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隋远梦,请你,等等我◎


    【四号系统做好准备,现在开始时间回溯,继续十一年前的小说路线。】


    “隋远梦!”


    隋年刚出校园,就听见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只是因为极速奔跑着,气息微微不稳。


    他脚步一顿,不用看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不是说在咖啡书屋等你,你不用这么着急。”


    山城早已过了深秋,如今空气早已染上了冬日的寒冷,口鼻喷出的白雾,饶是如此天气,魏明穿着一件短袖,跑得满头大汗,少年人总是青春火热。


    对方脑袋上染的非主流白金发,之前因为长出了新生的黑发,隋年只是提了一嘴不好看,魏明就立刻将头发剪短了,如今脑袋上顶着利落的黑短发。


    本就刀刻斧凿的立体五官,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少年眉宇冷酷,健康肆意,惹得周围的年轻女孩儿偷偷打量。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有喜欢隋年这种高贵学霸的类型,可是太过完美优秀的人,总是有些高不可攀,只可远观不可接近,而魏明这种嚣张不羁的校霸就没那么遥远了。


    只能说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但是打死他们也想不到,这两个一看就格格不入、争锋相对的两人,私下里的关系能惊呆所有人的下巴。


    “别回头,就这样走。”


    魏明压低嗓音,同时余光警惕,观察周围的学生,见到有几个学生朝他和隋年偷来疑惑不解的目光,神情立刻紧绷起来。


    隋年知道魏明的意思,迈着匀速的脚步,两个人,此刻正一前一后,以一种绝对不熟,只是恰巧同路的样子,朝学校外面走着。


    等出了校园后,周围认识他们的人也少了,两个人找了一处咖啡馆偏僻的角落坐下。


    按理说小县城里不该有咖啡馆,在这里包子和粥才更现实和实惠,当然不是没有年轻人好奇追潮流来品尝过,只是这咖啡太苦了!


    而且这里的老板,居然不提供方糖,店名也很古怪叫:查无此店。


    所以渐渐得这里就没什么顾客了,神奇的是,这里的老板也不追求赚钱,就算没人,他这咖啡馆也照样能开下去。


    年轻又颓丧,不修边幅的老板语气懒散,将咖啡摆在桌子上,咸鱼眼一扫就看透了两个少年的关系,“两位,你们的咖啡好了。”


    隋年倒是不动如山,压根不在意这位老板的眼神,甚至还回看过去,他隐隐觉得这位咖啡店老板有些古怪。


    而魏明则浑身紧绷,有一种灵魂都被看透的感觉,直到咖啡店老板离去,他刚放松身体,就听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有气无力道:


    “二位,好心提心,最近还是别经常在一起,小心血光之灾啊。”


    魏明脑袋里的神经一紧,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和隋年的关系被人看出来了,他蹭地起身,带动桌上的咖啡被碰撞,溅出水泽。


    少年的魏明仍旧肆意,眉峰锐利,不屑又冷傲道:“我们在不在一起关你屁事!老古板!”


    “尤其是你啊,小兄弟”


    老板过长懒散的发,盖住眼皮和鼻梁,眼神幽暗不明,眼底有蓝色幽暗的光一闪而过,一瞬间的对视仿若利箭射出,叫魏明大脑都停滞半晌,仿佛有一种前因后果,前世半生都被人看透。


    “十年恨于愁,十年苦与忆”


    老板幽幽的一句话,叫魏明连灵魂都煞冷下来,手脚冰凉。


    “这恨愁可解,苦忆难消,若不想余生都陷入悲苦,我劝你早早远离这位白衣少年才好,他本来就不属于”


    后面的话,如风消散耳际。


    魏明久久伫立原地,眼神空洞,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只是在迷茫。


    隋年眸光闪过一道冰冷无机质的蓝光,默默注视着那道颓唐懒散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最后眼神又清明起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段不重要的插曲。


    “魏明?”隋年叫了几声魏明,见对方还陷入迷惘中,只好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魏明此刻的状态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一瞬间看透了因果事实,而这背后的世界因果,又非他能承担,所以被隋年一打断,又全部都忘记了,只剩下淡淡的恍惚。


    对视的两人,心照不宣避开刚才的小插曲,仿若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又或者碍于忌惮,特地不提。


    “咳咳!”魏明咳嗽一声,特地提及另一件事,“不是要帮我改卷子吗?”


    因为隋年说了,他们要一起考一个遥远的大学,去到更加开放包容的城市,所以魏明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学习动力,当少年心底有所信念,有所归途,将所向披靡,锐不可当。


    隋年拿起厚厚五六张卷子,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方程式和数字,他一一扫了一眼,许久没有说话,叫魏明惴惴不安,汗湿的手心在裤子上摩擦几下,不安道:“还是没及格吗?”


    眼看魏明脸色紧绷,伸手就要夺过卷子,下一秒撕碎的样子,隋年按住对方,缓缓扬起一抹微笑:“没有,及格了。”


    在魏明微微惊愕和欣喜的目光下,隋年拿着红水笔,一一打出了89,93,94,89等高分,满分是100,因为这些卷子都是高一的数学题,魏明的基础不差,但也不怎么好。


    而且隋年发现,对方的语文,英语等有文章有感情类的文科得分偏多,反而是理智冰冷的理科,如果没有掌握得分技巧就很难自行领悟。


    总之,从一个人的学习习惯和思维方式也能看出这个人的某些本质。


    魏明是一个高度感性敏感的性格,说出来也许很难让别人相信,但是这样的人,往往情感丰富,敏感多察,拥有比别人好几倍的观察力和充沛的情绪,却也拥有比别人多出好几倍悲伤的能力。


    这就叫慧极必伤,不是说这个人有多超人的智慧,而是说这个人常常忧思神伤,伤心伤身。


    拥有这么大的进步,本该高兴才是,可是隋年想到这里,嘴角淡了下去。


    魏明原本的喜悦也淡了不少,他抿了抿唇,少见地紧张起来:“我知道这个成绩距离南湖大学还很遥远,但是我会努力的!”


    说完,怕隋年不相信,少年眸光坚毅明亮,重复道:“隋年,我会考上你要去的大学。”


    哪里有什么大学


    隋年知道既定的结果,自然心无波澜,他呼吸一滞,短短一瞬,也只是一瞬而已,突然觉得这世界对魏明有些不公,而自己对他则更不公。


    但这又能怎样呢?


    隋年无力也无愿去改变什么,就这样走下去吧,这也是他的命运和任务。


    隋年扯出一抹微笑,尽量用最温柔最相信的语气说道:


    “魏明,我相信你。”


    魏明表情一僵,却高兴不起来。


    某一瞬间,他仿佛从隋年琥珀色的眼底看到了既定的结局,就像身体一瞬间被凌空坠落,下一秒又摔在地面。


    从‘查无此人’咖啡小店里走出来,天际早已漆黑。


    魏明推着古董山地车,跟在隋年的身后,低头不语,从幽静清凉的绿茵小道里七拐八拐,再上一个坡,隋年看着不远处古色古香的小院子,这里是公孙家的祖宅。


    “我到了。”隋年说。


    魏明恍若大悟,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看了天色,才注意到走路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


    他嗯了一声,说了声叫隋年好好休息,动作利落地踏上脚踏板,骑着山地车远去。


    迎面的风吹起发丝和衣摆,少年是自由的,可他的心却被上了牢牢地枷锁,而这锁链上系了一根红绳,又缠在隋年地手腕上。


    隋年静静望着消失的身影,似乎早知对方又会跑回来。


    魏明满头大汗,又骑着山地车朝上坡骑来,最后干脆将车一甩,用自己地双脚跑着更快,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


    “隋远梦,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问完这句话后,魏明就死死盯着隋年的眼睛,尽管黑夜里光线不怎么好,可他还是用力的望着。


    隋年沉默片刻,摇头笑道:“应该不会吧未来的变数很多,说不定你有一天就不再喜欢我。”


    也是魏明的辛运。


    “不会,我不会的”魏明的面容瞬间难看,身形都晃动了一下,喃喃道。


    他怎么会不喜欢隋年。


    不知道他在否定什么,是说他不会和隋年分开,还是说他不会不喜欢隋年,但两个好像都没差。


    隋年看着这样倔强、一意孤行的少年,终于叹了一口气:“魏明,我发现大多数人总是在恐惧未来,又怀念过去,明明最重要的是当下,不如"


    "去做你此时此刻最无悔的选择。”


    魏明扶着膝盖的身体缓缓站直,然后直接朝对面冲去,裹挟着冷分和炙热的体温,一把抱住隋年,带动着后者一只脚后退撑地,才接住魏明。


    明明体温热得滚烫,魏明却嗓音发抖:“隋远梦,我们谁都不要相信之前的话好不好?”


    隋年没有愚蠢问出什么话。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是方才咖啡馆老板说的话。


    “隋远梦,如果你以后必须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请你等等我好不好?”


    隋年指尖一动,缓缓抱住魏明发抖的身体。


    “或者,你走慢一点也行,我可以自己追上去。”


    不管有多遥远多辛苦。


    魏明从第一眼就知道,他和这个喜欢传着干净白衬衣、洁癖很严重的人,属于不同的世界。


    就像两条交织的斜线,些许的交集会让他们纠缠一起,冥冥中世界的社会规则和客观规律,则会拨乱反正。


    隋年一愣,肩膀上传来湿润的触感,理智告诉他该安慰魏明,他可以从不同的切入点,想出数十种润物细无声安慰人的话,可偏偏此刻喉咙干涩,像塞了棉花。


    千言万语化为一默。


    偏远县城也许只有这一点很好,天空是高远的,月亮是澄澈的,所以当簌簌雪花飘落,就像从黑夜里坠落密密的碎钻坠落,很是好看。


    “别哭了,”隋年抬起魏明的下巴,用拇指抹去对方眼角的湿润。


    “谁哭了!”魏明死不承认,还觉得有些丢脸,想他打架冲锋陷阵,板砖头破血流都没流一滴眼泪,只因为隋年,留下这辈子的黑历史。


    就在魏明还准备辩驳几句之时,唇角传来一抹湿润清凉的触感,他瞳孔缩了缩,身子僵直在原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没错,他们的初吻,是隋年主动的。


    此后经年,魏明深夜曾无数次绞尽脑汁,用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回忆这个吻,都十分痛心疾首。


    他堂堂一个资深校霸,当时怎么就没亲回去呢!


    太亏了!


    这个吻太轻太快,以至于魏明很难回忆起来究竟是什么滋味,他只记得隋年当时弯起的眼睛,不是以往隔着一层纱,特别真实,笑起来像夜色下溶于湖泊的月亮,波光粼粼,亮晶晶的。


    年少人真的不能遇见太过惊艳极致的少年,因为此后你的记忆将会成为身体的囚笼


    甘愿作茧自缚。


    132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魏明最后晕乎乎的回家了,路上是怎么走的,走了多久,他都记不得,满脑子在自动回放方才的吻,还有隋年的笑意。


    以至于第二天去上学,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隋年,或者说是害羞了,所以直到傍晚放学,终于鼓起勇气扭扭捏捏走到一班的时候,才得知隋年居然一天没来学校。


    虽然,他压根儿不想关注,可心急如焚冲出校园的时候,还是从同学的三言两语中,听到了一些细思极恐的八卦。


    “怎么回事啊,现在不来学校,都不用和老师请假了是吗?”


    “隋年也就算了,他半路转学过来,一直都是第一,老师都不用管他,路照秋怎么回事?最近成绩一直掉不说,居然还不来上学!”


    梳着三七分头发的纪律委员,今天负责记录迟到,他拿着花名册重重点在桌面,神情很是不耐烦,“学业已经如此繁忙,怎么琐事还这么多,这不是增加我的工作量吗?”


    每周负责纪迟到的同学,如果全勤就省事很多,画勾就行,如果有缺勤和迟到,还要去向老师汇报,爬好几层楼,这对每天坐在教室缺乏锻炼的同学而言,是挺麻烦的。


    即使是学霸也有人性的本能,爱聊八卦,而且说些闲话也能转移注意力,是个减轻学业压力的方式之一。


    “纪律委员,你还不知道啊,昨天路照秋被叫家长了,当时办公室里面有好大的声音,路照秋他妈妈好泼辣。”


    “你是没见过,他们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路照秋脸上有好几个巴掌印,就像小鸡仔一样被他妈拖着走的,最关键的是”


    “关键的是?”


    “路照秋他妈长的还贼好看!”


    纪律委员本来被吊起来的好奇心,一口气差点没噎死自己,这他妈是什么关键点!


    语文怎么及格的!


    几个女生以为纪律委员不相信,立刻强调道道:“他妈妈长的真的很好看很吸引人,哎呀,你要是见了就知道了!”


    纪律委员是一个科学严谨的实战派:“那就请你们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语文功底,描述一下自己口中的女主人公的具体样貌。”


    成鱼落雁,闭月羞花,垆边似月,皓腕霜雪,遗世独立,清水芙蓉


    “具体美成什么样子,总得有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吧?”


    亲眼见到那个女人的同学本来就少,大部分同学保持怀疑的态度。


    几个女生苦思冥想,齐齐摇头,想不出形容词,活在校园玻璃房里面的花朵们,此刻还不明白,一个人身上这种独特的气质叫风尘气。


    魏明心底咯噔一声,总觉得事情很诡异,就像背后弥漫森森寒气包围自己,也许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但凡扯到路照秋身上,他总会预想事情最糟糕的结局。


    譬如:


    路照秋会不会将自己和隋年在一起的事情说出去了?今天路照秋的妈妈来学校和他们有关系吗?和隋年又有关系吗?


    他向前一步,准备问清楚事情的起因,颇有一种豁出去的气势,却被一个人拉住了。


    “你疯了!”


    魏明第一时间,多么希望拉住他的人是隋年,总是能在他失控的时候,一个语气和眼神就能制止自己,可惜拉住他的人是陈东东。


    陈东东警惕地看了一眼一班教室里面,见无人注意到他们,才给魏明使了一个眼神,两个人走到楼道最里面地拐角处。


    “魏明,你方才冲出去准备说什么?”陈东东审视的目光透过玻璃镜片,少见得泛着犀利的光。


    魏明毫不躲避,冷静如冰的语气也难言他眼底的压抑和暴戾,声音低哑:“隋年今天没来上学,路照秋也没来。”


    你可以说魏明现在的逻辑很神经,但也很敏锐。


    陈东东眼底诧异又无语:“你到底是在意隋年还是路照秋,路照秋可是被她妈妈提回家的。”


    简而言之,关于路照秋和隋年同一时间没来上课这一事,虽然很巧合,但是很明显,并无直接关系。


    “还是你觉得路照秋又给隋年惹麻烦了?”陈东东摇头果断道:“魏明,你以前可没这么蠢,路照秋可玩不过隋年。”


    魏明冷冷抬起眼皮,眼底带着暗芒。


    陈东东被这么一刺,无语道:“我这是夸他呢,你还不乐意了。”


    “你要这么担心,直接去隋年家里看一下不就行了?”


    魏明一愣,思绪瞬间清明不少,抬起脚步就朝外面跑去。


    陈东东眼神一闪,装作无意间提及道:“魏明!先等等!我记得你去随年家那条路会经过路照秋他家,我建议你可以观察一下,也许是我个人多心,但我觉得路照秋她妈妈因该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小秘密。”


    小秘密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魏明脚步一顿,对上了陈东东躲闪又冷静的目光,他眸光幽深几度,没有多问,嗯了一声。


    而就在魏明一路骑着山地车爬坡的时候,一对儿母子在周围小巷众人里见怪不怪的目光下,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家。


    “小畜生!老娘十月怀胎生了你,留了那么多血,身材也回不去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一个浓妆艳抹,眉眼浓烈地女人,纤细的手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可却如同铁钳,死死拖着自己刚刚成年的儿子,跨过生锈破旧的门槛,在幽深逼仄的楼道里,哒哒哒上着台阶。


    一路上路照秋都低着头,过长的刘海和浓密的头发遮盖了眉眼,似乎这样能带给他安全感,但即使如此,周围好奇和冷漠的打量,还是让他心底很不自在,甚至如芒刺背。


    “你知道今天一天我少赚多少钱吗?你身上穿的衣服,交的学费,哪个不是老娘我的血汗钱!”


    “那老不死的给过咱两一分钱吗?”


    “从小到大是谁在养着你,不然你自己能活下来?没良心的小畜生,和你老子一个样,都是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清脆的高跟鞋踩地声,就像死亡的催命符和难堪的谩骂声,戳着路照秋的身体。


    少年似乎早已习惯被谩骂,踉踉跄跄地跟在女人身后,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因为女人粗暴的拉扯,脚下落空一个台阶,膝盖狠狠砸在冷硬的泥石台阶,鲜血淋淋。


    “蠢货!”女人一个甩手,也不回头看,颇为嫌弃道:“上个台阶都不会!”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无用的蠢东西,要不是因为你太蠢太没用,不得那个老东西的欢心,我何至于过这般穷酸的日子!”


    “自己跟上来!”


    头顶响起尖锐的声音,还有毫不留情远去的上楼声。


    路照秋疼得满头大汗,却撑着地面,宛如行尸走肉般艰难抬着受伤得腿,一步一步上着台阶。


    等踏入家门里,其实不过是一个五十平米都不到的空间,一个月的房租600,不算水电费。


    只有一个卧室,连浴室和卫生间都没有,不管是上厕所还是洗澡,都需要下楼到外面的公厕,根本就不是一个安心舒适的居所,也满足不了一个少年内心所需的安全感和家的温暖。


    里面的屋子是路照秋的母亲林苗在住,而路照秋自己的屋子则是外面的客厅,客厅只有一个木板床和一个不大的柜子,平时为了利用空间,木板床是靠在墙边的。


    等路照秋艰难爬上楼,林苗则翘着二郎腿坐在整个屋子里唯一的红色沙发上,拿着翻盖手机,嘴角时不时古怪笑着什么,指尖快速点击着,红色的套子破旧掉线,还能看到里面黄色的海绵体和铁架。


    路照秋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目光死死定在女人的手里拿着的手机,迟缓的身子从未这般如猎豹般迅速,朝女人扑过去,“你在干什么!谁让你动我的手机!”


    “还给我!”


    林苗敏锐的起身闪开,少年长年营养不良,膝盖又受了伤,重重跌倒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呦!”林苗惊异一声,眼底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平时打不出个屁响,今天吃错药了?”


    路照秋只是死死盯着女人手中的手机,想要起身,膝盖的伤口浸透布料,那一下让伤口又加大许多,只喃喃一句话:“还给我。”


    “还给你?”林苗不屑道:“你都是老娘我生的,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属于我!有钱偷偷买手机,不知道孝敬自己的母亲,没看到老娘这几天身子都快散架了!”


    说着,女人换了一个胳膊翻看手机,另一只手揉捻自己的腰肢,若是忽略女人低俗底层的嘴脸,从背影看身材凹凸有致,就像熟透盛开的圣女果,恨不得让人狠狠啃上一口,全不像她自己所说毁了身材。


    最后这句话,让路照秋想起某些恶心的记忆,他一阵反胃,蜷缩身体,捂着嘴巴在地上干呕。


    “呕”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自然很艰难。


    而林苗甘愿给老路总做情人,又生下私生子,自然是抱着麻雀变凤凰的打算,早已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也不打算主动吃什么苦。


    被路夫人赶到这里,也被老陆总遗忘后,没有了经济来源,好在美貌对于小镇男人而言是稀缺资源,自然有大把男人愿意掏钱养着她。


    可林苗胃口大,到了偏僻的小镇,还不改自己奢靡的生活作风,一个男人怎么养的起她,于是她又找别的猎物,事情暴露,没少被痛打。


    可她记吃不记打,最后就演变成了谁给她钱,她就能给谁笑脸和一夜春风,因为林苗发现这样来钱更快,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深情的主儿。


    自私自利的人只满足自己的欲望,她谁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或者她也不在乎自己。


    就这样,找上门来的男人越来越多,有一天林苗在家里和男人颠鸾倒凤,这种荒诞可笑的场景被当时还是小学生的路照秋看到了。


    可以想象,透过那扇破旧的门内,这场景将是伴随他一生的心里阴影,交缠的身体、尖锐的叫声、摇晃的桌椅、还有野兽般的嘶吼,宛如魔音折磨着路照秋的耳朵。


    他死死捂着耳朵,蜷缩身体跪在地上,呕吐食物残渣,再也吐不出什么就吐着酸水。


    恶心,好恶心


    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路照秋对女人有种本能的恶心。


    林苗瞳孔一缩,抬起脚就朝路照秋身上踢,气极后居然朝后背狠狠踏了好几下,在白色的校服上留下黑色混杂泥土的脚印。


    “你还敢嫌弃老娘!”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老娘!”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小畜生!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边踢一边骂,林苗眼神怨愤怨毒,以至于让人无视她眼角滑落的热泪,可偏偏她的心越痛,越用更大的力度踩踏自己儿子单薄的脊背,尖锐的高跟鞋死死陷入皮肉。


    “就你这弱鸡小身板还想男人,你还想玩男人,我看你只有被玩的份儿!”


    “你知不知道这个圈子有多乱,那些有钱人根本不会把你当人看!女人好歹天生就有这个身体,男人只有被*死的份儿,就算是出来卖的,也分三六九等!”


    “小崽子我当初生了你,还不如直接掐死你了事!”


    路照秋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林苗踹累了,气喘吁吁,叉着腰问道。


    只听路照秋猛地抬头,嫌恶和反感的目光如刀,插向林苗:“别用你恶心的世界来评论我!”


    他对隋年,从来没有什么□□的吸引,也不像别人那么庸俗。


    路照秋谁也没有告诉,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隋年和自己一样,都是那么游离空洞的灵魂,仿佛这个世界冷漠的旁观者,谁也走不进他们的心底。


    可是最近好像不一样了


    隋年他变了。


    为什么?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起,鲜红的指甲带出五道红色的血印子。


    林苗直接甩出一个巴掌,路照秋头颅一偏,余光刚好看到门口的一道人影,笔直干净的长裤,一尘不染的皮鞋,和浑身赃物低贱的自己截然相反。


    他视线上移,瞳孔一缩,喃喃道:“隋年”


    隋年怎么会出现在他家?


    一瞬间,路照秋的思绪翻飞,不论在这过程间他都想了什么,这些所有斑驳杂乱的念头,终点只有一句话: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好想死


    133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隋无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哈哈!你果然来了,做贼心虚了!”


    女人尖锐的声音响起,她眯着眼睛,打量门口的少年。


    简单的衣着过分干净,出色优越的长相鹤立鸡群,属于扔到人群里都格格不入到出挑俊秀的程度,再加上难掩的贵气和几分漫不经心的居高临下。


    啧


    林苗冷哼一声。


    纵然她堕落至今,可年轻的时候也是跟在老路总身边见过世面的,各式各样的男人也见过,虽然她心底的自卑和嫉妒,让她天然对隋年有一股恶意,可还是不得不承认,路照秋这小畜生眼光还挺高,都高到头顶了。


    也不看看她们母子是什么身份,对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还敢有痴心妄想。


    “你就是隋年。”


    女人一只手扣在腰窝上,斜斜靠着沙发扶手,透漏出一股风情和低俗的市侩,她眸光流转打量门口波澜不惊、气场淡定的人。


    这种粘腻的视线,绝没有什么旖旎,更像闻到了肉味的豺狼。


    隋年没有回答,目光逡巡屋内一圈,明白了前因后果,反问道:“是你给我发信息?”


    “说吧,”他直奔主题,目光一瞬犀利起来,“你想要什么?”


    女人脸色煞白,突然暴红起来,整个人异常激动道:“钱!我要很多很多钱!我要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妈!你在说什么!”


    路照秋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煞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而且还打主意到隋年的身上,这让他本就破碎的自尊,彻底碾压成粉末。


    “滚开!你个小畜生你懂什么!”


    林苗一把推开路照秋,眼神如恶狼一般,狠狠道:


    “他们这些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钱,手指头缝隙里随便洒出来几张钞票,就是我们这些人半辈子的积蓄,老天爷可真实不公,老娘累死累活出卖身体,有些人却从娘胎里就开始享福了。”


    路照秋脸色煞白,耳畔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他耳朵里,造成一阵耳鸣,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隋年。


    隋年面色一沉,异常冰冷无情,看向屋内女人的眸光,眼底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和情绪,“关我何事。”


    眼看隋年不为所动的态度,林苗忽然吼道:“你们霸凌我儿子的事情,就不怕我把事情闹大吗?”


    隋年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忽然笑了,眼底毫无温度。


    路照秋也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地母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一样,以往女人在他心底的形象也许很不堪市侩,可却从未如此无耻恶毒。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这些,”隋年转身,难得瞥了眼地上狼狈消瘦到能看到骨头的人,冷冷道:“不过,你真的是一位母亲吗?”


    “老娘怎么不是一位母亲了!这小崽子难道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


    “我儿子身上那么多的伤口,他在学校里面肯定受了你们不少欺负,我要去找学校的领导,好好处理这件事情。”


    最后这句话,林苗说的很缓慢,带着深意。


    “不是隋年!隋年他们没有欺负我!是是别的学校的人干的!”


    路照秋两只手死死拽着女人的胳膊,却毫不留情地甩开。


    “你怕什么!那天你回来那么晚,肯定和他们有关系!”林苗语气肯定,翻了一个白眼,可眼底却不以为意,不管真相如何,她说的就是事实。


    隋年则不以为意道:“随你。”


    这个女人要去学校闹就去闹,如果只是这种程度,隋年不会放在眼里。


    除非,


    就在隋年思索的时候,林苗的下一句话果然直中靶心:“哎呦,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的都不学好,男生女生谈个恋爱就算了,居然还和**搞到一起去了,啧啧真是变态!”


    “真不知道你们周围的同学、老师、家长啊知道后,会怎么看你们。”


    “要我说你们这些人,都应该送去戒同所里面,好好接受教育改造,让这个世界上少几个变态和病毒。”


    路照秋牙齿发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眼底弥漫弄弄的恐惧,恐惧到极致后泛着森然的光,就像一条蛰伏在黑洞里的毒蛇,一寸寸爬上林苗的身体。


    “原来是你。”


    隋年忽然笑了,他仿佛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眼底琥珀色的瞳孔泛着无机质的冷光,重复道:“原来,是你。”


    隋年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造成魏明十一年牢狱的那颗种子,就像蝴蝶的翅膀,时间齿轮的开关,在这一刻,这一句话后,瞬间被打开了。


    他眯着眼睛,不等他作为,只见一道黑影闪过,扑向满口戏谑的林苗,就像飞蛾扑火,抱着死志也要扑向最后的火苗。


    林苗先是一愣神,接着身子凌空,腰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翻下窗沿。


    女人最后的目光和路照秋漆黑死寂的眸光对上之际,还充满着不可置信,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来不及深思。


    “砰——”


    只听重重的砸地声响在窗外和每一个听到的人心底。


    破旧的开扇窗,吱呀吱呀作响,想着扭曲诡异的声音。


    路照秋宛如僵尸一般慢慢转身,厚厚的刘海下是浓郁死寂到极致的眸光,最后落在隋年的身上,才恢复淡淡的光泽。


    “隋年”


    隋年对上那道目光,心底一悚然,立刻向前跑去,伸出手想抓住对方。


    奈何路照秋最后太决绝,只露出一抹决绝的笑,无声说了三个字后,身子也朝后面一仰,在半空中反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头朝下直直坠落。


    世界仿佛寂静下来,接着响起一道喊破喉咙的尖叫声。


    “啊啊啊——”


    “死人啦——”


    隋年的心仿佛破了一个大洞,整个人的身体都异常的冰冷,可思绪却又异常的冷静,他缓缓走到床沿,目光朝下看去,隔着对面的筒子楼,对上了一道崩溃的目光。


    魏明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地面上血肉模糊的尸体,让他阵阵反胃,可周围人听到动静在赶来的居民,又让他崩溃的思绪强制缕成一条线。


    该死的该死的!


    他大口大口喘息,摸了一把自己额头上遮眼的汗水,看着对面七层楼上熟悉又挺拔的身影,只有一个念头:


    隋年这个大傻叉,不赶紧跑还杵着干嘛?


    等着被抓吗!


    魏明第一时间的心理活动,仿佛根本不在意隋年做了什么,也许他相信人不是隋年推下楼,也许他相信隋年不是故意的,但到底和隋年有无关系,真的重要吗?


    好像不重要。


    这是一种很可怕又很坚定的信念,管他隋年干了什么,老子就是要护着他!


    所以魏明趁着楼下的混乱,冲进筒子楼里面,又足足爬了七层楼之后,他冲进屋里一把扣住隋年的胳膊,第一次如此粗暴地扯着人走,眼眶赤红,吼道:“跟我走!”


    隋年也在同一时间说道:“人死了。”


    头都扭曲成那个角度,绝对是活不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一对母子,任何一个现象都足以上热搜,得到全城的关注。


    这注定是洗不净的污泥,挣不脱的泥潭。


    魏明脚步一顿,声音沉沉道:“我知道。”他仿佛现在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隋年肯定道:“你不在意。”魏明已经不在意真相了。


    “靠!”魏明急地面目有些狰狞,“现在谁他妈还在意真相,你看看楼下那些人,还有现在赶来的警察,你只要从这里出去,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在等着你!”


    魏明吼出这句话,一脚踹飞碍眼的木桌,桌子腿砸在水泥墙壁上,只剩下残肢断臂,一如他一团废墟的大脑。


    隋年反扣住对方的手,又沉沉道:“你不该上来的。”


    既然魏明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是非之地,一开始就不该冲进来。


    “隋远梦!”魏明第一次这么粗暴地拽着隋年的衣领,迫使隋年和他四目相对,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来:“你再说这句话试试!”


    隋年其实想说,如果没有魏明,自己也许会有许多法子解决这件事情,可当对上那双赤红到崩溃的眼睛,他沉默了。


    当隋年被魏明拖出楼下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大批的人群,穿着围裙的,披着睡衣的,高楼上人头攒动。


    大家却有种莫名的默契,隔着十米的距离远远包围那抹红色的血迹,还有的人举起手机,闪光灯闪烁,纪录下着一切,一阵唏嘘和恐惧的声音。


    而所有的嘈杂声音,在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下,彻底安静下来。


    外面拉起了警戒线,人群被疏散,却仍旧有散不去的人包围在十几米开外探头探脑,窃窃私语,方才还灿烂明亮的太阳不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云层覆盖,密不透风,冷秋的空气里蒸腾着一股热烈又阴冷的气息,矛盾感叫人割裂。


    魏明自由混迹大街小巷,这里每一条小巷子他都探寻过,所以带着隋年居然七拐八绕得背离人群,溜出了警戒线的外面。


    黄色拉起的范围,仿佛化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圈子里的牢狱,一个是圈子外的自由,而现在,他们一瞬间得到了虚假的自由。


    但就算是这种虚假的自由,也叫魏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脑子混乱如同浆糊,暂且想不到久远的事情,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隋年不能被抓住,不能和这件事情牵扯上关系!


    他要从根源上断绝隋年和这件事情的关系,哪怕豁出自己也在所不惜。


    魏明满头大汗,一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拉着隋年超前面走去,却发现原本顺从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疑惑看去,顺着隋年的目光,这才发现就在他们以为自由的出口,停着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黑色迈巴赫。


    黑色的车门自动向两侧划开,露出里面身穿黑色西服,膝盖交叠的身影。


    隋年目光渐深,和车内一双深邃中透着凌厉的目光对上,也是自从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和这个男人面对面直视,他名义上的父亲,也是放逐他的人


    隋无道。


    隋无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出现的这么及时?


    这是巧合吗?


    绝对不是!


    134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户口本上没有血缘的监护人◎


    魏明浑身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这个陌生又气场强大的男人给他带来了威胁的感觉,尤其是现在的状况下,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数,他死死握着隋年的手,双目却在找准时机,突出包围,却被隋年摁住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隋年从后面走出来,挡在魏明的身前。


    被保镖包围的男人下了车,一尘不染的皮鞋率先踏在小镇落满泥土赃水泥地上,等彻底从车内出来,男人本就不俗的身高,和漆黑威压的目光,仍旧带给两个少年不小的压力。


    隋无道目光目标明确,直接落在了隋年的身上,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道:“不过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连父亲都不称呼了。”


    隋年不为所动,“户口本上没有血缘的监护人。”


    现场的气氛一瞬凝固,就连空气都被挤压,其余的人有些难以呼吸,这对话实在是太尴尬狗血了。


    隋无道眸光微眯,眉宇压低,心情绝对称不上美妙。


    魏明瞳孔一缩,怪不得他第一眼觉得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有些熟悉,他目光又落在隋年精致冰冷的侧脸,从某种意义上,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可长久在一起生活或者关联的“亲人”总会在某些方面有或多或少的相似处。


    这一瞬间,魏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可原本压抑苍白的神情居然缓和了不少,也许这个隋年名义上的父亲会是一个转机,又或者是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来这段时间,你有不少长进。”男人的语调意味不明,眸光幽邃威压,眼角带着一丝淡淡皱纹,却不减少他浑身的锋锐和岁月沉淀的经历。


    这句话绝对不是什么纯粹的褒奖。


    “与你无关。”隋年冷冷道,准备带上魏明先离开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隋无道突然或者可以说有目的的出现,叫他笃定这就是时间线里的第二个因果环。


    隋无道目光落在两个少年死死相连的手上,神情一凝,接着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动手吧。”


    身后最不起眼地一位黑衣保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柄漆黑的袖珍手木仓,对准隋年的眉心,毫不犹豫按下了开关。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破空中,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银针,准准砸在了隋年的胳膊上,刺入皮肉,他肉眼虽然已察觉,可身体到底没有反应过来,朝后趔趄一步。


    “隋无道!”隋年捂住胳膊,第一次咬牙切齿念出一个名字:“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别想。”


    他当然不会傻子般认为隋无道要“大义灭亲”,可随着胳膊上的麻木以一种迅速的速度蔓延全身,直接大脑,他立刻明白隋无道的目的了。


    “隋年!”魏明接住隋年的身体,第一时间查看对方的胳膊,好在洁白的衣服上没有丝毫血迹,悬着的心才安稳下来。


    隋年意识渐渐黑暗,目光无法聚焦,最后只能看到魏明模糊又焦急的表情,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拉住魏明的胳膊,呢喃道:“魏明,别答应”


    别答应那个人的任何要求。


    不然你会后悔的。


    后悔?


    魏明会吗?


    这个傻子才不会后悔!


    理智上的答案和情感上的答案,仿佛割裂了隋年的大脑,浓浓的疲惫感和睡衣袭来,最后他的手一松,彻底陷入了黑暗。


    所以没有看见,魏明眉宇间越发坚定的神情。


    意气风发的少年如同一只孤狼,抬头直视着早已历经鲜血和现实洗礼的睡虎,毫不犹豫道:“带他走。”


    魏明早已做出了选择。


    隋无道第一次正视了魏明,“我白手起家,纵横商场数十年,从未佩服过别人,不过倒是有点欣赏你的勇气。”


    就在离去的时候,隋无道留下一句话:“从里面出来,我答应你一个要求,记住,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没有设限,没有条件,仅仅一个要求。


    古城富豪榜上前三的老总亲口开出的承诺,价值连城,足以让偏远古镇里的少年鱼跃龙门,一夜暴富,甚至逆天改命也不为过。


    可魏明却说:“这个要求我现在就可以提,别让我奶奶知道,给她最好的医疗条件和生活。”


    男人脚步一顿,终于认真看清了少年这张未脱稚气却坚毅的面孔,他想从中找出一丝丝迟疑或者恐惧,可是没有,没有丝毫退缩的情绪,有的只是一腔孤勇和一往无前。


    真是让人笑也笑不出来的愚蠢。


    隋无道脚步停顿,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契约达成了。


    或许说,


    这根本不算什么平等互利的契约。


    起码在隋总数十年的商业中,也没签过这么不对等的合同,因为乙方早已甘愿堵上所有资本,包括出卖了自己的未来。


    隋无道从来不是什么好人,遵纪守法却有,道德底线却不高,为了自己在乎的“家人”,牺牲他人也可以毫不犹豫。


    就算这个少年将来后悔了,也没有后悔路可走。


    看着随无道身边的保镖接走隋年,魏明撑着膝盖从地上起身,迟缓得如同时间停滞的指针,偏远的小巷子,少年脊背单薄,孤独耸立在原地,永远定格在这一秒。


    直至那辆黑色低调得豪车逐渐远去,彻底消失在这座古朴偏远的小镇,就像隋年一样,和这里格格不入,只是短暂路过的一缕风,终将随风而去。


    少年最后还说了一句话,


    “不要让隋年知道。”


    他是自愿的。


    因为十年后,他们注定形同陌路。


    当隋年从黑暗中睁开眼睛,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小巷子里,就连胳膊似乎还残留着针尖的刺痛,他心脏停跳一节拍,仿佛一个人突然从高空毫无缘由地跌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一把掀开被子,环顾四周地环境,才发现这里是如此陌生,起码不是他之前待的任何地方。


    房间内饰都是北欧的家具,地上铺着繁复纹路的棕色地毯,镶嵌在木制的炉壁里,几块儿红棕色的木头上燃烧着火舌,发出噼啪的火苗爆炸声,房间内暖烘烘的,可隋年却浑身冰冷下来。


    一把掀开厚重的纱幔窗帘,透过三层高的玻璃窗外,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充满中世纪和现代风格的街道,以字母开头的门牌号,时不时还有身穿西服小领带,和夸张蓬蓬裙的男女挽着胳膊交谈欢笑。


    街道上的店面挂起了圣诞树,因为是圣诞节的前夕,光秃秃的圣诞树上还没有挂饰,可热闹的氛围不减少,不少店家和身穿白衬衫马甲的工作人员,已经在装饰神诞树了。


    天空中透着金色和煦的阳光,飘着稀稀疏疏的碎雪,一片美好和温暖。


    “先生,您醒来了,最近这段时间,您忙于威尔逊教授布置的论文,又熬了一夜,喝点咖啡提提神吧。”


    身后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白头发消瘦却挺拔的外国管家熟练的开门,将托盘上的咖啡和面包摆在床头柜上,看着久久伫立窗口、沉默不语的东方男人。


    艾森照顾自己的新雇主已有三个月了,这个东方男人有着精致出色的外表和神秘又深邃的眼睛,每每出门,都能迷死一大票外面的夫人和小姐。


    可这位新雇主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总是面色冰冷浅淡,就像一个精密运行的机器,吃饭、上课、运动、写论文、睡觉然后再吃饭、上课、运动、写论文,如此循环往复。


    东方人确实比他们更加内敛含蓄,可也不该是这样毫无情绪的样子,有的时候,艾森都怀疑自己这位雇主到底是不是个人?或者他拥有人类的情绪吗?


    就在艾森惯例般准备退下的时候,伫立在窗口的人终于说话了,因为刚醒,嗓音微微沙哑:“今天是圣诞前夜。”


    这是一个陈述句,若非房间内有两个人,更像是自言自语。


    “是的,先生,今天是圣诞前夜,家家户户都要开始装点圣诞树和备下圣诞礼物了。”


    艾森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雇主怎么突然对这类节日感兴趣,可按照前任管家的交代,他的雇主该最讨厌节日节假类需要团聚的这类日期。


    “哦!说起这个,我不得不向您告假几日,我家中的小侄子写信过来说要和我一起度过明天的圣诞节,他之前在哈南海港驻军,难得放假回家一趟,我就这一个亲人”


    隋年打断道:“也就是说,我到这里有三个月了?”


    嗯?


    三个月?


    艾森纠正道:“回先生,您到这个国度已有9年3个月了,期间换了无数个管家,我是第28任,希望能比上一位工作的时间更长一些,毕竟您父亲给的薪水待遇都很丰厚。”


    “哦,他让我告诉您,等您完成毕业论文后,就可以回家了,您一定也期盼”


    “出去!”隋年一拳砸在玻璃窗桑,发出沉重的咚响,再一次无礼地打断管家的话。


    老管家艾森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记得历任雇主留下来的工作笔记,在这位雇主面前,不能话多会招人烦,于是他沉默退去,并小心把门关好。


    “咚!”


    门框刚贴合门缝,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剧烈的声响,像是床头边那盏青色的琉璃灯具被砸碎了,飞溅在墙壁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艾森毕竟上了年纪,心脏一阵抽搐,他捂着心脏,在胸前画着十字。


    屋内隋年低低地笑了,眼底却冰冷森然,本该如同精密仪器的系统才对,这副身躯却仿佛一夕之间膨胀出无数复杂纠缠的情绪。


    9年3个月,


    三千3百二十一天。


    【四号系统请注意,回溯情节已全部结束,现在开始重构小说结局,请四号系统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总部星际空间站等待您的圆满归来!】


    隋年眸光闪过幽兰色无机质光泽,倒影在玻璃窗上,神色明灭不定,犹如暴风雨席卷的海面。


    135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这一次,为自己而活◎


    清晰的眼底倒影着窗外的世界,伴随着耳边机械化的提示声,随年的视线渐渐模糊,耳边则响起另外的声音。


    面前响起的是一道苍老欣慰的声音:


    “恢复的不错,这是最后一个疗程了,不过还是要注意,现在虽然能看清一些事物,可还是要注意避光,尤其是不能被太阳直射”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认真回道:


    “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


    显然说话的人将注意避光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不指望隋年会注意。


    “行,这纱布先缠上,我刚扎完针,眼部穴位还有些敏感,不得受哎?”


    就在老大夫拿起纱布的时候,一直老老实实闭目养神的病人,不知怎么受了刺激,一把拍开纱布,就朝门外冲去。


    “你干什么去!这纱布还没缠呢,现在不能出去!”


    魏明也是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气势冰冷森然的隋年,仍旧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可身体里就像埋藏了许久的愤怒和火苗,顷刻间就要爆炸。


    “给我吧,”魏明接过老大夫手里的纱布,也大步跟在隋年身后:“劳烦医生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外面冲去,将老大夫看的一愣一愣的,摇头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隋年!”魏明几步就追上了隋年,本来要拉住他的手,就在对方一句话后,立刻收了回来。


    “去隋家!”隋年头也不回道。


    魏明不知一瞬间脸色苍白,可看到隋年朝驾驶座走去,他立刻拦住道:“我来开车吧。”


    隋年的视力还全然未恢复,可及时如此静距离三米之内,却能看清魏明的脸了,可不知出于什么心里,隋年的目光却一闪,偏头避开了看向魏明,朝后座走去。


    车内气氛古怪,异常的沉默,两个人也许各有心思,谁也没有和谁交谈的勇气,亦连对视都在刻意避开,只有车载音响自动播报着实时新闻:


    “9月8日凌晨2点21分,公湖大地外的出现一起肇事逃逸,据本台记者得知,受害人是路家相关人士,极大可能是路家夫人,可原本要提供相关证据和照片的线人突然神秘失踪,有可能是路家掌权人路压下这则消息”


    “现场只有一辆K70和货车相撞的残骸,现场被警方保护起来,目前正在调查,而原本驾驶S239U货车的司机也神秘失踪,郊外因施工缘故,道路监控也并未开启,很难让人觉得这是一场意外。”


    “据悉路家年初才经历过财权交替的动荡,有相关财经人士分析,这也许又是一场豪门利益的争夺,路夫人手中持有路家百分之二十五的占比,加上小路总的百分之三十才稳稳压住其他的股东和亲戚,眼下路夫人生死不知,股东会若少了这位大头的投票”


    “罢免首席继承人其他路家堂兄弟”


    这大概是一个娱乐八卦的频道,开始还正经客观的播报车祸后面则往豪门斗争,无端猜测一去不复返,该是大众最喜欢听的部分,可车内的两个人都心有他事,自动无视了这则娱乐广播。


    可这十几公里的距离到底有个尽头,一个半小时后,车稳稳停在了一处幽静低调的独栋花园别墅前。


    “在这等我。”


    隋年撂下这句话,没有再去看身后的人,打开车门直接朝门内走去,否则他一定会注意到魏明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死死捏着白色的绷带,欲言又止却紧紧闭上了干涸的唇,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快要被深埋心底,以为永远不会有被人知道的真相,第一次像名为恐惧的野兽冲击着魏明的心房,他只能自欺欺人般安抚自己。


    没关系的,


    隋年不会知道的,


    一切都只是他的多心。


    隋家别墅里面,门口是一泓人造水池,里面游动着肥嘟嘟的锦鲤,水池深度不到半米,即保证了鱼儿能自由的游来游去,也十分适合孩童玩耍,很合适的安全距离。


    地面上也是柔软的绿茵草坪,温润圆滑的鹅卵石,院子旁边吊着紫藤花缠绕着的吊椅,当隋年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窗户内传来孩童稚嫩的争执声,男人温和的附和还有女人看似斥责其实满是幸福的语调。


    “本来就是么,哥哥今天又气走了一个钢琴老师!他说老师弹奏的音不对,非说自己才是对的!”女孩儿略微嗔怪道:“真实的,每次都因为哥哥还得我从没听过一节完整的钢琴课,到现在连音符都没学完”


    男孩儿的语调客气中难言骄傲:“明明是那群庸才愚蠢,我是及时指出他们的错误,免得以后误人子弟。”


    夫人微微无奈道:“星源,星月,以后不得再对家庭老师无礼了,你们再这样以后再找新老师就难了。”


    “老公,你也不管管他们。”


    男人低沉的笑声冷肃中难掩温情:“没有老师就没有老师吧,若能自学成才,何须拜师。”


    说着,男人停顿片刻,不知想起什么,语调复杂道:“又不是没有先例。”


    “真的!”隋星渊一时惊喜,居然没有控制住声调,这个时候才稍稍暴露出十一岁孩童的天真:“我听说大哥哥当初就是自己看钢琴谱学会的!我也可以!”


    这里的大哥哥就是隋年。


    事实上,隋年在十七岁前都是生活在隋家这栋别墅里,只是记忆中的隋家地面是冰冷的石板路,没有草坪和水池,院角落更是冰冷的铁制路灯,没有紫藤花缠绕的摇椅,墙壁是黑色的砖块,上面没有那些涂鸦。


    隋年脚步一顿。


    原本该冲进去质问些什么的他,忽然觉得好像一切有些不合时宜,连带着大脑里的愤怒和不明情绪侵蚀着自己的心,他压下这种不明的情绪,刚抬起后脚跟,手腕传来一股拉力。


    “别进去!”魏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紧紧扣着隋年的手腕,就像捏住最后一根稻草。


    在隋年不解看来的时候,他面色难看,下颚紧绷,咬牙重复道:“隋年,别进去。”


    别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


    隋年短暂的怔愣,当对上魏明漆黑如漩涡般复杂的眼睛后,立刻明白了什么,他从胸膛挤出一抹笑声,眼底却毫无笑意,问道:“魏明,你在害怕。”


    这是一个陈述句。


    “你在害怕什么?”隋年问。


    魏明眼神闪躲,瞳孔一瞬间偏移,避开了隋年冰冷锐利到能看穿人心的目光,隋年却不会给这样的机会,他一向自诩冷静旁观,此刻却掐着魏明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魏明,”隋年一字一句,带着几分讥讽,却不是对魏明,更像是自嘲般道:“你挺会装啊,进监狱这事一开始就是你自己的主意,却装作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


    隋年一把揪住魏明的衣领,眼眶微微泛红,不知是被太阳直射还是用力到眼角泛红:“谁让你自作多情了?没有你,我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最后这句话,隋年低吼出声,少见的失态。


    魏明眼睫颤抖,低头沉默,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巧舌如簧的人,此刻更是说不出半分能让隋年消气的话语,却在隋年冷笑一声,抽回手的时候,眼疾手快拉住隋年的手,手背青筋暴起,透露出心底最后一丝倔强。


    “对不起”魏明唇瓣苍白干涸,嗫喏道。


    隋年眼底划过一抹无奈,却没有魏明以为的那般生气:“这十一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少年时光,乃至自己的亲人,真的值得吗?”


    就为了年少的喜欢?


    或者说,魏明到底在坚持些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隋年不懂,他不懂有什么东西比自己还要重要。


    “我不知道”魏明眼底挣扎,眉宇紧皱,表情阴暗不定,挣扎中几次变换,最后化为坚定:“但是隋远梦,我无法想象你受苦的画面。”


    那会让魏明恨不得以身替代,那种焦灼烦躁,心如刀割的痛苦,不如全由自己来承受,还好过一些。


    【怨气值下降9%怨气值下降3%,当前怨气值14%,】


    隋年忽然扶额,后退了一步,挡住有些酸痒刺痛的眼睛,咧开嘴角苦笑摇头道:“魏明,我有点怕你了”


    他本为任务而来,一开始未尝没有戏谑轻松的心态,可是看着这个人从年少到至今,一如既往的坚持和守护,隋远梦不能再当作没看见。


    四号系统被动摇了,


    这很危险。


    现在还是白日,隋年缓缓睁开眼睛,原来早有一个伸出手,替他遮挡了刺目的日光。


    “我们走吧。”


    他拉过魏明的举起的手,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答案早已心知肚明,他们两个人超院子外面走去,身后院子里还不断传来一家人温暖调笑的嗓音,可他们都明白这与自己无关。


    天色渐暗,疾驰的车猛地刹车停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小路上,车窗上倒影着摇曳的金色麦田,稀疏的星空,还有车内翻转相拥的两道影子。


    车身微微摇晃,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弧度,隐隐有从车窗缝隙里泄露的喘息和促音。


    “别咬,”隋年流转的指尖从块垒分明,汗泠泠的腹肌摸索到魏明的唇角,指尖毫不费力地抵开对方咬住唇角软肉的牙关,低声道:“这里没人。”


    魏明额角满是密密匝匝地汗,夜晚的空气其实并不燥热,可在车内狭窄又封闭的空间里,温度滚烫又火热,仿佛有熔炉在下面烧,不将人烧化誓不罢休。


    魏明一只胳膊扣住隋年的肩膀,另一只胳膊抵在自己的眼睛上,微微偏头,少见的羞涩。


    之前几次亲密都是隋年失明的状态,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对上隋年能聚焦清晰的琥珀色眸子,魏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心律不齐到要猝死一般。


    “害羞了?”隋年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看着身下的人。


    魏明微微蹙眉,心道都是男人,他怕什么,又不是没做过!


    于是大掌一把扣住隋年的脖子,以一种掌控的姿势,若是忽略他眼底的闪躲和色厉内荏的话,就像一只龇牙咧嘴却收敛爪牙在你掌心摊开肚皮的猫咪。


    “谁害羞了!”魏明狠狠道:“再来一次!”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要在上面。”


    “好啊,”隋年想都不想一口答应,扣着魏明精瘦有力的腰肢,两个人直接换了方向,当然此上面非彼上面。


    他脑袋枕着胳膊,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看着忽然僵硬了身体的魏明,挑了挑眉头:“魏哥哥,怎么还不开始啊?不会是不行吧?”


    隋年和魏明同年,可魏明是八月流火出生,隋年是霜九寒冬的月份,严格来论,魏明确实比隋年大一个月,哥哥二字也堪当匹配。


    隋年本就生的精致又矜贵,眉眼含笑,故意勾人的表情只需要一分,就能迷倒一大片,更何况对他死心塌地的魏明,这句魏哥哥一出,彻底叫的魏明头昏脑胀,意识不清。


    结果吻着吻着吻到最后,魏明闷哼一声,最后受伤的人还是自己,他心底酸涩又满足,搂住隋年脖颈的胳膊越来越收紧,仍旧有一种不满足的感觉。


    因为今天的隋年总是有些怪异,无论是这般专注的眼神,还是这么深入的交流,都有一种要把魏明做死的力道,又仿佛是最后一次。


    “隋远梦”魏明声音颠簸颤抖,挤出一个问题:“你会离开吗。”


    此话一处,原本炙热的车内忽然气氛冰冷下来。


    “魏明,”隋年在他通红的眼角落下温热的吻,轻柔的声音如同羽毛,又像刀子:“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不会离开谁。”


    也没有谁不能离开谁,


    就像隋年和魏明,一场命运的戏弄,他们一个被困在冰冷的牢狱,一个被困在遥远的海外,数十年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父母会先子女离去,你又会比你的子女先离去,血脉至亲莫过如此,更何况他和魏明毫无血缘,不过是彼此纠缠过数十年罢了。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魏明眉头微蹙,一滴滚烫的泪顺着面颊滑落,他偏头避开隋年的视线,借着车内的昏暗无声落泪。


    两个人明明是在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隔着一身皮肉相拥着,能感受道彼此剧烈的心跳,可是此时的沉默却像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无言的心痛。


    回去的路程是隋年开车,因为魏明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被欺负惨了,不知是冷热交加,还是心绪起伏过大,居然发起了高热,裹着厚厚的衣服,昏睡在后座上,呼吸短促还不忘记嘟囔着隋年的名字。


    “隋远梦,骗子”


    隋年听着耳边传来嘀嘀嘀的通报,摇头失笑,可半张掩饰在昏暗中的面孔却毫无喜悦,就像挂上了一张冰冷死板的程序表情一样,越来越冷:


    【怨气值下降2%3%】


    【当前怨气值5%】


    【恭喜4号系统,回星际空间站倒计时开始啦!】


    【空间站等待着您的归来——】


    隋年也许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当怨气值下降到个位数的时候,他就有隐隐的预期,所以当一辆大货车宛如失控的野兽超他冲过来,反而并不怎么惊慌了。


    本来就狭窄的单行道,居然有一辆货车逆行,蜿蜒的高速公路旁边就是坡度不小的山坡,若是两车相撞,那车身更小的一辆车只有翻滚下坡的命运。


    车头的大灯闪动,刺目的白光让隋年闭上双眼,在看不清的状况下,只会更加危险。


    前方刺目的白光让后座昏睡的魏明都有所察觉,许是多年牢狱警惕的生活,让他瞬间弹起身子,扑倒前后座的空挡,握住方向盘超一个方向旋转。


    可方向盘居然纹丝不动,一向风轻云淡的隋年,此刻力道此刻大的吓人,和魏明争夺着方向盘的所属权,车辆在本就蜿蜒的道路上走成了蛇形,轮胎快速摩擦地面,带出道道火星,车位已经蔓延白色的烟雾。


    “隋远梦!”魏明吼出这句话,眼底是惊人的怒火和风暴,不难看出所有恐惧埋藏其中。


    “魏明,”隋年听着耳边嘀嘀嘀的系统声音,扯出一抹微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应该要好好活下去。”


    “这一次,不要为任何人而活。”


    只为了你自己。


    最后在魏明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两辆车体相撞,发出剧烈的轰鸣和冲击,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只有车体燃烧的火苗,在夜幕下发出微弱又剧烈的火光。


    136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今天是隋年下葬的日子◎


    魏明活下来了,以一只断腿为代价,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那场车祸中幸存,就像他不明白隋年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是贯穿伤口,车体的铁架化为最锋利的尖刺,贯穿了隋年的心脏。


    就是这么巧合又万中无一的几率,据前来的医生和警察说,隋年走的很快,一定一点痛苦都没有。


    魏明面色紧绷,神情阴郁,本就有距离感凶狠的眉眼此刻冷冷看去,叫前来安慰他的人都脊背发寒,毫不怀疑这个男人能暴起灭口。


    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后,又到了一场雨季,天空阴沉暗淡,细密的小雨簌簌而下,像针一向扎进衣服,又扎破皮肉,带出深色的洇痕。


    魏明撑着一根拐杖,身着漆黑的西服,他从未穿着这般正式,衣领的扣子扣到最上面那颗,站在一处墓园里,形单影只。


    今天是隋年下葬的日子,墓地也早就选好了,是他们出狱后一起看的那块儿。


    瞧,


    隋年果然是在戏弄自己。


    魏明想到这里,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身边传来脚步声,头顶的细雨被黑色的大伞遮蔽,男人的声音低沉道:


    “当年他几次想要偷偷回国来看你,是我派人把他拦住了,还没收了他的护照,杜绝他回国的一切可能性。”


    魏明没有搭理旁边的人,只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这块儿写着隋年的字和年岁的石碑,一笔一划,仿佛看不厌似的。


    也许男人也不需要魏明的回复,隋无道沉默片刻后,终于说出一句令了解他的人足以吃惊的话:“我在想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魏明无声笑了笑,眼底却空洞死寂,瞳孔处那抹黑比黑色的伞还要深,他退出黑伞的遮蔽,主动走到细雨下,和石碑共淋风雨,冷冷道:“也许你就不该让他回来。”


    这句话,与其是说给隋无道听,不如说是魏明说给自己的。


    明明他坚定一点就好,早就在十一年前做了决定的不是么?


    从监狱里出来后,他和隋年形同陌路,再无干系,自己只用远远的看着那人就好,为什么还要和对方再扯上关系!


    如果没有和自己在一起,隋年是不是就不会有事?


    如果


    所有的如果再大脑略过,最后化为寒风习习的监狱门口,身穿白色高定礼服,墨发飞扬的青年,面带微笑,遥遥注视着自己。


    魏明冥冥之中有直觉,或者,一切又早已注定。


    魏明一夕之间仿佛从有人饲养的孤狼,一夕之间化为了无主的野兽,他紧紧闭上双目复又睁开,眼底酝酿着幽深的漩涡,一字一句道:“但欠债不还的人,不止一个。”


    说罢,男人用最温柔的力气擦拭石碑上的落雨,最后转身离去。


    “事情的始末我已经将调查结果交给警察了,也和路寒舟达成了共识,你不要冲动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


    魏明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头也不回道:“我还有什么是无可挽回的。”


    隋无道哑口无言。


    亲人?


    魏明如今孤家寡人。


    爱人?


    隋年的尸体都下葬了。


    远山的另一处私人独栋,董其风膝盖交叠,懒羊羊靠在书房里的真皮椅子上,手里拿着烫金纹路的磨石打火机,反复开合,寂静的书房里只有轻微的‘咔哒’声响。


    ‘咔嗒咔哒’


    清脆的开合声越来越快,仿佛是踏在人心底的鼓点,让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也越发粗重。


    终于,站在书桌前的人扛不住了,他猛地跪在地上,膝盖骨和冷硬的地面传来沉重的相撞声,董其行第一句话就是:“哥!救我!”


    一向心机深城,喜怒不明的董其风抬手就拿起烟灰缸,狠狠朝跪在地上的人砸去,直接将董其行的头都砸破了,鲜血如潺潺流水顺着消瘦的面庞流下。


    若是叫熟悉董其行的人见了,定然会认不出他来。


    毕竟,高中的董其行身材很胖,面庞也圆润,还是个单眼皮,可是现在的董其行浑身上下没有肥肉不说,面容也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眉毛浓密,怎么看都是一个帅气的富家公子哥,如果忽视他浑身皱巴巴的西装,还有下巴的胡子拉碴。


    “救你?”董其风的怒火来的快散的也快,或许说他良好的自律让他瞬间将所有情绪收回身体里,最后给别人看到的仍旧是不动如山的沉稳和精明。


    “你惹出不只一条人命,还指望我来救你?”


    “我是你哥,还不是天王老子。”


    董其风都快被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给气笑了。


    “哥!”董其行原本恐惧期盼的表情一变,不知想起什么,瞬间狰狞起来:“都是他们逼我的!”


    “都是那个姓隋的!他把秋秋送去路家是什么居心,不就是想让我自露马脚”


    “可你自露马脚了。”董其风客观评价,一只手略微整理自己妥帖的领带。


    许是对这个弟弟彻底失望,他现在连一丝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都消失了,有的只是精明的算计和客观预测这件买凶杀人事件被爆出来,对他们董家的股票和风评的影响,以及如何将负面影响降低。


    “都是隋年和魏明这两个该死的!”董其行眼神污浊狠毒,仿佛是污水沟里爬出来的毒虫,找准目标就要狠狠咬伤一口,“当初就是他们害的路照秋成植物人,现在又把他送去虎狼般的路家,路家那个老女人也是该死,被我发现不知一次虐待路照秋”


    “他们都该死”


    “最该死的难道不是你吗?”门口忽然冷冷来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叫董其行狰狞的恶毒之语稍微停滞,像一只被掐断脖颈的鸭子,只见半掩的门一把被推开,一身黑裙的陈娇娇面色苍白,眼底带着恨意道:


    “你这些年像一只老鼠一样,暗地窥伺着路照秋,就是不敢站在阳光下走到他面前,可终于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路照秋苏醒后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这也许是你重新认识他的一次好机会,又被你自己葬送了。”


    “你嫉妒,你恶毒,比起鼓起勇气重新站在他面前,你偏偏伪造了路照秋和隋年的结婚证,又让原本被斩断的因果联结到一起,你说你图什么?不让别人好过,也不让自己好过?”


    “董其行,你真恶心。”


    陈娇娇愤恨看着地上的男人,董其行仿佛受了刺激,暴起冲去,一把掐住女人纤细的脖颈,眼神赤红如恶鬼,大口喷着口水吼叫道:“你个贱人!你懂什么!我和他的关系还轮不到你来说,不过就是个用来玩乐的”


    董其行后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有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牙齿都打掉好几颗。


    “董其风!”陈娇娇被救出来,反而没有给男人好脸色,“你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你弟弟他害死了隋年,魏明不会放过他的,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们董家!”


    董其风眉宇萦绕无奈,从头到尾的事情,他也是才知道不过一天而已,这火怎么就烧到他身上了,只能说有一个没用又惹祸的弟弟有多糟心。


    他一边安慰陈娇娇一边朝董其行冷冷道:“你好自为之!”


    星际空间站。


    巨大的星舰浮游在漫天星空里,本该是悠远美好的画面,此刻一面玻璃墙上却投放着混乱不堪的人间画面,吐露着与这格格不入的画面。


    身后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脚步声,画面猛地被掐断了。


    艾利看着透明玻璃窗外的人,红唇微启道:“回来都回来了,还看着糟心的一幕做什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喜欢多管闲事的系统?”


    透明的玻璃窗外,仰躺着4号系统,他翘着二郎腿晃了晃,语气也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一撑着玻璃窗户,从天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白色地面,挂着轻佻得笑容:“我这儿看戏看得起劲儿,艾莉,你太扫兴了。”


    艾莉挂着狐疑的表情,仔细审视四号系统的眼睛:“你不会也和之前那几个统子一样,嚷嚷着要回去吧?”


    在艾莉提心吊胆中,四号系统一耸肩,摇头坚定道:“怎么会,继续回去面对那些乌合之众?放弃大好的星际生命?我才不像他们这么蠢呢。”


    “况且”


    艾莉一口气还没松,就听见四号系统拖长了音调,立刻道:“况且什么!?”


    “况且,不知道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在小说世界里的身体此刻都被火化了,就是想回也回不去啊。”


    四号系统无机质的眸子,泛着冷冷的琥珀色光泽,给人一种刺目压迫的感觉,只见他唇角一勾,又挂着万事轻松,风轻云淡的笑容,方才刚才的冰冷刺目从未存在。


    艾莉抱着面板的手松了松,心底微叹:“四号系统,我就知道你和其他系统不一样,总是知道什么选择对你最有利,要知道道森和我,为了你们投注了数十年的心血,我们再也经不起任何拟人化系统的折损了。”


    “心血?”四号系统眸光一眯,忽然逼近艾莉,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纹路和微表情,“我一直很好奇,所谓的拟人化系统这一名称到底是从何而来,只怕我们这些打着系统名义的机器不是真的拟人吧”


    而是真正的人。


    艾莉呼吸一凝,仿佛连心跳都冰冻起来,下意识反驳道:“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了什么?”


    “艾莉研究员,你紧张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啊。”四号系统友好地拍了拍艾莉颤抖的肩膀,擦肩而过的时候,表情瞬间阴沉似水。


    早就该察觉到的,什么拟人化系统,最智能先进的系统,他们身体里原本的数据就是从小世界里的原主身上提取的!


    就是因为这部分数据的缺失,才导致人设崩盘,情节剧变,产生了世界线的崩坏,这才打着任务的名义派遣他们一个个系统回到原世界修复世界线。


    四号系统原本就是隋年!


    “四号系统你”艾莉总觉得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转身喊道。


    “我叫隋年!”四号系统忽然怒道,然后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道:“请叫我隋年。”


    艾莉看着对方的背影,指尖捏着面板,忽然悲伤道:“你也要离开了吗?”


    隋年随意摆了摆手:“也许不是离开,只是归来。”


    “可你该明白,你在小世界的身体已经彻底损毁了,你怎么回去?”艾莉着急道:“没有了载体,以你现在的数据状态,不到一段时间,还是会彻底消失的,到时候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就赌一赌我的运气了。”隋年洒脱迈步离去,一抹白色挺拔的声音走在空旷洁白的通道,再也没有回头。


    研究室内,角落里忽然发出一抹悠长无奈的叹息。


    艾莉看向角落里不修边幅的道森博士,忽然怒道:“你早就听到了!为什么不拦着四号系统?”


    “怎么拦?”


    “儿大不由爹啊”道森摇头,拍了拍自己皱皱巴巴的白色研究服,从地上拍了拍屁股起身,眼神复杂道:“都是我当时的错误”


    “是我鬼迷心窍,为了研究的进度,才不顾研究底线,提取了小世界人物的情绪和部分人格,本来以为不会造成什么大事,没想到还是让许多小世界崩盘,影响了里面人物的命运线,现在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


    “可,可四号系统的身体已经损毁了,他回去就是虚无!”艾莉还是很着急,毕竟这些研究岁月以来,她也对这些系统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心血。


    一向颓废不靠谱的道森少见沉稳,打包票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137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老男人勾搭大学生◎


    彩虹公益孤儿院,


    坐落在城镇偏远的老城区,不过最近几年有许多爱心公益人士的资助,环境好了许多。


    世外本就空气清新,环境幽静,到处都是油菜田和绿草地,白色新刷的墙壁上面用彩绘画着云朵和彩虹,还有许多色彩鲜艳的图画,可以看见这里的设施是对待孩子们很用心的。


    铺着柔软防摔垫子的院子里,几个孩童互相嬉笑大脑,稍微大些的孩子们围在一起下围棋、象棋等益智类的游戏,叽叽喳喳的样子像欢快的鸟雀。


    直到门内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院子外面的孩童们纷纷闭上嘴巴,都眼巴巴看着少年清俊出挑的身影,立刻将人包围了起来。


    “安之哥哥!你这么快就要走啦?”


    大一些到少年腰侧的孩子还好,虽然不舍得,但都眼巴巴得仰头,倔强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只有些女孩子的小手手紧紧拽着少年的衣角,捏出了深深的褶皱,泪珠子如同断了线啪嗒啪嗒落在鞋尖尖。


    “能不能晚一些再走啊,袅袅舍不得你。”


    一只干净清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为她把呆毛都捋顺了,头顶响起一抹好听温柔的嗓音:“袅袅不哭,我只是去上大学,寒暑假还是会回来看你们的。”


    “尊赌吗?”


    袅袅一抽一噎,泪花花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少年温柔清俊的面容,她哭的更凶了,呜呜呜安之哥哥这么好看这么温柔,去了大学,一定会被其他妖精勾走的,以后自己还怎么嫁给他?


    可惜后面走出来的院长和其他人没有能理解小姑娘的,只是无情的将她的小猪手白色的衣角拉开。


    院长看着面前如同小白杨清俊出色的少年,一副与有荣焉得表情,“安之啊,遥想当年你还是个身体病弱、被人遗弃在”


    院长至今也忘不了那一个秋天,她像往常上班,却发现门口忽然有一个箱子,里面蜷缩着一个十分瘦弱的六七岁孩童就是随安之。


    可直到去了医院,测了骨龄,院长才得知这个孩子居然有9岁了,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弱,一定营养不良,被监护人虐待,受了心里创伤,连记忆都丢失了。


    当时在医院的第一眼,院长就觉得这个孩子不同,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比大人还要透彻几分,不哭也不恼,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你,院长当时想也不想就把孩子带回了院里,并且办理了一切手续,成为他法律上的保护者。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长成这么优秀的样子,还考上了古城排名第一的古都科大,还是全市的状元,院长真的为你骄傲啊,好好学习,以后别忘记了常回家看看,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安之,”院长想到这里,眼眶微红,“记得回来看我们。”


    随安之


    就是隋年。


    随年仍旧面带着微笑,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但却主动拥抱了这个陪伴他数十年的女人。


    当初自己分解了数据,从星际空间站的秘密通道又重新回小世界后,运用系统的漏洞重新组成了一个身体,但就像艾莉说的,他的数据早就有所丢书,原来的身体消亡确实是个不可挽回的损伤,所以重新组成的身体也很弱小,或者说严重缩水了。


    只能成为一名8岁孩童的样子,8岁的孩子先要做的就是活下来,多亏这个好心的女人,他在这个世界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有了新生活的第一个家。


    隋年在这里已经重新生活了10年,如今终于到了他迈入人生新阶段的时候。


    “我会回家的。”


    毕竟,在这所院子里的人,如今都是他的家人了。


    自从决定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重新生活,隋年的心忽然宁静下来,每一天都在有好好享受新的生命和生活。


    九月份是古城科大新生入学的日子,正值暑热,金黄色的太阳悬挂天边,好在今天略微有微风,吹拂在人身上倒是有几分清凉。


    隋年领着黑色的行李箱,从接送新生的大巴车上缓缓下来。


    不同于其余有的男生要不一身热汗,撸起衣袖,光着膀子,他一身白色简单的衬衫和黑色运动裤,都是很耐穿实用的搭配,可走在人群里,就是一道明亮的风景线,叫许多眼尖的女生频频回头,有帅哥不看简直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各位学弟学妹们,赶路辛苦了,学校有给大家提供饮料,大家找到自己的学院和宿舍,可以在搭建的凉棚下休息一下啊!”


    门口有穿着蓝色志愿者马甲的学长学姐引导新生。


    “哇!有饮料,还是新上市的茉莉口味,我们学校待遇这么好啊?”


    “我们学校本来是公立大学,市里的补贴都给院校的研究院了,科研水平高,学生生活简朴以前可是我们学校的一大特色,就因为着一点,许多市内的尖子生都跑去邻省,倒是最近几年,院长好像想通了,突然和织梦公司合作,这不拉了许多投资”


    “哎!”有同学激动道:“听说待会新生入学典礼上,这位织梦公司的老总也会来,这位可是国内白手起家的新生代人物,十年来的创业经历可谓是神奇,都够写一本小说了。”


    “我知道,这位织梦老总据说还进过监狱,”说到这里,女生忽然捂住嘴巴,警惕道:“这个不能说吧。”


    “有什么不能说的啊,”穿着马甲的学长一边分发饮料和小风扇,一边憧憬道:“这可是人家老总亲口认证的,都不是什么秘密了,而且后来官方不也说明了,那只是一起事故,只能说这位老总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一起家庭惨案,也付出了自己十年的代价。”


    “真正令人关心的是”


    “这位老总的感情状况也是令大众一只热切探讨的,据说他”


    “据说他?”几个新生被勾起了好奇因子,正等待着爆瓜呢,就听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冽好听的嗓音:“你好,历史研究学院是这里吗?”


    一个女生不耐烦挥了挥手,正想随口应付几句,却不料回头撞进一双清澈带笑的琥珀色桃花眼里,顿时哑口无言,不用大脑就吐出了一句话:“这位学弟,你有女朋友吗?”


    随年头一歪,眼底疑惑看去,让后者顿时脚趾抠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啊啊啊啊!她怎么脑子一抽,就问出这么不得体的话啊啊啊啊!


    “历史研究学院的新生这里集合,学长要带大家去宿舍了!”


    恰巧身后传来吆喝,隋年礼貌点头,拉着行李箱朝远处走去,一辆低调的黑车正好隔断了几个人探头探脑、依依不舍的目光。


    黑色的车窗内,


    冰冷的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和年轻人精力十足的声音,有的只是冰冷的空气和沉默的气息,透明的玻璃窗上倒影着男人冷硬深邃的面容,还有过于平静到一种死寂的目光。


    开车的司机兼职助理,语气严谨,一板一眼汇报着:


    “魏总,今日的行程11:30至12:00观摩新生入学典礼,12:30在古城科大的新生典礼上发言,13:00至14:00预留了和几位院领导吃饭叙话的时间,正好敲定后续的投资安排,中午休息半小时,15:30要去裁缝店试穿晚上酒会的礼服,16:00去远山科技有一份合同要您和对方总裁亲自沟通,17:00去勘察郊外的开发地皮,需要您亲自拍板是否要建造新的染织工厂”


    陈实一口气说着今日的安排,后座却毫无回应,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的上司都记住了,然后顿了顿,眼神快速透过后视镜瞥了眼男人看向窗外冷硬冷峻的侧脸,斟酌片刻缓缓道:


    “还有,魏总”


    “有话直说。”男人身上总是带着冰冷无情的肃穆,又或者生活早已抹平了他身上的热情和热血。


    陈实从见到魏明的第一天起,他就是这副冰冷肃穆的样子,仿佛一座黑暗里死寂的孤山,再也无人能将其点燃。


    可陈实总觉得,魏总绝不会生来如此,过去也一定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少年热血澎湃,激情四射,只是这人或许永远离去了,也带走了魏明余生的热情。


    陈实总觉得,魏明不像活人,像一具行尸走肉,被什么东西或者执念给诅咒了,在坚持着什么,如同执念,至死方消。


    或者说,死亡才是一种解脱,活着才是魏明选择的惩罚。


    魏明不打算解脱自己。


    “魏总,”饶是男人并不直视自己,仍旧带给陈实不小的心里压力,他迟疑道:“我在想您之前直面媒体说过自己曾经入狱,还高中未毕业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妥,最近有几家无良媒体,一直大肆宣扬,我想要不要控制一下舆论”


    “控制?”魏明嗓音平静,细听却是不以为然,回响在车内直让人心声孤冷:“既然是事实,有什么好控制的。”


    区区媒体,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都无所谓了。


    陈实忽然捏紧了方向盘,也许现在开始,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可,关于您高中的事情,和隋,隋”


    这个名字他不敢说。


    对年来,仿佛一种禁忌。


    果然,陈实眼神一闪,透过后视镜里,原本随意看向窗外的男人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却叫陈实脊背发汗,明明吹着冷空调,这冷汗也瞬间透过毛孔洇湿了衣领。


    男人眸光闪过红色的锋芒,黑色锋锐的眸子如同地狱的鬼魂,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怎么做,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没错,如今媒体大肆宣传,广为人之的织梦总裁娱乐新闻,不过是魏明主动让大众知道的,而那些真正涉及他底线和逆鳞的讯息,全屏他的心情,总有小公司要付出代价。


    就在陈实冷汗直流的时候,魏明余光扫过一道白色身影,瞳孔一缩,突然低吼道:“停车!”


    “啊?”


    陈实一愣,被魏明这么一吓,手一个哆嗦,车头一歪,只听见咚的一声,应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好在因为驶入学校地段,车速本来就控制再十几二十码,该是出不了人命,他立刻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来后,第一眼看的就是车头前被撞凹陷一角的行李箱,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看向站在另一侧的白衬衫少年,当看清对方,陈实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饶是出席惯了上流场合的陈实,也不得不说一句,有些人就是得天独厚,极致非凡,这爹妈给的脸和气质,是多少小明星整容也整不出来的。


    出于职业素养,陈实首先会从一个人的穿衣打扮上进行一个世俗的眼光判断,看这位少年虽然气质不俗,好在衣着普通,不会是什么富家二代,那就少了找茬纠纷,按照正常程序道歉赔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同学,你没受伤吧?”陈实扫了眼对方,发现这位少年白色的衬衫一点而灰都没落,心道对方不会有洁癖之类的强迫症吧。


    随年温和地笑了笑,也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没受伤,就是我的行李箱”


    陈实立刻会意,忙从地上把凹陷一角的行李箱拎起来,歉意道:“真是对不起了,都怪我没看路,同学,你的行李箱多少钱,我赔偿给你。”说着陈实就拿出手机,准备先给对方转个一两万,说是赔偿,怎么也必须要算上心里损伤。


    “168。”隋年直接输入三个数字,微笑着将收款码出示。


    陈实先是一愣,对上隋年干净温和的笑容,突然有种自惭形秽,不愧是古城第一学府,瞧瞧这里的学生素质和修养是多么的高尚,反而是自己在名誉场里浸润良久,心都灰了。


    就在陈实准备扫码的时候,忽然一道意想不到的人一把扒拉开他,身穿黑色熨帖西服的男人,一出场就裹挟着一股冰冷的风雪和孤寂一般,叫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魏总?”陈实惊呆了,“我来处理就好,您不用下车。”


    魏明一个眼生扫过去,陈实立刻如同鹌鹑,不敢说话了,只是注意着有没有无良媒体,又偷偷拍照写出些捕风捉影的内容,迷惑大众。


    魏明身材本就高挑,多年来更是喜欢用极限运动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经,一身肌肉被黑色西服包裹在衣服里面,站在白衬衫的少年面前,居然比对方高出半个头来,是不小的压迫感。


    他一双眸子像狼一般死死盯着少年的面庞和眼睛,一双手却速度飞快地转过钱,手机里传来哗啦啦转账到账的声音。


    隋年面带客气的微笑,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滚烫热切的审视,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转身离去。


    十年了,又一个十年,


    隋年不认为男人能认出自己,毕竟他这张脸和过去毫无相似之处,如果是隋年的面容精致又贵气带着不容忍冒犯的锋芒,那现在的随安之面容温柔又柔和,仿佛一缕春日的微风。


    他也不认为自己必须要和魏明重续前缘,毕竟即使分开,他们各自不也都过得挺好。


    悄悄,魏明现在都混成老总了,而自己不过是个刚开始享受人生的大学生,他们的彼此的人生早就断代了。


    但就是这么诡异,他被男人拦住了。


    他抬眸疑惑看去,只见魏明喉结滚动,虚拦着他的那只手,在无人注意下指尖微微颤抖,咽下因为紧张分泌的唾液,嗓音沙哑的不像话:“同学,请问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隋年头一歪:“???”


    陈实表情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