嗯,我还是第一次煮呢。”明荔看他半晌也没扣上扣子,干脆拍开他的手,“我来吧。”


    宋瑾砚盯着她低头时雪白的脖颈,突然问:“以前没给别人煮过?”


    明荔想都没想就回答:“谁还能让我煮?”


    她嘴上说着话,视线却不知往哪里放。


    哪怕是那几次边缘性的抚慰,他也依旧衣冠楚楚,完全不似眼前这般…明荔不自觉看他冷白分明的肌理,脑中冒出一个词:蛊惑人心。


    她抓紧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扯宋瑾砚的衣袖,“你快去喝姜汤吧。”


    “好。”


    明荔又来到床头柜前,蹲下找到体温计,给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喝汤的男人递过去,“测测体温。”


    宋瑾砚笑看她一眼,“谢谢。”


    明荔点点头,有些焦躁地揉了揉头发。


    她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心下又愧疚自己都没有关心宋瑾砚的身体。


    “我去和陈医生打个电话。”


    宋瑾砚撩起眼皮,又咳了一声,虚弱地点点头。


    听他咳嗽,明荔加快脚步走出卧室,去拿放在厅上的手机。


    她脚步声远去后。


    宋瑾砚面不改色地用勺子盛了些滚烫的姜汤,倒在体温计表面。


    等到脚步声渐近,明荔问他:“多少度?”


    他抬起眼,黑眸澄澈虚弱地将体温计递给明荔。


    “三十八度九?!”明荔小脸一白,“怎么烧这么高啊!”


    她急得团团转。


    宋瑾砚去握她手,温声说:“没事,休息一晚就好了。”


    “我干脆让陈医生过来…”


    “不需要。”宋瑾砚打断她,“陈医生忙,这点小事,没有必要麻烦他。”


    “这哪里是小事了!”明荔担忧地抚了抚他的额头,又吸了吸鼻子,嘟囔着说:“我的手是失灵了吗?怎么我感觉不出来温度。”


    “是吗。”宋瑾砚手挡在唇边,一连咳了好几声。


    “我去给你找药…”明荔不再纠结,忙起身慌慌张张地去拿药箱。


    陈医生配了药方,这些常见的药物家里都有。


    等明荔泡完药再回来时,宋瑾砚已经安静地靠在了床上。


    听见声音,他睁开眼,反应了片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彬彬有礼地说:“我忘了你还不让我睡这里。”


    “……”明荔罕见地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她将药放在床边,垂下眼咕哝着说:“你就睡这里吧。”


    “你烧得这么厉害,我晚上照顾你也方便。”


    于是宋瑾砚留下了。


    明荔看着他吃完药,又体贴地将杯子拿出去洗。


    宋瑾砚将指缝间藏匿的药片扔进了垃圾桶。


    少时无趣时,曾自学过戏法。这一切的动作,不过在瞬息之间。


    明荔又端了一杯热水回来,才关灯,躺上床。


    也有好多天没有再和人同床共枕,她盯着天花板,“你有没有好一点?”


    那头忽然转身。


    掌心搂住她后腰,带到怀里,“好多了。”


    明荔怕自己晚上睡相不好,让他病得更严重,刚想挣脱,耳边传来——


    “夭夭,你身上好暖。”


    一句话,明荔就不动了。


    黑暗中,宋瑾砚双眼带笑。


    下巴蹭了蹭她发顶:“睡吧。”


    ……


    明荔忧心忡忡地闭上眼,半夜醒了几次,去摸宋瑾砚的额头,确定他不难受后,才继续睡去。


    谁知,宋瑾砚的病来得莫名,走得也飞快。


    次日晚上,除了还有些咳嗽,便由高烧褪成了正常温度。


    到第三天时,似乎与平常无异。


    这天下课,明荔随着宋瑾砚赶往老宅。


    这几天降温得厉害,才刚刚立冬,京城阴雨缠绵,有小小的雪籽落下。


    下车后,呼啸的风吹到脸上。


    明荔搓了搓手,转身将手腕上搭着的围巾,套在了宋瑾砚脖子上,“你戴着吧,别又生病了。”


    后者看着女孩煞有介事的小脸,但笑不语,要将围巾推回去。


    就在这时,另一辆车开来。后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宋瑾砚转而改变了主意,任由明荔垫脚将围巾套上来:“好。”


    红白撞色的围巾套在他脖颈,与黑色的正装并不相配。


    他撑伞,和迎面而来的人对上视线。


    明荔没有注意来人,反问他:“不走吗?”


    宋瑾砚揽住她的肩,“走。”


    也就在此时,明荔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眼。


    宋成睿就站在不远处几米。他又瘦了许多,那双眼深沉淡漠地看着他们。


    明荔微愣,旋即移开视线。


    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再见到这个人时,她才惊觉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刻意想起过他了。


    那些看似深刻的岁月,是真真切切地被新的时间所覆盖。


    以至于这一刻的见面,明荔心如止水。


    甚至连那些幼稚的,耀武扬威的报复心也逐渐淡却。


    肩上传来不容忽视的力道。


    宋瑾砚没什么表情地说:“夭夭,走了。”


    明荔恍然,哦了一声。


    没有寒暄。


    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老宅。


    羊肉香味扑鼻而来,明荔想起了以往外公为她做的全羊宴,不由怀念地长叹一声:“好香呀。”


    听到声音,蒋蔓起身迎接,笑着说:“香就多吃点。”


    宋建业叩叩桌子,“来了就坐过来,这我不喊你,你就不知道回来!”


    明荔笑嘻嘻去挽住老爷子的手臂,“哪有呀。”


    宋瑾砚落后一步,将围巾和大衣递给佣人,宋成睿沉默地看着那条刺眼的围巾。


    连佣人都察觉到二人间极端的氛围,接过衣服后,便一声不吭地快速离开。


    说是小范围,当真范围极小。


    宋绍章和许兰音赶到时,宋建业便一挥手,让众人去吃饭。


    这边的吃法,讲究一个鲜味。清汤煮,配调料。羊肉鲜滑弹牙,配上酱汁,很有风味。


    可惜本该热闹的火锅,餐桌上却无端沉默。


    宋绍章和许兰音脸色漠然,只迎合老爷子开启的话题。宋成睿话本就极少,此时更没有开口。


    甚至向来健谈,八面玲珑的宋瑾砚,都懒于应对起来。


    明荔怔松着,她不由再次想起,以往和外公一起过的冬天。


    牛肉羊肉在宜城是常规到餐餐都有的菜,时峥恨不得天天宰几只做给她吃,舅舅时泽总是笑称她一人就能吃掉老爷子半个牧场。


    烤,煮,涮,卤,应有尽有。


    如果再配些地窖酿的陈酒,滋味则更佳。


    最主要的是,在宜城吃饭,大家有话就说,吵吵嚷嚷很热闹。


    不合时宜的,明荔想起宋成睿也品尝过数次。


    外公总是拿最好的招待他。


    他也有过细心的时刻,会学着将烤羊腿上最好的肉切给她,会替她调好爱吃的酱汁,还替她买下了一片牧场。


    整个十年,总是充满着小小的一点好,绵绵不绝的坏。


    站在现在的角度去思考,明荔看清自己的前十年,全是被这一点点好给套了个干净。


    碗中被人夹来几片羊肉,打断了明荔的沉思,宋瑾砚将调好的酱汁放于她面前,“不合胃口?”


    明荔回神,摇摇头。


    就在这时。


    对面传来一道声音,宋成睿站起身将手中的料碟放在明荔面前,平静地说:“小叔,她麻酱过敏。”


    “您竟然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