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1
晏无忧不一定就真的突然顿悟了自己的感情,他当时只是想用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并不嫌弃他的想法。
说到底还是嘴太笨了,想说点煽情的话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脑袋一热,就……
拿指腹触碰的那一会儿,晏无忧能明显感觉到郁川浑身的紧绷,他似乎连呼吸都放慢了,不知是疼还是不疼,反正他看上去挺不自在的。
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那样做了。在他凑近的那一刻,晏无忧分明清晰看到了郁川微微紧缩的瞳孔!
*
郁川会自卑这一点是晏无忧压根想都没有想过的,还是二姐和他说的。
当时还在京都的晏无忧在交代他和郁川之间事宜时,也不好直接说郁川脸上有伤,只能含含糊糊的托词,说他有一个朋友以前如何如何,现在如何如何…
二姐可能猜到了,也可能没猜到。她思索了一会儿,提出了对方一直掩面只能有一个原因:自卑。
晏无忧当时就不信,一下跳起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自卑?!他现在可是…”
后面的话被他自己吞了下去,但并不妨碍二姐继续和他讲为何如此的缘由:“怎么不可能,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会胆怯,会自卑,都是人之常情。”
二姐说看一个人更多要观其言行,所以后来一路上晏无忧认真观察,似乎还真的发现了许多端倪。
郁川好像似乎的确是自卑的,除了替嫁那几日,晏无忧用的是二姐的身份,他那时才会认真的直视他,言语动作主动了些,后来恢复身份后,他便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模样…
是自卑自己的出生,或许是脸。
一路上几乎都是处于晏无忧要如何就如何,有一回晏无忧记得清清楚楚,分明那次是自己指错了方向,郁川看了出来,也提出来了。但当时的晏无忧就是倔,郁川依了他。
后来晏无忧问他为什么,郁川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他自己和他说过的。也是这句话,让晏无忧想起来了。
“哪怕我往错的地方走,你也要跟着。”这句话似乎真是自己说的,但说的人早不记得了,听的人却始终记得。
*
虽然只是飞快的亲了一下,并且…晏无忧素来就是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所以不算什么…吧?
心里这样想着,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两人似乎都有些不怎么敢看对方的模样…
晏无忧:“……”
郁川:“……”
空气就这般安静着,过了一会子,两人又几乎是同时开口。
晏无忧:“你先说吧。”
郁川:“……晚上为你办了接风洗尘宴,嗯,顺便还有一个庆功宴。”
前面那个他能理解,毕竟他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过后面这个庆什么功?
晏无忧心里都疑惑很好的表现在了脸上,郁川也开始和他慢慢讲他昏迷的这三天发生了什么…
这三天里,他是一直昏睡不醒的,可外面的敌人不是,尤其是接壤处,几乎隔几天就会有一场小的冲突。
之前因为郁将军不在,他们都是能忍则忍,郁川回来那天,又因为一点点小事爆发了一次冲突,不过这次没有平息,演变成了一次小规模的战争。
“你不在乌关吗?”晏无忧从郁川的话里抓住了一个陌生的地名,“蔺洛又是在哪?还有白石又是哪里?”
*
“我的傻无忧,我不是在车里就和你讲过一回吗?你怎么又忘了,塞外是很大的。我们第一天抵达的乌关不是塞外的全部,仅仅只是一个入口而已。对比整个塞外来说,它非常小,而我之所以会让你在这儿,因为比起别的地方,这会更热闹一点,吃食也多一点,我想着你会稍微适应点…”
想起来了,郁川说过的。只是那时候舟车劳顿的他虽然听了,但很快又忘了,现在倒是一点点又想起来了。
晏无忧:“……难怪我觉得乌关一点都不像我想象中的塞外,甚至觉得这里比京都还要热闹的。”
郁川:“当然,这里也会是最安全,前锋无论再怎么打也打不到这里的,如果这里失守,就意味着我已经死了”
晏无忧:“……”
不知怎的,看郁川那样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死了,晏无忧有些不是很想听到。也或许是他表情上表现了出来,郁川也很快的转移了话题。
在郁川的讲述下,晏无忧这才知道了平时他们军队并不驻扎在这里的,他们一般在白石附近,而蔺洛只是一处小城,是最接近邻国的接壤处,一般战争都是在那里爆发的…
郁川:“也不止这几个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其他地方,如果你感兴趣,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
晏无忧:“离这里远吗?”
郁川摸出一张地图,指着其中一块区域上,“靠近这里,会有一大片沙漠,这边则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茂盛的草原,去沙漠的话,你得坐骆驼,你不是一路上都都很向往吗?”
晏无忧:“好!我一定要去看看!”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谈着,都极为有默契的没再提之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好像那个吻不曾存在一般。
但……真的不存在吗?
*
抵达边塞的第四天,晏无忧白天兴致勃勃的参加了当地给他办的接风洗尘宴,夜里又主动跟着郁川去军队加入了一场小的庆功宴。
第五天他兴致勃勃的出去游玩,第六天第七天,他一扫之前在旅途后半截的萎靡不振,重新精神了起来。
哪怕晏无忧听不懂这边本地人讲话,他也会连猜带比划的和他们交流着。
他会和本地人一起围着篝火跳舞,也会学着他们的模样编织一个圈圈戴在头上,会在脸上涂抹特质涂料来抵挡过于热辣的阳光。
嗯,晏无忧很怕被晒黑,他说黑了就不好看了,所以他出门都会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但这样做,又会很热…
他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决定。还是去!!他的好奇心太旺盛了,白天在外面疯玩,到了夜里又疲惫的回来躺着一动不动,哎哟哎哟的叫唤着累。
郁川则会给他揉揉这揉揉那,帮他放松放松,顺便也听他叽叽喳喳的说的那些他早就看腻了的景色。
一般也说不了一会儿,他就会累得睡着过去,郁川单单只是看着他睡熟的样子都觉得心脏充盈。
*
大约是抵达边塞半个月的时候,那会子的晏无忧因为在乌关待腻了,非要跟着他一起来驻扎地。
郁川没法子,只能带上。
这边常年不怎么太平,因此最多的就是孤儿,经常一些调皮的小孩跑到这边来寻找自己的亲人,士兵们规劝了很多遍都无济于事。
晏无忧倒是和小孩子玩的很好。
郁川从账内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晏无忧蹲着被一群小孩围着的模样。他好像无论在哪,身边总有人簇拥…
一旁的庞副官见此凑了过来:“头儿,你还没跟我说,到底咋回事,上次突发事故,我也没在京都待多久,参加完婚宴就回来了,怎么听说你和离了?”
婚宴啊?郁川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些画面,自顾自的出神起来。
庞副官见郁川没说话,则继续叨叨叨:“你说你和离就算了,你怎么还把人小舅子带来了。你知不知道,底下的将士们还有边塞的百姓听说你要带一个人过来,都以为你要带新嫂子过来,高兴的很勒,结果到了,才知道是个男的…”
郁川冷冷暼了他一眼:“说够了没有。”
庞副官见此立马闭了嘴,口风急转:“哎呀,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小王爷还有挺有意思的。以前一入京就老是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导致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嗯,没想到还挺好相处的。对了,头儿,你知道吗?小王爷前两天找到我,一口气给咱送了好些药材呢!!真不愧是京都的,出手真阔绰!”
虽然晏无忧名义上还只是世子,对外他们也把他叫世子,实际大家心里也都门清,他作为贤亲王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以后肯定世袭爵位,因此也有一些人会干脆叫他小王爷。
郁川:“…嗯,他给之前和我说过了,那些你要好生保管,不可浪费。”
庞副官笑嘻嘻的应下了。
他顺着郁川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已经和小孩堆泥巴的晏无忧,心里正感慨这么珍贵的水,他居然拿去和泥巴!
不对,那个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庞副官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嘶…头儿,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像…哦,也对也对,还得说是亲姊弟呢,我差点就认成那天……”
郁川:“行了,说正事。”
庞副官收回了目光,转而说起了这次的正事:“跟你说一件大喜事,前一段时间塔塔那边因为继承问题,几个部落果真打起来了,根据内应传来的消息,死伤惨重,现在还没消停呢…”
其实郁川之前就注意到了,塔塔族来的人明显比之前少些,说明他们可能有别的什么事儿。并且来的那个部落似乎也是被别的部落唬了,因为这事自己的老家还被趁机偷袭了。
庞副官说起这些事来眉飞色舞,他们可恨死这群未开化的野人了。
在郁川还没来之前,上一个将军玩忽职守,害的他们生生丢了好几城,哪怕后来郁川又给夺回来了,但他们似乎就记下了那几块地方,时不时就来骚扰。
包括这一次,也是郁川使计谋使得他们互相内斗,才换来了久违的和平期。
“依旧不可太过于松懈…”郁川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晏无忧,眼里的情愫几乎掩盖不住,转头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算了,我们进去说吧。”
*
“哎,郁……”
晏无忧一抬头正好看到郁川和庞副官似乎正在交谈正事,一边说一边往营帐内走的模样,他自然而然的把嗓子里的话咽了下去。
一旁几个本地的小孩好奇的看着晏无忧,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看看表情是笑着的,做出的手势也是当地夸奖的手势。
他们在夸晏无忧在沙地上堆的房子很漂亮,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晏无忧自己也低头欣赏了一下,嗯,他是按照他记忆中皇城的模样捏的…
而他刚才叫郁川,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也是想让他来看一看自己的成果。但他有事…就不好打扰了。
一旁的几个小孩见他不笑了,叽里咕噜又和他说了什么,可能是觉得他听不懂,也用手将两个嘴角往上拉,示意着他要高兴一点。
晏无忧知道了他们的意思,扯出了两抹笑。但…可能是没了可以炫耀的人吧?刚才捏成的喜悦的确减淡了几分。
他突然不想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
*
晏无忧和几个小孩比划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营帐,又拿两个手指比成两个腿的模样走着。
“我,先走了,你们,在这里玩,知道吗?”晏无忧起身时正对上那一双双不舍的目光,想了想,又从身上摸出了剩余的两块奶糕。
是郁川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吃完:“你们,分。”
晏无忧也知道他们听不懂自己讲话,又给他们比划了一个从中间切开的动作,看着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心的走开。
*
他的确无意偷听什么军事机密,
他只是…太无聊了。
就像郁川说的那样,他们军队驻扎的这边没什么好玩的,尤其是白天,日头晒得很,士兵们都蔫了吧唧的。
晏无忧蹲在外面蹲了许久,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了半天,郁川终于出来了,看到他就那么可怜巴巴的蹲在外面,还愣了一下。
“你怎么蹲在这儿?”
那会子的晏无忧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手上脏兮兮的,脸上和鼻头上还有一点泥点子…
到了这个地方后,而他原先的头发也入乡随俗的编了起来,那会子他嫌热,还找了块纱布顶在脑袋上。
晏无忧:“你们说完事啦?你是说热,可我也没想到这边这么热呀…”
郁川叹了口气,拉着晏无忧进了账内,接了一点水打湿了帕子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泥灰。
“你别看白天这般热,晚上又会冷起来的,到时你还得盖几床厚棉被,一会儿我就送你回乌关…”
晏无忧:“不!”
郁川:“你听话…”
晏无忧:“不!”
郁川:“……好吧。”
*
晏无忧很固执,说留下就当真留下了。他白日里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汗流浃背,想着夜里凉快凉快也好,但骤降到如此冷,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他就这么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跟着士兵们围在一处篝火旁烤火。一旁的郁川在一块薄石板上给了烤肉。
立旁陆陆续续也有几个别的副官在烤,不过他们烤的是另外一种晏无忧不认识的东西:“那是什么啊?”
郁川头也没抬,说了一个很拗口的名字,前面两个字他没听懂,但后面那个字他听懂,是什么虫。
晏无忧:“是虫吗?真是虫吗?居然还可以吃虫吗?不会有毒吗。”
郁川:“嗯,不会,可以吃的。沙子里很多,有时候补给不足就会吃这些。”
晏无忧想说什么,突然又停住,他从身上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又朝着郁川伸手要笔:“我得写下来,我爹还有姐姐们一定都没见过!”
他想写家书,郁川也叹了口气,起身去营帐内为他寻来了墨和笔。
晏无忧写信不会立刻写完,立刻寄出,他会隔一段时间写一段,隔一段时间写一段,每天添点所见所闻,等几张纸都写满了,然后再一起寄回京都。
那两张纸已经快满了,
估摸着明天就可以送出了。
晏无忧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会儿,又突然停住,他提笔忘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因此非常熟练的转头问郁川:“哎,那两个字怎么写来着?我一下给忘了。”
郁川伸出手:“把笔给我吧。”
在为他写好那两个字后,他余光无意中扫进了晏无忧前面的字,就那么粗略一看,发现了不少错字。
晏无忧:“哎呀,他们看得懂的!你不也一样能看懂吗?”
的确,郁川也看得懂。
晏无忧写好了信,把纸又了收起来,余光处看见其他士兵吃的那些虫。
刚开始他看都不敢看,后面慢慢的也能看了,那会子……他甚至生出了一丝想尝尝的想法。
*
晏无忧那份皱皱巴巴的信第二日就被郁川拿去寄了,通过一个一个驿站的转接,终于在七日后抵达了京都。
贤亲王府内,晏无忧的两个姐姐和他亲爹知道信件今日抵达,于是都早早的聚在了一处。
他们嫌信差送信慢,特意遣了腿脚灵快的家丁提前去驿站拿,一家人就这么守在门口,在看到家丁的身影后,即可快步上去。
“信呢。信呢?”
“快快快,拿出来…”
也不怪他们如此急促,毕竟在晏无忧上一次寄回的信中说到他刚抵达乌关就结结实实睡了三天,醒来后似乎又小病了一场,还在信里说那边人说话他听不懂…
贤亲王在看到那句话后,眼泪当时就掉下来了。在他的想象中,儿子人生地不熟的跑那么远,那边素来排外,他又听不懂他们讲话,那不被欺负啊!
又看到他病了,更挂心了。要知道无忧小的时候是爱生病,可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过病了,怎么又病了?
当然,实际上晏无忧信中不止提到了这些,他还提到了更多更多好玩的,不过那些都被贤亲王略过了。
“怎么样?到底说了什么…无忧上次的病好了没有…”
看贤亲王这次刚拿到信,还没看几行眼泪又出来了,晏无愁就猜测到可能又有什么事了。
“给我,我看看。”
晏无愁把信从贤亲王手中拿了过去,不过看了几行,眉头立刻皱起了。
晏无忧在信里说那边的水很稀缺的事,还提到他有一次见到一个小孩喝着脏兮兮的水,就让他不要喝。但一位小士兵却说他们一直都是喝这样的水,有时连这样的水都没有。
晏无忧很奇怪,明明自己平时里喝的,就是很干净的水啊。
他问了出来,而那位士兵却用很平静的口气说:“干净的水都是有限的,就只有那么多,当然要先紧着郁将军。哦,不对,现在要先紧着你。等你喝完了之后才是郁将军,等郁将军喝完了之后,才是底下的副官们,等副官和校尉们都喝了又才是底下的士官,一层一层的往下才到我们…”
[我曾在京都时,是怎么也没想到,天底下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爹,还有大姐二姐,你们不必挂心,我以前也以为自己到了这边肯定活不下去,但事实上我还是活下来了…]
或许晏无忧写这句话时,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只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但这话到了亲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贤亲王抹着眼泪心疼得不行,直呼我儿以前过什么样的日子,现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怎么连水都喝不起了!
两个姐姐看完也怪不是滋味的,哪怕心中知晓他在那边已然比当地百姓过得好了,也从一些字句中看得出,无忧看着比之前懂事了,但…心下还是怜惜他。
“不然我们把无忧接回来吧。”贤亲王老泪纵横,越想越不是滋味,在他的臆想中,无忧现在一定又黑又瘦的。
毕竟晏无忧自己在信中说那边太阳晒,又说那边吃食没有京都的好看,现在更是连干净的水都…
贤亲王:“早知这样,我就…”
一旁的大姐脸色也不是很好,不过她并没有同意自己爹的提议,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忘了吗?今晨陛下已经开始称病不上早朝了。”
贤亲王:“……”
晏无愁:“就我一个待在后宅中的妇人都知道陛下从来勤政,过往生病也从未有过不上早朝,这次怕是病得有些离奇了……”
后面的话没说了,再往后说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贤亲王又抹了把眼泪:“还有一事我忘了和你们说,前两日陛下上朝时就有些倦怠了,一旁还跟着几个术士,似乎中途还吃了什么东西?吃之后精神就好些了。陛下还问我无忧这次的家书什么时候到。我说快了,应该还有两三日,他说到了后记得给宫里送一份过去…”
晏无愁:“说起来…上次陛下不是看了之前的家书么,您不是还说他答应给边塞那边送点物资补给过去?现下也没动静,这中间怕是……”
后面的话便不是她这个后宅中人能说的,但在场的三人心中都明白,京都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估摸着郁川那边也知道了一些风声,因此这次寄来的家书中,除了有晏无忧的,还有一份是他的。
郁川在信中告诉他们,近来最好不要外出走动,也不要和任何人来往密切,有任何人拜访,更不要见。
“郁将军让您最好称病,谁都不要见。”晏无愁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这次回来想和您说的…”
贤亲王也明白了这点,立刻改了口风:“幸好无忧现在不在,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得随便被纠个错……”
*
京东的风云变动使得不少人惶惶不安,而边塞的晏无忧也并非是这么太平的,他那边也遇到了一件事。
在他抵达边塞的一月后,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了打仗这回事…
哪怕在其他士兵口中,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冲突,甚至他们还赢了,应该值得高兴才对。
可在晏无忧眼中,他看着那些一个个昨天还鲜活的士兵,昨天还和他讲话的人,今日就变成四分五裂的残尸…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久久不散…
那也是郁川第一次对晏无忧大声说话:“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乌关吗?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偷偷跑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
晏无忧刚才真的很危险,他突然闯入了正在互相搏杀的交战区,也因为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景,他被吓到了…
一位士兵被对面的塔塔族用一把特质兵器砍断了头,而那颗血淋淋头颅就这么咕噜咕噜滚到晏无忧脚边。
他整个人被吓懵了了,而一动不动正是战场上的大忌,他简直如同一个活靶子,而对面的塔塔族也不是瞎子…
下一秒,一只箭矢直直朝着他飞来,是郁川发现了,并及时打断了那只剑。飞奔过来把他扑倒了。
在其他将士的掩护下,郁川把晏无忧扛了起来,一路扛到了后方,并第一次…黑着脸斥责了他。
当时的情况,他就是有心想安慰几句,但时间急迫,也无法再对晏无忧说别的,只匆匆说了几句,就转身继续投入了战场。
*
这种小的冲突一般就是看哪方的士气更足,很明显郁川这边更占优势,很快两边就偃旗息鼓了。
等前方的战事平息下来后,郁川再次回到后方,却发现晏无忧依旧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表情-
看起来…就像傻了一样。
“无忧?你怎么了?”郁川有些慌了,捧着他的脸,不停叫他的名字,“无忧?无忧?!”
就在郁川打算去叫军医来看看时,晏无忧终于动了,他拉住了要出去叫人的郁川,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知道我以前多么狂妄了。我……我为我以前对你还有你那位副官的出言不逊而道歉…”
这其实还是几年前吧?
郁川那时候还没有当上将军,他跟着他当时的师傅一起入京述职,在经过闹市的时候,刚好碰见晏无忧和另外一个锦衣公子起了冲突。
他们两人当街就打起来了,把好多摊子都给掀了,一旁的百姓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拉。
被打的那个似乎是认识郁川的师傅,一见到他来了,连忙对他告起状来。而一旁的晏无忧也不甘示弱,气头上就说了他们那么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话…
晏无忧现在想来真是羞愧。
他在京中能有那样的舒坦日子,都是在边外的将士们一次次这样为他们挡下了试图入侵的贼寇,而他当时怎么能那样嘲笑他们,那样无知…
*
看他一直在道歉,而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进去,郁川实在是没法子,脑子一热,竟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果然,晏无忧一下安静了。
那是郁川第一次主动吻晏无忧,要是以前他决计是不敢的。不过在之前晏无忧之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后,他就仿佛是得到了某种允许和暗示…
晏无忧大抵也没想到,那会子他鼻端间都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郁川身上传来的。
若是以前,晏无忧可能会觉得很腥臭难闻,但那会子,想到受伤的那些士兵,又想到这些血是那个什么塔塔族人的,立刻还有点热血沸腾起来。
“郁川,要不…你教教我吧。”晏无忧主动开口,“我以后也想要跟着那些士兵一起操练,我也想能耍得动…”
他越说越激动,郁川不得不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冷静,冷静…就算要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郁还想劝说点什么,但下一秒他说不出任何的话了,因为晏无忧突然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混迹于花丛中的晏无忧过往在其他人眼中想必都是极为浪荡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未经人事。
他过去不知曾轻浮的勾起过多少姑娘的下巴,兴致来了,搂过也亲过,但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
他轻轻的颤抖,闭着眼睛吻了一会儿,又不知不觉伸手抚上郁川半张脸的伤痕。
他在古书上看到的那位方子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说白了不就是用药令外面这层皮溃烂,腐蚀。然后再换第二个方子的药让它长新的出来新肉出来。
这个过程是很疼的,
可郁川一次都没有皱过眉。
现在第一疗程快结束了,他的面部看起来比原先还要更糟糕,那些皮肤坏掉后还能看到一些里面的组织…
晏无忧吻在他的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处,光是看着都觉得好疼,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郁川,我该怎么办啊,我那时如果能回头拉你一把就好了…”
郁川喉结滚动:“我不需要,如果那样,我会更自责。”
如果晏无忧那张脸又或者手上出现他这样的烫伤,那么就是他的失职,应该说幸好,幸好他没有事…
郁川:“等明日,我就送你回乌关,你在那里好好待着,听到没?”
晏无忧却仿佛是沉浸在刚才的场景里,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郁川的话,他小声自顾自的喃喃:“不回去,这样好丢人啊,好丢人啊…”
郁川继续轻声哄:“怎么会呢,你第一次见那样的场景,会吓到也没什么的…还有些第一次上战场就吓尿裤子的,吓晕厥的,你表现已经很好了…”
见晏无忧听不进去,郁川没法子,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
*
“郁将军!郁将军!!按照您的法子,我们真抓住了一个内鬼,现在就等您处置了!”
账门忽然被外面的一位校尉掀开,这位校尉以前和郁川关系还不错,再加上这件事的确要紧,他恨不得马上告诉郁川,因此也就没来得及通报。
账门被掀开了。
见此情比景,校尉将还没说话话卡在了喉咙里:“那…那…我等下再来。”
第42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2
被人看到了!!!
怎么办!!!
晏无忧那时心里和脑海里都有一道声音无声的尖叫,不过面上他依旧是懵的,他看看郁川,又看看外头。
晏无忧:“……他,他,他看到了。”
郁川:“嗯。”
晏无忧:“怎么办?”
郁川:“看到就看到了。”
看郁川如此坦然,晏无忧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他猜想着兴许是在边塞这边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呢?
而京都那边就不同了,虽然也有南风馆,虽然也会有一些达官贵人在私底下豢养男宠,但那毕竟都是在偷偷的,不会放在台面上,更不会在人前如此宣之于口。
久而久之,晏无忧自然而然也认同并接受了这样的规矩,下意识认为他俩应该躲躲藏藏。
郁川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晏无忧的脸,下一秒自己的脸也被晏无忧捏了两下。
两人相视,竟一同笑出声。
晏无忧:“那个,他看到真没事吧?”
郁川:“没事,而且…这种事在军中不算多么稀奇的…”
晏无忧:“啊???真的假的??”
郁川点点头。
*
大抵是吧?反正当晏无忧第不知道多少次从郁川的账中出来以后,外面的士兵对他已经视若无睹了。
他不愿意被送到乌关,最后郁川拗不过他,他还是在这处留了下来。
晏无忧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因为诺大的边外,他只认识郁川一个人,因此才这么想待在他身边?
郁川平日里并不清闲,他很忙,但只要一闲下来就会陪在晏无忧身边,给他做饭煲汤,陪他说话…
有郁川的照顾,晏无忧在驻扎地也过得非常滋润,就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他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记得刚被战场上那幅画面吓到的那几天,他还瑟瑟发抖,整起缩在郁川的营帐里不敢出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
等他把地皮踩热后,又不安分了。
因为着天天看人家那些新兵操练的画面,晏无忧看着看着逐渐也有些手痒起来,居然自信满满的和人家较量。
他觉得自己在京都都能把那些公子哥按着打,打不过那些老兵,怎么也不至于打不过刚入队的新兵吧!
于是,当晚鼻青脸肿的晏无忧绷着一张脸回到了郁川账中。
之前在外面为了面子,他还能强行忍住,保持着镇定的脸色。但在看到郁川以后,他一下就忍不住了。
那个曾经在京中嚣张跋扈的世子爷那会子边抹着眼泪边哭诉:“他看起来那么瘦小,比我还要矮那么多,我以为,我肯定能打过他,结果…”
眼泪在他脏兮兮的脸上印在两道泪痕,头发乱乱的,脸上还有擦伤,身上的衣服也破了,看起来好不可怜啊。
郁川是又心疼又好笑,一点点给他擦干净,再次轻声规劝他:“你自小疏于锻炼,他们是从小就……你打不过也是常事,那明天不去了,成吗?”
晏无忧一抹脸:“不行,我觉得这次是我太大意了,我得再试一次!”
*
那天赢了晏无忧的那个小士兵后来才知道了晏无忧的身份,先知晓他是郁将军账中的人…
等到一早又被郁将军单独叫去,心里怕极了,唯恐被郁川责怪,惩戒。
因此小士兵在进入郁川的营帐后,都没敢抬头看,直接认罪,并强调了一句:“我真放水了,我没想到他那么……”那么弱。
等这一通辩解的话说完,小士兵才敢抬头,发现帐中不止有郁将军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他非常眼熟的小公子,正是被他打下的那位!
完了,完了。
小士兵当时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过那个输了的小公子并没有说别的,他板着脸:“不行,你不可以故意让着我!等会儿我们再来一次!”
*
第一日,晏无忧鼻青脸肿的回来。
第二日,晏无忧一瘸一拐的回来。
第三日,晏无忧……放弃了。
他明白了,有些事是天生的,不是靠坚持就是有结果的,自己不是那块料,就的确不是那块料…
放弃那天,晏无忧拉着郁川一起喝酒,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也是这时,他知道了为何这边的酒如此烈。
实在是到了夜里冷得很,光靠烤火和棉被依旧驱散不了那种寒气。
但只要喝几口烈酒,登时从喉咙到胃全是暖呼呼的,再过一会子,周身都会热起来。
的确是最佳的驱寒之物。
*
就这样…晏无忧在边塞待了一月多,他在这边并不像他爹猜测的那样,被排挤被孤立被无视。
首先他本身就是作为被郁将军接来的人,他来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受到了这边百姓的欢迎,哪怕进了驻扎地,军中的士兵也没哪个有胆子排挤他…
晏无忧过往想象到的那些画面也压根没发生,于是他很高兴,还把这份喜悦写进了信里,一起送到了京都。
按照以前和家中亲人通信的规律,至多十来天,他肯定就能收到京中的回信。可那封信过了一月,丝毫没有回应。
晏无忧在傍晚特意去问了郁川。
*
郁川那会子正在写什么东西,抬头看着晏无忧:“我已寄出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早就收到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被中途截下了。”
晏无忧:“谁!?!”
“估摸是那几个吧!”郁川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我前些日子刚收到让我即可回京述职的口谕,不久塔塔族便来犯,我脱不得身。不日又收到让我继续守在边塞,不许回京的旨,我看着…我特不太像陛下的口吻…”
这话的暗示性就很强了。
晏无忧立联想到之前最后一次见庆安帝时,对方的精神明显就不怎么好了,完全靠着那几颗所谓的仙丹撑着。
他不知那些仙丹到底是什么,也不知是否真有那样的神奇功效,他当时还特意问了那位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叫系统的“仙家。”
他问陛下吃的那些仙丹的能长生不老吗?“仙家”的回答是:不能。
还回答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东西,总而言之那药在短时间内或许的确能够让服用者感觉神清气爽,可里面有什么东西对人体有害,吃多了会死。
*
晏无忧猜到陛下可能……
虽早有预料,还是有些神伤,晏无忧想起有记忆开始陛下就那样疼他。
犹记在一次除夕晚宴上,忘记是谁提议让现场写贺词了,反正别家赴宴的世家子弟都在各种咬文嚼字赋诗作词,到了晏无忧,他听都听不懂。
面对其他人明褒暗讽的询问,晏无忧一脸认真的说:“对啊,我的确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见他如此坦诚,庆安帝大笑,夸晏无忧有一颗赤子之心,让本来想损他肚子里没墨水的某位官员脸都黑了。
知道晏无忧不会作诗,底下的宫侍们特意写好了一首现成的递给他,让他照着念一遍就行了。
如此简单,但晏无忧还是出了岔子,他居然把“一抔”念成了一杯,在他念出来后,众人哈哈大笑。
晏无忧不太懂为什么发笑,他挠了挠头:“哦,这俩字长得太像了嘛。”
那场晚宴是庆安帝笑的次数最多的,几乎风头全让他出完了。
*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已经身处边塞的晏无忧想起那些往事,依旧还是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晏无忧旋即和郁川说起这个事:“我不就是读错了一个字嘛,我就算能认识那个字,又能怎么样?”
郁川点点头,认可了他的意思。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还是绕到了宫里的事上,晏无忧想起上辈子的事,还是有些担心家里:“我爹还有姐姐她们不会有事吧?”
郁川:“不会,王爷已称病闭门在家养病,谁也不见,这趟浑水掺和不进去。”
晏无忧:“哦…哎,你怎么知道?”
郁川:“在寄上次的家书中,我夹了一张我自己写的,想必他们也看到了。”
晏无忧:“…你那时就猜到了?”
郁川:“嗯。”
*
晏无忧沉默了,坐在一旁随意的在郁川的帐中找到了一小包包起来的肉干,自顾自吃了起来。
“我还是有点担心,我和那几个皇子关系都比较冷淡,不管他们中的哪个…我担心我,也更担心你…”
晏无忧最近听了好些军中士兵的话,不像之前那样迟钝了,知道在郁川这个位置上不是那么容易的。
“万一新帝对你不放心,那……”
郁川:“他不会的。”
晏无忧:“他?你知道是谁?”
“有一点猜测,他应该不会那么蠢。”郁川拨亮了油灯,又不知道在写什么,一边写一边回答晏无忧的问题。
“陛下前些年一直防备几个儿子,所以他们就算要发展也极为受限。就算他能赢,也决计不是稳赢,是惨赢。他收拾残局都来不及,管不了我这边的…”
说到这里时,郁川甚至有些不屑的笑了笑:“那几个皇子还没陛下当年的果敢,不然也不会拖到这时。放心,他动不了我,甚至可能还需要来拉拢我…”
晏无忧嚼了两口肉干,咽了下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现在是拉拢你,等以后局势稳定了,又卸磨杀驴怎么办?”
哎,现在居然也知道卸磨杀驴这样的词了。郁川抬头看了晏无忧一眼,看来这几天的书没白看。
郁川:“我也不是蠢的,不会干站着不动让他杀,如果他真想动我,又或者对你……那,换一个皇帝也没什么。”
晏无忧:“你……!!!”
*
郁川说的实在是太轻巧了,用如此稀疏平常的语气说着换一个皇帝也没什么。
如果是没来边塞这边之前,晏无忧可能会对他的话产生怀疑,但来到这边之后,他深知这边到底有多大,以及郁川在军中的威望后,他有些说不出话了。
边塞和京都不仅仅是风土不同,语言不通,食物不同…不同的太多了。
可能是也是天高皇帝远,这边的士兵们不像京都那些人,总话里有话,含沙射影,一句话几个意思,这边有什么就说什么。
“皇帝年纪也那么大了,换个新皇帝不是应该的吗?而且谁当皇帝关我们什么事…”一个小士兵私底下如是说。
“就是,我们又见不到皇帝,关我们什么事…什么时候郁将军快死了,倒是可以跟我说一下…”这是另外一个小副将说的。
这话听多了,再听到郁川这么说时,他竟也不觉得大逆不道了。尤其是郁川说的还那样自然,他还说等京都中局势明朗稳定下来,他便送他回京。
晏无忧:“……”
*
吃了两块肉干后,晏无忧感觉味道还不错,很自然的递给一旁的郁川,见他咬住了这才松手:“味道怎么样?”
这种肉干,郁川早都吃腻了,打心底里没觉得有什么区别,直到他听晏无忧说这是他烤的以后…
“之前那一包我已经吃完了,主要是你那几天又那么忙,我也不好跟你讲,所以就自己学着弄了一点…怎么样?”
晏无忧满脸期待,挑挑拣拣的夸耀自己,有多么的聪慧,一学就会,实际上却省略了他失败了多少次,成功的只有这么一点的前提。
郁川对晏无忧的了解也知道肯定没那么顺利,但那又如何?
他又仔细回味了一下,好像是挺好吃的,他似乎还在肉干上裹了一层什么,有点甜:“不错,味道很好。”
晏无忧:“是吧,我也觉得我很有天赋,学什么都快!”
郁川眼里是柔和的笑意:“是,我也这么觉得。”
他永远精力旺盛,永远生动鲜明,如一团炽热的火焰,明明这样的人和自己是一个极端,明明他和自己完全不同,但为什么就是会被他吸引住眼光?
郁川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干脆不想了,左右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
晏无忧在边塞又过了两三月的样子,生活愈发如鱼得水起来。别说有没有瘦多少,他连皮肤都没有黑过。
毕竟每天早中晚,一有空郁川便给露出来的皮肤涂些粉一样的东西,涂上之后就会非常凉爽?
不知不觉已是年末,晏无忧这才收到了京中来信,一共有三份,一份是爹爹写的,两份是姐姐们写的。
信中简述了一些两三月里发生的事情,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陛下薨了,曾经最不起眼的五皇子继位了。
家中应该还好,晏无忧看他们都没怎么提及他们那边如何,反而大篇幅大篇幅的询问晏无忧…
他们最后还是收到了那份被拦下的信,知道了晏无忧那样辛苦的和新兵比试,比起他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他们更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尤其是他爹,更在心中直接说,他并不盼望他能有多么了不得的建树,只希望他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
大姐可能是误会了他,在信里劝慰家中的事宜不必由他操心。让他自己在外一定保重自己云云。
只有他二姐,在关心了他一通后,特意隐晦的问他和那将军如何了。
晏无忧刚看到这里,郁川进来了,本来这也没什么,以前的家书他也都会拿给郁川看一看,这次他有些不愿了。
郁川也不是那种过分纠结的人,见他如此紧张,也就自觉退出了。留下晏无忧一个人在账内继续看二姐的信。
*
晏无忧很快看完了,不同于大姐和爹总以家长的角度,二姐其实更明白他并没有怎么受苦,说很羡慕他在信里提到的那些生活。
晏无忧刚寄出的第一封信还能看出他不怎么适应,总一遍遍的说边塞的食物如何如何,京都的食物如何如何,后面慢慢的,信里开始很少出现京都了。
后来的信里他开始写第一次见到满天的黄沙时的心情如何,见识到会“唱歌”的沙子,感受无人之境的苍茫辽阔!
讲他第一次骑骆驼时又发生了哪些事,讲他第一次躺在在绵延的草原上歇息,头顶的白云触手可及,远处是成群的牛羊,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风吹草动的沙沙声,他说他从未如此平静过…
第一次参加篝火晚会,第一次认真的看日升日落,亲眼看到金黄色的太阳照在整山峰,整座山都像金子做的。
晏无忧如何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慢慢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汇,再到能够说一些。
晏无忧在信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说他如何在和一队士兵外出时偶遇一场阵雨,如何在一片澄澈的湖面游水。
要知道晏无忧以前很怕水的。
*
那些经历,爹看到了只会心疼他吃了那么苦,大姐或许明白一点,但她还是会以一个家长的身份对他担忧着。
只有二姐却真实的感受到了他的喜悦,于是在信的最后说,缘之一字真是奇妙,当初陛下阴差阳错的一场赐婚,令她稀里糊涂逃婚,也令剩在家中的晏无忧替了嫁。
当时的几人或许并不会知道,那场婚事让她看清了心上人,却也让晏无忧走向了另外一个人,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就像一切都早有注定…
晏无忧翻到最后又看到二姐提到的郁川,略带打趣问他和那位将军相处得怎么样?还问他那位朋友的朋友的脸可好些了?
*
嗯,看来二姐知道他问的那个人是郁川了,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手足,说谎是瞒不过对方的。
晏无忧放下信封,开始另外拿了一张纸,沾了一点墨水就开始回信,嗯…他和郁川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啊,感情这种东西嘛,本来就是处出来的。他们天天呆在一起,还睡同一张床上,感情一天比一天好。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亲吻之后,似乎是捅破了那层无形的窗户纸,半夜降温时两人迷迷糊糊中也会互相抱紧。
他和郁川的拥抱变得很自然,自然到晏无忧醒来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还有一件事…嗯…
*
就是前几天吧,塞外这边爆发了晏无忧来到这里以后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死伤惨重。
那是晏无忧第一次看到郁川受伤,他格外害怕,害怕到当时都已经开始祈求他能想到的所有虚无缥缈的神了。
在看到郁川让其他受伤的士兵先撤退,他自己留下断后时,晏无忧没由来的心里冒出来一个自私的想法,他想为什么必须是郁川断后,不能让底下的那些士兵们去拦吗?
这话他没说出口,但跟着他一道,被郁川吩咐保护他的校尉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校尉当时熟练为自己包扎伤口,用一种感慨的语气和晏无忧说,这就是郁将军啊,他如果那时真自己逃了,丢下他们不管,又或者指挥士兵们断后,那么他就不会被边塞的将士们和百姓们如此拥护爱戴了。
晏无忧当时立刻沉默了。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将军不仅仅是一个好听的头衔,更多的还是沉重的责任。
所幸郁川最后还是回来了,就是手臂被毒箭擦伤了。那会子军医在营帐里为郁川疗伤,而晏无忧就在外面焦急的走来走去。
他清楚听到烧红的铁在皮肤上滋啦啦的声音,硬是没听到郁川的。他以为他是不是疼昏迷了,因此在军医一离开,才很着急的进去看。
这才发现郁川依旧是清醒的,只是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无忧,我不是答应你,不会死在你前面吗?好了,别哭了。”
嗯,然后就是在那场战事后的第三天夜里吧,那天外面下了小雨,然后晏无忧和郁川…做了更亲.密的事。
*
想到这里,晏无忧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连露出来的耳朵尖都是红的,突然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说写,他连回忆都不好意思。
当时他清楚看到郁川身上斑驳的各处伤痕,那会子他还绑着绷带,有一些比较严重的地方还在渗血,但他居然笑着对晏无忧说:“你不用这么小心…”
郁川脸上的药已经用到第二阶段的后期,面上那些坏死的皮肤已经蜕皮了,新长出来的肉没有以前那么糟,摸起来光滑了许多。
不过那怕这样,晏无忧还是更喜欢吻他烧伤的那半张脸,还会小心触碰纱布上晕染开的血迹,然后……
现在想想真是太过分了,外头还有人呢,他们居然…居然…
晏无忧越想面上越烫,关于这些事,他当然不可能在信里写这么详细,只是含含糊糊一笔带过,哪怕这些,用的都是只有他和二姐才知道的暗语…
其实译过来就短短的几个字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
傍晚,晏无忧已经能够无比熟练的在篝火旁自己给自己烤肉,等吃得肚子圆鼓鼓的,这才起身去账内找郁川,自然的躺进暖呼呼的被窝。
那会子郁川还在看什么书?
晏无忧凑过去看了几眼,不知道郁川是怎么看下去的,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他自己只感觉那些小方块字是越看眼皮越重,最后都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中他还梦见了自己刚到边塞那几天,那会子他们刚赢了一次小冲突,几个士兵在一起庆祝。
彼时的晏无忧骤然想起以前在京中听到的那些传闻,然后立刻问了郁川,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那会子郁川听了也愣了一下:“喝什么人血的,哪里听的胡话,不过……”
晏无忧:“不过什么?”
郁川沉着道,“不过如果是打了一次大胜仗,为了鼓舞士气,确实会有一个仪式…”
晏无忧更好奇了:“什么仪式?”
郁川:“嗯…割下一枚敌军首领的头颅挂起来示众,放一碗血。”
晏无忧:“那不还是喝人血!”
郁川开口:“这不一样。”
那时的晏无忧还没见过一个人头颅掉了什么样,也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出多少血,更不知道战场上是何等血腥。
而后来的他已经可以熟练的在满是断肢残骸的现场里熟练的分辨出自己人,然后去给人家包扎。
——真是难以置信啊。
*
晏无忧醒了,但没睁眼,他感受到身边一阵温热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郁川搂住了他,一抬手便熄了灯,无比自然的拥着他:“无忧,睡吧。”
晏无忧闭着眼睛翻了一个身,跟着回搂住了郁川,两人间几乎毫无缝隙,好像…边塞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嘛。
“郁川。”
晏无忧闭着眼睛叫了一声,
“嗯。”
郁川立即回应了。
“那个…我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个事,你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你就让我拜你为师吧,好不好?”
郁川知道晏无忧这是一时兴起,大抵听其他人夸了自己几句,又或者见到了一些,就他想学吧。无忧能轻而易举的提起,他却不能轻而易举的答应,他知道无忧的性子,他一定会……
“无忧,练武很辛苦的。”
晏无忧那会子一时上头,哪里还听得懂这些,他不懂什么辛不辛苦,反正他就是想学一下试试。
见郁川没答应,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会儿,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他实在太懂怎么让郁川松口了,他轻轻在他胸口蹭啊蹭啊,一边央求着。他以前这么央求过皇伯父,这么央求过他爹,也这么央求过他的姐姐们…
这一招百试百灵!
果然,被晏无忧这么一蹭,郁川心软得一塌糊涂,招架不住,真的招架不住,他无奈叹了口气:“那先试试吧。”
晏无忧见自己的目的答应了,终于满意:“那便年后吧,等年后你再教我!最近天气太冷了,我不想动,等稍微暖和一点你再教我好不好?”
郁川:“好,听你的。”
*
又过了一会子。
“早点睡觉…”郁川把怀里的乱动导致冷气进被子里的小世子抱得更紧了些,“后天乌关的拜火祭就要开始了,你不是很期待吗?我到时和你一起。”
晏无忧睡意朦胧的恩了一声。
他记得似乎明天还有个什么祈福仪式,对于这边的百姓来说,非常看重那次仪式。人们会互相给意中人赠送一样什么东西来着?
*
太困了,晏无忧渐渐没了意识。
因此他也并没有看到在他呼吸平缓后,一旁已经睡下的郁川突然睁眼,整个人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半晌又伸手小心翼的的触碰他的脸颊…
郁川的动作是那样轻柔,目光是那样柔情,他低下头轻轻吻在晏无忧的额头上。
真好,这不是梦。
真好,那边那个才是梦。
第43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3
关于前夜发生的事,晏无忧并不知晓,只是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侧徘徊,隐约还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叹息声。
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呢,因此第二天醒来还笑嘻嘻的和郁川说起这事,却得到了郁川肯定的回答,说他没做梦。
晏无忧:“啊?”
郁川:“……没什么。”
*
主要还是因为郁川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晏无忧一整天都在想这事。
直到傍晚,大抵是看他怎么还没想清楚。那个沉寂很久很久的“仙家”又出声了,直言郁川也想起了前世的事。
郁川彼时刚和副将商议完正事,打算先回自己营帐时,听到里头传来晏无忧的很大一声:“啊——?!!”
等他飞速赶过去时,看到的就是晏无忧正在里头苦着脸:“那个…就是…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郁川:“说什么?”
晏无忧:“……”
郁川:“算了,我告诉你吧。”
*
那天晏无忧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上辈子的死因,无外乎就是和这辈子差不多的因素,被怀疑是私生子。
无论是抄家还是流放,其实都不能算是庆安帝的意思,毕竟他那时已经不怎么清醒了…
包括晏无忧上辈子很疑惑郁川能这么帮他这个罪臣,会不会被处罚?在经过现在郁川一说,才知道他后来的确因为违抗指令受到了处罚。
说到这里时,郁川就不说了。晏无忧连忙追问:“然后呢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郁川摇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些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也并不重要。”
“……好像…也是。”
晏无忧就这么被郁川用一句话轻而易举的说服了。
傍晚两人依旧如往日相拥而眠,晏无忧闭着眼睛感慨,缘分真是奇妙,我死后有幸得一“仙家”所救,而现在你居然也想起来了…
郁川:“什么…仙家?”
说漏了嘴的晏无忧赶紧住嘴,哪怕系统并没有告诉他不能透露它的存在,晏无忧也还是觉得不能告诉其他人。
“没什么,没什么啦…”晏无忧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你自己不是都说过去了嘛……啊,我突然好困,先睡了。”
郁川弯了弯唇角:“嗯,睡吧。”
*
在拜火祭的前一日,边塞落了雨,整个天空阴沉沉的。早晨晏无忧躲懒赖床不肯起来,看着郁川起床了,又从往后黏糊糊的抱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郁川:“一会儿要跟着庞副官去底下看看涨水的情况,大约午时左右,你到时想吃什么?”
晏无忧闭着眼睛报了一串名字。
郁川捏了捏迷迷糊糊的晏无忧:“好,你先睡会儿,还早。”
很奇怪,明明和郁川搂在一起时,晏无忧就是很困很困,但郁川一走,可能被窝里少了暖气,他又不怎么困了。
他干脆披上衣服走到外面透透气,刚好听那些士兵们在向天祈祷的声音。他们希望雨能快一点止住,说明天就是拜火祭了,下雨就不好玩了云云…
对啊,明天就是火祭了。
连带着晏无忧也跟着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他倒不是多不喜欢下雨,但拜火祭那天倘若是晴天,会更好玩些。
*
就当是祈祷有用了吧?
总之那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在半夜止住,第二日早晨除了地面还有些湿外,已经有了出太阳的预兆。
郁川叫醒依旧睡得迷迷糊糊的晏无忧:“无忧,今天天气还不错,起来先试一试新衣服。”
“已经做好了吗?”晏无忧听到这话,腾地从床上翻起来,果然看到郁川手中拿着的新袍子。
边外的服饰和京都也有很大的不同,这里的颜色更加艳丽,他们很喜欢在头上脖子上手上戴很多配饰。
之前晏无忧就一直很想有一套正式的当地服饰,不过据说制作起来非常繁琐,所以也就一直没有一整套。
现在听说终于做好了,晏无忧当然兴奋的开始一样样试穿。全程都像个过年穿新衣的小孩子,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
穿好衣袍后,郁川为他依次戴上腰间和胸前的挂链,最后一条则是额饰。
戴上后,晏无忧自己看不见什么样,只能拿手好奇的摩挲,摸到两边是编绳,中间似乎有一颗冰冰凉的宝石?
“好看吗?”晏无忧歪了下脑袋,凑近郁川,又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怎么样?我穿上如何?”
郁川那会子也穿着一身当地服饰,只是颜色和郁川不太一样,样式都是差不多的。
他笑着点头:“嗯,你穿着很合适。”
晏无忧:“那就好!”
*
这还是晏无忧头一次在边塞过冬,也是他第一次参加当地的拜火祭。
他本来就尤为怕冷,哪怕那天没下雨了,也出了太阳,但毕竟还是在冬季。外头的冷空气让晏无忧这个京都人士冷得不行,整个人靠在郁川身上。
郁川无法,只能叹了口气,主动牵起晏无忧的手,给他渡一点热气过去。
“哎,好像真的不冷了呢,你手也太暖和了吧…”
晏无忧对于内力这种玄乎的东西非常好奇,一路上又问了郁川好多问题。而郁川也都极为有耐心的一一为晏无忧解答他的问题。
虽然一句都没听懂,但并不妨碍晏无忧对于郁川答应年后就开始教他习武一事充满期待。
“郁川,我到时候也可以自己给自己取暖了,是不是?”
晏无忧有一双略圆的眼里,在他心情好时,便亮如同星子,几乎牢牢吸引了郁川的目光。
他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好好学,就不行。”
“那我一定好好学。”晏无忧冲郁川撒娇,拖长了调子开始叫他师傅,“师傅,那你可要好好教徒弟啊…”
两人谈话间,已到了乌关。
*
乌关的拜火祭正式的仪式是从夜里开始,但白天就已经很热闹了。
街上的大人小孩在那天都非常高兴,仿佛遗忘了今天之前的所有悲伤。
有那么一瞬间,身处其中的晏无忧还以为自己那会子并不在常年战乱的边塞,而是在繁华温暖的京都。
但很快这种错觉就被周围发音拗口的方言给打破了。不一样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晏无忧牵上郁川的手:“我们现在就去祈福吧,早一点去,人也少些。”
郁川回握住晏无忧:“嗯好。”
*
乌关有一处神庙,这是晏无忧一早就知道的,里面并没有供奉什么神像,他们这里的人似乎是把天空当做信仰。
因为天空在当地的语言里叫格尔,因此那座庙也被称之为格尔庙,似乎只在每年新年的拜火祭上开放。
当晏无忧以为自己已经算去的够早时,等抵达格尔庙时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不少当地百姓了…
有大人带着小孩,有差不多的手足兄弟姐妹,有看起来新婚不久的夫妻…他们可能所求之愿都不相同,但那颗真切期盼一切越来越好的心却是真的。
晏无忧和郁川刚一进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介于以往的郁川在人前总以面具示人,几乎从没有摘下过面具的关系,不少人不知道郁川的长相,一时并没有认出他。
他们是先看到了晏无忧,接着又注意到他旁边的男子。能在他旁边形影不离的人,那可不就是郁将军了嘛。
“是郁将军吗?”
当时有人第一个认出了郁川,后来陆陆续续认出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离得最近的热情的想给郁川送什么新年礼物吧,看他不收,居然立马往晏无忧这里送…
晏无忧懵了,听到送东西的本地人先是方言说了一遍,怕他听不懂又用蹩脚的汉话说了一遍。
但那时晏无忧已经能够听懂一些当地的方言了,那人说的是都一样的,给晏无忧就等于给郁川了,一样的。
还有几个晏无忧平时不怎么常听的词语,他有点不确定意思,于是问一旁的郁川:“他刚才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啊。”
郁川没回答,他安抚好周边的民众后,又拉着晏无忧去了另外一边人少僻静的地方。
*
在巨大祭台的背后,
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晏无忧从衣兜里摸出几块热乎乎的奶酪棒咬了一口,声音含含糊糊的调侃他:“难怪你以前很少来乌关,就算来了,也不怎么外出走动…啧……别说,味道还挺不错,有股说不出的又咸又甜的味儿,你尝尝,下次,我也想吃。”
郁川干脆就着晏无忧的手,低头咬了一口奶酪棒,很快猜到里面额外加了些什么:“你喜欢?那我下回给你做。”
晏无忧笑了:“那太好了。”
*
哪怕那会子晏无忧已经会说一些当地话了,听也是没问题的。不过除了和本地人交流外,他和郁川私底下说话时,从来都是说的汉话…
那会子他突发奇想,在互赠完丝礼后,突然用不怎么标准的本地话说了一句祝福语,跟着又飞快的外加一句他用汉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情话。
在当地语言里,喜欢、心悦,和爱慕都是通用一个单词,并且和高兴和开心的发音非常相似。
所以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可以说是“我喜欢你”或者“我爱慕你。”也可以理解为“和你一起,我感到很开心,我心里很高兴。”等等。
只看听的人怎么理解。
当时的郁川明显愣了一下,很快也跟着回了一句,不过他回复的和晏无忧那句有一点细微的不同。
但那点不同,对于还没有那么学到家的晏无忧并没有发现,以为郁川说的是和自己一样的话呢。
或许再过两年,到那时晏无忧就能明白郁川的意思。而到了那时,他不仅能知道郁川的意思,他还会知道那天那位当地人那句的意思…
以及为什么明明他们什么都没说,但其他人只看两人的衣服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无外乎因为他们当时穿的其实是一套礼服,以及礼物所象征的关系也并不一般。
这些都是很久以后,晏无忧才会知道的事。此时拜火祭当天,晏无忧实在无暇顾及其他,他兴致勃勃的和郁川说着之前的所见所闻。
郁川也耐心听着:“可以啊,我们今天就可以去。”
*
拜火祭的夜晚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晏无忧都怀疑是不是整个边塞的人都来参与这个什么拜火祭了。
但不得不说,在周围如此高涨的情绪的感染下,晏无忧也不知不觉加去看跳祭舞的行列中。
等他喘着气,从人群里挤出来时,他看向郁川:“你怎么一直在那里看啊,下来一起玩啊。”
郁川则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轻柔的为他擦拭着额头的汗:“先休息会儿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晏无忧点头。
他很爱吃这边的奶皮子,浓郁的奶香是他在京都完全没吃到过的。他还很喜欢吃烤羊排,不知是什么原因,反正他以前不爱吃羊肉就是因为觉得太膻,但在这边吃的羊排就完全不膻!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锅茶他也同样很喜欢。他还特意见过制作过程,就是将鲜奶加入煮好的红茶中煮沸。
煮开后,鲜奶和茶的清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口感。还有一些还会往里面加一些别的东西,肉松肉干之类的,口感也都各不同。
郁川知道他很喜欢,还特意提前给他买了一份,那会子看着他喝得唇边都沾了一点,便很自然的抬手擦拭。
郁川:“等在晚一点,今天会有星空。嗯…非常非常漂亮,要不要去看看?”
晏无忧:“要去要去!!”
*
那天晚上晏无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只记得自己在看到郁川口中的星空后,当时非常很激动的想给家里人写信分享这份喜悦。
可等他提起笔,他又不知道写什么了,感觉无论什么样的文字都无法描述他刚看到时的震惊和诧异。
黛紫色的天空仿佛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密密麻麻的星子旁,他似乎还看到了一条银河?
他那会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晏无忧:“这地方可真美啊。我以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天空…”
郁川:“嗯。我第一次看到时,也是这样想的。有时心里烦闷时,就会过来看看。”
又过了一会儿,晏无忧听到郁川接着他之前的话说,说以前他觉得这里很美,能够让他静下心,但后来他又发现了一处别的地方,更能让他静下心。
晏无忧被他这么一说,更加好奇了:“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在哪,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郁川却沉默了一会儿:“你去过。”
晏无忧愣住:“哪里?”
郁川:“你身边啊。”
什么意思?晏无忧先愣了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郁川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捂着脸把脑袋重重砸在郁川肩膀上:“…不是,你有毛病啊!”
那个亲吻是谁先开始的呢,
不重要了。
星空下的吻让晏无忧有些眩晕,再往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郁川是什么时候把他带回去。
反正等他醒来时,他就已经回到乌关了,外头已经蒙蒙亮,晏无忧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啊,真好啊。
*
乌关的拜火祭会一直延续七天的样子,往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庆典。晏无忧并不着急出门,今天看不了还可以明天嘛。
晏无忧:“郁川。”
郁川:“嗯。”
晏无忧:“我等会儿想喝点热热的锅茶。”
郁川:“嗯,好。”
*
整个冬天,边塞都是白茫茫的。晏无忧玩心很重,经常和几个小孩一起堆雪人。有回他堆了两个挨在一起的雪人,非拉着郁川过来看。
“你看,这个是我。”他指了指其中一个雪人,又指了指另外一个,“这个是你。”
郁川看了一眼,虽没有从那两个雪人中分辨出什么具体的特征,但他看着那个晏无忧说是自己的雪人,不知不觉中还越看越顺眼了。
晏无忧看着郁川笑出声的样子,松了口气:“你昨夜是不是没有睡觉?”
*
冬季到来后,郁川更忙碌了。
毕竟塔塔族那边地势更为险要,冬季对他们而言是很艰难的…
自己这边天气严寒,食物短缺,而眼皮子底下就有旁的人过的如此幸福,当然不平衡,因此这个季节他们来的次数比之前还要频繁一些。
相对应的,郁川也会更忙碌些。在之前的拜火祭上,他们在深夜偷袭,抢走了些粮食。
不过也没抢走多少,因为郁川提前把大部分都转移了。留下的也只有一点点,因此这代表他们还会再来。
*
晏无忧在边塞生活的这大半年里总听到他们过来抢东西,因此对那些人也是极为痛恨。
他有一次很不解的问郁川,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来抢别人的?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不好吗?
郁川沉默了几息,又才告诉他,说以前的塔塔族是很强盛的,在往前数三个皇帝在位时,现在的边塞原本都是属于他们的,到庆安帝的爹那代时,边塞有一半打下来了,又等庆安帝上位,他力排众议,消耗了无数兵马财力又把现在边塞的另一半打下来了…
晏无忧:“……”
但凡他当初在学堂里好好认真一点,都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清楚。
晏无忧:“原本居住在上面的塔塔族人有些降服了我们,还有一部分退到了现在的位置上。投降的那部分留下与汉人通婚,也就形成了现在的乌关。”
晏无忧:“……”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成王败寇,我能做的就是守住这块地方,把他们挡在外面,不让他们进入乌关之外…”
郁川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这不是你该忧虑的事情,去玩吧。”
*
年后,晏无忧开始跟着郁川练武。
首先要练习的第一步是学会摒除杂念,先学会专注。这在还没练之前,晏无忧觉得太轻松了,等到真正开始学习时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平时也没发现自己这么容易分心,只是盘腿端坐着,保持脊柱挺直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还要他静下心来感受体内的呼吸,认真感受四肢的位置…
郁川做演示时,明明能稳稳当当的静坐很久很久,仿佛一座雕塑。到了晏无忧,他就总觉这里痒,那里痒。
他完全静不下心来,但又很眼馋后面到底还要教什么,于是央求着郁川再给他讲一讲,郁川自然也依着他…
就是听着听着,晏无忧越听越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直到无意中看到郁川已经好了的那半张脸。
“不对…如果要是按照你白天说的那些话,你会那么多,那你脸上的伤明明自己能治好的,你为什么不治?”
当时的郁川大抵没想到晏无忧居然还能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反驳道:“我不能。”
晏无忧:“为何?”
郁川不说话了,总不能说他认为脸上的伤是和晏无忧有关的回忆,他不希望晏无忧忘记他,所以才故意留着吧?
晏无忧却不知道从他的沉默里误会了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伤因我留下的,所以只能由我来治好,这个叫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对吗?”
郁川:“……”
见郁川不说话,晏无忧觉得自己猜对了,得意洋洋的挑着眉:“是吧,是吧,我猜对了吧,我猜对了吧?”
郁川顺着他的话说:“你猜对了,无忧真聪明,什么都知道…”
晏无忧:“那当然!!”
*
习武之事本应从小练习,晏无忧二十一了才开始,的确有些太晚了,身骨已定型,要学需要比别人更辛苦。
但晏无忧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哪怕到了塞外这等苦寒之地,有郁川在一旁照顾,他也没吃过多少苦。
习武的苦,他是吃不下的。就和郁川之前猜测的那样,在一时兴起的兴奋头过去之后,他又没什么心思了,还是太懒了。
“好累哦,你当时也是这样吗?”
晏无忧开始对郁川以前的生活产生好奇,想知道他以前练武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坐立难安?
郁川对他是有问必答,他想知道什么就跟他讲什么,例如他那会子并没有像他这样,他很快就静下心来了。
“哦……”
郁川的事情知道的差不多了,晏无忧又对郁川的师傅好奇起来。
虽然知道他已归隐山林,郁川也说连他这个徒弟都不知道他师傅在哪呢。
“那真可惜…我真想见见你师傅的。前几年在京中见到那几次,我都没仔细看,也没和他打过招呼…”
晏无忧有些遗憾的想。
当时自己和他们在京中匆匆擦肩而过,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吧…细细想来,连那位的眉目都不记得了。
“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见。”
郁川如此和他承诺着。
晏无忧高兴了:“好。”
*
边塞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大抵天赋异禀,也或许是晏无忧一整个冬天都不怎么出去,哪怕在那待了那么久,皮肤也还是比当地人白皙许多。
这使得他在人群中很是显眼…每次出门都被那么多人盯着,晏无忧是挺不自在的…但习惯以后又觉得还好了。
他依旧和家中保持通信,但毕竟还是隔得太远,很多消息晏无忧都得晚很多很多才知道。
像新帝什么又颁了什么新法,京中又出了什么新的风尚等等。
不过那会子的晏无忧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很在意这些东西了。
他那会子不仅把地皮完全踩熟了,边塞大大小小几处地方也都去了,在那边颇有名声。
他甚至还在军中和那些士兵们赌钱。
不同在京中,彼此的家世都摆在那里,赌局都开得很大,这边的士兵们都没什么钱,要玩也只能玩很小的。
但晏无忧就是想玩,不在乎钱多钱少,一有空就来拉着他们组局。
晏无忧时赢时输,赢了就高兴得拍着让给钱给钱,输了就呜呜的叫郁川出来帮他。
“一定是我刚才运气用光了,不然上一把怎么会那么霉?”他总结了一下上把为什么输的原因,想来想去,扯着嗓子开始喊,“郁川!来帮我掀盅!!”
真奇怪,郁川一来就赢了。
“……你运气真好啊。”晏无忧数着那点碎钱,高兴得牙不见眼,“我刚才都输两局了…特别霉!”
郁川笑而不语,一旁几个输了的副官士兵等等都默契的偷偷看了一眼郁川,郁川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看郁川这个动作,其他人也明白了刚才输的钱,等会儿去找郁川拿。
这些很隐晦的小动作,晏无忧压根没看出来,他数着自己刚才赢了几块碎银,越数越高兴,越数越高兴。
而郁川呢?他早在京都之时,便看出了晏无忧当时一定被其他几人联合做了局。当时的他也肯定想不到,有一天做局的人变成了他。
余光处看到晏无忧因为那点小钱如此高兴。郁川心里一松,算了,他高兴就行。
*
不注意日子时,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就这样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晏无忧不知不觉竟在这边呆到了二个年头…
在晏无忧去边塞的第二年秋末,
朝中一切尘埃落定。
在过去的两年里,京中经过数次变动,其中有多少旧的氏族倒下去了,就有多少新的氏族立起来。
新帝虽没有庆安帝那样的果敢手腕,但国家到这时本就不需要开疆拓土的野心,需要的是能牢牢守住,而正巧,新帝是一位无功无过的君主。
秋末,晏无忧和郁川一道回京述职。这次他俩可不是两年前来时那样慢悠悠的坐马车,而是一起骑的快马。
第五日便到了京都。
*
那会子是晏无忧第一次见新帝,也是时隔那么久再一次见家人,虽然时常有通信,但那些毕竟都只是信,不能代替见面。
不知道爹现在身体如何了?大姐的孩子淳儿又长多高了,二姐又如何了?
许是近乡情怯,在抵达京都的前一天,晏无忧和郁川在京都脚下的一处驿站歇息,晏无忧翻来覆去想越睡不着。
干脆又点着油灯把家中寄来的最后一份家书重新看了一遍。
里面有一句是贤亲王说无忧出生时就格外折腾,说他幼时又丧母,十来岁被人陷害,险些在一场大火中丧生。
从小到大脾气都过于实诚耿直,导致总是和人不睦,以前还动不动弄一身的伤回来,让他担心不已。
现在又一个人有家不能回,在那么偏远苦寒之地受苦,不知他吃得惯不惯,不知他住得惯不惯,最后说他实在是……命途多舛。
晏无忧看着最后一个字,看了半天,伸手推了推郁川:“嘶……郁川,这是多什么来着?什么意思?”
郁川看了一眼,又和晏无忧念了几遍,又告诉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大抵就是说他多灾多难,经历坎坷之类的…
晏无忧:“还好啊,我不觉得。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先帝在时那么疼我,以前在京中,打架也是别人让着我…后来遇到你,那场大火里我也没受什么伤…现在不好好的嘛?”
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
郁川定定的看了他几秒,也笑出声:“早些睡吧,明天就能见到王爷了。还有你两位姐姐一定也甚是想念你了。”
晏无忧被立刻转移的注意力:
“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他们分开这么久呢。”
第44章 第二单元(完)
晏无忧到王府时,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在王府外走来走去的贤亲王。
犹记晏无忧当初替嫁回门那日,贤亲王就是这般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伸长了脖子看有没有他们的马车…
这次不同的是,现在的贤亲王明显看着老了些,头上的白头发也比之前多了,以及…眼神明显更太好了。
晏无忧都走到他跟前了,他才反应过来,紧紧抓着晏无忧的手臂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眼泪都顾不得擦。
“爹,我和之前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吗?我不是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晏无忧不解的问,“怎么还得我到你跟前你才认识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爹啊!”
贤亲王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说他以为晏无忧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待了两年,再回来肯定又黑又瘦,说不定穿得还破破烂烂,一定特别凄惨,所以…
“我是说呢,难怪你刚才一直盯着路边的乞丐看…”晏无忧对比哭笑不得,“你不会还指望着那些个小乞儿上起来叫你一声爹吧?”
贤亲王讪笑出声:“是爹眼神不好,无忧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
哪怕晏无忧其实没有像他爹臆想中那样变得面黄肌瘦,但他一拉着晏无忧的手,眼泪又开始掉。
他心疼晏无忧,觉得他在外头肯定吃了好多苦,心疼来心疼去,越说越糊涂,脸上还挂着泪痕呢,又笑了起来。
“走走走…回屋回屋。”
贤亲王把晏无忧往屋里拉,说他特意在酒楼给他定了他以前喜欢吃的菜,估摸着就快到了。
进府前,贤亲王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晏无忧身后:“哎,郁将军呢?怎么没跟着?”
晏无忧:“他没跟着我一起,他先进宫了。应该等会儿到吧?”
贤亲王:“这样啊,那快进屋吧。你大姐和二姐应该也快到了。”
晏无忧:“……二姐还在山上的庙里呢?”
贤亲王:“是了,我也拦不住她。只能由着她了。哎…她还说要在那里为你祈福来着。”
*
久违的重见的父子俩就这么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府内走。
晏无忧一路上都挽着贤亲王的胳膊,他明显感觉贤亲王比自己记忆中矮一点就,在走路时,步子比之前慢了。
明明也就两年不见而已,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他爹却苍老的如此厉害,说明这两年,他太提心吊胆了。
越往府中走,晏无忧更是发现王府也比他记忆中的样子冷清了不少。晏无忧一贯是心里有什么就问什么的。
“爹,其他人呢?”
“家中时常只我一人,人太多了也是闲着,索性就遣散了一些仆役。”
贤亲王叹了口气,如此解释了几句,可能也想说点别的什么,想了想还是咽了下:“总之你现在回来了就好啊……哎无忧,你上回在信里说你伤了,我看看哪儿。”
“哎,你说那次啊,早就好了。”晏无忧一步步从外门走去内庭,他从小在王府长大,闭着眼睛都不会走丢。
走着走着,他不时在庭院的石桌上,环廊的栏杆上看到了几件略眼熟的东西:“这是?”
贤亲王一脸怀念:“这是你以前小时候爱玩得几样玩具,那时候你吵着闹着要,还是我给你做的呢。”
一些纸风筝,木陀螺,空竹响球之类的。那些很小时候的记忆,他早不记得了,就剩下一些模糊的印象。
“你竟然还留着?”
“那时,以前我要是把你的东西偷偷丢了,你不得生半天的气啊?”
说着说着,贤亲王又开始抹眼泪:“我儿,你不知晓,前些日子我晨起时,感觉一阵头晕,我当时就担心,生怕闭眼前见不到你,现在见到你了,心里就踏实了。”
“你病了?怎么也没在信里告诉我?你不是在心里说你过得挺好的吗?”晏无忧的眼眶湿润,“瞎说什么见不见得到的,你那个宝贝鸟儿呢,怎么没看到,就火红羽毛的那个。”
贤亲王:“赤嫣冬天就…”
看他爹的表情,晏无忧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本来鸟儿的寿命就不长,他爹养那么久了,能活到去年已算长寿了。
晏无忧轻轻拍了拍他爹的肩膀,抱住他:“好啦,赶明儿我陪你选一只更漂亮的鸟儿送你,怎么样?”
贤亲王:“好好好!”
*
大姐和二姐很快也陆续赶来,其中大姐是先来的,二姐比大姐要落后一步,不过两人见到晏无忧的反应都比不多。
“好像是长高了一些…”
大姐细细打量了晏无忧一番,对身后跟着的奴婢吩咐了一句,没一会儿婢女牵着另外一个小孩过来。大姐则低头对小孩轻声道:“淳儿,还认识那是谁吗?”
小孩没犹豫,很快冲着晏无忧喊:“舅舅,是舅舅!”
晏无忧蹲下身一把把淳儿抱起来:“是吧,淳儿一眼就认识我啦?哎,都长这么高啦?”
快三岁的孩童本来就长得快,晏无忧记得自己离京的时候,淳儿走路都还要人扶着,现在一下长这么高了。
晏无忧抱着掂了掂还挺重,把淳儿放下来时顺手从怀里摸了一块奶糕递给他:“来,尝尝,可甜了。”
淳儿被大姐教的很好,哪怕看着很想吃,但也没有收下,而是先看向自己的娘亲,看到她点头了这才接过。
“淳儿,没事,舅舅给的可以吃。”大姐趁机在一旁教小孩,“我说的是其他外人给的不可以吃,知道吗?”
淳儿点点头。以前他总是把舅舅叫成啾啾,现在倒是能很清晰的叫他舅舅了,一声接一声的从晏无忧这里哄走了好些吃食。
最后大姐都看不下去了:“行了,他今日出府时才吃过了,你别给他了,一会子要积食,到时又要哇哇叫。”
晏无忧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记得淳儿小时候不是挺安静的嘛,现在也开始闹腾了?”
晏无愁笑了:“可不闹腾嘛。淳儿比你小时候还闹腾,以前见人就要吃的,跟你一样一样的,所以我才不允许他收外人给发吃食,万一……”说到这,晏无愁止住了话头,“算了,都是一些糟心事,不提也罢。”
*
二姐就是在晏无忧和大姐说这话的空档到的。晏无恙穿得比他记忆中素净了很多,面上连脂粉都没涂,可能是刚从庙里赶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寺庙里特有的檀香。
“哎,你倒比预想的回来早些,我还想着你怎么也还得要个三五日呢。”
二姐走近晏无忧,又细细的看了一番,“你转个圈给我看看……”
晏无忧转了一个圈:“怎么样,确定是你弟弟了吧?”
晏无恙:“嗯,看着的确没瘦多少,在那边过得还行。”
“我倒是还行,就是你…”晏无忧看着二姐素净的打扮:“你在信里不是说挺好的嘛,还说最近和哪家的公子接触来着,我还想你终于放下心结了,怎么爹说你都要去当尼姑了?”
二姐笑了笑:“不在信里给你说点好的,难不成给你说不好的啊?还能让你挂心不成?…哎,怎么没看到那个…”
还没等二姐说出口,晏无忧先补充:“郁川现在还在宫里,我和他说了,他完事后应该会直接过来王府。”
二姐笑了笑没说话。
*
郁川是大概是擦黑那会儿回来的,他到时,晏无忧正被家人簇拥着讲他之前的事儿。
讲他带来一些当地的特产,但因为两人骑马在前头,那些东西在后面,估摸着还得几天才能到…
然后就是门房来汇报说郁将军来了,晏无忧起身过去接他,没走几步就和郁川遇上了:“怎么样啊?”
晏无忧问的是宫里的情况。
郁川没多说什么,只安抚的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别担心了。”
晏无忧推着郁川:“行,那快走吧,我爹和我姐刚才还问你怎么不在呢?你快进去看看,别让他们以为我把你给吃了!”
郁川无奈的笑了笑。
*
回京第二日晌午刚过的样子,晏无忧进了一趟宫中,不久,等再从宫中出来时,他从世子摇身一变成了郡王。
按理说,一般亲王的嫡世子只有在自己的爹去世以后才能继承爹的爵位,这次…也算是格外开恩了吧?
新帝给晏无忧赐予的封地并不是特别远,算是一块富饶之地,每年能交上来不少银子呢。
“然后呢?可还有对你说起别的?”贤亲王在一旁问询,“他真把宣平哪块地赐给你了?”
晏无忧点点头,又将面见新帝后的种种都细细和他爹说了。
新帝便是以前的五皇子,以前晏无忧常常入宫时和他也有过一些交集。
虽然不能说以前的关系多么的亲热吧?
但也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那会子他乍一见到从过往熟悉的黄袍从皇伯父身上换到了以前的五皇子身上,他也就稍微迟疑了那么一瞬。
再到他回过神来时,曾经的五皇子,现在的新帝,已经态度很好的请他落座了。用一副感慨的语气说:“两年不见,你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之类的,无论是样貌还是性子,都一如往前啊…”
晏无忧:“那是,我爹和我姐姐也是这么说。”他大姐还说过,说看他这样子就放心了,说一看就知郁将军把他照顾得很好…
接着就是新帝又问了一些关于塞外的事儿,晏无忧也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中间还问了一些郁川的事儿,感觉……聊得挺好的啊。
*
“…选封地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我想要哪块地呢,我当时认真的想了想,当然挑了几处最好的呀…”
晏无忧交代完毕,总结道:“我真觉得现在的陛下还挺好说话的,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贤亲王:“……”
他好?如果他这般好,这两年来,京中就不会不知不明不白的死了多少人,明明以前还是五皇子时,也传出过几次心善仁慈之类的传闻,怎么一登上那个位置,心就自动变得坚硬冷血起来?
贤亲王看着自己依旧心思单纯的儿子,叹了口气:“他既对你态度如此和煦,那就算了,你现下也有了自己的封地,在京都在待些时日,就去封地吧。”
晏无忧并不着急去看:“我才刚回来呢,你这就要赶我走?你太狠心了。”
贤亲王也舍不得,连忙又不是让他现在即可就去,怎么也还要在府中多待几日啊,还问他饿不饿,厨房已经把吃食备好了。
吃惯了郁川做的,再吃自家厨子做的饭菜时,晏无忧又觉得哪里都不对起来:“…嘶,家里是不是换厨子了?”
贤亲王也疑惑:“没有啊,怎么了,不合口味?”
晏无忧:“还没郁川做的好吃。”
“???”贤亲王愣了一下,“不是,你们之间一直都是他下厨做饭?”
“那不然呢?”晏无忧理所当然道,“难不成您觉得您儿子像是那种会做饭的人?”
贤亲王顺着晏无忧的话,当真在心里想了一下晏无忧洗手做羹汤的样子…太可怖了,那的确是不像。
“不过我也确实是尝试过几回。”晏无忧一副回忆的模样,“有尝试过啊,厨房差点没了,我确实不是这块料…”
贤亲王:“…我就知道。”
*
就这样,晏无忧在京中待了几日,很快,他回京乃至封王的事儿便传遍了整个京都。
不过两年光景,就已有不少人忘却了晏无忧以前的事迹,转而开始纷纷夸赞起他能在那样苦寒的地方坚持下来,可见其心性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坚毅…
以前习惯了总是被明里暗里的嘲讽,现在突然被夸了,晏无忧还有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而当他再次出门时,作为正式有封地的宣平王。其他人也不会再叫他世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叫他一声王爷。
“嗯,起来吧。”晏无忧表面淡定,叫人起身,心里暗爽。“你们先下去吧,我和我几个旧友叙叙旧…”
晏无忧把目光看向桌边的几位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狐朋狗友们。以前在一起玩也都是开开心心,但现在他们似乎…不一样了。
两年的时间没让晏无忧变多少,但他们明显不同了。记忆中很瘦的那位发了福,和以前完全判若两人。而以前总脾气暴躁的现在看起来特别温和…
还有一位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看身上的穿着似乎也大不如前了,还有几个现在连人都见不到了。
*
“宣平那块地方好啊…”
“是啊是啊,离京都又不远…”
几个华服公子按照以前的习惯夸着,却没得到晏无忧的回应,再一看,他目光悠悠的看着外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王爷?你怎么了。”
“王爷?”
晏无忧回过神:“哦,没什么,只是在想,还有几位呢,怎么没看到?”
当然看不到,因为站错队死了呗,还能怎么样。其中有一位心里这样想着,但没有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而是隐晦的道:“王爷初回京中,所有不知啊,他们几位的家中都出了一些事,现在已经没在京都了。”
这样含沙射影的话,晏无忧哪里听得懂,他以为是和自己那样,带着全家溜了出去呢:“哦…这样啊,我是说感觉人有点少。”
以前很热闹的,和他们在一处,总是叽叽喳喳的。但那会子可能是人比之前少了,晏无忧还有些没滋没味。
其他人见他表情,立刻开始怂恿他去赌坊玩一玩。而原本就觉得太无聊的晏无忧立刻来了精神:“好呀好呀…”
*
那天他又和以前一样去看醉烟楼,原先眼熟的那几个姑娘都不在了,都是一些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哎呀,王爷…”
大约又过了一会子,郁川来了。
其实在他脸上的伤好了之后完全可以不用戴面具了,但他可能也是习惯了吧,依旧还是带着。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晏无忧身后,晏无忧是已经习惯了,反而是把旁边的美人吓得够呛,给倒酒的手都在发抖。
“哎呀,你看你,都吓到她了。”晏无忧开口嚷嚷了一句。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对颤颤巍巍的美人说,“没事,你先下去吧。”
然后在旁边倒酒的就成了郁川。
*
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郁川真的有那么好运气,晏无忧那天又赢了。
不过在他连赢了三局之后,其他人不来了,纷纷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跑开了。
不是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就是想起夫人嘱咐要买什么东西,再不济就是…突然头晕腹痛…
“不是…我这玩的正起劲呢,怎么突然不来了…真是。”
晏无忧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和银票,乐得嘴角都快到耳后根去了,乐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郁川,在他面具上亲了一口。
“哎呀,你不知道,我以前和他们赌钱,总是输,但是上次你来,我就赢了。这次也是一样…”
郁川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嗯,赢了钱高兴吗?”
晏无忧点头:“那当然。”
郁川:“那就好。”
*
晏无忧又在京中逛了几日,感觉京都和他离开时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多了几处他不太熟的店面。
这里依旧繁华,依旧热闹,依旧人声鼎沸。晏无忧就站在闹市之中,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看着他们依旧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似乎并不操心顶上的皇帝换了?
“无忧。”
身后是郁川的声音。
“你果然在这儿。”
那天是中秋,傍晚时晏无忧将和爹爹还有两位姐姐一起用过饭,夜里怎么也睡不着,便出来后.庭院里赏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一会儿觉得头顶的月亮比之前在塞外看的那个要小些,一会儿又觉得其实都差不多。
晏无忧:“爹爹睡下了?”
郁川:“嗯,喝了点酒。我让下人搀扶着进屋歇息了。”
晏无忧:“哦,今天饭桌上,我爹干嘛突然收你做义子?”
郁川:“嗯,也没什么…”
晏无忧其实也不在意那个,他只是想随便和郁川说点话而已:“以前中秋时,皇宫都会设一场家宴,每次皇伯父,哦不,每次先帝都会唤我进宫…”
*
记得前几天的一次中秋佳宴上,那会子晏无忧将将十八还是十九岁来着,庆安帝问他:“无忧今年也不小了,可有遇到什么中意的姑娘?”
对于这个问题,当时的晏无忧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没有。”
庆安帝又问:“那无忧喜欢什么样的,皇伯父好为你挑选挑选…”
晏无忧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大姐说我以后要找一个厉害点的,但又不能太厉害的…”
庆安帝好奇问:“为何?”
晏无忧便把自己从大姐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庆安帝了。
因为她姐觉得自家弟弟没什么心计,要找就找个厉害点的才能护住他。但厉害归厉害,那个人又不能太厉害,因为太厉害就很容易拿捏住晏无忧,会反过来克制他…她又不太希望弟弟被旁人死死压制住…
这个要求倒是稀奇,庆安帝听完哈哈大笑,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说也是也是,先说这可不好找啊,又说为他好好的看一看。
*
好像在那场宴会上,郁川似乎也在一旁?只不过他比较沉默,安静的在一旁站着,并没有引起晏无忧的注意。
现在说到这事,晏无忧还有种感慨:“我那时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你呢?你之前说你喜欢我,但你没说什么,你现在必须得说……快!”
郁川:“无忧,你问错问题了。”
晏无忧疑惑:“嗯?”
郁川:“你不该问我为何会喜欢你,你该问我为何不会喜欢你呢?”
那时的他生得那样好看,连坏都坏得那么坦诚,那一点坏水在郁川看来并不算什么,他见过更恶心的坏。
晏无忧的坏中还带着一点可爱,他是那种真把谁当自己人了,就会对那个谁特别好的类型,怎么能不讨喜呢?
郁川去做过的许多事,哪怕身在边关,郁川也时常能听到关于晏无忧的事儿。
而他替嫁过来的新婚之夜上,郁川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晏无忧,胸口处一阵充盈,那时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情感…
谁能想到呢?京中百姓那样厌恶的小纨绔私底下睡觉居然是这个样子…
也因为日常都有仆从伺候着的关系,晏无忧那双手自然是白皙得很,当时他的指甲上还涂着红艳艳的丹蔻,衬得更是好看了。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郁川已经有些忘了。
就好像当年他独身一人到京中,口袋里没有钱,又舍不下脸去偷去抢,饿了好几天的郁川就那么盯着一家小酒楼,却因囊中羞涩而踌躇不前。
那会子,他先看到晏无忧的。
他们一行人在另一边的楼上吃饭,那间贵室半开着窗户,使得楼下的郁川一抬头就能看到窗边的人。
看到里头有个眉目精致的小少年坐在窗边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打瞌睡,看起来…可真好看啊。
他一连在同一个地方待了两天,在第三天时,晏无忧那么一低头看向了自己。
小小的郁川其实那时候还没什么感情的,他只觉得自己心跳猛的一缩。他和楼上的小公子对上了视线。
对方一看到他,原本半眯着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亮晶晶的,如天上的星子。
*
后来,郁川被赶了出来。再后来他无意中遇到了师傅,当时师傅有心退隐,看他是个好苗子就带了回去。
有时见他时常望着京都,问他可是有什么惦念的人在那里?
郁川点点头,又摇摇头。
感情是什么时候发酵的?不知道的,真要分那么清楚,过去那么久,也早分不清了。
郁川只知道自己每回入京时,总是会特意绕路,从其中某一条闹市穿过,总会有意无意抬头看向某处的赌坊花楼,十次里面有七八次都能看到他…
恍惚间,又变成了少年时,总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往下看一眼,和他对上视线呢?
可惜,晏无忧一次也没有。
*
“嗯,大概就是这样…”郁川说起自己以前回京次数不多,但每一次回来时,都会特意从哪条街过去,为的就是想看他一眼,“不过你每次都没往外看…”
晏无忧表情懵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终于把这些事消化掉以后,他指着郁川笑出声,笑到捂着肚子,一句话被他说得支离破碎。
“原来哈哈哈你…是故意的…”
晏无忧也开始讲他的视角,他以前还不知道那是郁川的时候,背地里还骂过他,说他阴魂不散,怎么去哪儿都能碰到他?
“我其实也见过你好多次了,不过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走过的…我注意到了,但是没往外看。”
晏无忧仔细回忆了一下:“嗯我那时候心里还在想,你怎么骑马还那么慢,怎么还没过去?好烦啊,你到底在磨蹭什么,走也走过去了吧?!”
郁川约莫也没想到晏无忧会这样想,唇角漾起一抹笑:“原来如此。”
*
夜里,晏无忧和郁川相拥而眠,
以前的他非常不喜欢刺鼻的味道,可郁川的身上偏偏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铁锈味,经年累月留下的血腥味,亦是常年征战沙场留下的肃杀之气。
但在郁川身上待久了以后,他就慢慢对这种气味熟悉了,就是在这样的气味中,一点点进入了梦乡。
“明日,明日我想吃你做的粥。”
“好。”
[第二单元完]
第45章 花心多情攻重生以后1
二零二二年十月末的最后一天,刚搬到挪威的新家,简寻接到一通来自国内的陌生来电。
电话那边的人说话声音很好听,态度也非常有礼貌,首先介绍自己是时光邮局的新店主,其次说他有一份信件。
一份本该于五前就应寄到他手里的信件,但因店主当时家中出事的原因,足足延误了整整五年。
“想问一下,简先生现在的地址是哪里呢…”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或许…您还需要这份信件吗?我看着还挺厚的。”
“……”
简寻沉默半晌,下意识以为是什么新型诈骗,本想说不要了。但就是那么凑巧,他鬼使神差开口:
“寄件人是谁?”
“您先等等,我先帮您看一看啊。”听筒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对面的人在翻找信件。
“时间太久了,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我看看啊……嗯…是宋…宋,宋无清?您认识这个人吗?”
*
“……”
许是简寻这边沉默太久,对面又问了一遍,说假如他不需要的话,他们就要统一进行销毁了。
他认识这个寄件人。
宋无清,宋无清…真是好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简寻一时都快忘记了这个人。
“喂?您还在听吗?”
“我要的,请寄给我,麻烦了。”简寻顿了顿,“不过我现在已经改地址了,我稍后将新的地址发你,谢谢。”
*
简寻出了加急空运的钱,但等那份信件漂流过海抵达挪威时,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的确如那个陌生人所说的那样,他的信件还真是厚厚的一叠,上面还有四个大字,时光邮局。
由于在仓库里堆积了好多年,那包牛皮信封落了许多的灰尘,颜色也已经褪色,还有许多斑驳的痕迹。
隐约可见一行标语:
——时光邮局,倾听来自过去的声音。
也不知道为什么,简寻莫名有些好奇,宋无清给他寄的信?还是七年前的他寄给五年前自己的信?
谁能想到呢,阴差阳错之间,五年前的自己并没有收到这份信,反而是七年后的自己收到了。
真的…挺魔幻的。
*
在拆开信封之前,简寻在心里想过无数种信里的内容可能是什么。
宋无清是简寻曾经的学长,是简寻曾经的情敌,后来两人又阴差阳错的变成了地下情人,再后来又因为一些事分道扬镳了。
所以他到底是简寻的什么人呢,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简寻一时也无法定义。
单说宋无清这个人的话,其实挺无趣的。记忆中的宋无清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无论平时还是放假,只要一有空就泡在图书馆,是很典型的那种书呆子!
他是被保送进燕大的,可想而知,成绩是多么的优异。而简寻是比宋无清低一届的学弟,身为简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入学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不仅因为简寻耀眼的外表,还因为他爹对燕大的巨额投资,甚至连他去学校报道时,还有专人专车接送。
这种宛如玛丽苏小说男主般的梦幻设定骤然间被放在现实中,的确有些过于高调和吸睛了。
去燕大报名的那天,简寻出尽了风头。直到他路过学校光荣榜,就那么随意一瞥,看到了宋无清三个字。
学校为了督促鼓励学生上进会设置这种光荣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好几个榜单的第一都是同一个名字。
照片上的人五官长得不错,眉目坚毅,就是穿得有一点土里土气的,戴着黑框眼镜,目光无神的看着镜头。
“宋—无—倾?”
这是简寻对宋无清的第一面。
几乎完美符合简寻对于书呆子学霸的刻板印象,他起初对他是没什么特别想法的。
*
简寻真正和宋无清的第一次接触还是在大二时,他那会儿突然上头喜欢上了一个家境一般的omega,而宋无清就是那位omega的竹马?
不管他俩真实关系如何,反正在其他同学眼里,他俩一个是omega一个是alpha,又一个地方来的,平时又经常能看到他们私底下有接触,那肯定就是一对小情侣咯。
多么甜蜜的一对青梅竹马,两个人一起从小地方考入大城市的大学,一起努力一起进步,光听着都是一个令人感动的励志故事。
但偏偏有简寻出来横插一脚,他高调对那位omega当众示爱,对其展开了极为热切的追求!
这事儿在当时也算是非常劲爆的新闻了,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个,两A争一O诶,这也太刺激了!
不少人在打赌那个omega会选择谁,也在赌宋无清什么时候忍不住,会和简寻打起来…
就连简寻和几个好友聚会时都被问到了这个问题,简寻那会子也才知道自己的心仪对象有男友,也就顺嘴问了一句:“……他到底什么情况啊?”
他这一问,发现其实大部分人对宋无清都不算什么了解,都只知道他出身小地方,成绩挺好的,平时独来独往,除了和他那个老乡omega之外,很少见到他和其他人交流。
说到这里,他朋友断言:“宋无清就是个怪胎,简哥,你也不用把他放在眼里,他肯定是抢不过你的…”
简寻:“是挺没意思…”
大学不比初中高中,这时的学生们都成年了不说,基本上也都分化了第二性别,学业又没有像高中那么繁杂,剩下的课余时间自然就拿来谈恋爱,这时怎么会有人不恋爱不交友?
简寻在学校里其实也碰见过宋无清本人,作为alpha,他相貌还算俊朗,身高几乎和简寻差不多,至于再多的,就没看了。
他对alpha又不感兴趣。
*
简寻对宋无清毫无兴趣。
但可能是他那天的那句询问让他的朋友们以为他对宋无清很上心吧。经常时不时给他发一些宋无清的动向…
例如:你那个情敌现在在图书馆,正和那个小omega在一起,哥们儿略施小计把他们分开了,速来!
他们总会给宋无清制造各种各样的机会,在一次次接触下,那个omega对简寻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融化了。他开始对简寻道歉,为他第一次对他的误解道歉。
“嗯,没事。那都是小事…”
简寻摆摆手,又抬手叫来服务生耳语了几句,很快正在演奏的曲目就换了,聚光灯打在那个小omega头上,主持人用抑扬顿挫的口吻说着这是简寻给他点的歌云云…
身处高档餐厅,耳边是浪漫的情歌,对面的简寻又那样帅气,他变戏法似的捧着一捧玫瑰,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洲洲,我这样说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感觉我爱上你了,我过去从没有这样认真过,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周围一切被简寻花钱请的群众演员也看准时机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左洲似乎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也可能是不好意思,总之小脸红扑扑的。作为小地方来的omega,他可能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我…可是…我”可能是觉得太快答应不好,最终他没有答应简寻,面对玫瑰花里藏着的礼物,他表示实在是太贵重了,不敢收。
简寻笑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一副俯身过去吻对面的omega的动作,在他脸红之际,又逗他:“再不收下的话我就真亲哦。”
他收下了。
*
说起来简寻会喜欢左洲,除了因为这个omega长得还行之外,还有一点,他和他过往见过的omega都不一样。
还是有一点点新鲜感作祟吧?
他以前接触的要么是那种你情我愿的各取所需,那些小O总是又主动又热情。要么是那种出身极好,被家里人溺爱得不行的小O,脾气暴躁骄纵,需要简寻去哄着去让着,再或者是那种心思很深的…
简寻接触过太多不同的,刚好又遇到左洲,一时兴起就想着换一换口味,反正也实在是太无聊了,就追一追呗。
在和左洲确定关系的那天,简寻也不知道当时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突然对左洲提到了他以前那个男朋友。
“啊,你说宋大哥啊,他其实不是我男朋友啦…”左洲摇摇头,“我们的确是老乡,但我们真没有在一起…”
简寻不太相信:“哦?”
可能担心新男友生气,左洲继续解释:“真的,只是因为我爸妈认识宋无清的奶奶,以前我们家也帮了他们家很多,可能是他奶奶嘱咐他要照顾我?然后他才会经常辅导我学习,真不是其他人想的那种关系。”
*
简寻表面上相信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相信,他随口的几句话,就从自己的omega男友这里知道了一个和他朋友口中完全不同的宋无清。
家里父母死了,靠奶奶养大,他经常勤工俭学,经常给家里寄钱,还挺孝顺?
那时简寻依旧对宋无清没什么感觉。
最开始的宋无清对简寻来说只是个路人甲,后来变成情敌,最后是手下败将。
而他们两个人关系的急转直下还是在一次学生组织的联谊活动上。简寻大手一挥在活动结束以后,又请同学们都去了他家名下的歌舞厅玩,直接说所有的消费由他买单。
其他同学当然高兴,那地方他们平时都不一定去得起,而现在可以随意畅玩,一声声的简少把简寻耳朵都叫麻了。
也不知道那杯加了料的酒本身就是针对简寻而来的,还是简寻自己喝错了,总之因为这样的关系,简寻的某个特殊日期提前了。
而宋无清那会子大抵是倒霉吧?
那天谁来敲他的门不好,居然刚好是宋无清来敲门问他怎么样了,说怎么一直在房间内下来。他敲门了很久,才终于开了。
门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屋内伸出一双灼热的手拉住了宋无清,刚一进去就被一股浓烈的alpha信息素呛得喘不过气…
*
再后来,等简寻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和他的情敌发生了关系。老实说,他过去和omega谈过,也和beta 谈过,就是没谈过Alpha。
两个Alpha如果只是普通朋友还好,但想更进一步发展成恋人是很难的。
首先他们的信息素必定会互相排斥,产生相斥作用,同属上位者的alpha,没有谁会愿意屈从另外一个A,势必就会打起来。
双A结.合也不会有AO那样的甜蜜,承受方会感受到强烈的排斥和难受…
而当时的宋无清醒来以后…简寻忘记他当时是什么表情了,就只记得他的反应比简寻想象中要镇定很多。
他因为疼痛,唇色看起来有些惨白。但毕竟是alpha,哪怕那会子也没有像简寻以前那样小男友那样一副动不了的样子。
他很镇定的下床穿衣服,又自己去卫生间清理。看着他重新收拾好后,就打算出门了?
当时仍旧处于特殊时期的简寻难得脑子有点懵,他呆呆坐在床上,几乎是下意识叫住了宋无清:“你去哪?”
其实以前简寻在某些事上也是很温柔的,毕竟怕弄伤了omega,哪怕收敛,但那些omega每次第二天也都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那天简寻脑袋昏了,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收敛,不过宋无清看起来倒是还好。
而宋无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简寻一直记得很清楚,他说:“我下午还有课…”
简寻:“……”
宋无清:“你……要吃早饭吗?”
简寻:“……”
宋无清:“……我给你带。”
*
老实说,从那之后的一个星期,简寻都是晕乎乎的。宋无清对他的态度非常奇怪,不像是一个情敌该对另一个情敌的态度。
又一种非常说不上来的感觉。
发生关系后的第一个早晨,他给他带了早点。晚上后居然又重新回到了简寻房间,他主动问简寻,问他易.感.期还有几天结束。
其实这种日期,具体多少天都是因人而异。简寻是五天左右,他当时脑子肯定也是懵了,居然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宋无清:“嗯,我知道了。”
然后当天晚上又发生了关.系…简寻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alpha,他身上还是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但和宋无清比…
“不是,为什么你会有肌肉?”
宋无清:“我寒暑假会去工地兼职。”
简寻:“……”
就那样的肌肉和力量,如果那天晚上,宋无清想压制他,应该也是轻轻松松的,可他居然没有。在被喝醉酒的简寻抱住时,他浑身僵硬,就是没有主动推开简寻。
并没有什么反抗的动作。
这种感觉和以前和omega完全不同,简寻一开始有些不太习惯,后来慢慢竟然也…
最后一天的时候,兴许是那个时期过了,大脑清醒的简寻看着一旁睡熟的简寻,突然才后知后觉起来:“不是,你不是喜欢我吧?千万别,千万别,这也太…”
宋无清那会子一定在装睡,因为听到这句话,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不过那天以后,他就再没来找过简寻。
*
结束以后,简寻重新回到学校。关于前面几天为什么不在,他随便借口自己感冒身体不适给搪塞了过去。
至于他那个新交的那个男朋友左洲,知道他感冒,还特意跑来给他送药。不过在看到他以后,简寻又不自觉的想起宋无清。
简寻:“你们俩之前真的没谈过?”
估计以为简寻吃醋,左洲再一次否认了:“没有,我和他真的没谈过。虽然他奶奶一直想撮合我们俩,不过……真没有。”
简寻从左洲躲闪的眼神和支吾的话语中突然明白了一个意思,就是有过苗头吧。不管是左洲对宋无清,还是宋无清对左洲…
分不清当时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余光处好巧不巧又碰见了刚从图书馆出来的宋无清,他手里抱着一本书,脸上还是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土里土气,看起来很无趣。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远处的宋无清一抬头正好和简寻对上。那时简易身边的左洲正亲昵的挽着他,而宋无清身边空无一人。
左洲:“怎么样,你在看什么啊?”
简寻:“没,没什么。”
再抬头时,宋无清不在了。
*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很多事,简寻自己都分不清,他是怎么又和宋无清搞到了一起。有段时间里他白天和左洲这个omega在一起,晚上又和宋无清这个alpha在一起。
更可笑的是,这个omega和alpha以前还是学校里公认的一对前情侣。一时之间,简寻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出轨,谁是小三了。
在简寻和左洲提出分手的那天晚上,简寻刚和宋无清结束完,就在那个曾经第一次的房间。忘了说,其实那一层都不对外开放的,一直都是简寻的专属楼层。
“明天我要和左洲一起去旅游。”简寻把手里的烟灰在一旁的烟灰缸点了点,“大概晚上不会回这了,可能和他在一起。”
宋无清的表情挺微妙的:“嗯。”
简寻:“你不是他大哥吗?你不和他说一声,让他远离我这个渣男,免得以后受伤害。你怎么当人家大哥的,嗯?”
宋无清:“说了。他没听。”
简寻笑出声,突然从背后搂住宋无清:“哎,你说你让他远离我的时候,是真为他好,还是有自己的私心,他走了你好独占我呢?”
宋无清:“……”
简寻最讨厌有谁无视他,他加重声音:“说话,别撒谎,你撒谎是很明显的。”
宋无清:“……都有。他父母以前很关照我们家,我奶奶一直嘱咐我要照顾他,所以我希望他好。私心…也有。”
他就这么一板一眼的回答着,让本来很期待的简寻一下子没来兴趣。真没意思啊。就在他打算穿下衣服就走了,甚至想着大抵也不会和他联系时,他听到了简寻后面的话。
宋无清:“私心也有,我蛮崇拜你的…”
简寻:“啊???”
宋无清的回答出乎了简寻的预料,他以为他可能会说他喜欢他,不管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反正简寻之前也不是没被告白过,对他人的爱慕已经非常习惯了。
但是宋无清说,他崇拜他。
*
人似乎永远会被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和事所吸引,而宋无清为什么崇拜简寻,又为什么被吸引,简寻不知道。
他当时的感觉就是,突然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玩具,于是第二天就和左洲提出了分手。
左洲那时才刚刚对他上一点心,就被简寻甩了。他难过伤心的去找宋无清,而以前每次都能找到的图书馆居然没看到他?
他给宋无清打电话,那边过了好久好久才接通,接通以后宋无清的声音很奇怪,非常奇怪,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左洲:“宋大哥,你说的对。简寻就是一个渣男!他今天给我发消息说和我分手,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明明前天还说…喂?宋大哥?你在听吗?”
宋无清:“……嗯。”
听筒那边的声音很奇怪,但气头上的左洲可顾不了。“他居然连分手都不和我当面说,就单方面转了一笔钱,然后把我拉黑了?我靠!!”左洲习惯性找宋无清诉苦,“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那边到底什么声音?
左洲:“宋大哥?!”
宋无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嗯……我,我现在有点事,等下,等下打给你。”
然后电话就被挂了,那还是宋无清第一次挂掉左洲的电话,他懵了半晌,又想起来周围人都说宋无清平时那么照顾他,肯定是对他有意思…
刚才他和一个对自己有意思的alpha说这些,他应该…会难过吧?左洲的思路有些绕弯了,其实宋无清从来没有对他表白过,但左洲的感觉却不是这样。
宋无清长得还行,就是家里条件太差,也因为这一点他才一直犹豫不决。一边享受着宋无清的照顾,也享受着其他人把他们当做情侣的感觉,但又从不回应。
他在简寻面前伪装得那么成功,结果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的说分手?!难不成是被谁截胡了?
*
左洲并不知道宋无清这边的情况,但简寻算是把他们的电话都听清楚了。电话里那位omega的声音和在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那种颐指气使的感觉很难不让简寻想起之前那些被家里骄纵的omega,原来他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之前故意在他面前装成了小白兔的样子。
难怪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违和感。简寻咬了咬宋无清的耳垂:“你一会儿要去找他?”
宋无清:“嗯。”
简寻软着嗓子:“不去行不行,我这儿估计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呢,你要丢下我走?”
宋无清当时盯着简寻精致的侧脸,没出息的吞咽了下口水:“好,不去了。”
*
那天宋无清既第一次挂断左洲电话以后,又第一次放了他的鸽子。等再次在学校里见面的时候,对于那天的事,宋无清说他感冒了。
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耳熟。
但那会子左洲也不管了,他开始在宋无清面前说简寻多么多么花心,说他和他在一起期间不小心看到他手机里好多暧昧消息,边说边哭,希望宋无清能安慰安慰他。
结果宋无清并没有什么表示。
这副木讷的样子,左洲也习惯了,他自己擦了擦眼泪,“不过还好,起码他长得帅,还最后捞了一笔,分了也不亏。”
简寻谈恋爱很大方,尤其是他对谁上头的时候,那是要什么给什么,各种玩浪漫玩惊喜,反正钱对他来说,是最不值一提的。
左洲就这么叽叽喳喳和宋无清分享着他前段时间和简寻的恋爱。他过去也谈过男朋友,但第一次谈简寻这么有钱的,还这么会玩的。
简寻带着左洲去了很多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还送了他很多礼物,随手送的一个都是六位数打底,出手阔绰的不行…
左洲:“我以前就听说他经常一个月换一个,但他那会儿又那么认真,我还以为……哎,要是能再久一点就好了…”
宋无清:“嗯。”
见他这么无趣,原本分享欲很旺盛的左洲突然也觉没什么意思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些地方可不是我们能去的,有些还要有邀请函呢,不然有钱也进不去…”
宋无清:“嗯。”
真没意思,左洲心里这样吐槽,但脸上还是笑着:“宋大哥,就是…我暑假时,你能不能帮忙给我爸爸打电话,就说我在你这里补课,行不行!”
应该就是想出去玩儿了,但怕家里人不相信,就拿宋无清出来当幌子,这种事太多了。
宋无清:“嗯。”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短信,是一个备注为简的联系人发来的,没有什么别的内容,就只有一个房间号。
“我还有事,先走了。”
*
简寻自己也不知道,他和宋无清算什么关系?反正就这样纠缠了几个月来着?忘了,反正比他之前的任何一任都要长。
他也会像对其他对象那样,送他花,送他名贵的奢侈品,带他看展,给他惊喜,但无论他给什么,宋无清都是那副表情:“嗯,谢谢,我很喜欢。”
简寻:“你可真没意思啊。”
宋无清:“……”
他一直在等着宋无清那句“我们算什么关系,”没想到最后这句话是简寻说的,在一次结束后,他突然感觉他俩这种偷偷摸摸的见面太像偷情了,他问:“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坐在床边的宋无清突然僵住:“不知道。”
简寻当时脑子抽了:“那…谈谈试试?”
他答应了,但提出一个要求:“简哥,我可以…叫你阿寻吗?”
其实就两个人的年纪来说,简寻比宋无清小一岁,他叫他哥本就有点违和,不过简寻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就点了点头。
当时,他还挺高兴的。
不是,这有什么高兴的?
*
宋无清家里的情况好,被保送后,学校给他免除了学杂费用,每年还发一笔丰厚的奖学金等等,但他的生活还是紧巴巴的。
哪怕有了简寻这个富二代男友,他也从没主动问过他要过钱。有时为了给简寻送节日礼物,他边打零工边省吃俭用攒很久很久的钱。
其实……就他买的那些礼物,对简家小少爷来说都是廉价得看不上眼的小玩意儿。
宋无清在送了一两次后,可能也觉察到了,于是他开始做更精细的手工,给简寻做美味的饭,做精致的点心,织毛茸茸的手套。
他这样的行为在当时也是惊呆了不少人的下巴,毕竟以前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呆子,只知道读书的那种,别的应该什么都不会啊。
大众刻板印象里的alpha不像时候会做这种细致的东西,再者说,和他本身的个子外表挺不符合。
不过他们当时都以为是送给左洲的,直说真是个好a啊,左洲当时也听到了一些,也以为送给自己,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收到。
简寻听着那些流言,又看了看送到自己手上的小玩意儿。老实说,那一秒,就那一秒,简寻感觉自己的心动了一下。
简寻过去没接触过宋无清这类人,慢慢的,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喜欢他了?
*
不过简寻的新鲜感来得快又去得快,两人的感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哪怕宋无清极力维持这段关系,也依旧没有撑过多久。
他们分手了,不同以前的分手,这次简寻是当面和他说的。宋无清似乎早有预料,平静的答应了。
两个人在一起时没有张扬,分开也静静的分开,除了他们自己知道在一起过,其他人并不知晓…
假如这次后再无交集也罢,无非说一句年少无知,可命运就是如此无常。
在简寻入学第一年的年末,
简家出事了。
一开始只是一桩简单的农民工讨薪案,莫名又扯到了去年的矿难,然后又扯出当地官商勾结。
一桩桩一件件越扯越往上,莫名被牵连的简家本就树大招风,树敌颇多,那会儿深陷其中,被重点调查。
一时之间,树倒猢狲散,简寻的家人被警方拘留调查,简寻自己也在那一个月体验了人世冷暖。
虽然在很久很久以后,简寻已经从家里人那里知道,这一次风波只是给外界的一个假象,但简寻不知道。
他平时实在太高调了,那会儿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如果告诉他,他很有可能就会泄露,那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最后干脆不告诉简寻,瞒着他,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才会更加相信这一次的风波。
那时的简寻的确信了,他先是不明就里的听说家里破产了,又接到消息家人还在接受调查,他联系不到他们,慌了急了,变卖了车子和好多以前买的奢侈品…
其他人一看他这样,
的确真相信简家落魄了。
过去简寻从未正眼看过那些小弟,而那些跟着他,围着他的人又何尝不知道呢,但还是得陪着笑脸。
现下寻到了机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哪怕一时可能还在观望,并不敢对他怎么样,但态度已然冷淡了下来。
*
从高处坠落下来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对家人来说,那是假的,但简寻来说,并不是。哪怕在很久以后,简寻回想起那那短短半年的经历,甚至觉得莫名怀念。
他第一次住那么破旧狭窄的筒子楼,第一次吃路边摊,第一次穿廉价的地摊货,第一次学着挤地铁,第一次知道普通人是如何生活。
记得在宋无清找来的前一刻,简寻正因为在上厕所时不知道被哪个瘪犊子在门外淋了一盆水而生气呢。
也不知道那盆水是在哪里接的,臭烘烘的。关键那孙子还鸡贼得很,泼完就跑,生怕被报复一样。
“操…真tm怂…有种泼,没种认!”
简寻像个落汤鸡一样,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湿漉漉的,正烦得要死,看到宋无清推门走进来。
那会儿他的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以为是宋无清干的,说了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话。
宋无清沉默了一会儿,先是说不是他做的,又拖下自己身上的外套递给他:“现在天气冷,别感冒了。”
*
两人心照不宣的复合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简家小少爷在外人眼里落魄了,他自己也不吱声,就这么被他抛弃过的小狗叼了回去,叼回了他自己破旧的小窝里。
年末学校放假,宋无清要出去做寒假工,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提前给还在睡梦中的简寻提前做好早餐。
中午的午休很短,也还是会不忘回来给他做饭,晚上也是他做饭。他就那样沉默的用他的方式对简寻好。
而简寻那会儿一时无法接受那样的落差,一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像只提前进入冬眠的熊。
他越这样,宋无清越担心他的心理状态。哪怕工作累了一天,还不忘带他出去散步,绞尽脑汁哄他开心。
也因为宋无清这样,简寻才从那种萎靡不振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
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接受现实后,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少爷也开始跟着宋无清一起逛夜市。
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
夜幕降临后,两条街的夜市特别热闹,街边都是贩卖着各种小吃的小摊小贩,食物的香气格外诱人…
那天本来是去看有没有位置,宋无清想趁晚上的空闲时间摆个小摊,毕竟多了一张嘴吃饭,还是一个挑剔的小少爷,他当然得多赚一点。
在喧闹的人群里,
两人的手不知不觉就扣上了。
*
夜市小摊的桌子不可能有多好,都是那种原木色的折叠小桌,桌面油光锃亮,不知是多少年的陈年油污。
简寻就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宋无清立刻反应过来。他先是拿纸巾将他那一边的桌面和小凳子擦得特别干净后,才让他坐。
“我擦干净了,阿寻。”
他这样强调。
宋无清给他自己点了四块一份的凉面,给简寻点的就稍微贵的,是他自己好奇,主动夹了一筷子想尝尝。
果不其然被辣得眼泪直流,斯哈斯哈的倒吸凉气,宋无清看他那个样子,边将水递给他,边笑得不行。
被辣得说不出话多简寻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你报复我!”
那时候,他真开心啊。
*
好像不到半年吧?应该没有半年,也就五个月左右,从十二月出事,到春夏交替的五月中旬,简家重新又站了起来。
重新起来的简家比过去低调了不少,连带着简寻也是,没有过去那么高调了,还把一直以来经营的乐队给解散了,和宋无清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那会子,宋无清应该算是他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位恋人了吧?
无论怎么地下恋,其实也还是被发现了一些端倪,他的父母都很疑惑的觉得他是不是真的收心了?
简寻有那么一刻也这样觉得,但两人的感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并没有多久,便再一次迎来了他们的第二次分手。
这次分手挺平淡的,不是因为上次的玩笑般的感觉有点腻了,而是在那事上不太和谐。
两个人的第二性别同为Alpha,彼此的信息素本来就是互相排斥的。
哪怕宋无清已经尽可能收敛信息素里的攻击性,尽可能的对简寻表现出臣服,但抵抗的信息素却还是会时不时泄露出一丝丝来。
那本来就是Alpha的本能,
是根本无法自控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会子简寻的父母希望他能找一个漂亮omega,把家族的基因遗传下去,说白了,就是……希望他去联姻。
分手那天,简寻借坡下驴将家人搬了出来,以Alpha无法生育的理由和宋无清顺其自然的提出了分手。
“你也知道的,我们家的情况,肯定是需要继承人的,肯定没办法接受Alpha伴侣…”
大抵是因为这一次复合他们是真切的甜蜜了生活了那么久,宋无清没有第一次分手那样的云淡风轻。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到简寻都有些心软了,他才非常平静地说:“好,我答应你。”
简寻忘记了,自己那会儿好像还很随意的说了一句:“你要是个omega就好了…”
*
回忆到此结束。
在简寻心里,他和宋无清的过往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那时都很年轻,尤其简寻。
虽然在一起过,也分过两次手,但无论哪一次分手,他自认为都给足了对方赔偿。
听说宋无清后来和谁结婚了,简寻还委托他的同学给他代送了一大笔礼金呢。也算……好聚好散了吧?
现在却突然冷不丁得到宋无清的信,简寻的好奇心突然被勾起来了。
牛皮纸袋里装着好几封信,每一个上面有标注日期序号。他找到最早的序号那份,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
——阿寻,是我,宋无清。
*
宋无清的字迹依旧如记忆般工整整齐,这封信的日期是最早的,是他们俩刚在一起不久时。
【阿寻,其实我比你注意到我,还要更早注意到你。这没什么可诧异的吧?毕竟你那么耀眼,想不注意也很难。
在我写这行字的时候,你正在我旁边睡觉,图书馆很安静,窗外的阳光照在你脸上,我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久好久。
你不喜欢这地方,却还是跟着我一起来了,我很开心。
阿寻,你收到信时,我们还在一起吗?假如还在一起,就往下看吧,假如分开了,就帮我烧掉吧…】
*
第二份信和第三份信是两人的难得的蜜月期,也就是简寻家里出事那段时间,信里的宋无清详细写了他们俩曾经的一点一滴。
详细到起床时早间带着牙刷沫子的吻是什么味道,以及简寻半夜突如其来拥抱都用缱绻的笔墨细细描绘。
最后他说:
——[我现在太幸福了,阿寻。]
看着信的简寻也不自觉陷入了回忆,那段记忆的确很甜蜜啊,想着想着,他自己都不自觉笑了出声。
于是怀着这种轻松愉悦的心情,在一连拆到第四份时,过去的他们俩开始冷战了。
从这里开始信的频率就变低了,偶尔还是会有几行字,絮絮叨叨着今天发生了什么。
通过这个视角,简寻也知道了原来自己每次睡着的时候,他都会趴在自己旁边看他很久很久很久。
包括了当初第二次分手时,他给的分手费,他也一分都没有动。
在简寻不知道的时候,宋无清不知道偷亲过他多少次。甚至包括他和另外一个少年拉拉扯扯的样子,他也看到了。
——[阿寻,我看到了。你很喜欢那样漂亮的omega对吗?我闻到了,是很甜腻的玫瑰酒的气味,你喜欢也正常,和你身上的乌木香很搭。]
*
以前简寻不知道宋无清会在他和他冷战的时候,彻夜彻夜的等他,为他做好的饭菜凉了就倒掉重新做。
——[阿寻,重做第三遍了,你还没回来。想去找你,但你应该并不想看到我吧。]
简寻皱着眉开始继续看,后面几乎都是一些宋无清的自言自语,语气也越来越奇怪起来。
——[阿寻,是不是有了小孩,我们就不用分手了。]
——[阿寻,昨天梦见我们有了孩子…]
——[阿寻,我决定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下封信会在五个月后寄出,假如不顺利,你就永远摆脱我了。]
在这份信的最后,宋无清的字迹带着一些潦草,也能看出他当时的身体状态不太对。
——[服用激素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经常做梦,梦见我变成了omega,梦到你回到我身边了,也梦到我有了宝宝…]
——[那可真是一个好梦啊,只可惜每次都在你拥抱我时候,梦就醒了。]
——[阿寻,我是木讷的树,你是自由的风,我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还是想留下你。]
——[一颗树妄想将自己深埋在泥土的树根拔出来,去追上一阵风,这太荒谬了,也很滑稽,不是吗?]
简寻突然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想赶紧去文件袋里拿剩下的信,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那是最后一封。
*
放下信的简寻头一次开始联系起以前的旧时。
自从曾经的那事后,简家低调不少,简寻更是如此,在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以后,身边的社交圈也和以前的完全换了。
他辗转才许久找到一位宋无清曾经的同学。
“我是简寻,你还记得宋无清吗?你和他还有联系吗,他最近怎么样了?”
电话一接通,简寻开门见山,几乎没有任何客套。对面也被他的直接惊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是…是简总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谄媚,“……说起来,咱们好久没联系了吧?”
“别tm说废话,老子问你知道宋无清最近几年的消息吗?”
简寻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怎么客气。他年纪越长,脾气已经温和不少,按理不应该这样失态。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他的身份和地位有让他对其他人不客气的资本。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
“您还不知道吗?他早就死了…”
“……”
*
宋无清死了,
这是简寻始料未及的。
在他愣住的功夫,那边的旧时开始讲述起以前的事。说在他们毕业之前,也不知道那小子发哪门子疯,去地下黑诊所做了违规手术。
“腺.体改造手术本来就是政府明令禁止的,危险级数非常大的手术…”
“好像是操作不当,手术台都没下就没了。这事当时被那家诊所后面的人给压下来了,知道的人不多。”
“简少,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喂?简少,在听吗?”
*
简寻已经忘记那通电话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他只感觉自己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明明是盛夏的天,他却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其实刚分开时他关注过宋无清,听说他和几个朋友搞的那个小作坊逐渐有了起色,听说他成为了圈子里最年轻的新起之秀,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啊,就因为自己那句玩笑话?
“……死了?怎么可能?”
简寻自认为没有对不起过谁,上周他还参加了一个财经报的专访,他在节目上侃侃而谈自己的投资经验。
简家这几年风生水起,比过去还要更上一层楼,而他自然也备受瞩目。
对于主持人对自己感情生活的窥探,简寻也没有任何不悦,大方分享他的那些前任们。
“我自认在感情上从未对不起过任何人,我这人信奉你情我愿,在一起时就好好在一起,图一个开心。如果感情淡了,不开心了,我也不会勉强,大家好聚好散,做个朋友也行。”
简寻对着镜头自信微笑。
“简先生很洒脱呢。”主持人追问,“您就从没有遇到过感情上的问题,或者在感情中受过伤吗?”
“无论和哪一位前任,在一起时我给予陪伴,哪怕分手后,如果有需要任何帮助,我也会伸出援手…”
简寻耸耸肩,“有什么问题吗?不信你问问台下的观众,有没有想和我在一起的?”
*
简寻的多情和花心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他爱玩,换伴侣比换衣服还勤快,但同样的,他也很大方,非常大方。
哪怕就是曾经和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小情人在分手后去找他,去向他寻求帮助,简寻也会慷慨的给予对方想要的资源或钱财。
长得帅气又多金,因此简寻身边从来不缺人,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想前仆后继想和他有一段。
当时演播室底下观众有些是特邀请来的圈内嘉宾,还有些通过门路弄到内场票的真观众。
听简寻这么坦诚直白,一片喧哗,无论开开玩笑还是真心话,的确有不少人举手,在台下大喊:“看我?看我!”“我!我可以!”
台上的简寻笑了笑:“你看吧?我挑人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时间去感情中受伤呢?”
*
简寻这辈子很少遇到坎坷,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坎坷的那一次,也非常非常短暂,很快就又重新回到了曾经的地位。
他自认为从不亏欠任何人,自认为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自认为虽然爱玩,但每一任都是和平分手的。
结果突然有一天,简寻知道有一条生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因他的一句戏言而死亡了。
简寻开始有了负罪感,一开始,他自己都没觉察到这种没由来的情绪,只是在某个深夜,他突然由来的惊醒。
身旁刚在一起的新伴侣是个娱乐圈的新人,是一个长相俊秀的beta,也算是他一手捧出来的。他抱着简寻,声音娇滴滴的:“简总,您这是怎么了?”
兴许是因为之前做梦的缘故,靠着床边的一盏小夜灯,简寻居然隐约觉得身旁的新恋人的轮廓有些像宋无清,他这是昏了头吗?
“没,没事。”简寻凑过去在他的脸庞亲了亲,“你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赶通告吗?到时我叫人送你吧。”
简寻的手轻轻抚摸着新恋人的脑袋,就像在抚摸他豢养的小宠物那样。
“哦,对了,你之前提的那个角色,我已经和剧方说过了,你到时候直接去试镜就行…”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无非投一点钱罢了。
“哇!我太爱你了,简少。”,新恋人一听这话高兴坏了,扑上来主动亲吻他,同时手也一点点消失在被子里。
两人约莫折腾了好一会儿,天边都渐渐露白了,简寻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抽烟,新恋人乖巧的趴在他的胸口,在他心口的位置画圈圈。
男人在事后都会极为宽容的,这一点躺在简寻胸口的少年显然非常清楚,他支支吾吾的开口:“简少,就是我之前在拍卖场,看上一个…”
简寻都不需要听后面的话,无论看上什么,无外乎要钱嘛。他长手一伸,摸到床边的钱包,熟练从里面抽出一张附属卡:“看上什么,自己去买吧,乖。”
*
简寻和他在一起不久,对他的新鲜劲还在,更何况,新恋人长得一副冷淡的样子,却在那事上很热情,他很喜欢。
但那会儿,他突然想起另外一段遥远的对话,他也是这样随意的把卡递给另外一个alpha。
“宝贝,这是我的附属卡,你以后想买什么就去买吧,不用考虑那么多,刷我的卡就行,玩得开心点。”
宋无清却没要,他低眉垂目:
“阿寻,我不能要。”
他可真蠢,简寻交往过那么多男友,宋无清是唯一没从他身上得到多少好处的一位,反而他自己苦哈哈的打好几个月工给他攒钱买礼物,甚至还在他落魄时无怨无悔的养着他…
囊中羞涩的他在简寻面前似乎总抬不起头,或许正因这样,他才不敢收简寻的好处?
记得两个人热恋期的时候,有一次喝醉酒,宋无清大着胆子主动去亲吻简寻,因为醉了,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他。
“阿寻,我好喜欢你啊,你知道吗?”他双目毫无聚焦点,却自顾自笑着,“我不想要你的钱,你能多陪陪我,我就很开心了…”
最后的最后,宋无清这个蠢货既没拿到简寻的钱,也没得到简寻的人,连他最想要的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也没抓住。
*
时隔多年,等简寻再次回想起这一段时,他嗤笑出声,小声的念了一句:“真是愚蠢。”
“怎么了,简总?”
坐在简寻对面的是他的好友,两人一开始是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后面性格也合得来,就这么慢慢相熟成了,还算可以的朋友。
“难得见你如此落寞的表情啊?怎么,这么快上个就腻了?”
朋友给一旁的店长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他们的包间里登时多了许多姿色绝佳的清纯少年。
“怎么样,这些都是新来的,干净的很。也都是符合你平时的喜好……挑一个?”
见简寻的目光停在最边缘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少年身上,朋友立刻朝那人挥手:“就你了,过来陪着简总,其他人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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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穿着略土气的少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的走到简寻身边,被急性子的朋友直接往简寻怀里推了一把,少年脸红的不行。
“哎呀,简总喜欢主动一点的。就别在那儿扭扭捏捏的了…给简总倒酒啊,怎么跟着木头一样!”
“没事…”简寻打断了朋友训斥的话,自己认真看着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成年了吗?”
“成年了,上周成年的。”
哦,十八岁啊。简寻不知不觉想起,他遇到宋无清的时候,他好像已经二十岁了?他十八岁时会是什么样呢?
少年看着很清纯生涩,但最后在几杯洋酒下肚后,也还是稍微泄露了一点真实性格。
那会儿朋友已经很懂事的离开了,整个包间只有他和简寻两个人。他整个人没骨头一样靠在简寻身上,手暗示性的放在他的胸口,还在一点点往下:
“简少,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我之前就认识您,第一眼就喜欢您了,大学报志愿的时候还是和您同一个学校呢,只可惜没考上…”
“哦,这样啊…”
那天简寻也喝了点酒,脑子大抵是昏了头,在昏暗的包间里,他绝对是一时认错了人,才会问出那个特别特别愚蠢的问题。
“假如我不姓简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对方愣了愣,很快也顺着他的话回答:“当然…会啊。”
简寻继续说,语气非常认真,说他其实下个星期就要宣布破产了,虽然现在还没开始公布…现在只透露给他一个人。
他说的如此认真,越说越真实,说到最后还说可能今天的小费都没发给他了。“你说怎么办呀?”
少年脸上的笑容明显已经有些僵硬了:“简总…您开玩笑的吧?”
真没意思,真没意思,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简寻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只感觉好疲惫,他出来玩就是为了看这样虚伪的笑吗?
不过他面上依旧还是那副样子:
“嗯,我开玩笑的。”
简寻后来走了,不过离开的时候也的确把小费结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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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莫约就是如此犯贱的生物,在得知宋无清死去消息的第二个星期,简寻没有任何预兆的回国了一趟。
当年的小夜市依旧还在那,只是规模扩建了不少,由原来的两条街蔓延到四条街,摊位也多了好多。
简寻去的时候还是白天,但整条夜市的食客依旧很多,人来人往中还看到了三三俩俩穿着校服的学生。
小桌子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油腻,但当年四元一大份的凉面已经涨价成了六元,份量也小了许多。
味道嘛…太辣了,真的太辣了,他被辣得眼泪直流。旁边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从主动从包里给简寻拿了一张纸巾:“叔叔,你怎么哭了?”
正在忙碌的摊主也看到了,他哎呀一声,说简寻吃不了辣怎么不跟他说,他就不给他放辣椒了。
简寻平时的所有餐食都有专业营养师进行调配,坚决保证摄入每一块食物都营养均衡,平时真的难吃到这样的重油重盐的垃圾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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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在分开那么多年以后,简寻终于第一次梦到了宋无清。
梦见他们俩的第一晚,那会子自己脑壳昏头了,也不知道把他认成了谁,很难受的哼哼唧唧,梦见他转头紧紧的抱住了自己,梦见他一声一声的叫他阿寻…
“阿寻,我好喜欢你啊…”
梦中的简寻心里悄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会不会…
醒来以后简寻呆坐了很久,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实在睡不着他想着出去兜兜风。
一般来说简寻平时跑车都会有固定的山头。所有权属于简家,上面几乎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他才可以更加随心所欲的飙车。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开着开着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一个影子,他被吓到紧急转弯,而车子就这样侧翻掉下去了…
最后的最后,简寻昏迷之前,清楚听到脑子里一声冰冷的机械音:——[绑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