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匣中触手(23)
郑心妍将祂祂摁在匣子旁边,进行了一场小型审讯。
“你的名字是?”阿南指着面前的少女。
“祂祂。”祂祂说。
“她的名字是?”阿南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少女。
“奇卡。”祂祂说。
“有什么特征,可以用来区分你们两个人吗?”阿南问。“如果……你们能被叫做‘人’的话。”
“我和奇卡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祂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只是祂祂忙着谈恋爱,没有对人类的脑袋产生兴趣而已。
“你的意思是,‘断头案’背后的这个奇卡,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也被封印在一个同样的匣子里。”阿南总结了祂祂的陈词。“那你要怎么证明,你是你,奇卡是奇卡?”
也很卑微。
她那是控制欲强吗?或许是,但恐怕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吧。
她明白,柳烬当然也明白。
柳烬只是把自己合理地放在语境中的低位了而已。
唐砚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烧钱似的保养当然有效果,她这张脸和七年前没有区别,甚至更嫩,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多出来的底气、自信,或者其他什么,就像柳烬一样。
于是原来满心满眼的爱情,现在也可以自如地放置在一边了。
当然最自信、最游刃有余的永远是柳烬。
唐砚青又往上翻了翻记录,几乎翻不到头。问候、闲聊、分享、争执,长短不一的语音、各种各样的图片、趋同的表情包。
分享的内容她开头的多一些,吐槽的内容柳烬开头的多一些。但如果细究的话,还是她起头的更多。
唐砚青退出,在健康管理师的信息框里长篇大论,然后又点开柳烬,盯着那无比熟悉的情头看了一会儿。看久了忽然生起一股无名火,恨恨地揿灭手机屏。
有本事你就一直别联系,我不联系你也别主动。
做完造型,唐砚青戴上墨镜,穿着黑皮衣在周珊珊几个陪同下上车。执行经纪已经在车里候着,和她迅速谈起工作。说到最后提起《ELEGANCE》销量,因为突破了什么什么记录,所以需要在社交平台转发一下。
唐砚青从善如流打开手机,照着执行经纪的文案打字转发,看着后台一瞬间冒出的小红点,想起来刚才执行经纪说的话。
她有点奇怪地抬眼问:“这一期销量为什么这么高?”
唐砚青如今已不乏经典大小荧幕形象,也早有被盘点为金曲的冠单冠专,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金身已成,早跳过还在冲顶流的艺人们拿销量做实绩给市场证明的阶段。按理来说在她这种时期的艺人粉丝都比较平和正常,不会像她刚作为爱豆出道时的粉丝打投得那么狠。
再者她的团队也不会做这种低端圈钱的事儿,现在工作室呈上来的月报内容都是讲究布局粉丝生态闭环,沉淀赋能粉丝经济可持续发展。
执行经纪转头和周珊珊对视了一眼方道:“粉丝知道马上是结婚纪念日,有好些老粉的意思就是庆祝庆祝。”
唐砚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和柳烬正式确立关系的时候同性婚姻法还没通过,即使如此,柳烬也在老宅办了很正式的宴会将她介绍给亲朋。只是当时唐砚青的父母没来,唐砚青没有邀请,只有柳家的亲朋和两人的好友。
后来婚姻法一通过,柳烬就问她要不要公开结婚,唐砚青当然想。当年没有刻意瞒,但是也没法高调。她和父母形同陌路,在乎的人除了柳烬就剩下那些一直祝福自己的粉丝。
结果是比预想的还要好。
唐砚青成了响应新法案的第一位名人,舆论将柳烬作为影后同性爱人的身份提起介绍,粉丝留言几乎都是温和的祝福,大众关心的是奢华浪漫的婚礼现场。至少在唐砚青刷到的互联网中,似乎没有说变态回踩的粉丝,也没有揣度是金丝雀献身豪门的言论。
她俩自己过的结婚纪念日是第一个,而为大众所知的纪念日是后一个,相差一个月。
唐砚青算了一下时间:“这不是四周年?七周年庆祝什么?”
“是杂志访谈,《ELEGANCE》访谈里您提到说结婚七年了,粉丝意思是……”执行经纪低头瞟了一眼平板,也不知道是真不记得还是在暗示这是粉丝原话,“冲喜渡劫。”
唐砚青权当她是真不记得,只说了一句:“临近那天提醒我录段VCR或者拍照片发上去。”
执行经纪点头,扭头又看了周珊珊一眼问:“要不要联系小柳总那边?”
“问她什么?我来拍给我的粉丝,她又不是艺人。”唐砚青刷了一下评论,看着有点好笑,“我还以为我的粉丝年纪都不小了,居然还这么上头。”
执行经纪和几个工作人员跟着笑着附和一会儿,接着将平板往过来一推:“何小青何导,她的经纪人发来一个剧本,谭姐和影视经纪都看过了。女主角,何导主要投拍执导的项目,已经备案,发来的条件也还不错,就是题材问题。”
唐砚青接过去的时候,执行经纪方才补上最后一句:“是同性恋题材。”
平板上是影视经纪总结的剧本梗概以及出演条件,分账不可谓不优厚。
这是自然,何小青是柳烬发小,家里是社交平台起家的互联网巨头,一向更随心所欲。唐砚青第一部电影就是何小青执导的。何小青和她们两人也都相当熟络。
“这题材……确实,还没拍过。”唐砚青看了一会儿抬头问,“这不是还可以?这两年同性题材也挺多,没什么题材忌讳吧?”
大概是旁边宫闱内臣角色的周珊珊坐镇给了信心,年轻的执行经纪坦率说道:“主要还是看您这边有没有忌讳。”
她都和同性爱人结婚了,她还忌讳什么。
明摆着的意思就是看柳烬忌不忌讳。
人们好像就喜欢这样,差距过大的一对,总是默认强势的一方会将弱势的爱人视作禁脔。
唐砚青知道执行经纪上任时间不长,但还是有点生气。
周珊珊反应过来不对劲,暗地里扯执行经纪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温柔带笑的唐砚青嘴抿成一条直线,盯着执行经纪看了几秒,眼神竟也和柳烬冷厉时有几分相似。
执行经纪没接触过柳烬,此时宛如意识到布偶也是猫科,竟有些惊吓。
唐砚青口吻有些冷淡地说:“什么忌讳?柳烬?她没干涉过吧?”
“主要是……”执行经纪一哽,组织了一下语言,“主要是以前感情戏都是异性恋,所以有点犹豫。”
犹豫唐砚青之前经历过的入戏是假入戏,同性题材怕会忌讳假戏真做,剧里夫妻又不罕见。
唐砚青看着瞬间尴尬起来的执行经纪,还是放弃了露骨刻薄的话:“没事儿,有说准备什么时候开机?”
执行经纪松了口气说:“还没定,预计就是年底或者明年开春,给您的角色是先定下来的,另一个角色再随这个选,戏份算女二。”
“好,我看完给你回复。”唐砚青说,“如果没问题的话,和《甘遂》档期不冲突就行。”
《甘遂》就是那天柳烬提起的孔康安导演的项目,唐砚青确实很喜欢它的原著,只是和孔康安没有合作经历。
今日和她约在一家淮扬菜馆见面商谈。
这些年各种菜系名厨的手艺唐砚青也算也尝了不少,这家淮扬菜馆还是从前柳烬带她来的,也算是轻车熟路。车直接开进幽僻的苏派院内,唐砚青下车,从专业侍应生引导到千金一菜的询问,神色岿然不变,一直是礼貌的温柔含笑的样子。
孔康安短发高个,大骨架,粗粝又带着书卷气质,行动也像是北方文人做派,客气两句,茶酒三巡,话头也打开了,倒也直接。
“实话说接到谭总的联系时真挺高兴的,我和唐棠,哦就是《甘遂》的作者,你也知道,” 唐砚青颔首,孔康安看见后莞尔继续,“我和她聊得时候还说,《甘遂》可能题材敏感了一些,真不好拉到投资。唐老师感兴趣的事儿传出去,无论如何最难的投资问题倒解决了,所以我也好唐棠老师也好,真的都特别高兴。”
唐砚青如今也算学会了听话听音,颔首等她的“但是”。
“但是,”孔康安果然说道,“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唐老师。”
唐砚青被直接否定也没动怒,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露出点真挚的好奇:“怎么说?”
孔康安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磊落:“唐老师一定看过原著,也看过改编初稿。其实这个题材本身就已经有点冒险,有点怎么说,敏感吧。不过这个故事唐棠老师写完好多年,在我手里又压了很长时间,其实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浓烈的指向性了,我和唐棠老师也有了一些其他看法。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再深入一点,这一版改编也挺大的,好在基本完成了。第二版内容更凝练、更简洁,但是也更深入。”
她下意识往口袋一摸,又很快收手,摩挲了一下手指。一直在认真听,也在认真观察的唐砚青注意到孔康安的手指有些发黄。
常见的烟民的手指。
看起来孔康安再是电影圈里的大导、大制片、大投资,也还没过得精细到像柳烬一样保养手指的地步。
唐砚青很自然地开口插了一句:“没事儿我不介意,您抽什么牌子的。”
“嗐,就杂牌子。”孔康安笑笑,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看起来似乎档次不低,然而唐砚青确实没印象。
不止是唐砚青在注意对面导演的动作神色,孔康安也一直在观察她。此时见到唐砚青目光落在香烟盒子上时陌生的样子,孔康安忽然有点突兀地换了话题:“刚才那一瞬间其实和剧本里有个情节很像。”
“什么?”
“女主和人谈事,对方拿出来的香烟她从未见过,因为她只知道她爱人用的牌子。”孔康安捏着香烟没点燃,眼睛盯着唐砚青,“当然啰,我在考虑改这个情节,拉到投资的话倒可以公然做宣传的嘛。”
唐砚青记得书里有这个情节,她想演的就是女主,印象很深。于是她颔首示意知道,然而孔康安并没有立刻继续说话。
她看着孔康安迟迟不点燃香烟,只是捏着,摩挲揉搓,弄得细长平整的香烟开始发旧,水松纸一旧就会变皱。
唐砚青本来轻松的心情忽然一沉,感觉孔康安接下来的言辞恐怕不会让她舒服。
孔康安揉了好一会儿,半晌开口:“唐老师,柳总看过《甘遂》吗?”
“帮帮我,阿耆尼。”祂祂转向红发的酒保。
阿耆尼微微偏头,轻轻打了个响指,阿南瞬间消失在空气里,仿佛从未存在于此地。可怜她又要遭一次罪。
如果不是那只该死的匣子……这点小事,才不需要找人帮忙呢。
“还有一件事,”祂祂依然看着阿耆尼,“我需要召开一次家庭会议。”
阿耆尼挑起一边眉毛。“为了奇卡?你确定你能说服所有人?”
祂祂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不,你会和我一起说服所有人。如果奇卡真的毁掉曼谷,你要重新找一座合适的城市,重新开一家这么热闹的店,应该也挺麻烦的吧。”
阿耆尼无奈地放下手中的酒瓶。“走吧,家庭会议。但祂们要是生气的话,我可不会帮你挨揍。”
祂们不会生气的。祂祂大人自有妙计。
第 42 章 匣中触手(24)
黑暗的镜厅中,阿耆尼点起了灰色的火焰。
混沌们的虚影,在镜子里一一浮现。
“老子睡得正香呢……”暴躁的诺克塔尔,打了个暴躁的哈欠。“你们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你都睡了两千多年了,也该起来活动一下。”耶姆吐槽道。
琉珥垂下祂美艳的头颅,欣赏着自己桃红色的指甲。“什么事,阿耆尼?”
“是我找你们。”
祂祂走到镜厅中央,看向那些朦胧而宏伟的身影。
在不大的寂静小屋里,药水轻轻滴落的声音都分外明显,滴答滴答,有着一点点让人安心的魔力。
柳烬轻轻握着那只吊着水的手,哪怕被这样握着,那只手依旧泛着一点点凉,因着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指尖都有点白。
这么几天了,她见过唐砚青累到不想说话的样子,也见过唐砚青主动承担很多事情的靠谱模样,这人有些懵有些茫然的样子也见过,还有咬着牙抱着她去医院之后的震惊模样。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唐砚青如此脆弱的一面,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这么多天了,第一次如此安静地躺在这儿。
而她也是第一次要照顾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双手的忽然消失还让她心有余悸,生怕……
柳烬软了下去,趴在床边,下巴轻轻垫在胳膊上,低喃道:“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快点好起来,不要像突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了,好不好。”
“别吓我了。”
天晓得恍恍惚惚看着一个人在空中渐渐凝实又滚落在她车前有多可怕,更可怕的是她上一秒真的向上天许愿要一个亲人,老天回应愿望的速度和方式都那么的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到柳烬差点以为自己发癔症撞死人了。
可没有,自行车是不会撞死人的,高速行驶的自行车也不会,最多会伤到她自己。
但她一直以为那天是自己看错了,毕竟人是不可能一点点凝结出来的,可早上唐砚青就当着她的面双手消失了一次,和那天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她相信——
哪怕说建国后不许成精,唐砚青似乎也确实是一个精怪,是为她而来的精怪。
既然是为她而来,那就不要轻易离开了好不好。
柳烬向上挪了挪,轻轻趴在她身上,埋头,留下几道水痕。
“不要走,一定不要走,求你了。”
天擦了黑,张明芳过来换了次药,叮嘱柳烬临近打完的时候务必过来喊她,她就在隔壁待着,嫌麻烦直接在院子里嚎一嗓子也行。
张明芳眨眨眼,“就是你万佳姐可能会打你。”
又搬出来万佳姐压她!
柳烬恨不得龇牙咬她,挥着手把她赶出房间,“我会去恭恭敬敬地喊你的,仅限今天,我有求于你行了吧?”
张明芳留了半个头,“不只哦,挂水是三天的量。”
“滚!不要得寸进尺!”
女人带着自己杠铃般地笑声没入了另一个院子,气得柳烬好想把那个躺床的人拽起来。
都是她,她不病着一场,怎么会被张明芳找到欺负她的机会,可恶!
可转过脸来,退了点热度的人正憔悴,还没醒来,又让人气不起来。
柳烬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张苍白的脸,指尖碰到了一层冷汗,微微一惊,忙从一旁取过纸,擦掉了这层汗。
她干脆拿纸把这人整张脸带脖子都擦了一遍,又从衣服下摆伸手进去,摸了摸身上,又是一层汗。
她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品出来几分开心。
能出汗就好,能出汗就说明烧在退了,这个苍白到快要破碎的人慢慢就要好了。
柳烬笑了,有些手足无措,握握手又捏捏这人的脸,一时之间连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眼眶微微发热泛红,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滴泪又缓缓滑落。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劫后余生的庆幸,啪嗒着,落在她的掌心。
她随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转过身去,吸着鼻子去掖唐砚青的被子。
好不容易出了汗,得捂着,免得再着凉得不偿失了。
可一只手总在慢慢地爬出来,挣脱她着掖被子的动作,气得柳烬轻轻拍了拍那只手,抽噎着发怒道:“你能不能听点话,快点好起来!”
那只手乖了,被她握着塞回被子,又被裹了几圈,让热气紧紧地包裹在躺着的病人的身边。
柳烬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发觉,这个人刚刚是不是动了?
她转身看去,女人正用着一副极受伤的温顺表情看她,随着温度的降低,那双眼睛渐渐清明了些,看着她,很委屈。
唐砚青哑声开口:“怎么又哭了啊?死不了呢,别哭……”
“你这点柔弱,怎么就不能放在昨晚和我吵架的劲头上。”
她不说吵架还好,她一说吵架,柳烬就生气了。
柳烬站在床边,猛地一叉腰,“你还有脸说?昨晚好嘚瑟呦,好帅地背对着我,留下一地的阴影,说,澡堂子在哪?”
“好帅哦好帅哦!然后就把自己弄成高烧,烧了一天!好神气,神气到今天一天纯亏本!”
唐砚青更委屈了。
委屈之余居然又品出来几分熟悉,这好像她小时候偷偷翻柳烬的一本手写书,被发现之后就被骂的样子。
那也是柳烬为数不多骂她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她初中的时候逃课去超市买好吃的,被正在巡视的柳烬抓了个正着。
那真是……骂得她这辈子连大学最水的就业指导课都是第一排常驻嘉宾,完全不敢逃一点课。
就是现在的柳烬还很稚嫩,骂人的话没什么凶恶,反倒是让人觉察出来她的底气不足,以及,哭得不能自已时骂人真的很可爱。
唐砚青咳了两声,“柳烬,你再骂我,我怎么好起来啊?”
柳烬顿了一瞬,柳眉倒竖,“好你个唐砚青,你还反过来赖上我了?我告诉你啊,我今天切切实实少赚了一天的钱,未来也会少赚好几天,这都是算进你的欠款里的,还不清之前你别想走哈!”
唐砚青温笑,“好,不走。有水吗?”
“我去接。”
柳烬拿过水杯,转过身,肩膀便开始轻微地抖动,无声地抖动,唐砚青看在眼里,柔在心底。
她命真好啊,摊上这么一件倒霉事儿,但却可以和那个对她最好的人待在一起。她甚至想过,如果这次遇到的是唐雯凤……那她算是完了,本就紧张的母女关系,只会更紧张的。
不会有一丝的好转。
只是,她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柳烬说的话。
什么突然出现什么的。
是说她吗?
柳烬……是知道什么吗?
唐砚青凝眸看她,但少女除了泪水多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递水回来时还分外傲气,摆在她面前就扭头看向别处了。
这是还没消气吗?
唐砚青哭笑不得。
她还没说话,极响亮且熟悉的女声从门外闯了进来,“小柳烬,让我瞧瞧,你的小亲戚好点没。”
一张十分熟悉却年轻了很多的脸倏然就在她面前放大,带着灿烂的笑,让唐砚青晃了神,一时之间,“张婆婆”险些脱口而出。
还好她压了回去,只是喊出来一声张罢了。
她刚来这里时,想到的潍安路上的那个诊所,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开的。
张明芳张婆婆,一生未婚,也没有选择养个孩子,独自一人经营着那家诊所。
唐砚青一直觉得她这样的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而且死后一定要上天堂的,年幼无知时,在她那里打针,也和她提起来过。
彼时,张明芳只是摇了摇头,靠坐在办公桌旁看着打针还要写作业的她,温声道:“那并不好,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祝我好运。”祂祂也给自己打气。
祂知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事,但不知道具体会改变哪些。混沌是万物的真相,祂比谁都更清楚。
借着酒精恰到好处的麻醉,祂祂鼓起勇气,离开了“深渊”。
曼谷的夜晚,依然醉生梦死,灯红酒绿。
但祂只有一个人要见。
第 43 章 匣中触手(终章)
在曼谷找到郑心妍,实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秃头署长暴毙的消息,和河口城工业区出现的离奇现象,都被层层封锁,从未在媒体和网络上曝光。
但巨石落水,注定要掀起一番狂澜。
五年前那个古怪又骇人的案子,导致曼谷警界发生巨大震动。郑心妍被调回曼谷中央警署,升任重案组组长。阿南经过再三争取,也跟着调了回来,成为郑心妍的副手。(真是不知好歹胡搅蛮缠死皮赖脸!)
时间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曼谷那么大,每天都有太多太多的故事,拥挤着发生。
有很多温柔浪漫的邂逅,甜美缱绻的恋情。
傍晚——
林万佳拿着衣服推开门,恰好看到小柳烬正抱着腿坐在房子门口,下巴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怎么不进去?你在这儿坐着,回头再把你自己冻感冒了。”
柳烬摇头,“我在这儿等等吧,不然心里总是有点过意不去。”
“你别坐这儿了,寓意不好的。”林万佳笑着拉她的胳膊,轻轻拽着她站起来,“退烧没?”
柳烬摇头。
她去市医院没找到张姐,只好开了点药就回来了。她以为这些药就足够让唐砚青好起来,毕竟她往常生病吃这些就够了。
可完全没有效果,一下午过去了,强撑着吃的两口饭刚刚也吐了个干净,整个人看起来更虚弱了,隐隐约约让人有些……
怜爱。
林万佳:“还好,我刚刚碰到明芳了,和她讲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她回医院拿药去了。”
“怎么不直接带她去医院呢?我进去看看她吧。”
柳烬忙快走两步拦在她身前,“别了吧姐,你这身体也正是脆弱的时候,我们两个小年轻熬一熬就过去了,别牵扯到你了。”
林万佳呵笑一声,两指并拢轻轻夹着少女脸颊的软肉,毫不客气地说:“你居然内涵你的姐姐老了?嗯?”
“你们两个小年轻能一晚上就病成这样,一点儿不会照顾自己,还拒绝我?”
柳烬说不过她,干脆挣开这两个手指,向前一扑,整个人都埋进了林万佳的怀里,娇道:“姐,你听我的嘛!她这个病得的蹊跷,万一是什么不太好的病毒怎么办?等回头退烧了你再进去看她,好不好?”
她环着林万佳的腰,轻轻撒着娇。
林万佳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揉着。
目光透过玻璃盯着门内那个人,透着浓重的担忧和关切。
这俩傻孩子,到底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啊!
恰在此时,一道极爽朗的声音合着笑声闯了进来。
“诶诶诶,我看不得你们俩“母女”情深,小烬子,你给我放开!”
女人径直伸过来一条胳膊,按着柳烬的头把她推了出去,至于孩子委屈的表情她全当没看见,待柳烬整个人都被推出去了一点距离,那条胳膊方向一转,熟稔地搭在林万佳的肩头,而后,女人就像没了骨头一样地靠过来。
林万佳无奈一笑,只能多了些力气,撑着这个向来是没骨头的人,低低骂了句她赖皮。
女人完全是听到也当没听到的耍赖模样,另一只手握着药,递到林万佳面前,“万佳,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病人在哪儿,退烧没,还有什么其他并发症吗?”
话挺正经,但脸上臭屁的表情减不了一点,满脸写着四个字——
你快夸我。
柳烬腹诽:这女人怎么还是这么欠揍,真是见一次烦一次,太烦了!
来人姓张,名为明芳,时年35岁,是和柳烬斜对门的邻居,市医院工作的正牌医生。
什么都好,就是人很烦,至少柳烬觉得她很烦。
柳烬常跟林万佳说,真是白瞎了这张脸,这么大的眼睛,这么耐看的一张脸怎么配了个这么贱的性格,这么贱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在医院活下去的。
林万佳日常笑而不语,只是拍着她的头,试图安抚她的抵触情绪。
久而久之,张明芳在的时候,就不让林万佳摸她的头了,她会先隔开两个人的距离,而后再靠在林万佳的身上,让她腾不出手去摸柳烬的头。
不过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林万佳也没再纠正两个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房子,道:“人在房间里,但是小烬子不让进。”
张明芳:“?小柳烬,你是打算自己给她治?”
给柳烬气得跺了跺脚,“我只是不让万佳姐进,她正脆弱的时候呢!张姐,你快进来吧,吃过退烧药到现在,体温就降了半度,现在还是39,我怕烧坏人了。”
张明芳懒洋洋地伸过来一只手,手指成圈,啪,在柳烬额前重重一弹,“没大没小,叫万佳叫万佳姐,叫我就张姐?你都把我叫老了,重叫。或者你叫万佳叫林姐,快点。”
柳烬又着急又无语,眼珠子滚动一圈,立马殷切地看向林万佳,张开嘴,“林……”
林万佳黑脸,“你敢?”
柳烬嘿嘿一笑。
林万佳又轻轻按着落在肩上的胳膊,“明芳?”语气阴恻恻,像是要吃人。
张明芳当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男的女的?”
“女孩子。”
“你啥时候多了这么个朋友?我咋不知道。”张明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微扬下颌,“走吧。”
她看着林万佳,“小柳烬说得对,你不能进,等我俩出来吧。”
林万佳:……
柳烬抢在张明芳前面进了屋,快步坐在床边。
待张医生过来,就看到柳烬紧紧握着这个病美人的手,紧咬下唇,似乎在紧张,目光就在病美人虚弱无神的眼睛和来人之间徘徊。
张明芳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是个病到如此憔悴但依旧掩不住本身的容貌的美人,病气带来的虚弱让她平添了许多的脆弱,削减了脸型带来的锐气,看起来更是柔美,也更让人心疼。
这巷子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美人,她怎么不知道?
张明芳:“小柳烬,这是你哪里来的朋友?”
柳烬咬着下唇:“这,这是我的远房亲戚。”
张明芳笑,“那请你让开点,我给你的远房亲戚看看病。”
柳烬犹豫:“我不可以坐在这儿吗?我担心她……”
张明芳更笑,“那你站在旁边看,我不会赶你出去的,好吧。”
柳烬似有几分依依不舍地松开握紧的手,看到凝实的一双胳膊后,微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唐砚青再发生早上那种事情,还好,那会儿似乎只是一个小意外,这会儿状态逐渐稳定后,也不会再发生什么零部件突然消失的问题了。
这生个病的成本也太高了,病着病着把人病没了那可太吓人了。
柳烬暗下决定。
以后不能再发生这种事儿了,至少不挑半夜吵架了。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道:“应该是扁桃体发炎,问题不大,你这个亲戚有什么药物过敏史吗?”
柳烬表示她不知道,但报上了今天吃过的几种退烧药的名字,张明芳就依着这些药,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了药水出来,挂上针,又叮嘱给柳烬一些事情,看着女孩那副担心又紧张的表情,更觉好笑。
“她不会有事儿的,就是个扁桃体发炎,不是要死了。她的扁桃体甚至没有化脓,不怕啊小柳烬。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唐砚青,欢乐的欢。”
“行,那回头让她把钱给我就行,也不多要,十块钱。”
柳烬忽然沉默,并且忍不住地流露出了几分痛苦。
好贵,半个月房租了,这个唐砚青是专门来让她破财的吗?
张明芳好像没看到她的表情,或者说,难得有逗弄的机会,看到了也当没看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我给她开些消炎药,明天下班拿过来,记得给钱。”
“我去万佳那边待着,这瓶打完了来喊我哦~”
柳烬咬牙切齿,“再见,张姐。”
张明芳心情颇好,也不纠结这称呼问题,更是得寸进尺地拍了拍柳烬的头顶,在少女试图跳起来打她之前一溜烟地跑了。
似乎出去就抱住了站在门口苦等的林万佳,又干脆了当地关了门,不叫屋子里的人看。
柳烬冷笑,这个家伙,只要出现就和她抢万佳姐,她迟早要在万佳姐面前把这个人比下去的!至于眼下……
她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叹了一声,靠着床边坐下来,轻轻捂上吊水的那只手。
都说吊水的时候,手会很冷的。
那请让祂溺死于郑心妍的嘴唇。
亲吻终于结束的时候,天空开始转蓝,夜晚已经快要抵达尽头。
女人靠在祂祂怀里,汗水淋漓地喘息。
“你的匣子呢?”郑心妍问。
黑色的触手,轻轻裹住女人柔软的心房。
“在这里。”祂说。
第 44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1)
伊芮睁开眼睛。
她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个2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有两扇衣柜,一张床。墙壁,地板和家具都是毫无温度的白色……看起来像是监狱里条件还不错的单人间。
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柳烬说的是她刚刚顾影自怜地掉眼泪,可她那分明是觉得自己莫名奇妙来到这里才落的眼泪,不是因为和她吵架。
好吧,一边走一边哭确实丢人。
唐砚青哼了一声,抱着衣服坐在另一边,“我以为你不会出来找我了。”
柳烬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女人刚洗过的长发乌黑柔顺,松松散地落在背后,披了一肩的月光,反倒是显得这才是个弱势群体了。
她同样冷哼一声,“太久没回来,怕您丢了,我还得去费劲儿报警找人。”
唐砚青:“……”
柳烬:“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那你怎么不知道新南一巷那边就有个澡堂子正开门呢,跑那么远,我差点以为你掉河里了。”
“现在河里哪有水,大西北干得能扬沙埋人。”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也没有知道那么多,对不对。”
唐砚青看着目光炯炯的少女,忽然明白了这句话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在意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就要自己一句她知道的不多,那些都是猜的。
她还是要她让步才行。
一张娃娃脸上挂着希冀,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渴望从她这里得到肯定。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犟的女人呢?
唐砚青不想再吵架,她轻叹一声,道:“依你的脑子,其实都能想明白的不是吗?”
“算了,也不急在现在这一会儿……阿嚏!”
喷嚏来的有点太快了。
唐砚青赶忙抓着那个要去隔壁借炉火的人,“没必要,就几个喷嚏,很正常的,咱们继续说。”
看着柳烬脸上的担忧,她居然品出来了些许的……欣慰。如果这个人不是个死犟的就更好了。
但也正常,如果柳烬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后来的她怎么能撑起那么大的超市,在流量时代又因为优秀的管理措施和内部政策,一举跃升为安市的旅游地标之一。
倒不如说,不是柳烬犟,而是说,她本身就是个外来者,放在游戏里都会被骂机械降神的外来者,她的建议只能是建议,永远不会成为决定。
想通了之后,她释然多了。
既然柳烬一定成功,那她默默跟随应该也能过上很好的日子。她都知道结果了,过程也没必要强求了,不是吗?
另一边,柳烬闭了闭眼,终是也退了半步,“我再思考一下,这件事太大了。”
唐砚青的殊异提醒着她,这个人讲的可能都是真的,都是对她很有用的,可这些和她的认知差距实在太大,她理解不能。
她需要时间,理清一切的时间。
而上天,也确实在这一次重要抉择发生之前,给了她充足的时间。
唐砚青病倒了。
前一天晚上的对话停留在了唐砚青劝柳烬在家里装个燃气热水器和煤气炉,柳烬说她对钱没概念。
“我才20岁,能租到房子养活自己就行了,你这生活标准未免有点太高了,我做不到哈。”
唐砚青也没在反驳她,只是似乎又开始了深思,中间穿插了几个喷嚏。
那时候就该注意到的,喷嚏连发就是生病的前兆,只是柳烬也没想到这场病会这么急,等第二天她发觉日上三竿这人还没起床时,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软到爬不起来了,两颊通红,额头烫得能煎鸡蛋。
更甚者,这人已经讲不出来话了,眼睛都睁不开,像是被烧糊涂了一样。
她拧来几个冰水毛巾搭在唐砚青的头顶,可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体温甚至能让冰毛巾变热。
怎么会这么严重?
柳烬看着她,毫不犹豫地上手拍了拍这人的脸,“能撑着自己坐起来吗?我背你去诊所看看。”
浑浊的眼珠艰难地滚了半圈,同柳烬的视线交汇。在交汇的一瞬,柳烬明显感觉到这人的眸光柔了一瞬,带着一点点的依赖感。
不像是看朋友,更像是看长辈。
又是那个姨姨的称呼带来的反应吗?
这家伙脑子一不清醒就喜欢让别人当她姨姨吗!
柳烬无暇细究,她拉着唐砚青的胳膊,试图把她拽起来背在身后。
可虚弱的人偏偏在此时耍起了脾气,已经柔若无骨的手抵在柳烬的肩头,喃喃道:“我不去医院,我不可以去医院。”
她是从2023年回来的人,不知道有什么潜藏在她身上被她带回来的病毒,她不能去医院,她不能害更多的人。
柳烬咬着牙拽她,“不可以害怕医生,打针就是一睁眼一闭眼就好了的,听话。”
“你不是老说我是你姨姨吗,现在要听姨姨的话,好不好?”
唐砚青低声道:“我没有要利用万佳姐……”
柳烬无语。
昨天晚上怎么不说,怎么现在说起来了?
“好好好,你没有,那就听话,好不好?”
“所以,你也离开这里。”
“说什么胡话呢!”
柳烬干脆一手握着这人挣扎的两条胳膊,将之往自己肩头带。
她几十公斤的货都搬得动,难道还搬不动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女人,就要壮壮!
蓦然,她的手空了一瞬。
不是她松开了手,也不是唐砚青挣扎着甩脱了她的手,而是单纯的,她的手空了一瞬。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还握在一起的手,不可置信地开开合合着。
而被她拉着的人似乎也没有发现这一瞬,还在向后挣扎着,而后如自己所愿,咚得一声,砸在了床上。
竟生生砸得清醒了一瞬。
两双疑惑又震惊的眼睛在空中交错,唐砚青抢着躲进被子里,缩在角落,“可以拿点退烧药吗?也不太需要去医院的。”
柳烬慌乱一瞬,忙抬起头,“好的,我去给你拿,那个……水,放在这儿了,你多喝水,免得烧脱水。”
唐砚青点头,整个人又往被子里钻,只留一双眼睛,目送柳烬离开。
不就松了个手嘛,柳烬在慌什么?
她不会嫌疼的,只会觉得柳烬松得太慢了点。
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她岂不是要成1998年的罪人了!
唐砚青想着,缩在被子里,就像鱼缩在水里,缓缓地吐着被体温蒸熟了的泡泡,咕噜噜噜。
但离开的人匆忙忙关上了房门,一瞬间,失了半数的气力,靠着墙,缓缓滑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为什么,会这样。
那只贼心不死的触手,还想去勾女人的脚踝,被鞋跟轻轻一碾,伊芮立刻龇牙咧嘴。
“疼疼疼……”
疼痛终于勉强唤回了她的理智。
女皇陛下擦去嘴角闪着银色光芒的浆液,眼中含着冷冽的怒意,对长着淡蓝触手的女孩凛声说——
“……但你要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第 45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2)
被女皇陛下扔出房间之后,伊芮又被骑士大人拎去做了一大堆检查。
宫廷总管邦妮代表皇室出面,和伊芮签订了相当正规的工作合同。不过目前还在试用期,要根据伊芮接下来的表现,评估她是否可以转正。
但伊芮知道,这应该只是她们在虚张声势而已……毕竟整个宇宙中,再也找不到和她血脉同源的触手。
给女皇陛下打工的薪酬,的确如所说骑士大人所说,非常非常地可观,伊芮在G07星摇一辈子奶茶,可能也赚不到这笔钱的零头……当然,合同中也包含非常严格的保密条款,好在并没有说要割掉她的舌头,只是普普通通的坐牢而已。
折腾到半夜,伊芮才终于躺在床上,整理这一天发生的所有莫名其妙的情节。
眼下的局面,怎么想都非常不妙。不妙到极点。
在G07-58市摇奶茶的伊芮·G·莱蒙雷克,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帝国唯一在逃五星通缉犯,“星尘”抵抗组织的创始人,蓝鲸。
对面的输入状态纹丝不动,三秒后,电话铃声响起来。
老实说,有点太快了,铃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来时唐砚青反而抖了一下,受到了一点惊吓。
“喂阿青,”柳烬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怎么了?”
柳烬还有个毛病,有时候她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让自己上火。
这个事实她俩都知道,而且两人都屡吵不改、本性难移。
柳烬改不了她脱口而出的话,唐砚青改不了一瞬间丰富的联想。
此时唐砚青就在想,没事儿就不能打电话是不是?
但唐砚青说不出“没事儿是不是就不能打电话”这种质问,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先算最早的账:“家里的烟少了一半,你究竟抽了多少?”
对面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像是柳烬在起身走动,半晌后柳烬给了一个理由:“最近太忙了,来的时候带了点。”
唐砚青:“然后呢?”
柳烬清浅若无的呼吸声隐约一停:“什么然后?”
唐砚青感觉自己的气已经在这半个月自个儿生完了,现在居然有点好笑:“你不应该承诺不抽了吗?柳烬,再这样健康管理师都招不到人了。”
柳烬在承诺和否认中选择了躲避母语羞耻。
“Fine.”她说。唐砚青错过电话的那一晚真没想到能半个月不联系。
柳烬离开第二天,唐砚青收到了范梓和她经纪人的道歉电话、道歉长文和道歉晚餐邀请,她将这些全扔给周珊珊处理,自己和总经纪谭俊明见面,很晚回家倒头就睡。
柳烬离开一周,唐砚青受邀参加一个风露集团全资酒庄的活动。她作为大明星夫人应付完一群忠实客户们,想起柳烬曾经锐评这座顶级贵腐甜酒名庄的话,习惯性拿手机准备分享的时候,愣了一下又收回去。
柳烬离开半个月,健康管理师给她发来柳烬的报告。收到的时候她正拿着平板,造型师在后面给她做头发。点开一看是健康管理师控诉小柳总密密麻麻的行程和严重不足的睡眠,一副臣等尽力奈何陛下不肯纳谏还望皇后进言的样子。
唐砚青点开柳烬的微信,日期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最后一条消息是柳烬发来的“这几张比较清楚”。
唐砚青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没睡醒。
半个月?半个月没联系?
她无意识抬头有点懵地看向对面,目光与镜子里看过来的造型师碰在一起。
造型师依然是标准而亲切的微笑:“青姐?”
唐砚青也笑了一下,神情自若地:“没事,你继续吧。”
这句话是唐砚青看着镜中的自己说的,说完有点感慨。
唐砚青忽然有种自己越来越像柳烬的感觉了。
放在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别说半个月,一天没有柳烬的消息她就会辗转反侧。
那时候她还没随便联系的胆量,也正值事业低谷,柳烬一出差就天天守着手机。一来消息,喝点水,仔细阅读琢磨措辞,等半小时再字斟句酌地回复。
和人交往不能回复太及时显得很不值价,这她知道。不过这种把戏没几天就被柳烬看穿了,把助理的联系方式给她说有事尽管联系。
当时最亲近的助理如今已经是高管了。
后来唐砚青能很平常地提起当年这些混乱经历的时候,柳烬摇着手指说她控制欲强,到现在都强,恨不得给她的手机装个监控好方便唐砚青随时联系查岗。
说完柳烬忽然抬头,推了一下银边眼镜问她装不装。唐砚青没看出来柳烬是不是认真的,但她立刻摇头,病娇看看文学作品就行了,她还不想当变态。
明明唐砚青打电话前心情还差得不行,现在她只想笑,一笑就有点停不下来。
柳烬可能真的恼了,她在唐砚青的笑声中沉声开口,夹风带雪的:“阿青!”
唐砚青笑得呛咳了两声。
柳烬敏感地问:“你生病了?”没等唐砚青回答又追了一句,“所以打电话?”
唐砚青的笑意停在了脸上。
方才沾的那些酒意被柳烬连续两问一激,轰地涌上大脑。
唐砚青脱口而出:“是不是非得有事才能联系?什么时候我和你到了有事才能打电话的地步了?”
两秒过后,柳烬冷到没有起伏的声音穿过来:“临走前挂着脸又不肯接电话的不是你吗?”
唐砚青:“我什么时候不肯接电话了?”
“你要不看看呢?最后一个电话是我打给你的没错吧?我忙得错过了连续两个电话对不起,阿青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了吗?”
唐砚青脑壳嗡嗡响。
她没柳烬那脑子,还能把半个月谁最后打的电话记得清清楚楚。事实上她俩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只要柳烬拿出一副“摆事实讲道理”的态度吵架,唐砚青根本讲不过这牙尖嘴利脑袋灵光说尽商界无敌手的女人。
柳烬停了半天没等到回复,又加了一句:“我这一个月都在连轴转,我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别让我猜,体谅我一下,行不行?”
唐砚青只感觉熟悉的疲惫和厌倦感一涌而上,海水一样漫上来没过了她。
原来无事生非的是她,不肯体谅的人是她。
唐砚青想不起来怎么说着说着吵起来,也说不清都自己此刻在想什么,甚至还有“柳烬声音怎么有点哑果然烟抽多了”的念头一闪而过。
“算了。”她说。
“什——”柳烬骤然提起来的声音戛然而止,数秒后她忽然嗤笑了一声。
“哦,”她轻柔地说道,“怪不得嫌我问了呢,抱完新欢想起来旧爱,是新欢终于让你开怀了吗?”
柳烬说完啪地挂断电话,给唐砚青甩下一串急促的“嘟嘟”声。
唐砚青一懵,低头看向手机,还没等她回拨过去继续争吵大战,一条推送弹了出来。
【唐砚青疑似出轨】
万里之外,电话另一头的米兰,柳烬捏着手机划拉平板。网页在屏幕上飞速跳动,直到评论区才稍微慢了一点。
也只是一点而已。站在柳烬身后偷瞥的满级高薪秘书葛莉什么都看不清。
平板是葛莉给的,自然也听完了全程,现在又后悔又无奈。她当然知道时机不对,然而发现舆情她也不敢有丝毫耽搁。
实则柳烬是掐断了视频会议和唐砚青打电话的。手机就在她手边,消息一来屏幕一亮,柳烬就指着电脑示意让葛莉和人解释收尾,自己起身打电话。
热搜新闻是一个著名狗仔博主发出来的,原文也没敢明说出轨,只是几张图片附了几个字,“今日图摄,记得@柳总好像在I国”。
图片是唐砚青与一位短发女人相谈甚欢的抓拍,下面也有粉丝第一时间辟谣说这是导演孔康安,背景是一家私房菜馆,两人应该是工作联系。
这本也没有什么。如果不是这家菜馆太像苏式私人豪宅,传闻一天只订一桌,又抑或是拍摄角度没有看上去那么暧昧,像在喁喁私语或者亲吻耳畔,这还真不一定能让网友热情地带标签转发上热搜。
葛莉看了也不得不承认技术确实可以,图片中的唐砚青温柔含笑,那位孔导演飒爽英气,是和妩媚到锋利的柳烬完全不同的美。
总之是比刚才在电话里互嘴的真爱侣氛围更好。
葛莉大逆不道地在脑海中欣赏了一会儿赶紧掐断,用很严肃专业的眼神看着上司。
上司柳烬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超话和原博下乌烟瘴气,柳烬没有社交账号,评论中顶到最前排的是网友@风露官方号和唐砚青的信息。不过最多的是唐砚青粉丝和两人的cp粉在下面反驳维护,以及不可避免的对无能工作室的抨击。
“她也配。”
葛莉怔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说了一句“什么”。柳烬抬眼,什么话没说地看过来,葛莉瞬间理智归笼。
她立即补上了后半句:“——嘛,现在媒体就会捕风捉影。”
柳烬收回目光说:“打电话问下谭经纪,工作室的公关是不是需要更专业的外包了,另外让风露公关和工作室那边配合,发文带标签澄清,感谢网友关心,最后加上产品宣传文案,宣传谁的让他们自己定,三分钟后我要看。另外让法务配合再发一个普法的文案。”
停了一下又说:“联系那位漂亮的孔导,‘请’她解释时也转发有宣传的文案。哦,问谭经纪的话不需要回我。”
葛莉迅速传达。
三分钟后万众关注的风露集团官方号刷出新微博,紧接着黛兰Daline、唐砚青工作室、谭俊明先后转发。
粉丝在工作室和谭俊明转发微博下留言,让他们学学风露的公关能力。网友则在震惊黛兰Daline转发评论时以“限定秋冬彩妆系列”开头的满字长文,感觉好像它就在等这一刻。
十分钟后,唐砚青本人的号连续转发风露两条微博,然后发了一条原创。
【感谢关心,期待合作】
附图三张自拍,一张与孔康安、粉丝眼熟的助理周珊珊的三人合照。
粉丝不甚整齐地自发在微博下抱走夸夸团建,一派祥和。
柳烬已经回到办公桌前,敲下电脑enter键上传文件,拿起手机刷新热搜。
【黛兰公关就在等这一刻】
【黛兰硬蹭】
【十一调休】
【唐砚青发文澄清】
【调休从打工人的假期里拱出去】
【黛兰彩妆是卖不出去了吗】
这个冷血残暴作恶多端的坏女人,当然敢在床上抹开她的喉咙。(顺便发现自己手刃了帝国唯一五星通缉犯,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触手给我。”女皇说。
一只可怜巴巴的触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女皇的手掌。
伊芮终于意识到那个不太对劲的地方,女人的体温……像泡人造乌龙茶的茶壶一样滚烫。
“不要啊啊!!”
下一秒,伊芮叫出声来。
——女皇陛下抓起那只蓝色的,湿漉漉的触手,放到了自己嘴边。
第 46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3)
比毫无防备更加不幸的是,伊芮提前预想过的那些画面,完全比不上此刻现实的香艳。
女人居高临下地跪在床上,睡衣的肩带摇摇欲坠,露出一大片细嫩光滑的肌肤。
她的触手躺在女人灼烫的手心里,立刻感染了女人的高热,连四周的空气也变得热烘烘的,仿佛整座宫殿都着了火。
伊芮正在踟蹰,如果她这个时候收回触手,算不算违背圣意……
女人已经朱唇轻启,把触手细软的尖端含入口中。
群群群群星啊!!
附肢的触觉实在过于敏锐,伊芮能感觉到女皇陛下的舌尖怎样在触手表面游走,如何划过吸盘之间的凹槽,吮走那些救命的黏液。
女人的舌头,一定是世界上最甜最软的电流,让触手上所有的神经,陷入微醺一般的麻痹。
月亮都摇了几下,似乎被院中的紧张气氛牵动,一时也忘了呼吸。
直到,一阵风轻缓飘过。
唐砚青缓缓眨眼,已然思忖良久。她先捡起来筷子,拍拍灰,十分怂且怯懦地缩着脖子,“为什么啊?”
她很少见柳烬生气,后来的柳烬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只消得冷着脸轻轻压一压眸光,许多人就认了怂,乖乖去办她安排的事情。
所以,这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第一次见柳烬生气,还是在幼年体柳烬的身上见到的,就因为她想要利用起来那个很火热的店铺的晚上时间。
为什么啊?
她承认她的思维还停留在2023年的综合性营业市场的阶段,对现在来说可能有点超前,但定下来做商店乃至市场是必然的,她们总需要迈出这一步,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为什么不能立马就走出这一步。
唐砚青道:“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耽误多久的时间,所以我是想帮你。”
“你帮我什么了?”柳烬冷笑,“你觉得你处理的很好,可你想过没有,我就是靠分销起家的,我的本钱还没攒够,现在就明确投入一家,其他家还会让我分销吗?你这样做,只会坑了你自己,你知道吗!”
这也是林万佳同她讲的时候,认认真真和她分析过的利弊。她现在还在起步阶段,贸然定下来,只会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得不偿失。
“你不可能一辈子走分销和打游击路线的!”唐砚青鼓起勇气反击着。
哪怕害怕,她也得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讲明白,得让眼前这个人知道,若是有错误,那就纠正。
就当她来上学,对面是个有点凶的老师。
柳烬不耐烦道:“我说过了,谁管以后!我只看当下。我的当下,分销和散户就是最好的路子,我不会定下来的。”说着,她摆了摆手,算是彻底否了唐砚青的提议。
“我管以后!”
可另一人咬死了牙关,今晚绝不放弃。
唐砚青敲了敲桌面,“我管以后,我也只能管以后。接下来散户的生意会唐来唐难做,整顿安市市场是大势所趋,会有很多新的室内市场接替现在的地摊经济,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让你继续做散户生意了。”
她既然来了,她就要去做一些事儿,而不是靠柳烬自己打拼,四处碰壁,最终将自己碰得一身伤才勉强起家。她能做,所以她要做。
尽管柳烬很少和她讲过去有多艰辛,但她的毕业论文做的安市的市场管理,她认认真真地调研了近二十年的市场变化,当然也知道一个人想要在这些年里发展壮大会有多艰辛,特别是早期,某些方面还不太支持不太理智的阶段。
野蛮生长的终会付出血一样的惨痛代价,不是所有人都能侥幸逃脱,所以她要修剪枝丫,她不要柳烬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前路在何方。
因而,唐砚青咬紧牙关,“我管你的以后,你管你的现在,可以吗?”
柳烬微怔,“你怎么知道?”
“关于你说的这一切,关于整顿安市市场,这些消息都是哪里来的?”
唐砚青:“我就是知道了,就看你愿不愿意相信了。”
柳烬哼笑,“我怎么相信?你说得倒是轻松,一个脑袋两条腿,你一开口就能跑。可就凭着你这样无依无据的话就想让我放弃眼下的一切,重新开始?你做什么梦呢,有空你也看看书。”
“我没有要你放弃你眼下的东西,可供销的路子总要打通,在你积累本钱的同时也得去认识那些跑大货的不是吗?你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分销,倘若有一天利润陡然薄了,你该怎么办?是放弃赚钱,还是到那时再改变呢?”
“分销是多赢,所有人都能看到,贸然涨价不止断了我的路,也断了她们自己的路。”
“对,你说的对没错,分销是多赢。如果他们能认识到分销是多赢策略,就算定下来也可以继续做,如果他们认识不到,那也确实没必要做了,不是吗?”
“荒谬。”柳烬白了她一眼,“你简直像个刚进入社会的小宝宝,怎么这么天真?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就是一条二选一的路。”
正在思索还能怎么说的人,整个人都凝滞了一瞬,张了张嘴,最终只缓缓呼出了一口白雾。
像是身体里最后一口热气被呼出来了。
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她承认大学生学历贬值严重,她的工作经历也不丰富,但也不用说她像个小宝宝吧?
这真的太伤人心了。
唐砚青猛地起身,“大不了我自己做!”
柳烬慌了,忙拉她的胳膊,可女人也是有点脾气的,她苦口婆心这么久,另一人却这样讲……她拉扯衣袖的手落了一个空,自桌旁滑落,连带着她自己的目光也坠落下去,愣怔在原地。
她以为,不会空的。
不是为她而来的人吗,怎么会在这里,躲开她?
少女的手僵在半空,只有手指轻微的勾动证明她还在坚持,而不是直接落了下去,失了全部气力。
唐砚青后退两步,道:“你把他们想的太好,我把他们想的太坏。但我知道,靠山山跑,靠人人倒,打不通供销的路,这辈子都别想把你想做的东西做起来!”
柳烬:“……”
她像是被说懵了,勉勉强强地收回了手,可一双眼晶亮清透,迷茫又积了一层浅淡的水雾,红唇微张,一副愣神模样。
也是一副可怜模样。
唐砚青看着她这副模样,终究是不忍心,偏过头动了动喉咙:“澡堂子在哪儿?”
她来这儿好几天了,只勉强拿水冲过脑袋算洗头,身上已经臭的不行了,今晚必须要洗了。
拿这个话也可以软和一下眼下的剑拔弩张。
柳烬冷冷一笑:“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自己找啊!”
女人不再留下只言片语,转身走向通往二楼的弧形阶梯,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伊芮开口叫住她,声音有些沙哑。
“陛下,我想试试……这个项圈是不是真的有用。”
是不是真的可以阻止那些狂热的躁动,让她的触手,成为温顺的安慰剂。
朱韵的脚步只为她停留了两秒钟,重新迈向台阶,语气很冷:“我还有很多文件要处理。你的会见已经结束了。”
“我不会烦你的……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伊芮的视线追逐着黑暗中的轮廓。
她成功捕捉到那个轮廓迟疑的片刻。
“上来。”女人说。
伊芮朝楼梯飞奔过去。
第 47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4)
这里说是书房,其实也没什么书。
二楼空空荡荡,摆着一张白色的书桌,偌大的虚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伊芮大概瞄了一眼,是某个星域的税收改革提案,夹杂着大量数字和专业名词。
书桌旁只有一张软椅。
“让邦妮帮你搬张椅子。”朱韵说。
时间这么晚,还是不要麻烦邦妮了。
伊芮跑到墙边,从沙发上抱来一张厚实的坐垫,铺在软椅旁边的地板上。“我坐这个就好!”
朱韵暼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到屏幕上去。
“随你。”
柳烬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择菜,过去一辆自行车就要抬头看一眼,可总不是她要等的人,她也只能嘟着嘴,低低骂一句然后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一开始她还不太重视她腿上这个伤口,结果这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见彻底好了,还是发不上力,这才让她觉出来几分麻烦。
她不是没想过定下来做个铺子,现在手里的钱去租个铺子也是够了的,但定下来就代表有一些东西她就卖不了了,有一些钱她也赚不到了。毕竟铺子就那么大,她没办法兼顾所有的商品。
但如果腿真的不行了,那她也只能选择定下来。
这真的很让人恼火。
那个出去到现在还不回来的人更是让人恼火至极。
这个人昨晚上把她缠成了一个粽子,今天早上起来早饭一摆,也不说给她解开,就那样赤条条地走了,完全把一个粽子扔到了记忆的角落里。
在忍着痛拆被子的时候,还要闻着早餐豆腐脑的鲜辣味儿,捱着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昨晚那家伙带来的那么一点悸动完完全全被抹得平平整整,半点涟漪都没有了。
气死她了!!
不多时,一辆自行车停在门口,女人提着包下来,远远喊她,“小烬子,你要的衣服我给你拿来了,你看看?”
柳烬鼓了一口气,不悦道:“不要了。”说着,手滑把菜烬扔进了菜梗堆里,又手忙脚乱地去抢救她的菜烬。
正兴冲冲地向着这边走的人一愣,“哈?不行哈!我今天是去提夏装的,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
“这比你平时穿的码大,你给谁买的?”
少女抬眸,幽怨地瞪了一眼这个问来问去的人,“茗茗,你能不能别问了?”
是了,倘若唐砚青这会儿在家,就会发现来人正是她一直记在心里,特别讨厌的那个王茗茗,但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的是,至少在现在,柳烬和这个人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女人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脸微有些胖,腰上绑着一个小包,手中的塑料袋在手指上随意转了两圈就扔进了柳烬的怀里。
王茗茗走过来,勾住少女的肩膀,“听说你腿受伤了?还能蹦跶吗?”
“只是伤了,又不是瘸了。”柳烬翻着塑料袋,大概看了看衣服,“谢啦,多少钱?”
“不要钱,冬天那会儿你老帮我接小月,很是感谢。”
女人勾过来一条凳子,大咧咧坐下,胳膊撑着脸,长叹一声,“所以说,小烬子,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结婚啊!你看我这,结了还不如不结,接了两天小月,又说他妈那边有事儿得去顾看着,真是能把人气死。”
柳烬眉梢微动,衣服搁到一旁,颠了颠自己的菜盆,“劝你离婚好多次了,你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眼下的情况,离了婚还能甩了一条负担,多好?”
王茗茗咬着下唇,长叹一声,“哪有那么简单啊!”
婚姻就像一座独木桥,踏上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想要后退一步,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深渊,一头乱变成了两头堵,更加没有出路。
这件事,哪有那么好办啊!
柳烬深深地看她一眼,又叹一声,手中的菜烬子都被她掐出了汁水,染了一手的绿。她垂眸看着那一手的绿色,指尖动了动,试图捻开这些绿色,又冒出来了许多的白色细条,仿若在告诉她,什么叫剪不断,理还乱。
就像她自己最近的生活一样。
她耸耸肩,“我已经说累了,我没办法帮你。”
王茗茗单手撑着下颌,闻言,也不恼怒,只松送一口气出来,“没事啦,让我在这儿躲会儿就行。”
林万佳路过讶异:“呦,你俩坐这儿干啥呢?茗茗不看着你的小店,怎么跑北郊来了?”
她走过来,拍拍王茗茗的头,“你生意最近咋样,小月还乖不乖?”
“还好,都还好。万佳姐,你最近心情还不错呀?”
林万佳微怔,笑容霎时浅薄许多,勉强笑笑,“挺好的呀,开春了,生意也复柳了,心情当然好了。”
“那就挺好的,我还……”
“好了茗茗。”柳烬断了她的话,冷冷看她,“你店里应该挺忙的,别坐太久。”
也别乱说话,二十五岁了还像个十五岁的小孩儿,说话都不带过脑子的愚蠢。
逐客令如此明显,女人悻悻笑笑,同二人作别后骑车离开。
林万佳神色更沉,“她来找你的?又来说她家里那些事儿了?”
“不是啦,我之前央刘哥帮我捎带句话给她,让她帮我带两套春装回来,她这给我送衣服来了。”
林万佳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地上扔着的塑料袋,也看到了那一盆被祸害得死去活来的菜烬子,挑眉,“这菜,不要了吗?”
心底轻快了些,语气便也活泼了些。
柳烬偏过头,嘟囔道:“衣服不想要了。”
“那送我吧,我感觉我俩差不多高,不过我比小唐要壮实些,她太瘦了。”
“很有力气的瘦子。”小声嘟囔。
林万佳弯腰凑在少女面前,微眯双眼,神秘一笑,“这是发生什么啦?”
“哎呀,没什么的!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下班那波人刚过去的吧!”
“嗯,回来有点事儿。等会儿唐砚青回来了,你让她过来一下。”
“我要先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万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柳烬就抱起盆子和衣服,颠颠儿地跟在了她的身后。方才门口发生的插曲一闪而过,没有搅乱太多她们的心情。
但是今天显然打探不到什么重要情报,还是先在女皇陛下的膝盖上,浅浅地补个觉吧。
朱韵的手,温柔地停留在她耳际,一直到她睡着也没有离开。
摇奶茶的伊芮小姐和蓝鲸,绝对没有为此心动。
但是女皇陛下的小狗……
小狗的心从海底浮上来,乘上一艘粉红色的小船,在温柔的海面上飘荡。连海风都好甜好甜。
第 48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5)
伊芮几乎每天都待在朱韵身边,和她分享自己的黏液。
甚至是在雪宫举办例行晚宴,接待数百位宾客的那天。
“你确定你要坐在这里?”邦妮给伊芮安排座位的时候,反倒替她担心起来。“会不会有点太委屈你了……”
“没关系!”
伊芮并不在意。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女皇脚边的位置。
晚宴会持续好几个小时,她必须确保陛下能吸收足够的黏液,为此,她可以接受一点小小的牺牲。
为了筹备这次晚宴,邦妮加了两个礼拜的班,从母舰的仓库里运来大量食材,再参考宾客们的食忌创作餐单,头发都抠掉了一百多根。
“为什么要举行这个晚宴呢?”伊芮问。“那些贵族大老远地飞过来,只是为了吃一顿饭而已?”
铛,铛,铛。
像钟声,在心脏正中雀跃,推着心脏跳动着,三五成映。
唐砚青看着她,想,她……她怎么,这么可爱,还这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
女孩儿可可爱爱的小圆脸上挂着笑和好奇,像只猫儿一样,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过来抱着她揉揉捏捏一样。
所以,这些细致到了极致的观察能力,也是她与生俱来的经商天赋里带的,还是……她一直在看着她?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唐砚青自己一大跳,她这才缓过一口气来,摇摇头。
想什么呢,唐砚青,别胡思乱想。
她是你妈未来的好朋友,是你的姨姨!
她一根手指点在柳烬额顶,向后推去,拉长声音道:“……靠太近啦!”
“你应该不至于想从我碗里抢黄瓜吧?咱这儿今年黄瓜歉收吗?”
柳烬闻言白了她一眼,呵呵笑着,抱着碗坐了回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难得起了心思想关心关心人,就这样被推了回来……柳烬冷哼一声,抱着米饭旋扭半身,一副不要再理这个人的模样。
偏又偷偷留了一道缝隙看过来,眼里都是好奇和关切。
那偷偷地骨碌碌转的眼珠子让唐砚青忍不住笑了又笑,可她一笑,柳烬就收回目光更生气,哼哼着,怎么都不肯理她,就连给她夹菜都不行。
她像背后添了一双眼睛,甚至会躲开筷子,其动作之灵巧属实是让人惊叹。
唐砚青见哄不成了,放下筷子,清了清嗓,“我给你也买了东西。”
“什么?!”小猫果然来了兴致,瞬间就是一个旋身转过来,“你给我买了什么?”
“把最后几口吃完。”
“威胁无效,你给不给?”
“那不给了,你应该也不会喜欢。”
唐砚青又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默默地往嘴里塞着饭,低头故意不看柳烬——用余光关注她的行动。
女孩双手撑在身前,似猫儿一样眯了眯眼,倘若这真的是猫儿,估计下一秒就要飞扑过来,咬住唐砚青的衣袖,拽着她荡秋千,讲什么都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礼物闹出来,抱在怀里,塞进自己的窝里。
可能也算不得是礼物。
唐砚青默了一瞬,抱着她胳膊的人就更不乐意了,啪,将她的手甩到一旁,哼哼着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不给就算了。”柳烬噘着嘴嘟囔着,“反正都是我的钱,确实不算是礼物,最多算你献的殷勤!连殷勤都不愿意献……”她翻了翻只剩个底儿的米饭,“不给就不给呗,明天就把你赶出去,哼,等我腿好了就把你赶出去……”
唐砚青更觉得哭笑不得。
她是可以听到这些话的,也可以看到柳烬耍着孩子脾气时的娇纵,两绺碎发不知何时溜到了她脸前,跟着她晃着。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又……怎么会变化的那么大。
唐砚青暗叹一声,徐徐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待她拿着包出来,坐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人忽然变了脸色,“你真要走??我开玩笑的啊!我不赶你走。”
而后,一本书就被摆在了她面前。
“礼物。”言简意赅。
柳烬不可置信地将那本书拿起来翻看,来回翻看,试图从书页之间找出来什么隐藏信息或者是藏宝图一类的东西,至少至少,应该夹一点东西吧?夹朵干花也行啊!
唐砚青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道:“里面没有夹东西,这就是礼物。”
柳烬:……
她咬着下唇,翻开一页,终是忍无可忍道:“唐砚青!!谁献殷勤送书的啊??”
“我本来想找点英语或者数学相关的,再不然就是管理相关的也可以,但是那个书摊都没有。那里只有报纸和盗印的小说,我看了看,应该只有这个是你能看懂的。”
柳烬眯眼看她,磨着后槽牙,恨不能把书直接砸她脸上,咬牙切齿道:“我能看懂鲁迅??你未免有点太高看我了,我初中都勉强毕业!!”
“但那里只有《百年孤独》《战争与和平》一类的盗版,以及很糟糕的青少年版四大名著,我觉得对你而言最合适的就是这个了。你先用它培养阅读兴趣,我回头慢慢找找有没有管理类的书籍,这个时代应该也有。”
柳烬傻了。
唐砚青唠唠叨叨这一长串,她就听懂一个青少年版的四大名著,还被这人盖棺定论说那书很差,至于什么数学什么英语什么管理类的书籍,她更是听都没听过。
救命啊,她不要学习啊,她初中都是逃课逃过来的,要不是福利院妈妈的面子大,可能初中毕业证都拿不到,这又过去了五年了……她脑袋空空,她不要学习。
但另一人显然是认真思考过的,那双漂亮又修长的眼睛在眼尾微微下压,似乎有些苦恼,唠叨着,“现在很多书都还没有被写出来,我回头有机会去省会看看吧,你先看这些。其实看书培养的是兴趣和思考方式,看什么都可以的,这些反而更有助于培养你的思考方式。”
“唐砚青!”一声怒冲冲的冷喝,打断了她的话。
啪。
一声轻响。
柳烬拿书拍在这人的嘴上,又生气又无奈道:“我看行了吧,我看行了吧!你别说了!”
再说下去,她就真的很想很想把这个家伙赶出她的家门了。
谁料被书拍了的人完全不恼怒,反而咧嘴一笑,伸过手来轻轻拍了拍柳烬的脑袋,“我知道的,你会看的,这毕竟是被你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的书啊。”
柳烬愣住,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唐砚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又透露了些有关未来的东西,虽然目前做的干涉也好不小心说的话也好,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她还不太敢直接干涉柳烬的人生。
万一出现什么蝴蝶效应,导致未来的柳烬失去了什么,就不太好了。
更要命的是,她没办法验证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让柳烬失去什么或是得到什么,她只能小心再小心,在合理的范围里发挥自己的作用,尽量让蝴蝶效应小之又小。
倘若时间长一点就好了,如果回到的是一百年前,两百年前,乃至于像那些穿唐剧一样回到秦汉唐宋,她就不害怕了,毕竟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她这点尘埃溅起来的涟漪很快就会被时间抚平,一切如常。但现在不行,就二十余年,时间来不及弥补她带来的涟漪,这一定会带来些什么不可避免的问题。
要是能给她一个验证的系统就好了,那些穿唐的书里不都有吗?为什么不能赐她这个金手指?
她所携带的那些知识,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层枷锁。
唐砚青想着,偏过头,“没什么啦,夸你爱读书的。我去洗碗,你开始看书吧。”
柳烬瘪了瘪嘴,“今天就看啊?”
唐砚青点头,“今天就看,等我找到了专业书,咱们就一起学习。”
“这有什么,”邦妮洒脱地扬起手里的抹布,“她们结婚,你睡旁边就好啦。”
不要啊啊啊!!
那她不就成了整个群星帝国最悲惨的电灯泡,小狗的命也是命!!
她得想个办法,破坏她们的婚约才行……
伊芮小姐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就躲回房间冥思苦想,苦想冥思,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嘿,伊芮!”邦妮来敲她的门。“你快收拾收拾,陛下叫你去侍寝。”
侍……侍寝?!
第 49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6)
伊芮还从来没有陪女皇陛下睡过觉呢。
她惴惴不安地把自己洗香香,惴惴不安地走近女皇陛下的卧室,连脚步都战战兢兢。
朱韵正坐在床头看书。
丝绸睡裙包裹着纤瘦匀称的腰肢,旧式台灯的暖光,将她的侧脸也照出几分柔暖。
朱韵没有说话,伊芮也不能一直站着,只好惴惴不安地爬到床上,惴惴不安地躺了下来。女皇陛下的床好软好软。
葛莉非常高效,柳烬上午要行程,中午她便打印出来寻空递了上去。柳烬刚笑吟吟应付了银行几个秃头男,这阵面如寒霜,把纸翻得哗啦啦地响。
葛莉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作为深度参与老板家事的高薪助理,她替柳烬和唐砚青工作室与家族办公室不知交接过多少次。这次递上来的行程也确实没话说,完美符合柳烬的刻薄要求。
——即既不忙到连轴转,也不能闲到丢“大明星”的份;既不能和俊男靓女纠缠太多,也不能叫唐砚青平白无故得罪人;既要满足唐砚青高贵浪漫的精神需求,也要满足柳烬恨不能一本万利的天性。
当年这些无形的条条框框不知逼跑了多少圈内大经纪,大浪淘沙留下了谭俊明。回报也很丰厚,谭俊明干了五六年,家产少说也挣出几个亿。风露旗下一众大牌的创意总监们各个在时尚界声名赫赫,扔掉所谓专业和梦想,不知多少人恨不能替谭俊明挣这份钱。
小柳总手里的奢侈大牌太多,夫人可就这一个。
果然,柳烬看了半天也没挑出刺,往桌上一扔,按着太阳穴说:“今晚去外面吃饭,订下那家淮菜餐馆的位置。”
葛莉迟疑了一下:“和夫人吗?夫人今晚应该是和《ELEGANCE》新主编徐睿吃饭。”
柳烬连天用神太过,还以为自己看差了,伸手扯了行程再看确实没安排。一旁的葛莉口吻笃定地为上司解惑:“今天临时安排的。今早礼宾部说在克莱夫特订了四人法餐,周珊珊那边回复是夫人、主编和二位秘书助理。”
柳烬无所谓唐砚青见的是哪个主编,也无所谓她请人去小排档还是用家族办公室礼宾部订餐加塞。只是她这种不告而别的架势,显然确实是在生气。
相处十年,她俩不是没吵过架。
柳烬记得有次唐砚青激烈到半个月都不肯见她。最后柳烬家宴避无可避,唐砚青节食三天把自己送去医院输葡萄糖,顺便还拍照片发了朋友圈和微博卖惨,赚回一堆慰问品。营销号、黑粉和粉丝们当日就分别把“唐砚青疑似婚变”和“唐砚青敬业”送上热搜,各自欢喜过大年。
知道内情的柳烬气急败坏,在一大家子面前难得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祖母发了话,宽宏大量地对公主说,去看看小唐吧,病好了带过来。
柳烬温顺地告退,一出门就去开了她那纨绔妈的跑车往医院赶。车开得风驰电掣,电话里把以谭俊明为首的帮凶们也骂得狗血淋头,到了医院反而怒气全消。
隔着玻璃她看见唐砚青倚在病床上握着书和人说话,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目光也清清淡淡的。她推门刚进,唐砚青视线调过来,一泓清潭似的眼睛立刻染上了凡尘里头的七情六欲,像神女于云梦会逢楚襄王,于是流波之将澜。
到底为什么生气柳烬已经忘了。她也没管有没有别人,钥匙甩在病床上,低头亲吻唐砚青的明眸,最后问她,阿青,这是你新想出来的约会邀请吗?约的好,下次别约了。
唐砚青气得用没输液的手拍她,你是不是在酒驾!
柳烬微笑地抓住她的手腕,赶着来赴约啊。
柳烬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唐砚青到底忽然在气什么,想了半分钟没想出究竟,电话铃响了。
葛莉接起说了几句,按下电话后对柳烬说道:“Gianni有消息了,他们总裁可能要再次离职。”
Gianni是I国的奢侈珠宝品牌,也是柳烬从去年上任后决定的首购收购计划。风露在她祖母柳决明手里大肆兼并,变成了以皮革时装业务为主的奢侈品集团。如果能将Gianni收至麾下,则风露不仅能补上珠宝行业的短板,同时也能借此打开对风露最“顽固”的I国奢侈市场。
Gianni体量太大,收购当然没那么容易。届时收购不成抑或缔造奢侈行业最大收购案都是小事。万一让风露本身伤筋动骨,柳烬就只好上演废储剧情了。
从龙臣子们当然有劝的,可惜柳烬不单不肯从谏如流地换目标,而且还要上演低价蛇吞象。这阵眼看计划有了进展,她自然忙得满世界乱飞。
眼下柳烬听见新进展,唐砚青那一点小变故立刻被忘在爪哇国。等忙到晚饭都错过后,她才有空问葛莉,唐砚青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
其实就是问唐砚青有没有打电话联系。
当然没打电话。葛莉却提起另外一件事儿,手机递给柳烬:“周珊珊说《ELEGANCE》新主编给夫人看了一张照片,夫人当面让发您手机上了。”
柳烬第一眼发现了自己,当然她也知道照片重点是中间那个女人。只不过她看了半天认出那条郁金香裙是风露旗下品牌春夏新款,也没想起来那女人是谁。
葛莉在旁边观察上司由好奇到若有所思再到莫名其妙,快划向不耐烦的时候开口给她说范梓的履历。
柳烬恍然大悟,原来是挑拨离间。她又盯着范梓看了一会儿,问葛莉:“所以为什么觉得我会看上她?”
这问题太犀利,葛莉都替徐睿和范梓难堪。原以为找了个仿品,没想到小柳总根本不是替身文学的受众。
葛莉手机里有太多唐砚青的照片供上司随时欣赏或者使用,此时很快翻出一个同样穿着郁金香廓形银裙的唐砚青照片,两相对比给柳烬:“您看,范梓还是有一点像夫人的。”
柳烬低头,那潋滟的眼波往手机屏上凌厉地一刮,姿势变都都没变:“山鸡和凤凰也长得像,因为大家都属鸟纲。”
这话刻薄又真心,葛莉听得有点想笑。
柳烬指着那张范梓的图:“谁照的?重新给阿青发张我的。没有就把她p掉,给我图像增强。”
葛莉点头,又问道:“要和夫人说什么吗?”
“这还要说?”柳烬话是这么说,仍然点了头。她看不上这种毫无用处的阴邪小道,但不代表她就真的放任其流。
人性经不起试探,更经不起消磨,柳烬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何况解释一句也并不费力。
坐车往回返的唐砚青收到了柳烬的消息。
柳烬:【那女人我不认识,没交集,带她去的前因后果主人公你想查就让老谭查】
柳烬:【图1jpg.图2jpg.图3jpg】
柳烬:【这几张比较清楚】
三张图,一张是柳烬进场,总助和集团公关跟在身后,她在打电话,另一张是柳烬在一群晚礼服中间披着烟灰色西装抽烟,最后一张最熟悉,是把范梓的p掉了。
前头司机正在开车,周珊珊正和影视部通话。唐砚青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给柳烬打电话。
待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很清晰,没两秒钟就被人摁断了,熟悉标准的声音传出来:“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唐砚青垂目对着拨号界面又看了一会儿,再打,这次干脆没有待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周珊珊从后视镜向后望了一眼,唐砚青什么表情都没有,重新戴上眼罩闭目休息。司机也跟着瞅了一眼后视镜,无声地对周珊珊做口型:怎么了?
周珊珊不点头也不摇头,司机就懂了,要是什么艺人导演投资商惹事早开口了,只有和小柳总有关的事儿周珊珊才会闭口不言。
司机瞬间后悔没开带隐私玻璃的车来。唐砚青不爱坐豪奢到很夸张的车,那是她平易近人,司机和私厨一样不愿掺和,那是她不想惹到柳烬。
为唐砚青工作的人,没有一个不畏惧她的。
周珊珊烦躁得心里对罗里吧嗦的影视部人员骂娘,面上八风不动,绞尽脑汁地想辙儿怎么一边沟通业务一边安抚唐砚青。
不像柳烬那边儿一头雾水,她隐约能猜出来一点儿。
其实这个月初唐砚青看完电影《从冬到夏》原始帧后心情就不太好。
这电影是牧宏儒导演的,牧宏儒也算是她伯乐。当初牧宏儒的《霜降》为她拿下华曦奖最佳女配,算是第一次受到电影圈从演技方面的肯定,后来对她也算提携多次。就冲这些,唐砚青也无条件愿接他的戏。只是愿意是一方面,她为电影不爽是另一方面。
《从冬到夏》没拍好,效果远不如预期,唐砚青还是里面的女主。尽管当演员导演的没有哪个不拍一两部口碑票房不行的烂片,唐砚青还是失望。
对柳烬来说,她的爱人干什么都行。对唐砚青来说,当她的爱人是柳烬,对于普通人而言需要奋斗、证明的一切她都已经拥有。光影艺术是她唯一在追寻证明的东西,并且它恰巧也不是有钱就能塑就的东西,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唐砚青一边对耗费自己心血的作品失望,剪片邀约都懒得去,一边又有点入戏,还没完全从敏感菟丝花的角色中走出来。
入戏这事儿心理医生知道,柳烬也知道。不过柳烬还见过唐砚青从前入戏更严重的,这次轻微到周珊珊不说她都看不出来。
昨天晚上相见,柳烬一打量就有了底,后面也没再多说。
——春宵苦短,一晚上颠鸾倒凤都来不及。要专业有心理医生,要感觉柳烬不需要问。
周珊珊不好直接给柳烬发消息,只好切屏出去给葛莉,提醒她唐砚青现在情绪很差还容易放大。要是葛莉不想因为帝后不宁被迫加班,就赶紧让陛下安抚皇后。
葛莉大概也收到了,过了十来分钟,唐砚青的手机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柳烬来电提示。
周珊珊满怀期待地看向唐砚青,却发现唐砚青已经带上耳塞睡着了,随着车身轻微颠簸摇摇晃晃。
电话亮起又灭,周珊珊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给葛莉发消息。
周珊珊:【青姐疲惫睡着了,等会儿需要回电吗?】
对面没动静,几秒后方才连回两条。
葛莉:【柳总说不用。今夜航班去I国,和夫人说一下,有其他意外保持联系。】
葛莉:【照片的事儿多谢,我这边已经联系谭俊明让和范梓女士沟通了。】
周珊珊迅速与她商务客气,没打两个字,肩膀被拍了一下。
唐砚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手里拿着眼罩问她:“葛莉和你说有什么事儿吗?”
周珊珊脱口而出:“柳总今晚去I国,还有就是联系谭姐找范梓了。”
唐砚青“嗯”了一声:“去多长时间?”
周珊珊卡壳了:“不知道,我问一下?”
唐砚青不置可否,目光平淡地望着她:“今天临时决定的?”
周珊珊沉默,这她也不知道。
要是以往,唐砚青此刻已经就会停止。临时决定、忽然有事,这种情况对柳烬来说太常见,而周珊珊也只是她唐砚青的助理而已,没必要也不可能知道这些。
她最好最常用的选择是联系二十四小时候命的葛莉,然后她就会得到详细的日程和安排。
但可能是心情本不好的今天连续遇着两个和柳烬有关的破事儿,也有可能是那个菟丝花角色的敏感还残留在她身上作祟。总之唐砚青就是不想那么体贴,也不想做那个周到、包容、温和的爱人。
唐砚青停了数息,语调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地再次开口:“刚刚打电话怎么没接?”
周珊珊终于说了一句:“应该是在忙吧。”
唐砚青有了点表情。
她笑了一下,多好笑似的,有句话她忽然特想对柳烬说。
——你看看跟着我最亲近时间最长的助理,连给她艺人老板的合法爱人沟通都这么战战兢兢。
但没必要。
唐砚青闭着眼睛一想就能想到柳烬的回答,她多半会再次耐心劝自己以后有事直接找葛莉,因为她既不觉得周珊珊的敬而远之是个问题,也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不满周珊珊。
柳烬说不定还会暗自满意,按照她的话,有敬畏才会对她唐砚青投鼠忌器。
她也总会以赞同柳烬并忘掉纷争为结束,一次又一次。
柳烬真的有摄人心魂指鹿为马的能力,最后总是能让人心甘情愿地遂了她的意,不止是对自己。
唐砚青想到这儿居然心情忽然有点变好,至少她还高低算例外,让柳烬不至于那么顺遂得意。
她在这儿胡思乱想,周珊珊半是岔开半是认真地说了一堆工作的事儿。最后她也没记得什么,满脑子还是柳烬。
一直从景观步道下车,绕过水景墙穿过入户大门,走到早上单向冷战的用餐区,唐砚青终于还是妥协,拿出手机打电话。
当然不是给不接电话的柳烬打,是打给健康管理师,看着点大忙人,免得连轴转猝死在异国他乡。
对面挂断电话前还奉承,青姐就是关心则乱,放心保证全须全尾的。
唐砚青也应,看着玻璃幕墙外远处脚下城市横流灯火说,确实,我也是白操心。
那位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的格蕾丝将军,居然又在女皇身边。
她还跟陛下有说有笑:“陛下,您觉得我们的婚礼,在哪个星球举办比较好?”
女皇陛下的目光,在伊芮身上一顿,又淡淡转开。
“到时候再说吧。”
啊啊啊可恶!!
伊芮小姐的女皇攻略计划,还要再接再厉才行!!
端着奶茶,咬牙切齿的伊芮,暗暗下定决心——
三天之内,她一定要跟女皇陛下亲嘴!!
第 50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7)
遗憾的是,伊芮没能在熟悉的雪宫展开她的计划。
第二天一早,皇家星舰“春日礼赞号”,和六艘突击舰,八艘侦察舰组成的出行舰队,
搭着女皇陛下和她的随行人员,启程前往Kaleido星域,参加胜利日的纪念庆典。
在星舰上,伊芮甚至很难找到跟女皇陛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仅限她和唐砚青二人知道的离婚终于被第三个人知道,原因是唐砚青发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唐砚青当然不会像霸总一样在踩着高跟鞋带着保镖来风露大楼对柳烬甩离婚协议书,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她很现代地发了柳烬私人邮箱。彼时柳烬在喝茶看平板,手很快就点开了。
按理来说她至少应该意识到唐砚青会给她发什么邮件的,但她没有。多年来的习惯让她完全没思考就打开了文件,写着至少有二号字体大小的“离婚协议书”的封面瞬间占满整个屏幕。
柳烬一口呛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本来就在反复间歇低烧,这一下咳得几乎有点收不住,把平板塞给旁边的葛莉,抽了几张纸慢慢平复。等她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的时候,葛莉已经是混合着震惊和错愕的表情了。
葛莉对上柳烬的视线,把还亮着屏幕的平板递过来,另一只手举了举,也不知道学的是是小学生回答问题还是法式军礼。
葛莉张了张嘴,感觉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柳烬特别没有社交礼仪地点点头,从葛莉手里抽走了平板。
她手指一直在往下划,划到底,文档被她拉上去又弹回来。
文档内容没过脑子,她划来划去看了几遍才发现发来的是模板。
……真是。
柳烬笑了一声,往后一拨头发,抬头看见葛莉还立在原地。
“怎么?”
“唔,就,”葛莉检索了一会儿措辞说,“是真的吗?”
柳烬再次感到惊讶,这次是为自己。她听见自己回答竟然还挺平淡:“是。”
葛莉一向对得起她高昂的年薪,一点也没磕巴地接话:“现在准备律师团队吗?”
“不,”柳烬条件反射地说,说完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慢但坚决地说,“现在不用。”
那什么时候用呢?
葛莉没说话,但她用眼神说出这个问题。
柳烬既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想剖析自己为什么不肯的内心,她像个昏君一样驱逐自己兢兢业业的诤臣:“你不用管。”
诤臣提醒她:“夫人那边不会瞒住很久的。”
——到时候业内影响怎么办?传出去公关怎么办?股价怎么办?乱七八糟的法律纠纷财务纠纷怎么办?打工人业绩怎么办?
柳烬长久的沉默,她转头看向窗外。
可能霸总标配就是高层落地玻璃窗大办公室吧。至少柳烬很喜欢这样通透、俯瞰城市的感觉,办公室也正好是视野最佳的一间。
窗外风和日丽,大把的阳光毫无拘束地穿透玻璃,和室内不惜电力的灯光混合在一起。林立的高楼上是令人几乎心惊的数不清的窗口,一齐在熠熠地反射天光。难以想象在高峰时会有多少人从这些窗户后涌出来,像大河分流一样淌入各个街道的喧嚣。
玻璃窗恰好将这世俗的喧嚣隔离在外。
柳烬此时就希望有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玻璃,可以把她和外界,比如和葛莉分开。最好给她做一个类似银行取钱的窗口,世界上所有与她有关的接触都通过那个小洞进行。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漂浮上来就被柳烬敏锐地捕捉到了,而且她还以自己一贯严苛且高效的风格,审视并为自己这一秒怪诞念头的产生做出解释——
这就是分手,这就是离婚。哪怕养几年的阿猫阿狗送人了都会伤心,何况是被切断十年的感情。
哪怕只是听见,阵痛也是理所当然的。
柳烬好像就这么被说服了。她转头对葛莉说:“去联系周珊珊那边问问吧,看她是愿意与我共用一个……律师审计之类的团队,还是她想单独雇人。如果单独雇的话,”
她笑了一下,就像曾经和葛莉说要把某某人介绍进唐砚青的社交圈来保障她的地位一样,强势又温柔:“账就从家庭账户上走,不必用她的户头。”
葛莉应是,人却没有离开的迹象。柳烬方才那一笑而过的温柔消失不见,整个人恢复了工作时面无表情的样子,掀起眼皮瞟她一眼,目光在问还不滚是有什么问题。
葛莉保持社交微笑说:“需要通知公关团队吗?”
那一瞬间柳烬投射过来的目光堪称可怕。
葛莉感觉那是自己毫无道理的错觉,因为下一刻柳烬依然用平静到散发理性光辉的语气陈述:“你觉得传出来会对股价造成影响。”
葛莉精明地说:“不过有预见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利用。”
柳烬说:“那叫补救。所以就不必了,能压尽量压着,我不想兴师动众。”
葛莉很少见地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但介于,嗯,介于唐姐的身份,可能很难压制住。”
柳烬表情有一刹明显的空白,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葛莉口中的“唐姐”是谁。
葛莉以为柳烬是在担忧,她补刀:“像最近《从冬到夏》虚假票房的事儿就能看出来,其实盯上的人不少。所以……这个,恐怕很难瞒住业内,也不好完全压住。”
“知道了,暂时不要让董事长……阿奶知道就行。”柳烬半晌说道,“你先去忙吧。”
葛莉照做,“咔哒”一声轻扣是这个房间最后的动静。
“咔哒。”
唐砚青没回头,她仍然在低头看书。开门的人带着稀薄的烟味儿很快走到她身后,她条件反射地一蹙眉,“啪”地翻过一页,一边开口一边捏着书回头:“柳烬你身上烟味儿也太明显——”
她的视线与周珊珊相接,声音戛然而止,捏着书的指节倏然一用力发白,然后兀地松开。
书脊沉闷而轻地一声磕在桌上,纸张哗啦一下擦过手指合了起来。
唐砚青没看那本书,她看着周珊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那双唐盼神飞的眼睛有点空。看了五六秒,方才回神儿地一笑,问她:“你怎么来了?”
周珊珊晃了下手机,很小心地说:“这两天和您联系不上,而且今天有事没办法。艾琳说您还在华庭壹号住着,所以就过来了。”
唐砚青还在华庭壹号,她不知道去哪,也不想琢磨该去哪。那天说完“离婚”后,她一直在沙发上从白日坐到黑夜,打开电视机放综艺,放电影,不断开始、快进、退出。
唐砚青感觉自己似乎突然变得好聪明,看电影不到二十分钟就能猜到过程和结尾,看综艺也能一眼看出哪些是台本哪些是真情流露哪些是神奇剪刀手。看完晃到卧室睡觉,醒来继续看综艺电影,还玩了一会儿手游。
她几乎是从一个天黑熬到另一个天黑,甚至都没有碰见来做饭的厨师。卧室门被敲了敲,她过一会儿慢腾腾地出去,吃的喝的就自然而然地从餐桌上长出来,整整齐齐。
她随着综艺短视频大笑大乐,今天又摸出来一本小说看,几乎感觉自己可以这样闷头活到地老天荒。
直到现在。
唐砚青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叹息似的吐了出来。
直到现在周珊珊上门,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烟味儿。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杀青了一部电影大肆放纵恢复状态时,那个剥夺她奶头乐索要春情的爱人。
唐砚青甚至还能听到柳烬那个熟悉的、含笑又散漫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阿青,阿青?”
她陡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唐砚青两指抵着太阳穴,慢慢问道:“你说有事儿,是怎么了?”
“唐姐,葛助今天联系我。”周珊珊闭了闭眼,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心理准备似的,“问您是要和柳总共用一个律师团队,还是说单独请婚姻律师,如果单独请的话,账单可以让办公室那边,呃,报销。”
婚姻律师?办公室?报销?
……什么跟什么?
唐砚青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葛莉,也就是柳烬是什么意思。
这是被她发的离婚协议书刺激了?是吧?
周珊珊还有点不可置信的、确认似的问:“唐姐……葛助什么意思?”
“离婚了。”唐砚青说,声音小得像蚊子,但这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顺了,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用正常的音量。
“离婚了。”
唐砚青甚至抱歉地笑了笑:“就这几天的事儿,心情有点差,不好意思忘了和你们说。”
周珊珊张了张嘴,问了个废话:“真的吗?”
唐砚青想说“真的”,但她没说出来,点了点头。
周珊珊“啊”了一声。
说实话,她感觉天都塌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唐砚青跟刘仁宗不合的消息就在住院部里传开,大家明面上不提,但私底下都颇有微议。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来自己去。”张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巨长无比的哈欠道:“按说咱们做医生的不该这么迷信,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在的,卡在八十三岁这么个节骨眼上,得的还都是要命的病要换我估计也请他去二院了,唐医生到底还是年轻了点。”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咱们仁华这些年靠什么在京北立住脚,不就是靠的这些疑难杂症,从阎王手里抢人,要是轻而易举就能治好的病,来仁华干嘛?一般医院治治得了。”葛薇薇拧开盖子喝了口水,说道。
“心外科的手术是那么轻易做的吗?一台手术下来要忙活多少事情?万一病人下不来,又或者下来了没挺过去,家属不闹咱们烧高香,要闹起来这里头又得搭进去多少人?到时候可就不是唐医生一个人能承担了的。”
葛莉和她说这个事儿的时候是打的电话,当时周珊珊就觉得不对劲,内容怪怪的,请婚姻律师要干什么?她稍微一问,葛莉口气更硬,阴阳怪气又很礼貌地让她问雇主。
她雇主当然就是唐砚青,可是已经几天联系不上了。
工作不回,社交断绝,就连艾洛蒂那边说好的带着试衣模特量选来年初春衣服定制也没了音讯,急得艾洛蒂总监问她是什么不满意了。
周珊珊圆润地糊弄过去了,但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如今亲耳听唐砚青给了解释,她反而不想相信,可从旁佐证都告诉她事实就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闹得这么大?这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
……这么说还是真的。
周珊珊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葛助这个……?”
“不用雇。”唐砚青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周珊珊没劝,她问道:“唐姐,那我和谭总联系了?”
“什么?”
“万一曝出来,影响太大了。”
“她都不怕影响股价我怕什么?”
“可是您也会被影响啊,比如代言商约这些,还有是不是还要和何导也联系一下?”
唐砚青不知道怎么说。
她理智上知道周珊珊是正确的。不管她是变相劝和,还是其实没信,只是像以前一样委婉让她别闹,抑或真是替她打算,周珊珊这话总归是没问题的。
她们结婚离婚根本不可能和风细雨,只会大动干戈,牵扯到的不是像普通爱侣一样一套房一只猫的交割,而是一群人的工作。
但唐砚青没想过。
说起来很矫情,唐砚青确实潜意识就不想把她们这段感情和这些东西联系上。她排斥想到合该她们这个身份、这个身价应该有的画面——离婚的双方各坐一边,面无表情听着律师们条分缕析地争夺分割阿堵物,直到漩涡中心的本人也开始面红耳赤,让过往所有温情都在记忆里变得面目可憎。
让谁听都挺可笑的是,“离婚”两个字是她开口的,然而她一直觉得她们两人不至如此,柳烬不会那么狠辣。
这个念头浮起来,唐砚青感觉恶心。
她对自己恶心。
唐砚青没有回答:“还有什么事儿?”
周珊珊看着她说:“其实就是您好几天没出门,我没联系上,所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儿。”
没有事儿,能有什么事儿。
她都要离婚了能她大芒果的有什么事儿?她昏天黑地地看没看过的电影可笑的综艺好玩的短视频愉快的小说,就为了能忘掉该死的现实。结果该死的上天就派了周珊珊来把她从虚幻里叫醒,就像该死的柳烬一次又一次叫醒她要个答案一样。
问她干什么?她选的律师是能和柳烬对簿公堂五五开还是怎么着?
她有得选吗?
自始至终,她有得选吗?
那天她把手举酸了柳烬都没有说话,在等什么?等她说离婚,再等她挂电话,现在还要让她清醒面对。唐砚青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柳烬那么聪明,恐怕她早知道这婚姻走到了什么地步,不过是选择让她当了这个恶人。
她的爱人这么聪明,这么狡黠。给予她盛大热烈的光辉,又拽着她后颈让她直面惨淡现实,让她感动幸福如登伊甸,又如此的痛不欲生。
我明明已经如此厌倦、如此疲惫、如此难受,为什么真的说离婚的时候竟还会如此痛苦。
为什么啊柳烬,你预见到这一点了吗?
你呢?
唐砚青模糊地听见有人在叫她,有人的声音冲破记忆的枷锁,也在耳畔唤她。
唐姐。
唐。
唐砚青。
阿青。
有人抱住了她,湿软的毛巾覆上有些发烫的眼睛、鼻尖、脸庞。
没有沙仑玫瑰的香气。
是周珊珊。
原来我哭了啊,唐砚青后知后觉地想。
周珊珊担忧地看着她接过毛巾,往后退了一步松开:“姐,你还好吗?”
唐砚青把脸捂在毛巾里,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一点也不梨花带雨。她受不了鼻涕粘在毛巾上,又捏着鼻子找纸擤。周珊珊匆忙跑出去拿了抽纸来,一张一张给她递,她最后受不了一把拿过来抓出来一沓。
她擦得人中都在痛,哭得一直在抽,抽得太阳穴仿佛要爆炸了。
她好委屈,又好厌恶,厌恶自己这么狼狈,就像与柳烬的第一面一样。
不美好的第一面,狼狈的第一面,荒唐的第一面,相差如鸿沟的第一面,拯救与一见钟情的第一面。
一个错误的时间与场景、一个糟糕的第一面。
宛如谶言一样的开始,就像预定了结局的第一面。
周珊珊看着唐砚青安静地将脸埋在毛巾里,深深地呼吸,只有偶尔忽然颤抖的肩头能看出来她深埋的情绪。
“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唐砚青说,“我休息几天就好了,给我几天。”
眼看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伊芮仓促后退,很快撞进舱室的墙角,无路可逃。
女人甜蜜柔软的身体,几乎压在她的胸口。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轻轻挑起伊芮的下巴,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唇瓣上。
“你想怎么亲?”女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