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接下去的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楚星耕倒是想说,但他看钟巧珍脸色不……
接下去的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楚星耕倒是想说,但他看钟巧珍脸色不好,就没敢开口。
而钟巧珍脸色不好是因为刚刚楚星耕那句话,楚星耕说:“你对我是不是有邪念?”
修道的路途上,所有人都需要渡劫,劫数各种各样,情劫非常多见,但钟巧珍跟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不仅不沾边,连胡思乱想的时候都压根没有这份担心。
尽管修行的人多半冷情冷心,但钟巧珍又有点不一样,别人是有意为之,斩断情丝,她是似乎天生就不具备那种情绪。
当然,活了几百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钟巧珍知道这玩意儿。
虽然知道,可只是浅层知道,并不理解。
就像在临海城的脑域实验里,钟巧珍掉到了楚星耕洗浴的池子里,面对一个光洁溜溜的年轻帅哥,她知道一般少女会是什么反应,她自己却犹如老僧入定,压根没有半点绮念,甚至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曾曾祖母和重重孙子的比喻,但现在……
“其实我现在也没有生出绮念。”钟巧珍很诚实,因为修道之途艰险无比,如果对自己还要自欺欺人,无法自洽,那生出心魔是迟早的事,但也正因为诚实,钟巧珍突然意识到她和楚星耕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
“还没有到情情爱爱的地步,很微妙,但是,确实产生了。”钟巧珍仔细回想着,分辨着,想她从漭原秘境中离开时的心思,她那时候竟然没注意到,自己出关后的第一反应是,想去给楚星耕上个坟。
后来,她知道楚星耕真的言出必行,建了一所驿站等她,再后来,她和方栖淮去赏金猎人基地,被楚星耕追上,接受了他同行的请求,再再后来,他们一起加入了疾风团,一起遇险,穿越到了这里,就在刚刚,她对楚星耕的身体动了心思。
“我是对异能者的身体动了心思,楚星耕是其中的佼佼者且是比较特殊的空间系,甚至能撕裂空间,连接上神虹大陆,所以我才会想研究他的身体。”钟巧珍在心里补充,整条逻辑链都很通顺,一路走下来,钟巧珍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但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楚星耕之间便生出了因果。
因果因果,有因,就一定会有果。
钟巧珍看向楚星耕,后者正在偷看她,被她瞥了一眼,有些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脸。
“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楚星耕不是那种喜欢讲笑话的人,刚刚那句话,钟巧珍觉得他自己说出来以后多半也有点后悔,只不过收不回去了而已。
钟巧珍没有接口。
很显然,楚星耕已经对她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但她“泡”在这样的氛围中那么久,居然直到这一刻才发现。
换做以前,钟巧珍身上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因为她是高阶修士,不管礼不礼貌嚣不嚣张,凡人对她来说,确实已经是不同的物种,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凡人会对她动心思,但楚星耕看来是动了。
这或许有楚星耕自身条件优越,有自信,胆子也大的缘故,但也侧面说明,钟巧珍自身的气质变化了。
她从修道者,不知不觉真的变成了一个凡人。
一个可以接近,能够幻想,与另一个或一些凡人会产生联系并形成因果关系的凡人。
钟巧珍情绪复杂,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跟楚星耕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演化成情劫,她也不知道这段因缘最后会结出什么果来,她就是没想到,自己突破元婴境失败后落到此地,与楚星耕相识,看起来是偶然,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些必然。
“难道真是天道的意思?”钟巧珍在心里想着,很久没有过这种被某些亘古不变的存在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了。
“小金,你、你没事吧?”楚星耕小心翼翼地问,倒也没忘了用化名。
钟巧珍目光深深地望着楚星耕,久久没有开口,把楚星耕瞧得更慌了。
“刚刚我是有点儿失言,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向你……”
“你有喜欢的人吗?”钟巧珍忽而发问,楚星耕直接噎了一下,被自己口水呛到,拼命咳嗽起来。小女孩月月本来被楚星耕揪在身边,这会儿嫌弃得一个劲往旁边让。
楚星耕:“喜、喜欢……你、你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钟巧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是你们这种人家,婚配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考察很多方面,提早很久开始规划。”钟巧珍想起那位妫家小姐,“你喜欢妫梦饶?”
楚星耕几乎是立刻反驳:“我对她没感觉!”
“也是,有没有感觉其实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利益交换。”钟巧珍说。
楚星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钟巧珍问:“怎么了?”
楚星耕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可我不喜欢那样。”
钟巧珍:“?”
楚星耕说:“我母亲当年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结果还是输给了利益,她一辈子都过得不好还落了个凄惨结局,我不希望有第二个女人受跟她一样的苦,所以我不想为了利益结婚。”楚星耕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底气不足的,因为他确实曾经考虑过利用妫梦饶,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果断改变主意罢了。
钟巧珍:“但情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长久的,比起一时冲动,利益匹配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楚星耕微微皱起眉头:“你是这么想的?”
钟巧珍说:“嗯,我看过很多例子。”
凡人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对修道之人来说,很短,但对于爱情婚姻来说,又似乎太长了,长到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转淡,长到喜欢像个飘忽不定的幽灵,今天在甲某人身上,明天又转移到了乙某人身上,反倒是同进共退的伙伴关系,因为有利益纽带,往往更牢固一些。
楚星耕说:“所以你会从利益角度出发选择配偶,是吗?”
钟巧珍觉得楚星耕的声音里有一些异样的情绪,但她缺乏经验,判断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钟巧珍只好说:“我不选择配偶。”
楚星耕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你说的,你也二十多了,总有这么一天。”
钟巧珍:“?”
钟巧珍再次重复:“不,不管我多少岁,我不走这条路,这不是我要走的路。”
楚星耕问:“那你的路是什么?”
两人边说边走,在这地底迷宫一般的矿区里,跟着小女孩月月爬上爬下,穿过重重管道,从这条缝隙里钻进去,翻过那堵墙,又从另外一处窄缝里钻出来,每每总有山穷山尽的感觉时又会柳暗花明,但这里终究是山腹之中,重重山体堆叠,从下面看上去,总有种在劫难逃的压抑。
钟巧珍顿了一下:“楚星耕……”
楚星耕:“嗯?”
钟巧珍斟酌着说:“不管我走什么路,其实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楚星耕脚下一顿,一刹那间乱了呼吸。
钟巧珍不知怎么又有些不忍,不自觉地补充:“你知道的,我不是这儿的人,总要回去。”
楚星耕说:“如果回不去呢?”
钟巧珍:“???”
楚星耕说:“如果你只能留在这里呢?”楚星耕说着,迫近了钟巧珍,两人之间仅仅只剩下一拳之隔。
钟巧珍觉得楚星耕有点咄咄逼人了,她伸手抵住楚星耕,不让他再靠近。
或许是在山腹内穿行太久了,钟巧珍感到有些胸闷,她说:“不可能。”
楚星耕冷冰冰地反驳:“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
钟巧珍说:“确实,所以你也不能断论我回不去。”
楚星耕看着钟巧珍,钟巧珍也看向他,不知不觉,两人间的气氛居然有些剑拔弩张,小女孩月月被吓得躲到了一边,不敢拦在两人中间。
沉默回荡,钟巧珍感到了一点心累,开口说:“不管回不回得去,我都不会走这条路。而且如果真回不去,那就证明了我的路走得还不够远,所以更应该心无旁骛地专注在我该走的大路上,而非东张西望,甚至是去走别的路。”
楚星耕说:“你为什么那么坚持走你说的那条路?”
钟巧珍:“为什么……”
为什么修道?
在漭原方舟上,钟巧珍就曾经忘记,后来又想起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强,做自己人生的主宰。”
楚星耕说:“那么你在这里一样可以实现这个目标。”
钟巧珍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楚星耕说,“你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吗,口口声声说不会走婚姻这条路,你那么费心劳力地想要回去,难道是因为那里有什么人在等着你吗?”楚星耕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大了。
钟巧珍说:“我没……”说到一半,她又皱起了眉头,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钟巧珍说:“林疋,你越线了,我再说一遍,我想留在这里或是回到那里,有没有人在等我,都与你无关!”钟巧珍用了一点言灵的力量,这使得她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显得铿锵有力,不容辩驳。
因果可能已经无法避免,但钟巧珍决定趁着情况还没有太糟糕的情况下,及早切断这根连接两人的线。
法令一出,楚星耕的身体果然微微晃了一下,退开了一些。
钟巧珍趁机拨开楚星耕,走到小女孩月月那里:“还有多久才能上地面?”
月月怯生生地说:“已、已经到了,顺着这个梯子爬上去就是了。”
钟巧珍抬头看了眼,铁梯被固定在山壁上,大约有几十米的高度,确实不远了。
“走,你带我上去。”钟巧珍说着,示意小女孩月月领路。
月月乖巧地应了一声,像只小动物一样灵活地爬上梯子,钟巧珍紧紧跟了上去。爬了几米,钟巧珍发现楚星耕还愣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她忍着没有喊他甚至是看他,只是短暂停了一下便继续往上爬了。
很快,月月爬到顶端,推开一个金属盖子,爬了出去。
钟巧珍跟着爬出洞穴,脚踩上了地面,她犹豫了一下,回头去看,楚星耕居然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楚星耕笑笑说:“先解决眼下棘手的事,其他的,来日方长。”
第92章 钟巧珍、楚星耕和小姑娘月月沉默无声地穿行在铁山城的街道上。……
钟巧珍、楚星耕和小姑娘月月沉默无声地穿行在铁山城的街道上。
十五年前,铁山中的闪铁矿藏还未开采殆尽,整座城市本身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冶炼机器,四面八方都是采铁、切割、炼制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冲天的火焰带着黑烟蹿上天空,形成浓重的烟云遮蔽了铁山城的整片天空。
因为烟尘,哪怕是白昼,这里的天也是灰蒙蒙的,但又因为每天都在燃烧,空中总是充斥着刺眼的橘色光芒。
哪里的空气都很糟糕,钟巧珍三人一进城,小姑娘月月就自动戴起了一只半脸式的防毒面具,钟巧珍和楚星耕则顺着月月指的路,找到一家设备商店,采买了口罩、可替换过滤阀芯、过敏药物等外乡人进城必备品。
“这么差的环境,人不会得病吗?”钟巧珍忍不住问。
“会。”楚星耕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事实上,在闪铁矿开采殆尽之前,铁山成每年尘矽病的发病率高达33.7%,严重的甚至需要更换义体才能继续生活。”
“那他们还……”
“除了闪铁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唯一能赚钱的方式只有当矿工而已。比起马上死,和得了病,将来可能死,哪一种生活更值得选择,一目了然。”
“他们也可以选择去别的地方生活,”钟巧珍想了想,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四大家族的领地和子民或许并不共通,但姜家管理下的城市应该也不止这一座。”
“当然可以去,但活总会有人做。”楚星耕说,“你猜为什么这里的商铺随时可以买到给外乡人用的基础设备?”
钟巧珍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因为铁山城欢迎外乡人,确切地说,这里的统治者欢迎有劳动力的外乡人来这里务工。
闪铁具有巨大的价值,开采冶炼却都对人体有害,但人总是这样,风险越高,回报越大,总有人铤而走险,因为人们总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寸。而况,得了病的矿工,年纪大的矿工,到了一定的时间就无法再提供高效率的劳动价值,这种时候总要有人补充进来,所以铁山城表面上看起来并不限制居民离开,远走他乡另谋生路,但它也从来不畏惧有一天,这里会没有人来,没有人愿意从事闪铁相关的工作。
人为财死,亦为食亡。
钟巧珍抬头看着橘红色的雾蒙蒙的天空,明明周围的温度很低,这里又是山上,但因为到处都有的熔炉,铁山城内的气温其实不低,只是戴着防毒面具走了那么一会儿,钟巧珍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这座城简直像是一只巨大的怪物。”钟巧珍轻声道。然而,这样一只看起来张牙舞爪,凶悍无匹的铜墙铁骨般的城市,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一座死城。山中再也开采不出矿物,往日24小时发出巨大轰鸣的机器一片片地沉默,人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饭碗,这次是真的不得不远走他乡,另谋出路。
“回忆起来……”楚星耕说,“铁山城的突然没落其实有些疑点,一是闪铁矿的存量固然是有限的,但在姜家公开宣布矿藏开采完全之前,其他家,至少是我们楚家并没有听说闪铁矿藏已经告罄的消息,这支矿脉的断绝发生得非常突然,让很多人都不敢相信。”
“没人来调查过吗?”钟巧珍问。
“当然来过,三大家族一起来的,但是并没有查出来什么。”楚星耕说,“再来就是……”
“就是什么?”
“我……能不能回去了?”月月突然发出声音,有些怯怯地问钟巧珍两人。
钟巧珍先前留着月月是因为他们在铁山城的庞大地下管道中无法快速找到通路,眼下既然已经真正进了城,留着这么一个小女孩确实没什么必要了。
钟巧珍说:“你家在什么地方?”
月月畏惧地缩了一下,比起楚星耕,她好像更害怕钟巧珍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星耕之前随口胡诌钟巧珍是他老大的原因。
“我、我家就在那里。”月月指着街道尽头的小巷子,那里有一些简陋的民居,“我住第、第二户。”
“小孩子不能撒谎。”钟巧珍说,“你家在上一个街区那栋姜黄色顶的民居。”
月月一下子吓住了,才四五岁的小女孩哪里知道自己刚刚经过家门口的时候频频打量,那求助又纠结的眼神早已经落入钟巧珍眼里。
钟巧珍说:“好了,回家吧,不用你了。不过,记住不许跟任何人说见过我们,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有关我们的任何信息,否则我们会上门来教育你,懂吗?”
月月拼命点头,有些畏惧地看看钟巧珍又看看楚星耕,楚星耕伸手将小女孩转了个圈,轻声说:“三、二、一,跑!”
就像是听到发令枪的运动员一般,小女孩月月这次跟被惊到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蹦了出去,没多久就跑没影了。
楚星耕说:“以后坏人还是我来做吧,你不适合这种角色。”
钟巧珍说:“不适合?”
楚星耕说:“好吧,是我不舍得。”
钟巧珍一下子噎住了,大脑像是被滚烫的铁水浇过,融化成了糊糊的一摊,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楚星耕又开了口:“好了,不闹了,接着说正事。我刚刚想起来,十五年前,铁山城闪铁矿突然宣布开采殆尽的时候,还曾传过一个和九号卫星城有关的小道消息。”
“什么消息,难道是囚犯越狱?”钟巧珍记得楚星耕说过的九号卫星城扑朔迷离的过往,总结起来有三点,最表面的一点是姜家把那里当成流放重刑犯的监狱,这是世人皆知的;第二是姜家在城里关了很多元人,这是楚星耕听说的小道消息;最深的一点据说只有三大世家的人知道,传说九号卫星城在315年前才出现,里头有一群和钟巧珍一样会异能的元人。
如果姜家真的用某种方式禁锢住了一批修士,那么等到他们挣脱束缚,脱困复仇的时候,造成矿脉断绝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
“只是造成矿脉断绝的话,不像是我认识的那群人。”
修士们看起来超凡脱俗,阳春白雪,但如果遭到攻击,还是他们看不起的凡人攻击,那反击起来可是记仇得很,绝不会善罢甘休。
“具体的不清楚,当时那是一条微不足道的信息。”楚星耕说,“我只知道九号卫星城在那个时间段曾经戒严过一阵子。”
“有点巧合,又不能完全算巧合。”钟巧珍说着皱了皱眉头,“反正我们已经来到十五年,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干脆一起调查清楚。”
楚星耕说:“你……对这里没有印象吗?”
“印象?什么印象?”钟巧珍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论是她本人还是原主钟巧珍的记忆里似乎都没有关于铁山城的信息。
楚星耕仔细打量着钟巧珍的神情,发现她一头雾水,显然对此地真的一无所知。
楚星耕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你们家,我是指,钟和伟、严漱雪以及那一个钟巧珍曾经在这里居住过。”
钟巧珍一下子愣住了。
虽然成为“钟巧珍”后经历的家庭生活只是一场脑域实验,但就像金大刀和白彩在钟巧珍生命中留下了一笔,钟和伟夫妇也不可避免地在她心中烙下了印子。
“我……他们在这里住过?”
“嗯。”楚星耕说,“我记得地址,花点时间应该能找到,你要去看看他们吗?”
钟巧珍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摇摇头:“不了,抓紧时间调查九号卫星城和回到现实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说起来,你们楚家应该在这里有眼线吧,去找他,让他帮我们找个安全的落脚点。”
楚星耕装作没发现钟巧珍突然转换话题,他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刚刚出洞的时候我就放出消息了,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该出现了。”
正说着,一道轻盈的身影从一侧突然现身,来到楚星耕和钟巧珍面前,观察了一下,对着楚星耕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楚莹见过大人。”
抬起脸来,钟巧珍看到了一双灵动明艳的女子眼眸,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
楚星耕不知从哪里拿出个令牌亮了一下:“秘密公干,不要多问,替我们找个安全的落脚点,准备好身份、地图和必需用品。”
“我能看看吗,大人。”楚莹问,见楚星耕点了头才接过那枚令牌仔细查验了一番,甚至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哎你……”
楚莹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将令牌还给楚星耕:“是真的,失礼了,大人。”
楚星耕:“……”
楚莹说:“姜家最近排查得紧,城里原本五个暗线,四个被钓鱼后处理,这里只剩我一个了。”
“姜家当年在排查什么?”楚星耕虽然如今是楚家的顶梁柱,但十五年前他也只是个小孩,对那时候的具体情况掌握得并不多,当然,这不能当着楚莹的面表露出来。楚星耕依然装作莫测高深道:“我心里有数。”
楚莹大为感慨,仿佛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我们送了好几次消息都送不出去,还以为楚家不要我们了呢。”楚莹说着,对楚星耕钟巧珍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两位大人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安全屋。”
没过多久,钟巧珍和楚星耕被带回了刚刚他们才离开的窨井口,楚莹利索地卸掉盖子说:“来,咱们下去。”
楚星耕:“……”
钟巧珍:“……”
楚星耕说:“安全屋,在下水道里?”
楚莹说:“嗯,要论安全,哪有比地下更安全的地方?哦,大人您放心,虽然下面不通风,但咱们的安全屋条件还是不错的,有抽水马桶!”
有抽水马桶……
钟巧珍默默地想,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满意的一样东西大概就是抽水马桶了。
楚星耕咳了一声:“带我们去旅馆,那个,不那么安全的也行。”
第93章 钟巧珍送走楚莹,回到房间里见楚星耕正往地上铺褥子。他们……
钟巧珍送走楚莹,回到房间里见楚星耕正往地上铺褥子。
他们借了一个廉价旅馆的单人间,屋里只有一张床,这符合他们捏造出来的来铁山城找工作的外乡人的身份。
开始钟巧珍想捏一个姐弟或者兄妹的身份,楚星耕说我俩长得那么不像,还是套夫妻身份吧,夫妻一起出来找工作也比兄妹一起出来找工作合理。
钟巧珍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最后决定算了。
“等我一下,铺好床我们就出去。”楚星耕干活的时候倒是看不出大少爷的样子,褥子是褥子,被子是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的,见钟巧珍看着自己,楚星耕说,“我十岁就跟着楚家的军队出去做任务,这不过是一点基础的生活自理能力。”
钟巧珍说:“其实不铺也没关系。”
楚星耕张了张嘴,钟巧珍就已经猜到接下来他要放什么狗屁,马上跟了一句:“我不需要睡觉,床留给你。”
“哪有人不需要睡觉的,你又不是机器。”楚星耕有点悻悻,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逗钟巧珍,虽然他很清楚钟巧珍不是那种随便逗一逗就会脸红害羞的女孩,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自己还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是……
“忍不住啊。”楚星耕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子就会忍不住想逗她,不对,更确切地说,他还是第一次想要做这种既无聊又没营养的事,并且乐此不疲。
钟巧珍说:“也不是不睡觉,我打坐就能恢复精神。”
“这么神奇,你也教教我呗,如果咱俩都能靠打坐恢复精神,那不是省钱又省时间?”
钟巧珍说:“你学不会的。”
楚星耕不服:“你都没教过,怎么就知道我学不会了?”
钟巧珍说:“这个世界没有打坐修炼需要的灵力,你又不像我有基础,现在想靠打坐练气筑基无异于建造空中楼阁……”
说到这里,钟巧珍忽然顿了一顿,想到了什么。
楚星耕问:“怎么了?”
钟巧珍回过神来:“没什么。”
她在刚刚那一刻想到了自己内观的场景,在进入这个错位的时空前,钟巧珍刚刚进行过一次内观,那时候她的丹田之中已经有了一汪粼粼湖水,一片月光花田,只是楼阁仍然只有地基,再往远处走甚至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阴影,并且泛着一股尸臭。
“空中楼阁……”钟巧珍忽然间想,在她内观场景里看到的那巨大的阴影会不会并非活物,而是某样东西的遗蜕,比方说……原主钟巧珍的内观场景?
钟巧珍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有点荒腔走板,可从逻辑上来看又有一部分是说得通的。
原主钟巧珍已经死了,如今的钟巧珍是套着原主躯壳的修士钟巧珍,修士钟巧珍的内观场景本来是她在流月宗的住处,但到了这个世界后,钟巧珍第一次内观看到的却是一栋被劈成两半的通天楼阁。
当时钟巧珍倾尽全力只修复了两层,后来那栋楼阁更是在熔炼赵建新留下的五行灵核后化为乌有,所以钟巧珍一直没有往另一个方向来想,直到她在漭原秘境中重新结丹,月光花与五彩池周围出现了地基的影子,她也第一次在自己的内观场景中观察到了苍茫中巨大的阴影。
“如果那栋楼阁本来就与我无关,而是与原主钟巧珍有关呢?原主死了,但她的身体还活着,所以继承了这副身体的我在内观的时候能看到原主遗留下的东西。”
钟巧珍心里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可是……
“钟巧珍不是一个元人吗,她又怎么会有内观场景?”钟巧珍本以为已经完全解开了原主身上的谜,现在却发现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或许也比原主自己知道的更为复杂。
“想什么呢?”楚星耕见钟巧珍一个劲出神,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没什么,在想该从哪里查起。”钟巧珍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抽时间去看一看钟和伟夫妇,她忽而觉得,这对看似普通的夫妇身上或许还有别的未解开的谜题。
“九号卫星城咯,这个年代,那里和铁山城应该还是连接着的,可以想办法摸过去。”楚星耕说,“走吧,我大概记得方向。”
于是,钟巧珍和楚星耕换了一身当地人的衣服,戴上防毒面具,小心地走了出去。
……
九号卫星城并不难找,事实上,钟巧珍和楚星耕从旅馆出门,偷偷摸摸地找过去也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不是不敢随意问人,花的时间应当会更少。
面前的街道尽头是一处断崖,有一座吊桥横亘于断崖上方,桥的另一头就是九号卫星城。桥头有士兵把守,但不算森严,除了偶有车辆进出,来往的人群不算络绎不绝,也至少算是不少。
钟巧珍和楚星耕对视一眼,都有点意外。
钟巧珍问楚星耕:“你不是说九号卫星城有很多传奇,藏着楚家的重要秘密吗,我怎么看着跟普通卫星城没有区别?”
楚星耕也有些糊涂了,十五年前他毕竟也只是个小孩,对于九号卫星城的记忆多半来自楚家眼线的上报,自己不曾亲眼见过,但从眼前的情景来看,姜家的确不像是很看重九号卫星城的样子。
“摸过去试试?”楚星耕提议。
钟巧珍说:“出事怎么办?”
“就说刚来不认识路,走错了。”
两人的身份都是楚莹刚给办的,入城记录也登记在今天,所以的的确确是两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外乡人么,走错路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要是被拦下来,引起了姜家人的注意,后续就会麻烦一些。
钟巧珍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守桥的士兵会查验过桥的行人身份证明,但目前还未看到打发回去的,也不知道通过的标准是什么。
钟巧珍手一扬,摸了三个铜板出来,往空中一抛,灵巧地伸手接住,看了眼:“震上艮下,雷山小过。走吧。”
楚星耕不懂钟巧珍在说什么,但感觉她心里有些把握,便乖乖跟了上去。
“站住。”走到桥边的时候,两名守桥的士兵果然拦住他们,“身份证明呢?”
楚星耕赶紧摸出两人崭新的身份证明递过去说:“两位军爷,我和我夫人是刚到铁山城的外乡人,正在找工作。我看很多人往对面跑,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工厂啊?”
士兵拿着两人的身份证明比对两人的脸:“林疋、金彩中,夫妻关系,24岁、21岁,类别是空间系异能者和金属系异能者。”
钟巧珍恰到好处地微微低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楚星耕端着笑脸:“是的是的,我们夫妇俩还算有些长处,虽然等级不高,好在还年轻,有把子力气,能干活。”
两名士兵让开身:“过去吧。”
楚星耕先走,钟巧珍踏上吊桥的时候,忽而听到轻微的“滴”的一声。
钟巧珍循声望去,只看到两个站得笔直的士兵,她与楚星耕对视一眼,钟巧珍说:“先过去再说。”
楚星耕点点头,两人往吊桥那头去。
几百米的吊桥连接着铁山城与九号卫星城,底下是深深的悬崖。钟巧珍与楚星耕往对岸瞧去,彼方能看到一片木头建筑物,和铁山城相比,似乎少了冶炼的痕迹,天空在那一边也呈现出淡淡的蓝色,看着正常一些。
风吹过山涧,吊桥微微摇晃,让人感到有些头晕。
钟巧珍忽而驻足,楚星耕伸手去扶她,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只当是一对初来乍到的乡下人还不习惯吊桥,却不知道楚星耕伸手拉了个“取景窗”,那头能看到那两名士兵现在在做什么。
“头儿,有个叫金彩中的女性元人往‘彼岸’去了。”士兵似乎有些紧张,“是的,仪器检测出来是元人,我亲眼所见。”
第94章 元人在这个年代并不多见,但一般人看到元人绝不会那么紧张。看守通……
元人在这个年代并不多见,但一般人看到元人绝不会那么紧张。看守通往九号卫星城吊桥的士兵偏偏对“元人”十分警惕,似乎验证了楚星耕之前提过的小道消息,更何况,桥头还专门配备了检测往来人员是不是元人的装备。
“九号卫星城里的秘密果然和元人有关。”钟巧珍得出了结论。
楚星耕说:“咱们已经被发现了,看来只能抓紧时间,兵行险着了。”
楚星耕的话正合钟巧珍的意思,她说:“过了桥,咱们兵分两路,谁有发现谁就先回去,旅馆不能住了,在楚莹说的那个地下通道集合,时间最迟不要超过今夜子时,过时不候。”钟巧珍一边说,一边已经朝吊桥那头飞速走过去。
楚星耕:“我和你是夫妻,你要我们分头走?”
钟巧珍正在盘算后续的计划,没注意楚星耕的措词:“现在我是他们的针对目标,你相对没那么重要,何况你对九号卫星城比我熟悉,我在台前牵制他们,你在暗中行事更为合适。”
钟巧珍没有说的是,如果这座卫星城中真的曾经有一批神虹大陆的修士来过,他们很可能留下了什么重要信息抑或是法宝,到时候楚星耕在她身边,她行动起来难免多有掣肘,不太方便。
楚星耕却说:“正因为你是重要目标,才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不然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到时候根本没办法救你出来。”
“未必需要你救。我们原本就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是误打误撞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撕裂时空来到了这里,这不是一个稳定状态,我们后续还是会回到未来。”
“如果在我们回去前,姜家的人就对你动手呢?”楚星耕知道钟巧珍说的有道理,但他不敢赌这个万一。
“在这个年代,现在有两个我,我才是那个不稳定因素。”钟巧珍说,“按照常理,就算姜家的人不对我动手,我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同样的,就算姜家人真的杀了我,我也不会死,因为六岁的钟巧珍此时好好地活着,只要她没事,未来的我就会没事。”
楚星耕心头咯噔一声,意识到眼前的钟巧珍缺失了很重要的一段记忆:“你,不,原先的钟巧珍六岁那年出过事。”
钟巧珍一愣:“出事?”
楚星耕说:“对,这一年钟巧珍失踪过,钟和伟夫妇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她,第二天她自己回来了,但也是从那时候起,原本鉴定为待觉醒脑域变异者的钟巧珍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元人。”
事情比钟巧珍设想得更复杂了。
“原来你曾经是变异者,难怪拼了命也想让自己重新觉醒。”钟巧珍终于明白了原主留下的日记里如此执着用濒死体验刺激自己变异的原因。
不对,原主并未在日记中提到一丁点关于自己原本应该是变异者的事。
是不想回忆,还是……
“失忆?”钟巧珍觉得自己眼前迷雾重重。
如果原主钟巧珍失去了六岁前的记忆,自然就不会在日记里提及此事,现在的钟巧珍也才会需要楚星耕提醒才知道钟和伟一家曾经在铁山城住过,但奇怪的是,原主六岁前的记忆虽然没了,但她那份想要变回变异者的执着却留了下来,以至于最终彻底丢了自己的命,让修士钟巧珍这个外来者“鸠占鹊巢”。
一切就像是一个连环扣。如果不是原主变成了元人,她就不会如此执着地体验濒死,以至于招出了赵建新;如果不是原主在赵建新的实验中死了,修士钟巧珍也就没机会借尸还魂;如果修士钟巧珍不是借元人钟巧珍的躯壳借尸还魂,说不定就不会来到十五年前的九号卫星城……
“麻烦了。”钟巧珍以她修行者的灵性直觉觉知到自己似乎步入了一条因果河流之中。
修行之人最怕牵扯他人的因果业力,但钟巧珍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很深了。
楚星耕问:“有我在呢,我会同你一起解决麻……”
楚星耕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钟巧珍忽然不见了。
“钟……小金,你人呢?”楚星耕左右张望,吊桥上有人来往,似乎谁也没注意到刚刚这里消失了一个人。
钟巧珍的声音隐隐传来:“事情我知道了,不用管我,还是按照我们刚刚的约定兵分两路。”
“你!”楚星耕气得伸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但钟巧珍的身影已经在前方九号卫星城中出现。
“定心剑出鞘!”
楚星耕听到钟巧珍断喝,她的身周暴起寒芒,九号卫星城里安静了片刻,瞬间炸开了锅。
“救命啊,有人当街行凶!”
“啊,元人,她是个元人!”
有人从九号卫星城里跑出来,往铁山城去,震得吊桥颤动不止,楚星耕低低骂了一声,装作没站稳,从吊桥一侧翻身落下,暗中却使用了自己的空间能力,快速移动到了对面山壁,几个闪回,爬上去,混进了人群里。
……
钟巧珍此时站在城中一栋华丽的建筑前,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他们各有各的变异能力,人数也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钟巧珍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忌惮,甚至藏着恐惧。
“这里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钟巧珍心里想,面上不动声色。
她手中握着定心剑,开口朗声道:“我找你们城主,告诉他元人金彩中找他有事!”
钟巧珍压根不知道九号卫星城此时是谁在管,但既然叫城,那一定有城主,找他准没错。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大汉拨开人群走出来:“在下九号卫星城城守备姜禄,敢问您找我们城主何事?”
钟巧珍飞快打量了这大汉一番,说:“既然说了找他有事,你叫他来跟我谈。”
姜禄沉吟了一会儿说:“请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钟巧珍看着姜禄转身进入建筑内,干脆将定心剑插在身前,双腿一盘,坐下来打坐。
钟巧珍知道眼下九号卫星城大部分守军注意力在她身上,干脆牵制着他们,给楚星耕的行动制造更大的活动空间。
“如果你足够聪明,应该知道从哪里下手。”钟巧珍想。
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姜禄才走出来:“金女士,这边请,不过您的兵器……”
钟巧珍还剑入鞘,定心剑消失不见,姜禄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追问。
围着钟巧珍的士兵在她进入建筑物前依旧小心翼翼,充满警惕,直到建筑物的大门阖上,隔绝了钟巧珍的身影。
这里像是一处办公场所,沿路走去,钟巧珍看到有些人抱着纸卷匆匆经过,像是忙于公务,没人多看她那么一眼,跟外面那些士兵的如临大敌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怎么回事?”钟巧珍想。
“姜统领,想不到你们的人到现在还那么忌惮我们元人啊。”钟巧珍单刀直入地说道,对照着楚星耕的小道消息,试图套对方的话。
姜禄却说:“您既然求见城主,应当知道我们姜家历来是信守承诺的。”
钟巧珍愣了一下,姜家信守承诺?什么意思,姜家曾经答应过某位或者某些元人什么吗?
钟巧珍说:“是吗。”
她故意用不屑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但姜禄这个看起来大块头的壮汉却并未被激怒,反而谦恭地点点头:“到了,您请进,在下位卑职低,就到此止步了。”姜禄推开一扇大门,然后恭敬地等到一边。
钟巧珍心里存疑,暗暗给自己套了防御的护甲,进入门内。
里头先有一段走廊,静寂无声,走到尽头,钟巧珍穿过一道帘子,突然间人声便扑面而来。偌大的一间大厅内,挤着几十个人,他们都穿着宽袍广袖,有的在拨打算盘,有的在奋笔疾书,有的正对着火炉淬炼什么兵器,还有些人围着桌子疑似对着沙盘讨论。
钟巧珍的进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最靠门口的一个年轻人抬头看了钟巧珍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嘴里嘟嘟囔囔,计算着什么。
钟巧珍迟疑了片刻,这里的空气中飘散着似曾相识的丹药味儿,有那么一瞬间,钟巧珍怀疑自己一步穿越又回到了神虹大陆,但是仔细看,这些人的着装和神虹大陆只是相似却不相同,空气里的丹药味如果闻久了便能分辨出和用天材地宝炼制出来的有不小差别。
这里,就像是一处蹩脚的仿品店,不管是人还是东西,有神虹大陆的影子,但没有神虹大陆的神魂。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钟巧珍,围着沙盘推演的几人陆续停住了口,看向钟巧珍。他们微微侧身,一个接一个让开空间,就像是风吹过麦浪,在稻田里辟出一条鲜明的分界线来,分界线的尽头站着一个人,正对着那处沙盘琢磨着什么。
钟巧珍望过去,那人穿着一袭青衣,骨感瘦削,居然是个女人,她的头发松松用一根黑檀木簪子挽起,但似乎发丝滑腻,又有几绺刘海垂在一侧,平添了几分慵懒风情。
大概是终于注意到钟巧珍的眼神,这女人抬起脸来看向她,似乎也微微愣了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对钟巧珍招招手:“你就是那个无畏闯城找我的元人女孩吗,看着倒是面善,来,到我这儿来。”
钟巧珍有种荒唐的感觉,她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九号卫星城十五年前的城主,长得有点儿像“钟巧珍”的母亲严漱雪。
第95章 钟巧珍走上前去,在距离女人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敢问您……
钟巧珍走上前去,在距离女人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敢问您就是铁山城城主吗,怎么称呼您?”钟巧珍抱拳行了一礼。
那个有点像严漱雪的女人眼神微微一变,也还了一礼:“我是姜妍儿,不是铁山城城主,只是这座九号卫星城的城主而已。我等你许久了,不,应该说是我们都等你许久了。”姜妍儿说着挥退左右,这里显然管理有方,短短时间内,偌大空间里就只剩了她们两人。
钟巧珍问:“你们一直在等一个元人?”
姜妍儿笑着伸手从一旁炉子上取下一个水壶道:“这得说一阵子,不介意的话,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钟巧珍坐下,与姜妍儿分踞两边。
眼前这名姜家的主事人和十五年后的姜妙妙、姜浩浩等人给钟巧珍的感觉很不一样,要说的话,就是姜妍儿气质更平易近人,并且她懂修真者的规矩。
钟巧珍回想刚刚姜妍儿对她还的那个礼,越发确定姜家和九号卫星城很有可能都和神虹大陆有一定的关系,说不定她之前猜测的曾有神虹大陆的修士与她一般撕裂时空,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是真的,只是那人和钟巧珍所处的时间段显然不同。
姜妍儿给两人都斟了茶,而后敬了钟巧珍一下,自己先喝了一口。钟巧珍知道她是在释放善意,也举了一下杯,抿了一口茶水。
茶香四溢,有种熟悉的口感,让钟巧珍想起自己的老家。
姜妍儿说:“很多年前,姜家祖先便传下一段故事和一句话,说是终有一日,会有一名特殊的元人前来姜家,到时候姜家人需要以礼相待,并且归还一件东西。”
钟巧珍道:“先说说故事。”
姜妍儿说:“姑娘难道不好奇,姜家要归还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吗?”
钟巧珍说:“我不记得你们姜家欠我什么东西,但我对你们祖先的故事有兴趣,何况听了故事,我才能知道这件东西我该不该收。”
姜妍儿笑了起来,她虽然与严漱雪长相相似,但钟巧珍还是从两人身上看到了截然相反的气质,严漱雪是端庄但“清苦”的,姜妍儿却是刚强和“辛辣”的。
姜妍儿说:“果然仙人都不容易为外物所动,一般人听到有天上掉馅儿饼,还是姜家给的,都会先收了再说。”
“仙人?”
姜妍儿说:“我的祖先将曾经遇到过的特殊的元人称之为仙人。”
钟巧珍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一下,随后拿到唇边,再度饮了一口。虽然猜测证实是件好事,但真相来得如此轻易,反而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姜妍儿说:“姑娘应该听说过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吧。三百年前,世界末日,生物变异,人类险些灭绝,后来虽然出现了变异者,能和变异生物一较高下,但大多疯疯癫癫,敌我不分。那时候整片大陆哀鸿遍野,我们姜家祖先逃难至铁山城,身边剩下的族人堪堪只剩九十六人。
“前有高山悬崖,后有洪水猛兽,我的祖先,姜远姜老先生原本以为姜家的气数到这里就要尽了,也做好了葬身于此的准备。是夜,所有人枕戈待旦,预备殊死一搏,没曾想夜晚刚至,族中竟然有十几人突发变异,从内部厮杀起来。那是充满鲜血与恐惧的一晚,我的祖先们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家人、朋友变成了怪物,对他们痛下杀手。有些人甚至从外表看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的家人还以为能够唤醒他们的神智,因此没做抵抗就被残忍杀死……”
钟巧珍敏锐地发现了姜妍儿话里的关键信息,楚星耕说姜家对外公布的消息是被追杀至发现九号卫星城,看好这里易守难攻,所以驻扎下来,小道消息则称九号卫星城是突然出现的,如今从姜妍儿的话来分析,似乎更偏向于小道消息。
钟巧珍没有打断姜妍儿,希望获取完整信息后再提问。
姜妍儿给两人的杯中又斟了一轮茶,接着道:“家主姜老先生带着几名亲随孤军奋战,以少敌多,几乎绝望,就是在这个时候,几名元人忽然踏空而来。”
钟巧珍抬头看向姜妍儿:“几名?”
姜妍儿想了一下:“五名。”
钟巧珍又问:“踏空而来?”
姜妍儿说:“是的,至少我祖上是这么流传下来的。他们出现在空中,并踏空来到铁山城,突然加入战阵,帮助姜家人击退了那些变异生物,活捉了剩下的几名刚刚变异的族人。他们说,他们能治好这些人,姜老先生将信将疑,但对方实力强大,还是姜家救命恩人,只能听凭他们处置,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晚上,之前疯癫嗜血的族人竟然真的重新恢复了神智,并且保留了能与变异生物一战的特殊力量。”
“那几个元人是怎么做到的,用药,还是什么?”
姜妍儿说:“他们说他们用的是术,净化之术,配合了一些辅助药物。”
钟巧珍摸索着杯沿思考。净化,的确,修士有静心咒、驱魔咒,它们都有驱除邪祟,抜恶消灾的作用,但钟巧珍从不知道变异人也能用这种方式解救,除非……
钟巧珍迅速回想了一下,如果说将这片大陆的变异人看作因环境影响而强行入魔的修行者,那么这些咒术说不定真的有用,就像楚星耕的异能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成是修行的一个门类,只是要将不同分支的两种“修行”连接到一起,不是普通修士能够做到的。
“当初救了姜家人的至少是元婴境以上的大能!”钟巧珍在心里下了结论,也只有这些大能才能做到撕裂空间,来到另一个时空。但那会是谁呢,钟巧珍无论怎么在脑海里翻找都找不到对应的名字。
不过,她很快放弃了,将之归结为自己一心修道,对外界关注过少。
姜妍儿说:“仙人帮助了我们姜家人,姜老先生便询问他们,有什么能作为回报,报答这些人的恩情,仙人中领头的那位说,他们想要一处不受人打扰的地方,静静住上几年,做一些自己的事。他们会为姜家人提供治病和控制变异影响神智的帮助,只希望姜家人能够充当他们的守卫,并且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钟巧珍神情微微一动:“什么东西?”
姜妍儿摇头:“我猜是矿产、食物、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这毕竟是口口相传的故事,哪有那么细致。”
见钟巧珍沉默不语,姜妍儿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双方达成协议后,另一名仙人上前来,从虚空中生生变出了一座空中孤岛,这就是现在的九号卫星城。”
钟巧珍蓦然睁大眼睛。虚空变幻?还是乾坤大挪移?难道这五人中有一名修士身上藏有空间类的法器,这样一来,在“现在”时空中还存在着的九号卫星城说不定有收藏的价值。
想到这里,即便心静如钟巧珍也不由得微微兴奋起来。
姜妍儿说:“此后,姜家便信守承诺,在铁山城驻军,逐渐将姜家所辖主城版图确定下来,保障九号卫星城的安全。此事持续了八十年左右,这个阶段中,姜家控制变异人神智的法子流传开来,变异人疯癫的状况大幅度减少,姜家发展得越来越好,那些仙人出关的时候,人也越来越少,他们说那是完成了自己的事离开了。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那名领头的仙人,就是他留下了一件东西和刚刚那句话。他说从明天起,他也会离开,九号卫星城留下的一切都可以供姜家随意使用,只有一件东西,他说要留给一个未来会出现的和他们一样的特殊的元人,姜家要做的就是保护和传递那件东西。”
钟巧珍看向姜妍儿:“所以,他们留下了什么东西?”
姜妍儿刚要说话,突然抬头看向钟巧珍身后:“你怎么来了?”
钟巧珍微微一愣,她虽然和姜妍儿谈话,但时刻处于防备状态中,她居然压根没发现自己身后来了一个人。
钟巧珍反射性地跳起身,回头去看,随后便愣住了。
“是我,姐姐,姜妮儿。”来的同样是一名年轻的女子,打扮颇有古风,雪青色的衣裙外面罩了件滚金边的浅青色披风。
钟巧珍震惊地看着她,这女人的相貌与姜妍儿有几分相似,一看两人就有血缘关系,但问题不在这里,再怎么看,钟巧珍都觉得这个姜妮儿和严漱雪长得一模一样。
姜妮儿……钟巧珍脑海里像烧开的沸水一样沸腾冒泡,她不仅被姜妮儿的长相震惊,同时也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姜妮儿、姜妮儿、姜妮儿……在什么地方呢?
钟巧珍全力思考之下终于触及了某个关键,楚星耕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赵建新的赵自然是复姓,他母亲姓姜,叫姜妮儿。”
钟巧珍默默后退了半步,看着走上前来的姜妮儿,心想,这难道只是一个重名的巧合吗?
第96章 姜妮儿不知来了多久,钟巧珍打量她,她也一点不困惑,自然地对着钟……
姜妮儿不知来了多久,钟巧珍打量她,她也一点不困惑,自然地对着钟巧珍微微颔首。
姜妮儿说:“见姐姐你过了时间还没回家,想着怕不是又沉迷做事忽略了自己,所以特来接你。”
姜妍儿看了身旁一眼,那边有个计时的小型日晷样的装置,好像使用了闪铁,在室内流淌着静静的光辉,她说:“还真是,没留意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这时候。”
钟巧珍和姜妍儿正说到要紧的地方,此时姜妮儿突然出现,很难不让她想后者是专门出来打断这个话题的,这样一来,她见着钟巧珍也不意外就能解释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要紧,又为什么姜妍儿想说,姜妮儿却不让说呢?
钟巧珍心里疑惑,嘴上只道:“姜城主,既然姜二小姐来接您,那我也不多耽误您时间,刚刚您说的那件东西,不如此时交予我,我自会判断处理。”
姜妮儿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说:“这位贵客好,不知如何称呼?”
钟巧珍行了一礼:“在下名叫金彩中,是名刚到贵宝地的元人。”
姜妮儿说:“既然是元人,应当知道在这座城池里,您是最尊贵的客人,我猜家姐刚才已经与您提过前尘往事,兹事体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交割的,不如您明早再来。”
钟巧珍说:“不费姜城主多少时间……”
姜妮儿微微蹙眉,那酷似严漱雪的长相竟然看得钟巧珍心神微微动摇。
钟巧珍骤然一惊,别说是长相酷似严漱雪的姜妮儿了,就算是严漱雪本人此时出现在她面前,按理也不该影响她的心境。
“我是怎么了?”钟巧珍心头涌起一阵惊疑,但时候不对,只得先勉强压下。
姜妍儿此时轻轻咳嗽一声道:“这样吧,既然天色已晚,金小姐不知可否赏脸到我姜府做客,这城里多是来讨生活的一般人,城里的旅店都上不得台面,不如到姜府暂住一宿,明日我们再话续前缘。”
“姐姐!”姜妮儿居然有些急了。
钟巧珍冷眼旁观姐妹俩的表现,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拱手行礼道:“多有叨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妮儿不情不愿让开身,钟巧珍便跟着姜妍儿一前一后地走出去了。
……
进入夜间,铁山城里依旧热火朝天,叮叮当当的捶打敲击声不停,仅仅几百米外的九号卫星城中却明显安静了下来。这里本来就是座不大的卫星城,此时街道上人流清减,店家大多打烊闭户,显得周围异常冷清。
楚星耕借着夜色掩护穿梭在建筑物阴影里,心里忍不住骂骂咧咧。
“钟巧珍,等我找到你,一定把你绑起来,让你下次再先斩后奏,把人丢下就跑!”他咬牙切齿,完全没有了往日贵公子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但很快,楚星耕的表情又收敛起来,在一栋漆黑的建筑物跟前,他停下了脚步,谨慎地打量前方。
钟巧珍在把楚星耕“抛弃”前曾经说过,他俩兵分两路,她在明牵制姜家,以便楚星耕在暗中行动,说明钟巧珍早就知道楚星耕有明确的目标。
“可恶!”楚星耕不由得磨牙,因为他还真的有明确目标。
姜家派人搜索九号卫星城屡屡失败的事,楚星耕知道,他还注册了林疋这个小号来混进疾风团的任务中,自然是早就做过功课,就算信息量远远不足,多少也知道自己来了以后该去哪儿,干什么,而楚星耕此时的目标便是九号卫星城中的“敛魂庄”。
楚星耕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躲在暗处耐心等待了许久,两次看到轮值的卫兵经过后才觑空用空间挪移一点点移动到敛魂庄门前,轻轻碰触门锁,摸清结构后飞快卸锁进入又锁门,一气呵成。
进入门内后,楚星耕第一反应依然是快速隐匿身形闪回,几个回合确认没有被发现后才停了下来,打量四周。
敛魂庄,顾名思义,就是收纳灵魂的场所,通俗点来说,就是火葬场。
四大家族表面互相合作,私下里自然也互相监视,就算是交好的妫楚、姜赵两派内也并非毫无嫌隙,何况这次楚星耕就是冲着姜家九号卫星城的事来的。
九号卫星城占地不过七十平方公里,内部构造清晰,但就是太过清晰,楚星耕一直觉得那只是一个掩饰,他反复排摸过手头有的线索,算来算去最让他注意的有三处,一处是城里的菜园子,一处是姜家的天机楼也就是办公点,还有一处就是这个敛魂庄。
钟巧珍去了天机楼,菜园子,刚刚楚星耕已经前往查探过,没有发现异状,此时自然要来查探这个敛魂之地。
就像楚星耕之前同钟巧珍说过的那样,铁山城环境极差,开采闪铁矿的人很快就会得尘矽病,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和换个环境居住,很容易英年早逝,所以铁山城的丧葬事务相当繁忙,又因为铁山城里聚集了许多外乡人,所以敛魂庄往往成了他们停留的最后一站。
本来就是揣着拿命换钱的心思来的草芥,哪来的财力物力叶落归根,在敛魂庄里一把火烧了,骨灰倒入深渊就算是最高效、副作用也最少的处置了,但是楚星耕看到这则情报的时候,心里却涌起了十分违和的感觉。
铁山城那么大,哪里不能造个安魂所,九号卫星城虽然是城外连接的一块独立之地,但姜家却十分重视这里,甚至把处理公务的天机楼放在此地,这里来来往往多的是姜家的尊贵之人,把一个收敛外乡亡魂的场所放置在此处,不嫌晦气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管其他人怎么歌颂姜家仁义,说姜家人还会定期送外乡亡魂往生,超度念经,楚星耕可不相信姓姜的有那么好心。
“这敛魂庄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楚星耕思索着,慢慢往庄子深处摸去。
地图上这庄子一共三进,但楚星耕很快发现,这里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因为他走了十多分钟便发现自己还在前院,眼前的大屋看起来跟半小时前没有任何差别,也即没有拉近距离。
楚星耕果断停下,思索了片刻:“难道是有空间系的异器吗?”
楚星耕自己就是个空间系异能者,对于这方面十分敏锐,他眼睛微阖,用异能飞快丈量分析四周,很快便发现这里的结构远不是他肉眼所看到的那样。
“不仅有空间系异器,似乎还有幻觉系的异器。”楚星耕越发笃信这里藏着姜家的大秘密,既然肉眼无用,索性闭起眼睛,凭异能开始寻路。
宛如拨开迷雾一般,敛魂庄在楚星耕的脑海里逐渐显露样貌。
这里的异器十分强大,以楚星耕的能力也无法快速破解,所以他只能慢慢摸索,偶尔还需要倒回去重来,当终于走到大屋门口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
楚星耕睁开眼睛,面前是一扇不起眼的双开门,回望身后,则是与之前肉眼所见毫无分别的庄子大门,谁也想不到这看起来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居然花了楚星耕几个小时的时间。
楚星耕擦去额头的冷汗,身体微微脱力。
也得多亏是姜家对这里的异器十分信任,内部没有再安排机关守卫,不然楚星耕压根走不到正屋跟前。只是这么一耽搁,距离他和钟巧珍约定的子时已经只剩下半小时的时间了。
“只能回去再道歉了。”楚星耕想,随后又苦笑了一下。他总觉得钟巧珍不近人情,仿佛是个天外来客,捂不暖那颗不在尘世的心,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先于情爱,他身上肩负的是楚家人和仰仗他们庇护的人民,所以在钟巧珍出现前,他才会觉得和妫梦饶联姻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楚星耕一时有些失落,很快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他试着用异能再度感知了一下,意外地发现正屋的门并没有上锁。
“有那么自信吗?”楚星耕心想,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推门进去。
谁也没想到,敛魂庄的大门轮轴油滑,推动起来毫无声音,正屋的门轴却滞涩无比,一推便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楚星耕听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门轴带着聒噪的吼声一边叫着“不肯”一边却飞快地往后滑开,露出里面的样子,等到楚星耕看清里面的时候,他脑海里仿佛炸了个闪。
楚星耕迅速回头,敛魂庄的庭院与正门背面就在他的身后,而他的眼前,也就是敛魂庄正屋的里面居然是一道凌空拔起,直伸向半空的玉石阶梯。他往下看,下方深不见底,风声潇潇,往上看,则能看到一轮满月挂在空中,满月下方,也就是玉石阶梯的尽头是一栋华美的大屋。屋子灯火通明,此时还能听到里面有宴饮欢歌之声,宛如一座空中楼阁。
楚星耕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诡谲之事,不由得头皮发麻,他不想冒进,但刚刚那声吱呀声,恐怕已经惊动了这里的“人”……楚星耕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人。
“看来真的赶不回去了。”想到钟巧珍,楚星耕迅速在庭院中留下一个空间传讯碎片,全身戒备地踏上了那道阶梯。
……
“停、停,跑不动了,我真的跑不动了。”方栖淮不知道自己在林子里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跑到了哪里,只知道他好不容易甩脱了那些人面狼身的怪物,又往前奔出了好几里地,此时终于是精疲力尽,再也动不了分毫了。
“啪嗒”一声,方栖淮从滑板上摔了下来,一直死死扒在他背上的税务专员也发出“哎哟”一声,跟他一起倒在地上。
“好险好险,吓死我了。”这家伙居然还有脸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要不是连手指都动不了了,方栖淮真想捶这家伙一顿。
“拜托,你可是一直扒在我背上当乘客呢,你累个毛啊!”方栖淮骂骂咧咧,抬头看向夜空。夜色还是那么深沉,他们逃了那么久,丝毫没见有什么变化,仿佛时间已经凝固了一般。
方栖淮心头重重一跳:“我在想什么鬼东西!”
“啊!”税务专员在此时发出惊叫,“那里,那里有间屋子!”
方栖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前方十几米的地方能看到一栋小屋,屋子里此时隐隐闪着一星灯火。
“卧槽……”方栖淮暗骂,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居住,今晚遇到的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邪门!
第97章 “七环,我们要过、过去看看吗?”税务专员推了推眼镜,哆哆嗦嗦地……
“七环,我们要过、过去看看吗?”税务专员推了推眼镜,哆哆嗦嗦地说。
“过去个屁!刚刚死里逃生,那种鬼地方要去你自己去。”方栖淮警惕地看着那间屋子,心里琢磨着这种地方怎么都不像是会有正常人居住的样子,于是一步一步往后退,然后转身就跑。
“哎,你等等我!”税务专员就像个阴魂不散的怨灵,着急地喊着追方栖淮。
“别跟着我,咱们各走各的!”
“那怎么行,我们是一组的!”
大概是逃生意志激发了潜力,方栖淮居然怎么都甩不掉税务专员,两人在这不辨东西南北的树林里拉拉扯扯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谁都没能甩掉谁。
“这里到底是哪儿,钟巧珍他们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方栖淮其实一直在留神认路,无奈这地方哪儿跟哪儿都长一个样,他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够久了,但始终没跑出这片树林。
“七、七环!”税务专员突然用力拉方栖淮的袖子。
“干什么,你有完没完……”方栖淮的骂骂咧咧戛然而止,因为他也看到了,在两人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一栋闪烁着微弱灯火的小屋静静伫立着,仿佛等了他们许久似的。
“这……是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栋啊?”税务专员结结巴巴,“我们是不是碰到鬼打墙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栖淮对税务专员简直烦到极点了,他捡了块石头,在附近几棵树上做了记号,重新选了个方向说,“走这边!”
税务专员完全没了主心骨,跟在方栖淮身后像个小尾巴。这次方栖淮留了心眼,一面走,一面观察还一面留记号,如此又走了一段以后,他们的侧前方再次出现了那栋眼熟的小屋。
税务专员想说什么,方栖淮提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方栖淮此时的脸色也很难看,本来以为营地其他人消失,碰到人面灰狼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这片林子还能玩出新花样。
“小爷就不信了!”方栖淮再次选了个方向,一边做记号一边往前飞奔,追得税务专员气喘吁吁,但是再一次的,两人的另一侧前方出现了那栋小屋。
“我、我实在跑不动了,要不你自己……”
税务专员话还没说完,方栖淮已经又挑了个新方向出发了,不久后,方栖淮再次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了坐在地面上休息的税务专员身后。
“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税务专员吓得脸都白了。
方栖淮则脸色铁青:“我每次做的符号都不一样,但这次走了条旧路,路上看到的树身上的符号却不统一。”方栖淮望着那栋仿佛绕不开的小屋说。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在捣鬼。”方栖淮拍拍手,查验了一下自己全身的装备,这次朝着那栋小屋毅然走了过去。
“七环,你要干什么,那栋屋子有古怪!”税务专员着急地爬起来,想拦住他。
“谁不知道,但现在还有别的路走吗?”方栖淮说,“既然人在暗中捣鬼,我倒是想要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说着,方栖淮已经走到那栋小屋跟前,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开了房门。一栋冷风吹过,屋子里燃着的那一点烛火“呼”的一声熄灭了,周围一片漆黑。方栖淮打开了头灯,随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里面有什么?”税务专员怂得不行,躲在方栖淮背后畏手畏脚地探头看屋里,随后也跟着“啊”的一声。
小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及腐臭味,十几具尸体姿态诡异地或倒或靠甚至是被吊在小屋的梁上,从样子来看,死了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那是我们的人吗?”税务专员跟小孩子一样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似乎不忍心看眼前的地狱场景。
方栖淮微微吸了口气,然后戒备地走上去,先踢了踢最近的一具尸体,见没什么反应,然后才戴上手套快速开始检查。
过了一阵子,方栖淮把能检查的尸体都初步检查了一遍:“十个男的四个女的,都是异能者,身上穿的制服有姜家的标志。”
“姜家?”税务专员惊道,“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姜家人的尸体?”
“探查九号卫星城的先遣部队。”方栖淮早已得出结论。
税务专员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姜家是因为之前派自己人探查九号卫星城却一直没得到回音所以才特意绕路发布了赏金猎人任务?那我们岂不是上当了?”
方栖淮说:“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的伤口很乱,有枪伤、刀伤、剑伤、棍伤,甚至是咬痕,像是每个人都同时被许多敌人攻击……”
“不可能吧,这里有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群敌人攻击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都看着吧!”税务专员终于也大起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哆哆嗦嗦地检查尸体。
“如果是自相残杀呢?”
“你说什么?”税务专员震惊得往后退半步,却忽然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只见近在脚边的那具尸体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残缺不全,流脓腐烂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脚踝,一对浑浊的眼球空洞地盯着他。
税务专员:“……”
税务专员软趴趴倒了下去,与此同时方栖淮精准地一枪爆了尸体的头。那具刚刚活动起来的尸体,没有任何挣扎,这次似乎是真的死透了。
方栖淮没有大意,又对着屋子里的尸体挨个补了一枪,防止他们诈尸,一直到补到税务专员的时候,他又嗷了一声,坐起身来:“刚刚那是……是什么玩意儿!”
方栖淮别有深意地看了税务专员一眼:“异能者。”
“不会吧,哪有异能者都这样了还不死的?”
“有,最早期的异能者。”方栖淮说,“传说中,人类末日后迎来的第一批异能者嗜杀、冷酷、没有理智,喜欢自相残杀,并且不怕受伤,即便身体千疮百孔,只要脑袋还在,就可能重新爬起来。”
“可那些异能者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是外人这么以为而已。”方栖淮说,“九号卫星城穷乡僻壤,与世隔绝,姜家藏着什么秘密,谁又知道呢?”
……
姜家。
钟巧珍被侍女带到一间客房里,姜妍儿一回府就不见了踪影,说是去处理家里的事了,她只能自己管自己。检查了一下房间,觉得没什么值得注意的,钟巧珍坐下来决定打坐。
眼下的情况,她肯定没法赶回去跟楚星耕现实见面了,所以打算进入内视空间,呼唤一下楚星耕,两人在交叉空间里见面。
然而,钟巧珍才刚刚坐定,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别留在这里。”
“谁?”钟巧珍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轻易入侵她的神识,看来对方是一个十分强大的脑域异能者。
“别留在这里,趁夜离开,否则你会后悔。”
这声音是异能直接制造的,所以无法分辨男女也听不出感情色彩。钟巧珍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提醒我,姜府怎么了?”
那个声音并不回答钟巧珍,只是反复强调:“快点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们素昧相识,你要我相信你总得给个理由,不然,也至少亮一下身份,我总不能随便哪里听两句不知道真假的话就贸然行动。”钟巧珍试图套话,她没觉得自己问什么对方就会答什么,但说得话越多,她能得到的线索也越多。
“信不信由你,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你人呢?还在吗?”钟巧珍又追问了几句,但脑海里一片死寂,神不知鬼不觉入侵的脑域变异者似乎已经收回了神通。
“金小姐,你睡了吗?”门外传来呼喊声,钟巧珍不得不无奈地收回思绪站起身。
打开门,钟巧珍意外看到了姜妍儿。
“姜城主?”
姜妍儿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家里有些事等着我决断,耽误了点时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们接着往下聊。”
钟巧珍本来还想着明日要怎么重新把话题引到所谓的元人传承上,没想到姜妍儿自己找上门来,看着像是的确没有藏私。要不是知道这都是十五年前的幻象,最后铁山城陨落,九号卫星城封闭,钟巧珍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相信姜妍儿全无一点阴谋。
“好。”钟巧珍让开身,姜妍儿却摇摇头。
“我怕夜长梦多,这样,今晚我就带你去那东西存放的地方,咱们边走边说。”
“这么急……”钟巧珍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刚刚脑域传音的事被姜妍儿发现了?
这九号卫星城里收藏的元人传承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金小姐?”姜妍儿笑着说,“我向来性子急,忘了现下天色已晚,你要是想先休息,咱们也可以明日再说。”
“不用,我性子也急。”钟巧珍说,“我跟你去。”
姜妍儿笑道:“我就是喜欢性子爽利的人。”说着来拉钟巧珍的手腕,夜风寒凉,钟巧珍让了一下,闪过了姜妍儿的手,但两人皮肤蹭过的那一刹,她还是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姜妍儿的手可真凉啊!
钟巧珍主动迈出门槛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既然是元人前辈留下的贵重宝物,一定是收藏在看守极其严密的地方吧?”
姜妍儿说:“那东西重要是重要,但并非世俗意义上的贵重,所以没那么多讲究,就收在卫星城里的敛魂庄中。”
“敛魂庄?那是什么地方?”钟巧珍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太平地方。
“是如今这城里人死去后,亡魂最后安息的地方,也是是多年前那批仙人们最后停留的地方,里面至今还留着最后一位仙人留下的遗蜕。”
钟巧珍一惊:“你是说,那位修……元人死在了城里,而且没有兵解?你们要交给我的东西就是那遗蜕?”
“这倒不是,总之,你随我来就知道了。”姜妍儿说着,神秘地笑了一笑。
第98章 夜晚的九号卫星城一片死寂,钟巧珍和姜妍儿一前一后走在冷冷清清的……
夜晚的九号卫星城一片死寂,钟巧珍和姜妍儿一前一后走在冷冷清清的道路上。
明明几百米外就是日夜轰鸣,运作不息的铁山城,但仅仅一桥之隔的九号卫星城里却好似没有一点儿人气。街上铺着青石板,两侧店铺虽然没有效仿神虹大陆的风格,但家家檐下挂着的惨白灯笼,却给入夜后的整座城都平添了一份诡谲的气息。
钟巧珍边走边记路,同时小心戒备地打量着四周。
姜妍儿忽而问道:“你是不是疑惑九号里头怎么那么安静?”
钟巧珍不觉得这需要掩饰,不然反而显得不正常,因而道:“是啊,为什么呢?”
姜妍儿说:“因为这座城夜间不喜吵闹。”
钟巧珍愣了一下:“城……不喜欢吵闹?”
姜妍儿笑了笑:“要是我说九号卫星城是活的,你信吗?”
钟巧珍微微皱眉,她知道姜妍儿肯定有问题,但类似的提问还是过于冒进了些,给人的感觉有些欲盖弥彰,像是……姜妍儿也在紧张。
问题是,白昼所见的姜妍儿并没有那么紧张,现下的她为什么变了?
钟巧珍很快有了结论,是因为要去那个“敛魂庄”么,即便是运筹帷幄如同姜妍儿,也会在这个时候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些底气不足。
姜妍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略微有些失态,轻轻咳嗽一声说:“我开玩笑的。九号卫星城是当初那几位元人前辈的修行之所,他们不喜吵闹,因此从几百年前就定下规矩,白日可自由行动,但入夜后须得保持安静,一年年下来,这里早已形成习惯了。”
钟巧珍心道,正儿八经的修行者的确是爱清净,所以往往会去寻灵气充沛的山野深处居住,但可没听说过自己住到普通老百姓的城里却又限制当地老百姓晚上不要发出声音的。
“这不像是正派修真者,倒有些像邪修了。”想到这里,钟巧珍不由一愣。
她一开始就猜测九号卫星城里的修真者可能和神虹大陆有关,甚至就来自神虹大陆,但因为楚星耕说这些人曾经帮助这里的异能者改变嗜血屠戮的习性,所以她一直没往另一个方向想,此时却觉知到,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了,那批人说不定并非善类。
“可如果是邪修,为什么又要帮助当年的姜家人呢?”钟巧珍心里又起新的疑惑,她面上不显,走路的频率也未变,只是将警戒程度提得更高了,这城里的一草一木此时若有任何动静都很难逃过钟巧珍的神识关注。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钟巧珍暂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敌意,更没有刚刚姜妍儿所谓的九号城是个“活物”的感觉。
“姜妍儿不会随便乱开玩笑,那剩下的可能就是,造成这座城的异常超过了目前我能感知的程度。”钟巧珍不由得越发严肃。
倘若这里真的盘踞着来自神虹大陆的邪修,那么对方可是能够撕裂虚空,穿越世界的大能,钟巧珍此时好不容易恢复到了结丹期的修为,若是直面对方,就宛如蚍蜉撼大树,九死而无一生,但想要探明九号卫星城的秘密,想办法回到真实的事件中,又必须得走那么一回……
钟巧珍此时不由得有些庆幸,幸亏之前她当机立断与楚星耕分开行动,不然这会儿说不定要死到一块去……
“我在担心楚星耕?”忽而意识到这一点,倒让钟巧珍坚如磐石的神识有了些许的动摇,她赶紧集中精力,念经固本,同时心里产生了一丝后怕——楚星耕对她的影响程度居然比她意识到的更大!
“这次如果能解决问题,以后或许不该再和楚星耕接触了。”钟巧珍做出了决定,但心里却因此有了几分莫名的焦躁。
“到了。”姜妍儿的声音传来,唤回钟巧珍的神智。钟巧珍抬起头,看到眼前有一栋纯黑色的建筑,昏黄的灯光映亮了门前一小块地方,显得这栋屋子像一张默默张开的野兽的嘴。
姜妍儿说:“敛魂庄以前是元人前辈们修行生活的场所,自从他们走后,这里的前两进便被用来停放在九号卫星城离世的人,举办仪式,金小姐应当不害怕吧?”
“人都有一死,他们不过是未来的我们,可是我很好奇,既然那些元人前辈很得姜家尊敬,这么安排岂不是对他们不敬?”钟巧珍看到姜妍儿走到敛魂庄门口,拿了一盏原本放在门口石兽嘴里的灯笼,而后一手执灯笼,一手打开门,那两扇大门便发出嘎吱声响向后敞开,慢慢露出里面的景象。
里头倒是灯火通明,一股香烛烟火气涌了出来,夹杂着些许奇怪的臭味。姜妍儿跨过门槛说:“不会。那些前辈们十分悲悯众生,当年因变异死亡的异能者他们都会送一送,因此才形成了这个习俗,可以说敛魂庄本就是他们一手建立的。”
钟巧珍越发觉得奇怪,红尘之中的道观不是不接给亡魂超度的业务,但没听说过能够撕裂虚空的大能还接这种活儿的,更何况,修道之人本身对自己的躯壳不执着,甚至有人为了飞升采用兵解之法,结果姜家碰到的这群修真者不仅接超度工作,还允许凡人停灵在自己清修之所乃至形成了“义庄”,简直是古怪得不能再古怪了……
姜妍儿说:“小心台阶。”然后拾步跨进第一重殿中。钟巧珍刚要跟随,忽然心随意动,抬眼看向一侧,只见在台阶旁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
钟巧珍看了眼姜妍儿,见她没注意到,便不动声色地向那边移动了一下,一个萤火般的光点虚弱地飞向钟巧珍的指尖,钟巧珍才要碰触,却忽然不知哪里刮来一股邪风,那点萤火就像风中烛火,噗的一下灭了。
钟巧珍耳边响起了遥远又不完整的楚星耕的声音:“小心这里有……”后面的话就没了。
钟巧珍心头一跳,她刚才还在庆幸楚星耕与自己分头行动,眼下来看,两人不仅又碰头了,而且楚星耕先她一步已经遇到了危险。
一股难以名状的纷乱情绪逐渐在钟巧珍心底升腾起来,她知道那是对楚星耕的担心,也知道那是于事无补的多余情绪,但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控制不住。
“金小姐?”姜妍儿见钟巧珍立在台阶上没有继续跟进,回头喊她。
钟巧珍抬头看向对方,深吸了口气说:“我就直接问了,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给我看什么,我对本地的历史并不很感兴趣。”
姜妍儿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而后说:“好吧,金小姐看来比我还急性子,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东西就在敛魂庄的第三进,只是这里毕竟是停灵之所,百年来无数生灵在此走完最后一程,所以每次进去,必须先得燃香借路以示尊重……”
钟巧珍直接抬步绕开姜妍儿朝后面走去:“第三进是么,我赶时间。”
“你!”
不等姜妍儿反应过来,钟巧珍已经推开了后门,迈出门槛。
突然间,天空传来轰隆一声,钟巧珍抬头看,本就惨淡的月光被乌云遮盖,天上隐隐有雷电闪现,但那雷电却不是正常的紫色,而是惨青惨青,像荒野坟冢间闪现的磷火。
“得罪了。”钟巧珍祭出定心剑与万象钟,一手一物,向敛魂庄深处踏行,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再晚一步,楚星耕的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
“噗——”楚星耕重重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打断了一般疼,他此时的视野里已经开始起雾。
“这地方……这里……”楚星耕勉力想要撑起身体,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停,一旦停下,他就会丧命在此。
多么滑稽,丧命在十五年前的九号卫星城里!这个时候,年仅九岁的他明明应该在楚家的九歌城中过着严肃无趣的少城主生活,并不知道一年后,他最珍惜的母亲赵惊鸿就会惨死在自己最心爱的花房之中……
想到这里,楚星耕忽然一顿,一些遥远的模糊不清的记忆似乎被唤了起来,楚星耕的心怦怦直跳,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逐渐浮出记忆之海。
“十五年前,十五年前的我在做什么?”楚星耕忍不住回忆,一只巨大的脚板忽而从天而降,狠狠踹在他身上,楚星耕被打断思绪,再次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柱子上,骨头发出咔擦声响。
楚星耕疼得浑身都是冷汗。他大约在十五分钟前进入这里,入目所见并非是什么夜宴场地,而是一座修罗场。这是一整座用闪铁搭建出来的大殿,邪异的月光从头顶洒下,照得四处东一团西一团的反光,如同迷幻蜃景。
楚星耕在大殿的尽头看到了五个端坐在神坛上的疑似“人形”,但还没来得及等他靠近看个究竟,周围的闪铁突然纷纷流动组合,变成成群结队的高大铠甲士兵,向他围攻而来。
楚星耕早有准备,一开始他击溃了一群铠甲兵,随后,却发现更多的铠甲兵接踵而至,他打散了一批又来一批,闪铁有活性,还能爆炸。楚星耕宛如一个人置身在战场,单挑千军万马,就算他有再大的能耐,双拳也难敌四手。
楚星耕也曾试图施展空间异能,靠近神坛,但很快发现他的异能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控制了,原本可以随心所欲使用的力量此时居然像冬天结冰的水,根本不听指挥。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楚星耕忍不住想,“巧珍有没有收到我的讯息,她能不能安全离开这里?我就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了吗?”
楚星耕腾的心里生出一团无名火,他天赋异禀又异常勤奋,从小干什么都远远跑在别人前头,从谋略到武力,可遇到钟巧珍后,每每总是左支右绌,帮不上太大的忙不算,现在还要担心给钟巧珍添麻烦。
“我也是要脸的啊!”楚星耕猛然暴起,空间切割宛如无数根无坚不摧的利线,将数个围攻他的铠甲士兵切割成一段一段的,闪铁重新变回液体,在地上流淌,互相呼应着很快又要重新组合。
一道闪铁光芒闪过,楚星耕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前突闪,躲过了必死的一击。
异能仍然结冰冻结在原地,但不知怎么,楚星耕感到自己身体里仿佛多了另外一股力量,不是很强大,但效率更高,只需要使用些许就能让他施展出之前五成的功力。
闪铁溶液汇聚成潮涛追着楚星耕一路猛追,所过之处,建筑应声坍塌汇聚,无数闪铁的河流拍击回旋,发出轰隆声响,宛如闷雷。楚星耕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对手另有陷阱,总之他每次都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追击,不知不觉,他竟来到了神坛跟前。
“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殿都在此时坍塌,楚星耕身后涌起巨大的闪铁巨浪,而他却根本来不及思考闪躲,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初代异能者?”
楚星耕万万没想到,那神坛上供着的居然是五具身形巨大、面目狰狞,人不人、鬼不鬼的异能者,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们似乎不是被供着,而是被锁链挂着吊在半空,他们身下的其实也不是神坛,而更像是收集溶液的器皿,从他们的身上,闪铁就像是被导引的“血液”一般汇聚到下方,又不知被运送到什么地方去。
忽然间,楚星耕想起了被封存的记忆。
九岁那年,楚星耕某日去找自己的母亲赵惊鸿报告最近取得的成绩,结果看到赵惊鸿在与某个远方的人联系。
“姜家的人十分警觉,埋在城里的五个暗线,已经被杀死了四个,如今只剩我了。”那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当年的楚星耕是陌生的,现在却不然了。
“好像是……楚莹。”楚星耕想起来了,那个不久前才跟他见过面的楚家的密探,巧笑倩兮地告诉他,姜家最近排查得紧,楚家的密探几乎全军覆没。
那时候,楚星耕只觉得这是正常的四大家族互派卧底监视对方较量中的一场,现在却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尽快调人来帮你,你要坚持住。”赵惊鸿的声音柔柔的,但又带着某种坚定的内核,“姜家的闪铁对于这个世界是种毒,为了将来,这次一定要把他们的老窝连根拔起。”赵惊鸿的声音凉凉的,掷地有声,却忽然察觉到什么,转过脸来。
“小耕来了。”赵惊鸿说,“过来妈妈这儿。”
楚星耕有点疑惑地走过去,眼前的母亲让他感到些许陌生,但赵惊鸿唤他,小楚星耕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然后……
楚星耕记得赵惊鸿伸指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像是一股寒风掠过了他的脑海,突然间,他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楚星耕?楚星耕,你在哪里?!”
钟巧珍的声音传来,楚星耕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半个身体都陷进了闪铁之中,周围已经成了闪铁之海,无边无际,而他似乎正在融化。
是的,像一个雪人,沐浴到了阳光,楚星耕感觉自己正在从脚底往上逐渐消失。
“别过来,巧珍快跑!”楚星耕忍不住喊,“九号卫星城会吃人!”
第99章 “哐当”一声,钟巧珍一脚踹开了敛魂庄第三进闭锁的大门,一股浓重……
“哐当”一声,钟巧珍一脚踹开了敛魂庄第三进闭锁的大门,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她不由得轻轻咳嗽了两声。
钟巧珍现在确定楚星耕遇到了危险,刚刚两人产生了短暂的神识联通,她听到了楚星耕传递过来的消息,他说“九号卫星城会吃人”这么巧,刚刚姜妍儿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过“九号卫星城是活的”。
“倒是没说谎。”钟巧珍想,抬眼打量四周,微微皱眉。
姜妍儿说这里存放着珍贵的元人前辈的遗蜕和他们留下的宝贵财富,可周围一片黑漆漆的,甚至连香烛都没点一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尊重的样子。
“火来。”钟巧珍捏了个火诀,一点星火出现在她面前,慢慢稳定下来后向四周辐射光源,然而,钟巧珍很快发现,这里的黑暗并非普通黑暗,她的术火居然堪堪只能照亮自己前方不足五步的距离,四周一片寂静。
“嘎吱”一声,钟巧珍迅速回身,刚好看到敛魂庄的门在她身后合拢,黑暗滚动着如同帷幕被拉拢一般涌过来,很快将那扇门遮得严严实实,仿佛那里从没存在过一个出口。
“看来姜妍儿的任务完成了。”
钟巧珍没有费力气去折腾门,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楚星耕,根据楚星耕一贯的性格来判断,她很明白后者现在一定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如果晚一步,或许就是天人永隔了。
可是,楚星耕被困在了哪里?
钟巧珍手中定心剑挽了个剑花,一团气流向前冲去,宛如探路的灵犬,但那股气流同样只前进了五步便遇到了阻碍。
“再进!”钟巧珍掐诀施力,定心剑身光华一闪,光点纷纷涌向先头探路的“灵犬”,推着对方往前走。这一次,钟巧珍的探路诀又往前推了差不多七步,便蓦然消散。
钟巧珍微微摇晃了一下,感到来自丹田的一阵翻腾。
钟巧珍出漭原的时候已经是结丹中期的修为,早就不是刚刚在这个世界醒来时候的“充电几小时,待机几分钟”,简单的照明、探路按理根本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更何况是搅扰了身为修行者力量本源的丹田,这只能证明这片黑暗远比钟巧珍想象的还要麻烦。
“不仅是黑暗,恐怕还有烟味的关系。”钟巧珍刚开始以为这大屋里的烟味来自供奉的香烛,现在当然发现了不对劲,那似乎更像是硫磺的气味。
“难道这里有闪铁?”钟巧珍将楚星耕之前给自己买的防毒面具扣上,稍稍感觉舒坦了些,“楚星耕,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钟巧珍轻轻摇晃万象钟,一边发动清心诀,让自己保持清醒,另一边用金光咒在身周覆上薄薄一层防护罩,往前缓缓推进。
安静,周围始终很安静。
没有攻击,也没有陷阱,只是死寂。这里的黑暗就像一床潮湿的破烂褥子,散发着呛人的烟味,将此地包裹得水泄不通。
钟巧珍素来艺高人胆大,但该小心的时候也足够小心,短短十来米的距离,她花了很长时间一点点走过去,并且始终戒备着可能有的突发状况,但是没有。
钟巧珍可算是顺利地走到了这进大屋的深处,然后看到了摆放在面前不远处的东西。
“这是……”钟巧珍单手轻轻一送,悬垂在她眼前的火光慢慢上浮,靠近前方,逐渐展露出那摆放在大屋深处的所谓宝物的真面目,那是四具尸体。
普通人的长相,有男有女,身上穿着在钟巧珍看来同样有些像神虹大陆风格又有些地方别扭的服装,每一个的死状都十分狰狞。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三百年前的古尸了,可他们看起来就像刚死了没多久。尸体没有腐烂,皮肤仍有弹性,更可怕的是,正因为这些尸体保存得十分之好,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死亡那一刻的痛苦与愤怒!
钟巧珍一早就猜测过姜妍儿说的“元人前辈们一个个办完事离开”是一种美化,但她也没想到这几个曾被她怀疑是神虹大陆大能的元人死得那么惨。
四具尸体紧贴着墙站立着,动作不一,一个好像在投掷什么东西,一个似乎在掐诀,另外两具尸身的肢体已经有残缺了,所以无法判断死前那一刻具体在做什么,但他们应该都是在战斗中死去的,死得很突然,并且不甘。
从他们尸身的不同部位钻出了一丛丛闪烁着银灰色光芒的晶簇,就像是以他们的尸体为养料一般,晶簇在不同的地方“开”出了不同形状的“花朵”。花朵长得并不满,所以钟巧珍才能分辨出这些人的衣着。
“这是被寄生了还是……”正当钟巧珍疑惑的时候,一阵嗡嗡声传来。随之,一些银灰色的光点从暗处冒了出来,向着那四具尸体上盛开的“花朵”飞去。
“好像是……闪铁蜜蜂?”钟巧珍回想起在进入这个十五年前的空间时,她和楚星耕曾经被一条银灰色的毒蛇攻击,楚星耕告诉她那是用闪铁制造出来的异器,现在看来,这些蜜蜂也是同样的东西。
闪铁蜜蜂们飞到与晶簇平齐的高度,便分开一只只停靠在那四具尸体身上的不同晶簇上,开始采蜜。它们从尾部伸出一根针,插进那些晶簇中,然后钟巧珍便眼睁睁看着那些银灰色的晶簇迅速变软、流动,被蜜蜂吸入体内,而采集了“花蜜”的蜜蜂就开始膨胀。
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蜜蜂在短短十来秒间就长到了成年人拳头大小,但它们并不是等比例放大的,它们的头部和翅膀还是那么小,只有贮存“花蜜”的部分越变越大、越变越薄。很快,在钟巧珍眼里,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怀了六七个月身孕的孕妇,薄到几乎透明的巨大身躯里可以看到一堆滚来滚去,好似水银一般荡漾的银灰色液体。
随着蜜蜂们采完蜜,那些晶簇花朵便瞬间枯萎凋零,露出元人尸体上碗大的伤口,钟巧珍眼尖,看到那伤口里头有肉芽一般的东西在微微颤动,就像是等待孵化的虫卵,期待着下一次的“破土而出”。而那些完成了工作的蜜蜂则摇摇晃晃地扇动翅膀,重新起飞,向着某个地方汇聚过去。
那是四具尸体正中心的位置,那里,是一个空缺。
“五个元人,四具尸体,缺了的那个到哪里去了?”钟巧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蜜蜂的行动。它们飞到了空缺的地方,嗡嗡嗡的撞来撞去,就像是无头的苍蝇,既不前进,也不散开,反而抱拢作一团。
突然,一根紫红色的舌头从下方弹射而出,瞬间卷走了一群蜜蜂,随后,钟巧珍听到了咔吱咔吱像是有人在连壳带肉一同咀嚼海鲜的声音。
“哈——”
所有蜜蜂都被吃掉的时候,这黑漆漆的大屋里居然响起了一声满足的感叹声。这声音并不是从某个地方发出的,非要说的话,更像是整间屋子四面八方都有。
钟巧珍慢慢靠过去,这才发现那四具尸体并不是被供在神坛上的,更确切的说,这屋里就没有神坛,四具尸体其实都被挂在墙上,而他们的身下也不是什么神坛,而是一排散发着臭味的,灰黄色的石块。
“刚刚那根紫红色的舌头就是从这些石块里伸出来的吗?这下面是什么东西?”钟巧珍用定心剑谨慎地敲了敲那些形状规则却又各自有些差异的石块,听到了硬物撞击的空空声。
“不好!”突然,钟巧珍身形猛然往后飞掠,一根紫红色的舌头就在毫秒之差间卷过了钟巧珍刚刚站立的位置,留下一摊粘液和叫人作呕的腥臭味。
钟巧珍身形拔起在空中后,看到了连身经百战的她都忍不住犯恶心的场面。
那哪里是什么石块,那明明是一排巨大的牙齿,而那根舌头显然就是牙齿主人用来进食的工具。
“九号卫星城是活的,敛魂庄就建在一个活物张开的巨嘴上!”钟巧珍在电光石火间得出了这个结论。
传说中的最后一个元人,根本没有留下什么珍贵的宝物,等待钟巧珍的是一个陷阱,如果今晚她没能顺利解决对方逃出去,那么明天,她钟巧珍的尸体恐怕也会被挂在敛魂庄的墙上,成为供蜜蜂采蜜的“花朵”。
这不就是邪修的夺生么!
钟巧珍曾经和这类危险的邪修打过交道。他们往往是天赋不足又想有大成就的偷奸耍滑者,不好好修炼却幻想着一步登天,于是发展出了一整套采补夺生的歪门邪道,专门袭击修炼有小成但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正道修士,强行抢夺后者的修为,占为己有。
“可这和闪铁有什么关系?闪铁……”钟巧珍略微分神,忽然觉得一股劲风袭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却没料到那头有一只散发着恶臭的手掌向她拍来,钟巧珍情急之中旋身下坠,眼见就要落到地上,却看到一道黑影蓦然从下方蹿起。
杀意冲来,钟巧珍举定心剑去挡,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她往后推出去,钟巧珍变势已老,没奈何只能生扛。她背部撞击到什么硬物,感觉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但还未来得及重新调整,身后突然伸出两只手,将她死死箍住。
“这是……”钟巧珍低头看到了朽烂的躯体,再看四周,这才发现刚刚偷袭她的不是一个,而是四个,那正是原本被钉在墙上的四具尸体,此时他们竟然重新动作起来,袭击钟巧珍。
“控尸术!”钟巧珍调转定心剑剑身,向后猛然扎去,触感犹如扎入了朽木,传递过来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好在尸体虽然不怕疼,但还是被定心剑的正气冲撞了一下,不自觉松开了箍住钟巧珍的手,钟巧珍因而得以脱身。
“金姑娘,你就别挣扎了,你们元人不是都讲究什么顺其自然,天人合一吗,你今日为我姜家基业慷慨捐躯,来日姜家必将你尊姓大名刻在碑上,晨昏定省,高香伺候。”远处传来姜妍儿闷闷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褥子,就这么一句话的时间里,钟巧珍已经又和那四具尸体打了几个来回。
“像修士,但不是修士!”钟巧珍很惊讶那四具尸体的表现,他们会御剑掐诀,那两个尸体残缺的甚至好像修习了某种双人配合的法术,但他们使用的招数和神虹大陆的法术体系又有不同,钟巧珍不知道这是因为这些人已经死了,所以操控他们的人施展本领的时候有些折损,还是因为这些人本来所使用的法术就和神虹大陆的不同。
“明明是两个世界,怎么会相似又不同呢?”钟巧珍一边闪躲围攻,一边脑子里飞快运转,“难道这里和神虹大陆有什么渊源?”
突然,黑暗中闪过一道强光,钟巧珍猝不及防闭了下眼睛。
“糟糕!”钟巧珍马山反应过来,但已经晚了,下一瞬间,她鼻间闻到呛人的烟火味,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流将她猛然掀飞出去。
是闪铁!
钟巧珍心里叫苦,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要受点伤,做好了准备却在落地前突然从虚空里伸出一双手,将她接了一带一旋,几个闪回避开了夹击。
“楚星耕?”钟巧珍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偏偏贵公子现在狼狈得不成样子,头破血流,浑身都是伤,肩膀上更是可见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唯有那双眼睛,闪烁着精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气?”钟巧珍惊讶地打量楚星耕,她居然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筑基期的修为。
第100章 “四个打一个,你们也好意思!”楚星耕抱着钟巧珍冷冷地呵……
“四个打一个,你们也好意思!”
楚星耕抱着钟巧珍冷冷地呵斥对面,钟巧珍忍不住纠正他:“他们早就死了,听不懂的。”
楚星耕:“……”
迟钝如钟巧珍,此时忽然也心有所感,犹豫着问了句:“你刚刚那句话难道不是对他们说的?”
楚星耕很想回句“你说呢”,但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破防,虽然故意耍帅这种事在他身上发生已经很可怕了。好在楚星耕还没来得及多纠结,那四具被控制的元人尸体再度飞快地动作起来,这次居然打起了集体配合,集中了力量来攻击两人。
钟巧珍说:“放我下来,我还能打。”
楚星耕却跟没听到一样,抱着她在四尸的围攻中险之又险,见缝插针地闪来闪去。
钟巧珍心里疑惑,但又怕此时乱动会影响楚星耕的行动,因此也就乖乖当根木头。但两人现在距离如此之近,钟巧珍很难不把脑子动到了“这家伙怎么突然有了修为”这件事上,于是,她决定研究一下。
楚星耕刚刚前脚躲开两具残尸的合围,后脚踢飞使剑的尸傀,又闪回避开了掐诀的尸傀不知从哪里召唤来的风剑,结果感到胸口一热,低头一看,好家伙,钟巧珍不知什么时候闭起眼睛,双手平贴到了他胸膛上,括弧,隔着衣服。
“你、你在干什么!”哪怕是已经明确自己对钟巧珍有心,但是在没确立关系的情况下,楚少城主被喜欢的女人“袭胸”,还是在生死危急关头被“袭胸”这件事实在是让他大脑卡壳,又羞又恼。
“嘘。”钟巧珍却平淡地打断他,“你管你打,我探查一下你体内气的来源与运作方式。”
楚星耕:“你!”
“没事,你尽管使出浑身解数,这四具尸体是打不死的,操控他们的东西在屋子深处。”钟巧珍明显误会了楚星耕的意思,闭着眼睛边感受手掌下的气流走向边指挥,“你应该没觉得跟他们玩车轮战能取得胜利……吧?”
最后的“吧”字居然还带了个问号,是那种十分正常的疑问,也就是说,不是反讽。
楚少城主此时的心情百分之九十九逼近悲愤,他甚至没空细想自己在钟巧珍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也许是被激了这么一下,也可能是因为再不拼命真的会死,本来已经开始缓下来的速度再次提高,楚星耕憋着一口气跟闪电一样轰隆隆隆穿过了四具尸傀的包围,冲到了“神坛”跟前。
楚星耕停在“神坛”跟前的时候,钟巧珍刚好也睁开了眼睛。
“有意思。”钟巧珍评价。
楚星耕:“什么有意思?”
钟巧珍说:“现在的你很像我曾经在穹星岛遇到过的一只妖兽。”
“我像什么?妖兽?妖兽又是什么?”楚星耕没完全听懂,但他明确觉得这不是个好词,毕竟谁家好人夸人带个“兽”字!
钟巧珍却从楚星耕怀里一跃而下,重新召唤出了自己的定心剑与万象钟。
“等安全了再细说。”钟巧珍打量着眼前那排牙齿,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根本没发现楚星耕的情绪,“这是第五个元人的牙,这栋屋子,也可能整座敛魂庄都是他的身体,跟那四个不同,他是活着的,所以你要小心他的袭击,特别是用舌头那种。”
正说着,紫红色的舌头猛然弹射而出,楚星耕眼疾手快,闪身避过,地上又多了一摊恶心人的粘液,看得楚星耕很想yue。
“你让我小心,那你呢?”
“我需要验证个猜测。”钟巧珍将定心剑与万象钟轻轻一碰,“当”的一声雄浑巨响刹那间在整座大屋中传播开来,本来想要来追杀两人的四具尸傀骤然一顿,像是被短暂掐断了傀儡的操线,连那根讨厌的舌头也骤然瘫软,半露半藏地躺下,像条萎靡的蛇。
楚星耕已经对钟巧珍的脾气很熟悉了,知道这家伙说一不二,一旦有了计划就会立刻付诸行动,因此飞快地伸手扣住钟巧珍的手腕:“把话说清楚,你要去验证什么,去哪儿验证?”
钟巧珍抽了一下手,没抽动,有些无语。
“去他肚子里,你在外头替我望风,如果我用神识呼唤你,不管发生什么,立刻带我离开这里!”
“什么?肚子,你等等!”
这次楚星耕没能拉住钟巧珍,后者卖了个巧劲,一扭一挣,楚星耕只感到自己像是被无形的海浪推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退去,手也跟着松了,钟巧珍趁机一挥手,万象钟“哐当”砸向那排牙,一堆带着臭气的黄褐色碎片顿时飞溅出来。
楚星耕爱洁,下意识地闪躲,等到再定睛看去,钟巧珍居然已经从那敲开的牙豁中一跃而下。楚星耕追过去,就看到下方黑洞洞的幽深洞穴,里面不知有多深。
“钟巧珍!”楚星耕龇牙咧嘴,这辈子没那么抓狂过,但此时只有他能帮钟巧珍,后者不让他跟下去,他便也只能憋屈地留在了原地。
……
月黑风高,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如同黑色的黏菌速度飞快却沉默地逼近铁山城。
“停。”打头的晏小雪发出指令后,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穿着一式一样的服装,神情麻木,沉默不语,这些人明明有不少是疾风团招募的赏金猎人,但此时他们的模样和与钟巧珍楚星耕那一支分开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木偶。
“来了。”厉剑风从树梢上跳下来,走到晏小雪跟前,“就这么点人?”
“本来就是临时招募的,素质良莠不齐,有些没能抵住改造时候的阵痛,只能当场销毁。”胡一兰从车上跳下来,慵懒优雅地说道,“加上蓝豚驿站的赏金猎人,四舍五入,凑了五十个人,配上武器,勉强还能一用。你们这儿怎样,要接的人接到了吗?”
厉剑风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没见到人。”
“怎么会这样,没接到那个人的话,我们的任务要怎么做?”晏小雪严厉地问。她外表看着是个甜妹,只有那双灰白色仿佛常年充满雾气的眼珠破坏了那份美感,平添了几分诡异,但此时冷下语气,便会让人觉得或许后者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没事,有人已经打头阵了。”
“团长。”晏小雪惊喜地叫了一声,冲到阴无月跟前。
阴无月依旧坐在轮椅上,机械义肢撑着下颌,看起来倒有了几分脆弱的美感。阴无月说:“原定的计划出了点差池,但现在的情况反而更好。”
晏小雪看厉剑风,厉剑风冲她点点头:“九号卫星城的封印已经被触发了,接着就等那个家伙现身,按计划杀死后取宝即可。”
晏小雪与胡一兰对看一眼,对着阴无月同时行礼:“恭喜团长大仇得报,再下一城。”
“大仇得报……”阴无月喃喃自语,望向远处仿佛死兽一般的铁山城,此时城市的那一头空中隐约有紫电之气流转,一座古朴的城市在旋风浓云中时隐时现,仿佛即将突破次元壁,再次重现这个世间。
“十五年了,该做个了结了。”阴无月轻声说。只是,在看到那两个人,那对自称林疋和金彩中的男女的刹那,阴无月也忍不住产生了怀疑,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顺从心意的报仇雪恨,又或者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命运操控。
……
卫长鸣高举双手,提醒楚星耕:“别冲动,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你为什么拿枪指着我?”
满头是血的楚星耕眼神阴鸷地盯着眼前这个老猎人,就像在看什么猛兽:“丢掉武器!”
“我真的……”
“快!”黑洞洞的枪口再次顶了顶卫长鸣的后脑勺,后者嘀咕了一句什么,慢慢地将手中拿着的枪放到地上。
楚星耕一脚将枪踢远:“还有,我知道你身上带着七把枪。”
“林疋,咱们真的要互相残杀的话,你好歹也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卫长鸣继续尝试说服楚星耕,“这林子里蹊跷很多,你仔细想想,咱们不是刚刚才分开吗,我哪来的时间对你和你的朋友做什么?”
楚星耕冷哼了一声:“是吗?我们之所以被分开,难道不正是你的杰作?”
“你在说什么?”卫长鸣一边放枪一边忍不住反驳,“我跟你们一直在一块儿,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何况当时说要兵分两路不是钟巧珍那个小丫头自己要求的吗,关我什么事!”
“那你刚才在这儿找什么?”
卫长鸣微微一愣:“找什么,当然是找线索啊。五顶帐篷里只剩我们这顶帐篷有人了,我总要调查一下是怎么回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吗,卫长鸣,刚刚那些人面狼你又不是没见到,其他帐篷里的人变成什么样了还需要一顶顶逐个确认吗?”
卫长鸣沉默了一会儿:“你一直在旁边看着我?”
楚星耕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
那个“为”字还没完全吐露,卫长鸣突然发难,他整个人如同一团沙尘暴蓦然破碎,无数流沙冲向楚星耕的面孔,楚星耕反应已经很快,他撤步后退用手臂遮挡,同时一枪开了出去。然而,卫长鸣早就散做流沙,子弹穿过他的身体打中了一棵旁边的树,深深没入树干。
更多的火花在夜色中绽放,但只是几秒钟,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流沙重新聚拢,形成了卫长鸣的形象,在他面前的地上躺着一具倒卧的尸体。卫长鸣心狠手辣地补了几枪,然后才将那具尸体翻过来。
楚星耕英俊的脸孔此时毫无血色,卫长鸣伸手去找他身上是否藏着什么,突然间,眼前的尸体发生了骇人的变化。整具尸体瞬间扭曲分裂,化作了一摊人面虫向着卫长鸣跳跃扑来,眨眼间就将他的脑袋围了个严严实实。
卫长鸣倒在地上,抽搐着翻滚,却无法挣脱,不知不觉,没了声息。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慢走过来。
那人用脚尖踢了踢卫长鸣,见他没动静方才蹲下身来,然而下一秒,他突然一顿。
“卫长鸣怎么会知道钟巧珍这个名字?”他想要跑,却来不及了。无数本来归他掌控的虫子骤然滚落一地,卫长鸣翻身跃起,一只手死死卡住来人的脖子一扭,咔擦一声,那人面带不敢相信,就这么倒了下去。
卫长鸣站起身来,他的形象早已变了,不再是那个面容和善,满身沧桑的老赏金猎人,而是变做了一个眼神狡黠,面容年轻却又看不清底细的青年。
“当年九号卫星城的幸存者竟然躲在这里,要不是亏了云屏山派疾风团消息灵通,我恐怕还真混不进去。”青年说着,手里多出了一个从死者身上找出来的火折子,他将火折子点燃,虚空中骤然烧出一扇门,门后是若隐若现的三进宅子,正是敛魂庄。
“钟巧珍,好久不见,我来会会你。”青年说着,信步走进了那扇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