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米文学 > 穿越快穿 > 欢喜娇娘 > 5、〇〇五
    符清羽见宝缨端着碗许久不动,大步过来,伸手托起碗底,严肃道:“一口气全喝下去才能少遭罪。以往都喝了吗?”


    刚被压下去的反胃感,差点又涌上来,宝缨眼角晕红,神情凄厉:“喝没喝,陛下不是一直叫人看着呢?陛下不信我,总不会连何公公也不相信……”


    何四喜忙说:“姑娘嗓子都哑了,快别说话。陛下,依老奴看,宝缨姑娘可能是受凉了,胃气不顺。从前药都用了,没有欺瞒,怎么会有孕呢?”


    符清羽的手慢慢滑落下来,半空里不知所措地停了一会儿,才落到宝缨背上,缓缓拍了几下,助她把药送服下肚。


    何四喜怎么会看不出两人之间气氛古怪,见缝插针道:“陛下先去沐浴吧,老奴自会安排御医问诊,陛下大可放心。”


    符清羽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宝缨。


    宝缨虽低着头,也感受到目光的重量压在身上,便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不予理会。


    何四喜见状,忙叫人服侍皇帝沐浴。


    目光缓缓移开,符清羽音色已恢复了淡然:“好。”


    ……


    冯医正诊过脉,龙嗣自然是没怀上。


    倒是叫何公公说中了,吹多了冷风,像是沾染风寒,所幸还不严重,太医说吃几服药,一两天就能好,只是要多加小心,别再冻着了。


    “气温骤降,出门可要记得添衣。”冯太医抚着白胡子,千叮万嘱。


    宝缨心虚地应下。


    想起这场病的缘起,更觉不值。一心只念着他人温寒,出门时都根本没想过,是不是给自己也加了件厚实的衣裳。


    以后,应该不会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真真假假,这一生总归能得到数不清的关心和恋慕,多到泛滥,多到令人不屑一顾。


    不像她,身如草芥,要是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就真的没有旁人了。


    再爱一个人,她也不该忘了自己。


    以后不会了。


    ……


    “……嗯?”服侍的人都散去了,符清羽伫立在殿堂尽处,留给宝缨一个修长挺立的背影。


    宝缨缓步上前,淡道:“冯太医诊过脉,并无孕相,陛下可以放心了。”


    “知道了。你别过来——”符清羽转身示意,音色低低凉凉,“不是受风寒了么,窗下冷,别往前走了。”


    宝缨便也不往前,站在原地,安安静静的,眉宇轻凝,似笑非笑的模样。


    仿佛在问,陛下要如何处置?


    四目相对,符清羽先侧开脸,举手将花窗推开一道小缝,丝缕夜风送进,吹淡了几分压抑。


    符清羽深吸了口气,神情不豫:“你……”


    他忽然顿住,黑眸凝在墙角的雪堆上,头脑里一瞬恍惚,原本要说的话只起了个头就忘了下文。


    这不似他作风,宝缨不解:“怎么?”


    “朕……”


    符清羽阖上窗棂,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等下,朕好像忘了件事,你……”


    宝缨抬眸,打断了他:“既然忘了,想来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夜已深沉,陛下早些就寝吧。奴婢身上带着病气,不好近陛下的身,就先回围屋——哎——”


    符清羽大步走来,直接将宝缨打横抱了起来。


    语气不善道:“还嫌闹得不够大?这时回围屋,想把殿上另外一半人也都吵醒?病气要沾也早沾过了,今夜就这样罢,别惹事了。冯文述没给你开药?”


    宝缨被他扔到锦被里,瑟缩着,小声说:“冯太医说那药方须在饭后服用,只能等明早了。”


    符清羽站在榻前,盯着蜷缩着的少女,终是记着,她是为了给自己送衣物才染了风寒。


    不管怎么说,程宝缨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大多时候很有规矩,偶尔不懂事,训斥过了,以后改了就好。


    他也不是那般冷酷到不近人情的帝王。


    “宝缨,朕答应圆你一个心愿,言出必行。”


    宝缨本是昏昏欲睡,听见这句,神思一凛:“那……”


    “——除了去掖庭。”符清羽立刻打断了她的念想。


    宝缨不做声,拉了拉被角,像是睡着了。


    符清羽一噎,只能自己也上榻,顺势吹熄了最后一盏琉璃灯。


    灯影跳动两下。


    垂死挣扎的火光里,好似又看见那堆积雪……究竟忘了什么呢?


    他心思敏锐,博闻强记,书都不必读二遍,很少体会到想不起事的感觉,但……


    算了,多半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翻过身,他低声道:“明年……朕会册你为婕妤。”


    少女背对着他,黑暗中,她的脊背纹丝不动。


    话一出口,符清羽便有些暗悔。


    他向来沉稳,不喜欢在事情做成前大肆声张,但今夜已经开了口,只得忍着烦躁继续道:“你父亲犯了叛国大罪,祸及后人,按例是不能册封你的,直接改律例,不知几时才算办妥……”


    宝缨依然不应,背影凝成了一道藩篱。


    “此乃实情,并非刻意渲染困难,也不需要你多费思量。朕应下了,定会办到……就算为了祖母的遗训,也不会亏待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别瞎想。”


    婕妤,视同三品,皇后和四妃九嫔之下,女官宫眷之首。后宫的女人,若没有家世背景,哪怕再受宠爱器重,一般也只能止步于此。


    不至于受到轻贱,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符清羽想的清楚,这是最适合程宝缨的位置,因她向来还算稳妥懂事,才破例授予。程宝缨若不糊涂,也应该明白这点,不能要求更多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少女渐渐悠长的呼吸声。


    她不会……没听见吧?


    年轻的帝王不准备说第二遍,便也翻了个身,闷闷睡去。


    **


    第二天,宝缨起的更迟。


    等她梳妆完毕,急匆匆去见太医时,前头的朝会都快散了。


    宝缨一进门,先纳了个福,抱歉道:“让您久等了。”


    抬起头来,却愣了一下,今天来的太医是第一次见,看起来二十出头年纪,仪表温文,但行止中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含着几分潇洒不拘,不像那些恭谨的京官。


    他似乎看出了宝缨诧异,解释说:“冯医正突然生病,将程姑娘的病例交给在下了。哦,忘了……”


    他笑着摇头,躬身作揖道:“在下叶怀钦,刚入太医局数月,还是第一次见程姑娘。”


    宝缨转了转眼。


    她的姓氏至今仍是个不大不小的禁忌,大多数人都会避免提起,这位新来的叶太医可能对朝政不大了解,连着叫了她两次“程姑娘”。


    宝缨不动声色地提醒他:“叶太医客气了。宝缨只是小感风寒,按时服药就好,何必劳您亲自走一趟。倒是冯太医这病……莫非是被我传过去的病气?”


    叶太医只是温和笑笑,说天气突变,老人家遭不住,和宝缨无关,然后执意又走了一遍望闻问切的流程。


    切完脉,他沉吟:“依在下看,风寒只是外因,姑娘有些情志内伤,经年累月下来,脾胃脏腑都很虚弱。今日的药已煎好,便按剂服用,明天在下会在药中加上一味甘草、一味黄连,更宜祛燥补益……”


    “就是会有点苦。”叶太医笑说,看宝缨的眼神像在看小孩子。


    见他温和可亲,宝缨也客气地搭话:“听太医口音,不太像京畿人士,可我见识短浅,也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叶怀钦淡笑:“在下自幼跟随老师行医,走南闯北,各地口音都学了点,虽是走到哪里都不至于被骗,但也不记得家乡话怎么讲了。”


    他的神色,莫名让宝缨想起三哥。


    三哥从前最调皮,小小年纪就不爱着家,整日在街上厮混,十岁出头还拜了个乞丐为师,险些叫拍花子的给拐走。


    当初得知要被流放去南疆,三哥吹了声口哨:“小宝缨,等着瞧吧,哥给你带个南疆嫂子回来。”


    他吹嘘起南疆女子的貌美和热情,说着说着,突然哽咽:“我们都去南疆,只你一人进宫……如果宝缨也是男孩就好了……”


    如果她是男孩,不管多难,至少这十年间不必和三哥分开。


    宝缨心念至此,有些憧憬地说:“真羡慕叶太医,去过很多地方。若我是男子……哦,说远了,四海为家想必是极辛苦的事,我却说的如同游山玩水一般,抱歉。”


    叶怀钦目光停在宝缨脸上,却像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半晌才低头道:“……也不必是男子。”


    “嗯?”


    叶怀钦莞尔一笑:“在下的老师,就是位女医……虽然家师的确因女子身份承受了不少偏见,遇到了不少麻烦……”


    宝缨一怔,刚要再问,殿外隐约喧哗,接着便有太监高呼:“皇帝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