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林棋冰等人追着小荣的背影而去,她头顶悬浮着一条空荡荡的进度条,三分钟后,他们在学校的小树林里找到了小荣,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垂头看着地面。
林棋冰走过去, 因为之前见过小荣的脸, 所以对方完全是宁静静的样子,脸上写满宁静静的倔强,林棋冰说:“同学, 你没事吧。”
小荣摇了摇头,眼圈略微发红,一双嘴角生理性向下撇着,目光触及林棋冰的时候,又努力微笑起来,只是笑得很难看:“可能我不懂专业里的一些事吧,把老师惹生气了呢。”
林棋冰坐在长椅另一端,陪她聊了一会,虽然知道小荣后来注定的结局, 但她忍不住劝道:“既然别人说话不太好听, 那就不要听吧, 反正也不一定是对的。”
小荣感激地看着林棋冰。
系统却传来警告声:“警告,主播正在干预梦境时间线走向,为保证主播能顺利脱出梦境,请不要改变角色命运!”
林棋冰无声地叹了口气, 眼前的小荣如一团水墨般淡去,主播们耳边响起提示:“可以使用一次跳跃机会,请选择。”
一次时间线跳跃后,他们仍站在小树林里,只是头顶的和煦阳光变成了阴霾的天空,凉风清澈,但让人感觉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这是什么时间?”
“不知道!”
一行人再次朝星空楼跑去,路上正好遇到小荣,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他们假装一伙很闲的学生游逛在另一侧,最终,他们跟着小荣再次来到了星空楼的教师办公室。
彼得老师站在走廊里,原本表情和煦地和人打t电话,微笑轻柔语音亲和,可一看见小荣,他“哎哎好好”了几句挂断电话,脸瞬间挂下来。
他看小荣的表情,就像不小心看到什么脏东西,带着些许的痛心疾首,和经过掩饰但还是一分不少传递到对方眼中的淡淡厌恶。
小荣盯着鞋尖前的地砖:“彼得老师,我想参加今年的梵高杯。”
彼得老师斜着眼睛,冷哼一声:“就你?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成绩比你好,做人表现也比你好的学生都只能陪跑,你靠什么?还像一直一来似的靠运气啊?”
这话说的,就像小荣是那种完全不努力、一味投机偷懒的学生似的。
小荣被大大一盆污水扣在头顶,眼波一动不动,似是早就习惯了。
彼得掰着手指头细数小荣如何不好,搞专业时耍小机灵、用奇技淫巧来博眼球,真实水平其实虚得很,平时给她课业一个不高不低的分数是出于人性考虑,没想到她反而心眼大了妄想去参赛,丢学院的人云云……
林棋冰等人的拳头都攥硬了,小荣的作品集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她将会是很厉害的,彼得就是在无中生有地打压她,纯PUA 。
因为最开始的梁子,小心眼的彼得对小荣不好,两人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彼得单方面看扁小荣,如果有一天小荣的真正价值被发现,被暗中笑话的会是谁?
职位和社会地位像是彼得的底裤,轻飘飘遮掩住他实质上很孱弱的能力水准,他难道不心虚吗?
习惯了享受优越感的人,尤其是将优越感归于自身优秀的那一拨,生平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被人证明:你其实什么都不是,你就是沐猴而冠的那只猴。
对彼得来说,受他打压的小荣成功了,无异于他当众被脱掉底裤。
小荣是个淳朴的性格,竟然没看懂彼得心里的算盘,仍然坚持争取道:“彼得老师,我觉得我可以试试,您看,这是我近期的……”
她打开一部半旧的手机,点击相册,一幅幅生动绚烂的画作被手指划过去,每道笔触都像火焰般燃烧,整体形成一个极刚硬、极光明的艳彩世界,好像能把彼得那点脏污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彼得后退半步,失声低吼道:“你拿远一点,什么东西!”
他的失态引来周围出入的师生们的注意,从动作来看,大多数人漠不关心,或者匆匆走过,生怕得罪彼得,只有两个结伴同行的女老师看了好几眼,虽然不知表情如何,但林棋冰从她们身上感受到了厌恶的情绪。
不是对小荣,而是对彼得,但碍于同事的关系,最终她俩也只是走远了。
彼得戳着小荣的手机,眉头紧皱:“你想拿这些东西去参赛?带着学校的名字?”
小荣梗着脖子:“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彼得:“你再说一遍?我平时上课怎么教你的?你就画这个拿出来啊?赶紧回去反省,别在这招笑话了,多少人看着你呢!”
小荣的脸比跳跃之前要成熟一点,应该此时是大三的年纪,她沉默两分钟,说:“我还是要报名的,这个比赛报名原则上不要求一定得通过学院,个人也能报。”
彼得几乎暴跳如雷:“你在做什么梦呢?”他把巴掌拍得啪啪响,“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回去好好练基本功,是培养你的素养和素质!不是整天惦记名利,去做一些超出你能力资格外的事!”
小荣显然被彼得PUA过两年,并不过于吃他这套,此刻表情也冷漠下来,说:“我会证明自己的,不管是参赛还是毕业以后,我都会尽量参考自己和其他外部环境的评价,您说我说得不对。”
说完,小荣辫子一甩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只剩忍无可忍的彼得终于绷不住架子,大喊了一声:“你?你这路货色,出校门就是个死!”
林棋冰感觉侯志在自己旁边咬牙,咬得咯咯作响:“我真想给他一拳。”
迟一婉小声:“我想给他两拳。”
彼得这边没什么动作了,一行人追着小荣的背影而去,与林棋冰预料相符的是,小荣被彼得气到了,一路往外跑,像一只愤怒的倔强的兔子。
她不断滑动手机上的参赛报名主页,开始时间就在第二天,小荣攥着手机好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最终,她勉强平静下来,朝校外走去。
校园外街道,一架无人机正在飞行。
这架无人机贱贱的,肆无忌惮拍摄路人的脸,能看出掌机人的技术很好,无人机不断在路人们面前升降回旋,有人冲它一笑,更多人别开脸不自在地走开。
无人机来到小荣面前,对准了她。
小荣一开始没意识到那是什么,被嗡嗡声吸引抬头,而后发现是个四翼无人机,她心情很不好,白了无人机一眼。
无人机操纵者被激怒了,无人机如同一只发狂的畸形蜻蜓,一下一下俯冲朝小荣的天灵盖冲撞而去,林棋冰曾见过一群犯贱的灰喜鹊轮流这样挑衅一只小狗。
小荣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扬起帆布包要将无人机打落,却被灵活闪开,它再次对准她的脸,平日走在路上被拍,和与人发生矛盾后被拍,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小荣愤怒了,她开始追逐那只低空飞行的无人机,掌机人也是无聊至极,非要有一下没一下地放她风筝,好像在玩游戏,无人机忽高忽低,显得拼命跳跃但打不到的小荣十分无力可笑。
就在无人机引逗小荣至路段中间时,它忽然停了,直直朝小荣胸腹前冲去,如果被撞到了,恐怕隔着衣服也会被打得很疼,甚至会流血。
小荣以为这无人机在耍流氓,更生气了,她神勇无敌且脚步不停,前踏一步,用帆布包将无人机重重打落在地,而无人机摔出去的同一秒,小荣骤然消失在路面上。
无人机是戏耍到半途,忽然反应过来拦她的——那条路有一枚井盖失踪了,黑魆魆的井道吞噬了小荣。
林棋冰等人跑过去,想将小荣拉出来,可井道内哪还有她的影子,只有浑浊的水面微微荡漾。
系统声音传来:“第二次跳跃即将开始,请主播们做好准备。”
他们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害死小荣的甚至不是彼得,而是一个市政管理不善的井盖,一个素质很低的偷盖人,以及那个犯贱的无人机机主。
栀子在旁边叫了一嗓子:“哎,是你!”
林棋冰看过去,只见十字路口斜对面是另一处栏杆颜色不同的校园,楼侧面有“ XX附中”的标语,下面站了两个中学生,一个有脸,一个没脸。
没脸的那个手里拿着无人机遥控器,有脸的那个提着无人机的收纳盒,他的脸林棋冰很熟悉。
是龙年,或者说曼森。
场景瞬间模糊,连带着曼森惊恐的表情一道揉碎,林棋冰等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一个冷风凄厉的夜晚。
他们站在校外,得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这个时间点多半是小荣死后,属于曼森八人组的故事。
“竟然是曼森和他的朋友干的,青少年无聊起来真是没下限,在街上乱拍别人,不服拍还要挑衅人家。”迟一婉说。
怪不得曼森在八人链条中是最后一个,他的抄袭画作排在最后一个,也是心虚的一种表现。
林棋冰一行人在一片灌木丛后的秋千上,找到了曼森和艾米丽。
艾米丽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死了,因为她的长发下有一根尖锐的凸起,正是砸入太阳xue的梳针,她坐在秋千上,脚边扔了只小挎包,说:“你到底干不干?”
曼森的脸色苍白,整个人精神萎靡憔悴,他脸对着灌木丛,不敢看艾米丽一眼。
“我已经死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艾米丽嗤笑道:“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爱要不要。”
曼森嚅嚅道:“我们最开始就不该做那件事,现在小康柠檬他们都死了……他们会像你一样回来吗?”
艾米丽尖利地笑起来:“回来?再也回不来了!听我的,把这东西扔进下水道,然后你运气好的话能带着点小伤跑回宿舍,运气一般的话……找个高中复读吧,耽误两年,到其他城市去再也别回来。”
曼森看向扔在地上的小挎包,声音发哑:“这样就能杀死小荣学姐了?抄袭是彼得老师牵的头,为什么他没事……”
艾米丽冷冷看向他:“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要不你试试闯进彼得的办公室再一锤子敲死他?这样的话,或t许小荣会放过你,但你后半辈子就在监狱里待着吧。”
她叹气:“我们朋友一场,你好自为之吧。”
曼森默不作声,拿起那只小挎包往校园外走,他看上去很想问艾米丽其他问题,比如柠檬等人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林棋冰等人自动分为两队,迟一婉栀子阐鸢李再去跟艾米丽,林棋冰沐朗侯志胡九万跟在曼森后面。
只见曼森来到当初小荣出事的那个井盖附近,蹲下身,拉开包链,里面的东西吓了众人一跳。
是一包小炮仗,每个都透着凝结腥气的红褐色,不知是被颜料还是血浸过。
炮仗不是炸药,在平时点一根也就听个响,但假如炸在密闭且沼气浓度很高的下水道里……
火光会贯穿整个下水道,附近的行人和汽车都会被殃及,林棋冰看过的那种逢年过节乱放炮、井盖被炸飞十几米的科普视频在脑中来回轮播。
真刑啊。
这东西真的能炸死小荣的鬼魂吗?
由于艾米丽的脑子太好用,林棋冰总有种曼森会被她坑的感觉。
曼森在井盖边蹲了五分钟,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他开始哭,边哭边含含糊糊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哭得不算太难看,但那种软弱的表情出现在龙年的五官上,可以说违和至极了。
哭坟似的哭了好长时间,曼森摇摇晃晃抹了把脸,下定决心般提起那只挎包,说:“你要报复我就报复吧,是我有错,我对不起你……”
林棋冰等人看见曼森背后,小荣正紧贴他站着,目光向下死死盯着他。小荣的脸有点被泡的发白,满身死气,曼森则毫无所觉。
说完,曼森站起身朝前走去,经过一出方形凹巷时,有个人影从前面堵住了他。
“彼,彼得老师?”曼森惊讶。
彼得的憔悴程度不输曼森,他已经完全不像个大学老师了,脖子上是保平安的朱砂牌,两手各缠一串佛珠,不知道哪家大仙给他用白粉点在眼皮上,就连腰上都缠了链子。
彼得凶怒:“你做事情怎么这么半途而废!”
他身后,迟一婉和阐鸢跑过来,冲林棋冰皱皱眉,几人佯装过路的闲人,聚在一起说话。
林棋冰说:“彼得怎么来了?他从哪知道曼森要杀小荣的?”
迟一婉皱眉道:“艾米丽刚刚去告诉他的。”
艾米丽。
艾米丽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曼森被彼得揪住领子,彼得低吼:“快去!现在就去!”
曼森心一横,捂住挎包大叫:“我不去!我不造这孽!您和我造的孽还不够多吗?”
彼得很难听地笑了一声,对曼森威逼利诱,但他自己绝不敢接近那枚小荣葬身的井盖。
曼森好像被赋予某种勇气,他推开彼得,大声说:“我明天就在网上发帖,我还要告诉比赛主办方,把我抄袭和您诱导抄袭的事都说出来,这学我不上了,我自己承担一切后果。不管您当年对小荣学姐做过什么,都会被扒得干干净净!”
彼得气疯了,他和曼森厮打起来,两人的精力都被长久的精神折磨消耗殆尽,最终还是曼森略差一招,被彼得压制住。
凹巷旁边出现了一道人影,艾米丽冷冰冰漠视着两人的打斗,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当曼森被推入凹巷后,艾米丽缓缓走了进去。
林棋冰忍不住叫住她,“艾米丽!”
艾米丽的眼珠像冰冻出来的:“你能看见我?你们是谁?”
林棋冰放弃了她,径直朝凹巷内走去,艾米丽抬起胳膊拦住她们,这梦境里鬼怪的力量大若无穷,系统的声音传来:
“第二次警告!主播禁止干预剧本角色既定命运,违规将增加污染值,并加以其他严格处罚!”
林棋冰气坏了:“干掉曼森,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艾米丽淡漠:“你在说什么?他们只是打一架。”
“可那墙上有——”林棋冰的话戛然而止,一种脑神经即将被摧折的恐怖感涌上全身,艾米丽也怔住了。
艾米丽感应不到林棋冰的感受,她终于发现墙壁上那根支出的钢筋。艾米丽疾冲至厮打的两人旁,伸手阻拦,然而太迟了,曼森已经被彼得一把推了上去。
曼森的脸孔瞬间凝固,双眼睁大,那十厘米的钢筋已经从背后尽没入他的身体。
彼得还无知无觉,他打顺了手,第一次品尝到暴力带来的快慰感,竟然抓住曼森的双肩,将人拽向自己,又用额头打击曼森的脑门,骂道:“小子,你怎么不出声了?”
话音未落,彼得将曼森向前一搡,曼森又闷哼一声,他的后背再次与墙壁紧密贴合。
血液从他的脊背滑落,经由裤带和屁股,最终嘀嗒在地上,带起微不可察的响声。
紧接着,彼得揪着曼森的衣领,第三次把人带起来,这次他抢夺曼森手里的挎包,曼森死攥着不放,当挎包脱手时,曼森因为反作用力,最后一次撞在墙上,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头颅软垂,但因为被从后心钉进去十厘米,曼森被“挂”在了墙上。
彼得夺到挎包,本来还洋洋得意,却看见面前的曼森变成了一滩死肉,眼睛都涣散了,他惊呆了,终于发现那三次冲撞给曼森带来了何种伤害。
就像曼森和朋友当年无知无觉中,让那架无人机要了小荣的命一样。
彼得拔腿就跑。
他手里还攥着那只挎包,只是完全顾不上它了,他没头苍蝇似的朝街道另一边逃去,他杀人了——或者说严重伤害,但这两个没区别,因为彼得打定主意不回去替曼森呼救,他要完全摆脱这件事,继续羽毛洁净、被包括死者家属的所有人尊称一声“老师”,如同小荣死掉的那一次。
他还出席了她的葬礼呢,以一个痛失学生的好老师的身份,只字不提当天他是如何贬低了她。
林棋冰等人冷漠地站在原地,艾米丽也站着,她有点可惜地看了眼曼森的尸体,但没有过于上心。很明显,艾米丽的计划还在继续。
而曼森刚刚离开、彼得即将踩中的那枚井盖,不知何时被搬开了。
彼得“嗖”地一下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逃跑成功了,没人会知道他今晚杀害了曼森,因为淹死在井里的彼得,完完全全落入了小荣之手。
林棋冰微微偏头,对艾米丽说:“计划不错。”
她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为什么在八人链条中,只有艾米丽死了还能继续自由活动。
现在答案非常分明——她和小荣达成了某种协议。
戕杀同伴虽然是错误的尝试,但也让小荣看到了艾米丽的可利用价值,所以艾米丽死后还能活人似的留在学校里。
小荣的最终目标是彼得,八人组抄袭事件只不过是激起她复仇烈焰的导火索。
林棋冰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可能艾米丽在发现曼森快被插死的时候,也试图帮助过他,就像徐先生曾经提醒林棋冰那样。
但徐先生提醒林棋冰只能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嗡”,艾米丽最终也没能救下曼森,虽然艾米丽不特别在乎曼森死活,只是利用他钓出彼得。
人都要为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彼得落入的那个井口里,挣扎和水声不断响起,听上去就像井道变成食管,蠕动着碾碎了彼得的骨头,酸蚀了他的皮肉,真是活该。
过了大概两分钟,彼得再也没了声息。
这条街道上,只有八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主播面色正常。其余的,曼森的尸体被挂在墙上,彼得已经去了和小荣相同的地方,艾米丽仍然站在原地,保持一种很冷淡又很瑟然的表情。
系统的声音响起:“即将开始最后一次时间线跳跃,请主播们做好准备。”
“本次时间线结束后,篇章1 【焚-高】将会终止,正式进入篇章2 。”
第312章
“彼得老师,您找我们什么事呀?”
“画?这画得真漂亮?您说让我们做什么?天哪!”
“别傻了,天天,那可是梵高杯比赛。还有曼森,你为什么盯着画册名字不放?”
……
“我要你们发誓, 永远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保守秘密!”
……
林棋冰等人周围的世界被融化又重新凝聚, 凝聚后马上化为飞烟,如此循环往复无数次后,他们发现自己站在星空楼门内, 就是刚刚从血鳃面前逃入的大门之内。
是属于主播们的真实时间线。
第三次跳跃是回归现实?不,林棋冰的目光上方站着一只鬼影,是艾米丽。
艾米丽的每一根头发都t变成粗麻绳那样,它们浸透了颜料,并如美杜莎的蛇发一样在地面蠕动着,挥扫出斑斓的色彩,但那些色彩令人发晕地变幻若干次后,都会转为血红色,血红色浸透了星空楼内的天和地。
奇异地,艾米丽的长发虽然狂暴浸染着楼内的一切,但避开了主播们站立的位置。
林棋冰透过窗户, 看见了仍打斗在一起的血色鱼鳃和钱默东,真实时间才过去五分钟,钱默东已然不是血鳃的对手,被对方泄愤性质的出击逼得连滚带爬。
“艾米丽,你能出去吗?”林棋冰提出得寸进尺的要求,“外面有……”她想起此时不应该过分将和徐先生的私交放在台面上说,这样可能会让系统判定作弊,于是,“外面有更多的目标,他们入侵这里,尤其是那个扛住镰刀的大傻个子。”
艾米丽淡漠地瞥了一眼林棋冰,并未说话,但真的甩动着沾满颜料的一根根长发,离开了星空楼。
外界,本来胜负已定的战局忽然被搅乱了,林棋冰在心中暗暗叫好,被赋予了鬼怪之力的徐先生力量比以往更加强大。
随即她又犯愁,如果徐先生他们最后变不回主播该怎么办?
外面时间紧迫,林棋冰等人朝星空楼内跑去,他们的任务面版出现了一条新内容——
篇章1-最终任务:进入另一个世界,并得到小荣的宽恕。
这两句话合起来林棋冰能看懂,意思就是,小荣现在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怎么进去呢?她不由得想起之前那辆车和那个机场。
剧本存在另一个世界的话,想必那是个画作的世界。
“走,先去画室!”林棋冰在走廊中飞跑起来,生怕跑得慢点,血鳃就强行越过艾米丽结果了钱默东,底火可还在旁边看着呢!
一行人赶到画室,画室林立的画板们却平平无奇,如同死物,林棋冰绕了一圈没引起任何反应,李再转而道:“去展厅?”
展厅在最顶层,林棋冰皱了下眉,说:“展厅里没有小荣的画作。”
她没看见的是,此时此刻展厅之内,那八张梵高风格的创新作品正蠕动着,上面的色彩线条如同邪神的触手,只不过这邪神更像被封在保鲜膜中的章鱼须,不敢越过画面一步。
有声音从这几幅抄袭的得奖画中传出:“来啊……来啊……来我们身边……”
除了艾米丽那张和曼森那张,这两个是静默无言的,像是不出声的忏悔。
画室里,林棋冰决定道:“再去一趟彼得的办公室!”小荣的作品集在那里。
主播一行人很快来到办公室的楼层,他们越发谨慎,因为刚刚栀子忽然提醒道:“咱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颜料堆积成的人形鬼怪了。”
是啊,那个东西去哪了呢?
侯志有点乐观:“会不会是死者的怨气,因为咱们解开了抄袭的秘密,所以死者怨气散去,那家伙也就不在了?”
话音未落,一个血红斑斓的影子就出现在走廊另一角,就是那个颜料人。
颜料人看上去比之前恐怖好几倍,因为它之前是一步一步走的,像个巡逻的保安。
而现在它在迈开长腿、一步不停地奔跑,杀气四起,它身上通红暗紫苍白的颜料块形成的“肌腱”随着运动而变形,像极了一个四处寻凶报仇的被剥皮的人,让人看了胃里犯恶心。
尤其是那黑秃秃的耳洞——它没有外耳朵,好像脑袋侧面长出的两个大鼻孔,还在翕动着听取周围的动静。
林棋冰等人小心地避过它,潜入彼得办公室,之前被放回柜里的那本属于小荣的画册应该还在里面,因为柜门仍是紧闭的。
林棋冰拿过李再的探测盒子,对了一下,说:“柜门上有鬼怪的气息。”
其实挺正常的,因为小荣本身就是鬼怪,她的画册如果连通着刚开启的另一个世界,那新带点鬼怪的气息是情理之中。
“开吗?”胡九万问。
“开。”林棋冰点了下头。
一行人用道具对准柜子,林棋冰身上甩出一条细长的邪祟触须,轻轻拉动铁皮柜的门,就在柜门旋动的一瞬间,里面发出一声极为尖锐刺耳的“嘎吱——”
一根细细的金属绊线被固定在柜门内,在被拉动的时候,绊线所带的钩子尖生生磨过铁皮,这声音肯定传到办公室外了,整条走廊都听得到。
下一秒,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凄厉粗哑至极的“啊啊啊嗷嗷嗷——”的声音。
像野人,也像精神病人蓄力之前发出的壮威呼号,一条邪祟触腕在走廊中冒出,林棋冰闭眼看见,那被剥皮似的颜料人此刻嘴巴大张成“ 0”形,下巴几乎和上颚撕裂开来,它面目狰狞,血脸死死对准了办公室的方向。
下一秒,那颜料人就如一位真正的运动员,摆臂狂奔着朝办公室袭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它几乎在视野中疾速放大,林棋冰能看清它奔跑时颤抖的、裸露的牙床。
办公室内,柜门已经被完全打开,小荣的画册作品集散发着柔和的光,翻开某页的瞬间,柔光改为明亮耀眼,她的画作淌出极为动态的火焰一样的艳光,铺展在空气中宛若太阳的河流。
侯志又怕又兴奋:“就是这个!”
比展厅中抄袭八人组的画作生动得多,也炽烈得多,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颤抖,每个注视者都会在这天地凝聚的晖光下感觉自己死了,被震慑成一团灰。
林棋冰推了他们一把:“外面的来了,快!”
脚步声几乎是瞬移在门外,邪祟视觉中,颜料人正隔着办公室门的缝隙往里看,它只看了不到半秒,然后门板被剧烈地冲撞起来。
胡九万脸色发白:“该死的,那机关说不定就是它搞的。”
迟一婉利落掀开柜子里的作品集,小荣的画作的眩光盈满整个黑暗空间,她带头纵身往里一跃,竟真的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是胡九万、栀子、李再、侯志、阐鸢和沐朗,到最后剩下林棋冰一个人的时候,门被“咚”一下撞开,直直栽倒在地,一条颜料缠绕涸积而成的腿迈了进来。
与此同时,林棋冰一头撞进那画作的世界,在消失在柜里的那一秒,林棋冰顺手抓住了小荣的作品集,把它也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现在我们已经来到正确的地方,就差求得小荣宽恕了。”侯志拍打着自己的脸,不让过于扭曲的光线侵蚀理智,说:“不过怎么求宽恕啊,排队死在她面前吗。”
李再说:“不对,曼森八人组已经排队死过一次了。”
林棋冰等人生怕颜料人用什么办法追上来,赶紧离开原地,他们还在彼得的办公室里,不过所有场景都是油画版本,看久细腻写意的笔触后,再看同伴彼此的脸反而觉得丑丑的。
在小荣的世界里,校园是个奇怪的地方,食堂旁边连着一片漂满水草和落花的池塘,小树林里结出一颗金苹果,教学楼顶尖的末端挂着辆颇有蒸汽风格的车。
而头顶的天空也怪异极了,这边是宝气的蓝色,浮满一朵朵镶嵌着金边的白云,另一边则乌云密布,闪电和滚雷在天空之外浮动积蓄。
孤立于晴天和雷夜的另一端,林棋冰甚至看见了宇宙万物,很多色彩各异的行星上下跳跃着,将它们的卫星流速项链似的甩得来回转。
林棋冰有点难过,如果小荣活到以后,可能会是很棒的画师吧。
一行人开始在校园中穿梭,他们心中始终有不安的预感,在经过第一校区和第二校区的连接横道时,林棋冰差点踩到一个横躺在街上的人。
这人长着和毛羊一模一样的脸。
剧本里长毛羊脸的角色叫杰伊,是沐朗对应的那个热爱签名篮球、最终被球网兜着摔死在二十楼高空的富二代。
杰伊躺在地上,对林棋冰等人的到来毫无反应,他直视着天空说:“麻烦别踩我,谢谢。”
林棋冰连忙收回脚,发现杰伊的皮肤和衣料表面迸出了细小的断骨,他整个人扁扁的,双手拢着自己的颅骨,让它不至于裂散开,她说:“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杰伊像个童话故事里的古怪npc,仍然很麻木地说:“不用,谢谢。我在这待得很好。你们还是帮帮自己吧,小心羽毛,丧钟要敲响了。”
林棋冰总感觉后一长句是毛羊而非杰伊说的,但羽毛是什么呢?
他们告别杰伊继续往前,说实话t ,林棋冰自己也有点受不了这种无目的的寻找了,找到小荣又能干什么呢?和她谈心吗。
剧情一定缺少某一环重要的部分,那是小荣的未竟之志,比如报名参赛拿奖,比如把伤害自己的人的脸打得啪啪响——精神和物理双重意义上。
就在这时,沐朗拽住林棋冰的袖口,轻声叫道:“你们看,那边有一片羽毛?”
在通往狗洞的路径旁侧果然有一片羽毛,它玄异地在原地舞动,如同被一根线牵着,林棋冰等人后退两步。
下一秒,羽毛舞动过的轨迹出现一条相应的黑线,空间被撕裂了!
黑线越来越宽,逐渐有一双手凭空插进来,血红色且有暗紫苍白的肌理,是那个颜料人!
油画的世界被扯开一角,颜料人的脑袋从裂缝中钻出半边,林棋冰等人心中大惊,还未等众人观察完毕,迟一婉已经挥起巨大电锯招呼上去,狂转的锯片直击颜料人的天灵盖。
对方头顶瞬间出现一道浅浅的沟壑,碎颜料沫子被带飞到各处,林棋冰大叫:“停!大碗,快停下!”
迟一婉后知后觉,只见被劈开脑袋的颜料人露出一个狞笑,两瓣头颅竟当场弥合复原,而那些被喷洒在各处的碎颜料末开始原地变形,伸展成一个个小人儿的形状,还有变大的趋势。
“阐鸢!”林棋冰喊道。
栀子是同时反应过来的,她一拍阐鸢,后者身上变出那套□□,喷枪嘴对准周围扫了一圈,那些还未站起来施展神通的颜料小人儿,就全都变成了融化的小熊软糖似的一滩滩,粘在地上,被侯志和胡九万眼疾手快地铲起来,搓成一个圆球。
颜料人“啊啊啊啊”地叫起来,胳膊速速变长,伸手过来抓,却被迟一婉一脚踩住头顶,使劲往下按:“回去吧你!”
收集起来的颜料球被林棋冰用黑晶封存,它在里面变换形状,咕嘟咕嘟冒着泡,却沸腾不起来。
沐朗揉了揉眼睛:“又是一对表里世界,这和真实的校园世界相通,那个颜料人能撕开世界的一角闯进来,它可能已经隔着次元壁闻到我们的味,不知道追踪多长时间了。”
栀子指出:“也可能是瞎猫撞死耗子。”
不管怎么样,林棋冰等人总结出两件事。
第一,颜料人能过来,那没准她们也能回去,大家彼此平等。
第二,颜料人不想让它身上掉下来的球落在林棋冰等人手里。
一路上,林棋冰一行人先后遇到了蜷缩成一团但甜甜睡去的柠檬,开着辆碰碰车在校园里狂飙的绿萝,躺在巨大蛋糕假山上的小康,以及在教学楼外锻炼攀岩的天天。
天天对他们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坑,什么都不干,就是坑你。我们要学会爬出来。”
说这话时,旁边篮球场的丁洋不愿意了,篮球场的篮板篮筐各个高耸入云,丁洋坐在篮筐的网兜里,肩与云齐,把一只不断坠落复而弹起的、充满弹性的巨大桌型捏捏当篮球拍,他说:“我们应该乐观一点,对了,你们能把那个球借我吗?用它高空抛物一定很有意思。”
天天骂他:“高空抛物?是那种物在上面抛,你在下面接的高空抛物吗?你怎么不叫杰伊一起来,和抛物比比谁落体更快呢?”
两人——或者两鬼当场对喷起来,林棋冰等人赶紧走开,听见丁洋在身后的高空喊,声音飘下来:“喂——你们应该到天上看看——云霄之上有这个世界的霹雳——”
林棋冰听栀子说:“这些抄袭的鬼竟然在小荣的世界里?”
侯志嘟囔道:“怎么感觉他们被照顾得还挺好的。”
没错,这些鬼继续游戏性质地重复生前死法,他们没有在受苦受虐,而是以一种疯癫的方式活在小荣的世界中。
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小荣精神内核里的宁静静保留了一些意识,她当然会善待装在抄袭鬼壳子里的提灯人同伴。
还有一种,小荣最恨的人根本就不是八人组。
八人组当然可恨,但大多罪不至死,他们不过是一时行差踏错的学生,和当年被pua整整两三年的小荣一样,是错了,但有点懵懂。
林棋冰等人猛然想起一个问题。
在小荣的世界里,他们看见了八人组中的七个,还剩一个艾米丽游荡在真实的世界里,她是小荣放出去的钩子。
是不是还少一个人?
彼得去哪了呢?
林棋冰一行人匆忙赶往狗洞之外,他们非常饿了,饿得双腿发软,但没人敢吃油画画成的肉夹馍和煎饼果子,他们来到小荣和彼得曾经先后坠落的井盖前。
其实那里没有井盖了,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圆口子,仿佛没有底一样,沐朗扔进去一颗虚幻的光球,直到他们看不见光球的位置,不得不远程熄灭它,它都没有传来碰壁的效应。
“彼得老师不在这里。”林棋冰皱了下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说,真实世界里的颜料人是谁?”
主播们全都安静下来,他们之前不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剧本世界设置几个随机生成的鬼怪,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一个游荡在星空楼内,满身颜料却令人见之作呕的“艺术品”,它的出现真的是巧合吗。
林棋冰趴在井口,往里说了句话:“小荣,你想要彼得吗?把彼得带给你,你放我们离开校园,怎么样?”
过了良久,底下传来小荣细微的声音:“带他来……”
狩猎和反狩猎的转换就在一瞬之间,得知抓捕颜料人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后,林棋冰等人不再害怕它,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可颜料人就像畏惧小荣,能撕裂空间的羽毛不会出现在小荣附近,他们足足在校园里逛了二十分钟,才在一棵树下重新看到羽毛。
颜料人跃跃欲试,主播们更是守株待兔,黑线撕开的一瞬间,那只血红色的胳膊探进来,被几道邪祟触腕牢牢卷住,颜料人开始嘶吼。
它的小臂“啪”地一声折断了,挣脱触腕的束缚,但又橡皮泥般重新粘合为一体,颜料人冲主播们“啊嗷”了一声,它身后跃动着另一种不同于此地的色彩,极度污浊的暗色,但不具有任何恐怖美感,肮脏得像洗过一年画笔的水。
一声霹雳在云霄之上炸响,林棋冰等人的视野暗了两帧,不足以在视觉神经留下任何信息,但他们全都被恐怖感击中。
林棋冰有种直觉,那声霹雳不属于这个篇章,是篇章之外的某个存在发出的,危险至极。
“糟糕。”迟一婉说:“颜料人在吞噬小荣的世界。”
颜料人仿佛被霹雳注入了某种力量,它污浊的颜色开始蚕食油画中的光明校园,两厢拮抗,令人惊讶的是,小荣竟然在败退。
颜料人变形的大嘴开始微笑,带着得意洋洋的情绪,它很熟练这么做。
林棋冰开始奔跑,快速说道:“小荣生前死后,从来没能完成过一次对彼得的反击,她是绝对的弱势者,前面懵懂,后面……”
她不太能形容得上来,迟一婉接着说:“后面就是吹狗哨效应,因为小荣被彼得精神霸凌过太多次,她一遇到彼得的攻击性,就只能下意识自保内心的平静安全,没办法反抗。”
唯一的一次反抗还是未成功的,小荣在梵高杯报名开始前一天死了!
彼得说:“你出校门就是个死。”
小荣就真的失足溺死在校门外的井盖里了。彼得这个扫把星!
这也解释了小荣能对八人组下手,却一直没办法奈何彼得的原因,直到彼得被曼森的死吓破胆,失足掉在井道里,小荣才算是报了一半仇。
林棋冰忽然有了主意,“我们应该帮小荣完成那次没完成的反抗。”
沐朗眼睛一亮:“你是说梵高杯?”
林棋冰点头:“你猜之前咱们创作《死债》的时候,是谁握着我们的画笔?”
颜料人的进攻仍在继续,主播们竟然收起了武器,将之前的画笔各自拿在手里,直播大厅评论区热闹非凡——
“哟呵,他们在干什么?”
“刚进来就看见刺激的了,说起来,冰神他们这个篇章怎么这么长?是所有队伍里难度最高的了吧?”
“是的,我都熬了一天一宿没合眼了,困死。”
“有从隔壁视角过来的吗?他们最好快点,钱默东快被血鳃那伙人打死了呢。”
林棋冰直面向带着污浊之色、缓步爬入这个世界的颜料人,低喝道:“彼得,你睁开眼睛t看看!”
颜料人被几条邪祟触腕暂时拦截住,但它马上就要挣脱出来了。
林棋冰和其他七人一同挥动画笔,他们和颜料人脚下出现了一条滑梯,就像故事里的神笔马良。
滑梯如蛇自动拱起脊背,他们疾速朝校园外的一个方向滑去,颜料人意识到什么想要逃脱,却被胡九万画出的一只巨型苍蝇拍拍了回去。
胡九万摸着手:“哎嘿,我第一次画得这么好看!”
栀子无语:“那是你画得嘛,老舅。”
林棋冰明白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了,这是小荣画笔下的世界,而主播们,就是小荣肢体和笔触的延伸。
等着被真正的才华和天赋按在地上碾压吧,该死的彼得。
第313章
林棋冰等人加速将彼得往校园外的井盖拖拽去。
彼得不断挣扎,他身上迸发出污水一样的色彩,组成各种孱弱的生活物品,球拍和钢笔什么的,来当做武器攻击主播们。
但主播们背后持笔的手是谁?是小荣。
两人的差距终于在此刻被明明白白摊在台面上,被小荣附体的主播们快速创作出更大更有力的武器,彼得惨叫着,头顶一只电蚊拍滋滋作响,身上被极为逼真的藤蔓扭缠。
在离开狗洞之后,面对青灰色的马路, 彼得终于抓住机会, 他身上的颜料块层层炸开,他短暂脱离了主播们的控制。
彼得冷笑道:“比不过你, 难道还毁不掉你吗?”
他身上开始涌出黑水,从身体内部核心向外喷涌,带着腐蚀性的“咝咝”声,每沾染到小荣世界的一处,就将那些笔触尽数污染吞噬,变成墨汁倒扣般的废品。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彼得那双颜料干涸堆积成的眼睛, 碎肉一样转过来, 恶狠狠地笑:“不会做人的家伙, 尊师重道都不明白,给我回下水道里去吧!”
林棋冰等人一时竟被他僵持住了,他们双手都快抡圆了,如同生产一个个物件的流水线,可比不过彼得污染的速度,他简直就是行走的垃圾桶。
“得想个办法。”迟一婉焦急地说。
林棋冰忽然叫停了,“咱们不能继续画这些东西, 刀剑枪支都不管用。”
“那画什么?”迟一婉刚画完一只狼牙锤,又提笔画起了□□。
林棋冰猛然抬头:“画火!”
如果注定要被彼得喷洒脏污,那就点一把火,把这一切,把彼得,把所有人都燃尽吧!
让焚烧的烈火来成就小荣最后的作品!
同伴们看向林棋冰的眼神写着“她疯了吗”,但习惯使然,他们在质疑之前已经开始执行林棋冰的指令。
小荣显然很喜欢林棋冰的想法。
一簇簇火焰从八支画笔下喷涌出来,它们是金色、银色或者红色的,如同神鸟的尾羽,但不让人觉得美。
因为在感受到美丽之前,先抵达他们神经末梢的是剧烈的高温,还有那种焚尽一切的决绝,这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完全是阳光雨水一样、将自己当做自然客观的理所当然。
小荣的画作就是这样的,那种燃烧一切的笔触,连画作者的生命也在燃烧。
火焰果然奏效了,彼得被火光沾上的第一秒,就尖叫着缩成一团,不仅是他,周围所有场景——不管是小荣构筑的还是彼得污染的——都被风吹似的蠕动起来,它们开始自燃。
林棋冰等人的眼睛很快睁不开了,面对极致的光与火,整个世界烈烈焚烧,他们被一股凝着火焰的风吹起来,送到那丢失井盖的井道附近。
沐朗说:“我感觉不到手和脚的存在了。”
栀子叫道:“我们是不是已经被烧成了灰?”
彼得,已经没有彼得了,他变成一滩浊色混杂的粘稠污水,就像污染地区的雨后,下水沟里漂过的刺鼻的彩色油光似的,那滩污水直直流入下水道。
污水之中,有一个脚趾大小的油画小人悄然爬出来,蹦蹦跳跳要往外跑,它五官线条稚拙,但眉眼清晰,像是少年时的彼得的自画像。
小小的彼得趁着大家不注意逃跑,却被下水道里伸出的一条十几米长的苍白手臂追上,它被从后面捏住,尖叫着被带回下水道里。
迟一婉叹了口气:“彼得对艺术的初心,只剩当年那么小的一点点了。”
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就在林棋冰等人以为篇章1即将结束的时候,小荣从井盖里出来了。
她是爬出来的,用一个略带笨拙的姿势,站起身拍拍灰,那张和宁静静相同的脸冲他们笑笑:“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啊。”
前一句是对主播们说的,后一句可能是对曼森八人组说的。
校园的场景在迅速恢复,变成油画一样的世界,完完全全出自小荣的手臂,远处又传来八人组说话玩乐的声音,他们将在小荣的世界永生。
林棋冰发现小荣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就连彼得长久的打压都没改变这一点。
小荣当场画了一枚井盖,用脚尖踢着它,挪回黑洞洞的下水道顶端,那里终于被封死了,彼得的哀嚎被封藏于地下。
一切东西都归于它们该去的地方。
“主播请注意,篇章1 【焚-高】即将结束,恭喜完成任务!请做好准备,载入篇章2 ,道具奖励发放中……”
林棋冰想到了决赛剧本会分为几个篇章,但每个篇章都能拿一次奖励也挺好的,他们松了口气。
周围的油画世界还没有消失,侯志说:“老钱应该也安全了吧。”
系统时间显示,距离他们与钱默东告别,其实才过了十分钟。钱默东应该能在血鳃手下撑十分钟吧?
林棋冰问小荣:“我们能回到现实世界吗?我们的同伴还在星空楼外面。”
小荣淡淡微笑:“回不去,这里将一直保持油画世界的状态。”
众人心中一惊,小荣继续道:“不过请别担心,这个篇章的外来者随着剧情结束,都被清退出去了,没有发生任何死亡事件。”
主播们的表情振奋起来,钱默东还活着!不过林棋冰却谨慎地看了小荣一眼,就算她是觉醒boss ,对剧本知道的也太多了吧?简直是打破第四面墙。
小荣的声音微不可察,对林棋冰说:“听说学校之外有一个长满蘑菇的地方,您有机会一定要去那看看。”
小荣的身影开始消失,她挥挥手:“我得回到校园里去了,有机会再见。”
“……林团长。”
林棋冰骤然瞪大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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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章1结束了,他们的外出禁制消失的瞬间,每个人手里都多了样道具。
决赛剧本不愧是决赛剧本,单独一篇章的道具奖励都和之前完整剧本的一样重要,侯志迟一婉等人每个人都拿到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一张小荣作品集里的画。
备注说明:画作可以营造一个时效五分钟的幻境世界,一次性使用。
也就是说,他们遇到危险可以躲入幻境,但敌人好像也可以追进来。
林棋冰作为篇章1的mvp,奖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手里出现了一团颜色混杂的软泥。
迟一婉说:“有点像橡皮泥,又有点像半干的油画颜料。”
这东西的介绍说,使用者能用它捏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反正只有一次使用机会,最大成型体积就是一个人那么大,捏出来的人可以自由行走说话,捏出来的动物会叫,东西可以用。
但都有损耗率,等损耗完了也就没了。
林棋冰有点嫌弃地甩甩手,她的道具奖励不会是彼得的化身吧。
咦惹。
主播一行人往校园外走去,走出一段回头看的时候,再次感叹校园建筑的轮廓其实像极了提灯人驻地。
提灯人们会永远变成鬼怪吗?忏悔之城应该没那么变态吧。决赛结束后应该会恢复原样吧。
其他地方没有进入决赛的主播们,是不是也变成决赛剧本里的鬼怪和npc了?
不过,只要林棋冰等人最后取得胜利,就有和系统谈条件的底气。
不管是为了回到地球,还是为了变成鬼怪的朋友们,林棋冰都得奋斗。
侯志打了个呵欠:“不知道篇章2的地图会设置在哪个驻地。”
他的嘴很灵,话音未落,周围传来系统的声音——
“主播请注意,篇章2 【雪原】即将开启,请做好准备!”
“篇章2具有高自由度和互动性,主播们可以在地图内任意探索,完成任务,但请警惕随机触发的剧情,记住,这里危机四伏。”
踏出路口的那一秒,远近场景瞬间清晰起t来,林棋冰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好,好新的地图……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古典、欧式、现代各个元素杂糅的城邦,有点蒸汽朋克的意味。街边黑框路灯里跳跃着火苗,一块块铜色砖石在脚下延伸,周围的店铺的建筑歪歪斜斜,无论高低都点缀着霓虹灯牌。
这里的光线虽然迷幻,但总体偏暗,以紫红棕黑色调为主,好像一座永夜的城市。
而他们顶空则是无尽的夜色,既无繁星也无地球,只有茫茫的暗色天空,那种暗色说红不红,说灰不灰,像是某个火烧云凝成厚厚的云层、即将落雪、故而天边红光透入暗夜的色泽。
侯志张大嘴巴:“这天儿,看着要发生坏事似的。”
沐朗跟着张大嘴巴,抬头露出呆呆的表情:“像一块贴在我们头顶的西红柿皮。”
林棋冰等人告别背后的大学,走入灰锈红色的城邦,根据方向,他们正在接近的是昨日派对驻地。
他们自己的地方。
黄昏街区已经失去了明快繁盛的风格,原本他们总部的位置开了一间巨大的酒吧,堪称酒吧塔,酒吧塔门前的台阶和总部大楼一样有二十二层。
林棋冰等人走进去,心里有点发酸,她看见一个眼熟的小伙子头戴黑色猫耳朵,身穿绅士马甲,正端着盘酒走来走去。
见新客人上门,小伙子转身迎过来,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他的上唇被两颗尖长的犬齿支出来,那对长牙的尖端几乎跨过下唇、抵在他的下巴上。
小伙子的眼睛是黄黑黄黑的,显然已经被修改设定,他不再是人,而是混杂着剑齿虎元素的怪物。
“您好,客人,欢迎光临圣洁酒吧,请问来点什么?”小伙子闷声闷气。
圣洁酒吧?林棋冰看了眼黑色内墙上挂的羊骷髅头,还有一只白骨手戳着白蜡烛形成的烛台,心想,这哪里圣洁了。
他们来到柜台,里面的酒保也是个老熟人,叶妙钧穿了件有点像德古拉的血红斗篷,起初林棋冰以为她被设定成吸血鬼了,但叶妙钧整个人是银色的,从眼睫毛到嘴唇,都是半透明的纯银色,让人想起月光或者银子塑像。
叶妙钧现在非人感很重,冷漠看向林棋冰等人:“喝点什么?”
她用冰凉的手指将菜单牌往前推了推,林棋冰看菜单,发现这酒吧卖的东西比栀子当时的“红莓贝加尔”还要邪典。
眼球金汤力。
人的舌头与毛细血管龙舌兰。
血浆蛋酒(无酒精版)。
林棋冰很难理解,都无酒精了,为什么还非得加点血浆,血浆比酒精更重要吗?
最终,他们八人共同要了一杯看上去最安全的“末梢雪莉酒”。
叶妙钧——酒保鬼怪用银色眼珠看了他们一眼,收下标价的五百点券,冷哼一声:“吝啬。”
她好像有言灵能力,言出法随,林棋冰等人头顶出现了一个称号头衔,惨绿色的【吝啬】二字。系统毫不吝啬,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顶这种称号。
【吝啬】:时效12h 。您是一个吝啬的客人,对金钱看得太重,这将使无回之城内所有店铺人员为您提供最低质的商品,高消费场所则不欢迎您。外界初始好感度扣除20% 。
林棋冰等人惊呆了。
谁差那五百点券了?明明是那些酒听着就没法喝好不好。
这家“圣洁”酒吧不仅不反思自己,还要说别人吝啬?
为了避免负面效果,迟一婉财大气粗地拍出点券卡,对银色酒保说:“再给我来七杯。”
酒保冷漠地看过来,收回目光:“抱歉,您的支付方式有错误。”
主播们这才看见,柜台上刻着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本店首次消费点券买单,二次消费须以特别方式买单。
迟一婉问:“什么是特别方式?”
酒保指了指身后很像邪典装饰画的人体器官图,说:“用眼球、手指、耳朵、血液或者心肝脾肺肾。大脑也行。”
主播们惊呆了,难道这家圣洁酒吧的酒水,是取之于客供之于客?
很快,那杯给林棋冰一行人冠上“吝啬”称号的末梢雪莉酒被端上桌,它的确没有名字那么无害。
因为末梢是神经末梢的末梢。
玻璃杯的暖色酒液散发着蜜糖的味道,但里面浸泡着极为完整的神经末梢,树状,无数枝节扩展,末端很细,柔软地在酒杯中悬浮着。
胡九万挠了挠头:“哦,这杯酒不太大,不够八个人分的。”
但有一个共识是,这杯酒必须得被喝下去,如果他们扔下它离开,说不准会被冠上“浪费”之类的负面头衔。
最终林棋冰等人决定猜拳。
那个倒霉蛋是侯志。
侯志颤巍巍举起那杯酒,咽了口唾沫,说:“怎么总是我啊……”
运气不太好的侯志眼睛一闭,端起酒杯,一仰脖就将那杯液体倒进嘴里,它也的确只能供一个人引用,因为酒液就像一块完整的果冻,头尾相连不断地整个滚入他的喉咙。
侯志掐住自己的脖子,满面痛苦:“哦天哪,那个神经末梢,它是活的……”
林棋冰等人瞪大了眼睛。
侯志崩溃地说:“喝进嘴里时,它抱住了我的舌头!”
主播们想起那网状的神经脉络,不由得一阵恶寒,所幸侯志没产生什么不良反应,或许这酒就是想恶心他们一下。
一群人再无兴趣和老朋友照面,你推我搡地离开了圣洁酒吧。
接下来去哪呢?
林棋冰拿出手机,联络信号显示完全被屏蔽,她说:“去钱默东的驻地看看吧,还有临时市场。”
他们选择先找到钱默东,如果篇章2的地图在整个忏悔之城里,那么和其他队伍的主播相遇是早晚的事。
林棋冰等人朝驻地西侧边缘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挺熟悉的面孔,都是昨日派对的主播,他们完全被设定成非人类,要么头顶兽耳兽角,要么带有其他怪异的特征。
有一个身穿锦绣长袍的胖身影站在路口中间。
那是做家纺生意的罗老板。
罗老板穿了一身暗金色的袍子,袍子下摆打了成千上万道叠在一起的褶,让他看上去像一架风琴,他同样泛着金光的脸笑嘻嘻的,闪过市侩的笑容。
经过罗老板的瞬间,林棋冰等人眼前自动浮现一段文字。
[黑市商人向你们问好,并强行发布任务。 ]
篇章2任务1的标题出现在任务面版,这个任务的名字叫【躲】。
罗老板飘飘忽忽飞行到他们面前,和煦但陌生地笑道:“你们好,请帮一位可怜的家伙找到失踪的女儿,限时12小时。”
林棋冰等人愣了一下,正如系统所说,无回之城里充满各种隐藏剧情,他们触发了其中一段支线。
罗老板:“请让我提醒你们,雪落下时尽量不要出门,也不要看向窗外。霹雳响起时……绝对不要睁开眼睛。”
如同应和罗老板的话,夜空之外隐隐有雷声滚动,但还没形成所谓震耳欲聋的霹雳。
林棋冰问:“失踪的女儿有什么特征?”
罗老板回答:“失踪的女儿是白色的,她最后的痕迹出现在一栋长有黑树木的小屋子边上。请尽快找到她,把她带回她的家人身边。”
林棋冰:“如果没能完成,会有惩罚吗?”
罗老板神秘道:“失败会带来厄运。让我算算。”他短短的手指在盘动一串金珠子,表情空茫,随即说:“那会是一场持续很久的大雪。”
说完这句,罗老板当即闭上嘴巴。
篇章2的名字就叫【雪原】。
但篇章2任务2分明是寻人,为什么标题叫做【躲】呢?
谁躲?躲谁?是失踪的女儿躲起来了,还是林棋冰他们必须在寻人途中躲避某种危险。
告别了罗老板扮演的黑市商人,林棋冰等人继续向前,他们很快在另一条街遇到一个神色仓皇的男人,对方脸色苍白,身穿灰扑扑的烂衣服,说:“我快冻死了!我快冻死了!”
那个人的脸是王老板,开生鲜超市的那个。
林棋冰等人走过去,想要帮助他,但李再拿出来的厚夹克在递过去的那一秒,就变成一件破破烂烂、透着光的旧衣服。
主播们头顶的“吝啬”头衔亮了亮,显示:由于吝啬,你们只会把最不好的东西施舍给别人。
靠。
但无论如何,那件漏风的旧衣服被披在王老板身上,给他带来一点点温暖,王老板扮演的穷苦男人说:“要下雪了,要下雪了。”
林棋冰等人没法继续帮他,只能留下几件好衣服变成的破衣服,还有一只精钢烧烤炉变成的废铁小炭炉,往前走的时候,他们听见用t炉钩子捅杂炭块的王老板发着抖说:“我的女儿可怎么办啊……”
他们停住了脚步。
难不成王老板扮演的就是失踪女儿的父亲?
林棋冰正要和王老板说话,只见他忽然大叫一声,脸上长出灰灰的硬毛,四肢着地,一下子腾起到半空中,朝主播们扑过来。
非常好,就知道他不是人。
主播们敏捷躲开,可王老板更加敏捷,他的眼睛闪起幽绿色的光,身上洋溢着腥臭的气味。
林棋冰猛拽即将被扑到的侯志,侯志一屁股跌坐在地,旋即叫得如同杀猪:“啊啊啊嗷嗷嗷!!我的骨头要碎了,好痛啊!”
他们不知道侯志发什么疯,但是这里的打斗已经引来不少非人过客的注视,这不是个好现象。
林棋冰带头朝窄巷子里跑去,好在没有谁比她更熟悉昨日派对的地形,几次甩尾急转弯后,他们终于摆脱了恶狼一样的王老板。
迟一婉说:“他真的是失踪女儿的父亲吗?”
李再说:“你们看过狼人电影吗?他好像一个狼人。”
栀子骂了句脏话,然后问了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的女儿,是不是已经被他吃了?”
所有人都抖了一下,沉默在蔓延,沐朗忽然问侯志:“猴子哥,你干嘛抖个没完?”
侯志的一只手撑在墙上,他还在抖,以肉眼可见的幅度,终于,侯志回答道:“我刚才摔得好痛啊。”
胡九万点头:“骨折都没你这么喊的。”
侯志捂着自己的尾巴骨,说:“真的好痛,就像痛觉神经背放大了一万倍,我自杀的心都有了。”
林棋冰等人想起来了,侯志喝了那杯末梢雪莉酒,难不成它让他变得神经敏感、分外娇嫩?
侯志还在抖。
栀子忍无可忍:“这么疼吗?别抖了,我心烦,要不我给你施个咒,隔绝一下感官?”
侯志比了个“嘘”,看向自己贴着的那面墙壁,里面应该是巷子两边的房屋,他说:“里面有人,在呼吸,我能感受到ta呼吸的节奏。”
感受到呼吸的节奏?
林棋冰等人的目光聚焦在侯志贴墙的手掌上。
难道他的神经被那杯酒变得敏感了无数倍,连最细微的震动都能感受到?
那酒原来是个好东西吗!
迟一婉问:“你……隔着空气,或者顺着对方的身体-地面-墙壁,这么拐弯也能感受到吗。”
“不知道,但现在不是那样的。”侯志摇了摇头,抖个不停,他看向那面墙壁。
他说:“里面那个人,就紧贴在墙壁内侧,几乎和我们站在一起呢……”
第314章
林棋冰等人僵住了。
侯志还信誓旦旦地点头:“喝了那杯酒之后, 我的神经就特别敏感,真的能感觉到墙后面有人。”
还没等主播们动作,巷子里的一道门就开了, “嘎吱”一声后,有个佝偻的身影走出来,说:“你们是谁呀?”
林棋冰等人看过去,只见一头梳理顺滑的白发,那个老奶奶就像所有童话里的老奶奶那样,穿着彩色羊毡的上衣,下面是绒绒的裙子,整个人面目慈祥,看见他们松了口气:“原来是人类啊。”
风越来越大了, 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在弹奏这座城市,空气陡然变得很冷,林棋冰等人打了个寒战。
老奶奶招招手, 焦急道:“快进来,孩子们,一会要下雪了!”
林棋冰等人并没在老奶奶身上察觉到鬼怪的气息,他们跟着直觉,选择进了老奶奶的家。
这同样是一处□□般的小屋子,所有东西都和老奶奶的毛毡衣服一样多彩但是旧旧的,有长着恶魔犄角的彩瓷茶叶罐,壁炉里时不时蹦出火星子,老奶奶给所有人都泡了一大杯热茶。
林棋冰和李再对视一眼,探测仪器什么都没显示,但之前侯志喝末梢雪莉酒时也没显示。至少这茶里面没有明显害人的东西。
她尝了一口,茶水一入口是甜的,而后带着浓浓的茶叶苦涩,回甘还是淡淡的甜,而且一喝进去就感觉喉咙热辣辣的,整个身体都暖起来。
老奶奶坐回摇椅上,拿起棒针和织了一半的毛衣,那毛衣的样子有点怪,颜色乱七八糟,她微笑:“茶里放了姜,对身体有好处。”
在小屋的眼球形灯泡照耀下,林棋冰才看清老奶奶的样子,倒吸一口气。
她是老年版本的覃老板,就是开医药店的那个清冷的女生。
其他同伴也认出来了,他们感觉有点亲切,老奶奶覃老板应该扮演的是正面角色……吧?
林棋冰把茶杯放在手里焐手,对覃老板说:“您好,请问您知道街道外面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吗?”
老奶奶覃老板想了一下,事实上,他们以为她短暂地睡着了几秒钟,然后覃老板说:“你指的是那个一直在找女儿的流浪汉吗?”
她比划了一下,动作让她脖子上旧旧的珍珠项链摇晃,说:“那个穿着很脏很薄的衣服,总是瑟瑟发抖的男人?”
林棋冰说:“对!”
侯志说:“他还想打我们!他脸上有——有——”
他说不出来了,如果老奶奶是那个男人的同伙,或者和他的境遇存在某种关系,贸然说他脸上长出狼毛,根本就是个狼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老奶奶疑惑地看向他们,“你们是说他脸上会长毛吧?唉,说起来真可怜,街坊邻居都觉得那是一种基因病,反正他一发疯就那样。搞得我们想对他好点都没办法。”
迟一婉抓住了重点:“发疯?”
老奶奶捋了捋珍珠项链,它们泛着黄,每一颗都不再光润了,珍珠是一种很难永远保持美丽的东西,它不像宝石,岁月会磨损以致暗淡,但它们仍在老奶奶的羊毡开衫里面、内穿毛衣外散发着淡淡的温润的哑光。
老奶奶说:“是的,他会发疯,朝每一个试图帮助他的人。”
林棋冰等人有些惊讶,转念想起,刚刚不就是给了他衣服和炉子之后,才被发狂的男人追上来的吗?
老奶奶耸耸肩,说:“我们这条巷子的居民都有好心肠,有人想把他带到家里吃顿饱饭,还有人想过帮他找个住处,完全是我们大家出钱,可是一对他好,比如给他送去吃喝或者要把他领进温暖的屋子里,他就会变成疯狂的怪物。就像是怎么都不肯被人收养的流浪动物。”
林棋冰点点头,又趁热喝了口茶,老奶奶的壁炉供热效率不高,只是屋子小,所以能维持还不错的温度,不过茶水残余的温度还是很珍贵。
“您知道他女儿的事吗?”
老奶奶说到这来了兴趣,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又颤巍巍去拿出一碟子糖果,剥开一颗放在自己嘴里,将盘子往林棋冰那推了推,“这里的人全都知道,他总是念叨自己有个女儿,唉,可是谁见过呢?自从他在这就是独身一人。有人猜因为他的疯病,所以他家里人把他赶走了,真可怜。”
林棋冰看了眼那盘蠕动的糖果,它们呈现出虚假的非常人工的艳色,在糖纸里扭动着,还有一两颗能蹦起来不太高的高度。它们像一盘虫子。
老奶奶可能很久没和人说过话,心满意足地吮吸了一口糖球,神秘道:“但我可不那么想,我可不是把嘴唇莫吉托当甜水喝的傻瓜,只知道说而不知道思考。那个男人的疯病没准和雪有关。”
“雪?”众人异口同声。
老奶奶很满意这种效果,慈祥地说:“是啦,雪。你们这些孩子都是外头来的吧?我们这里时不常会下雪,下雪的时候大家都躲到屋子里,只有他,那个疯疯的流浪汉敢在外面游荡,是雪把他变疯的。”
“哎呀!”胡九万被壁炉冒出来的火星燎了下手,赶紧拍了拍,问:“这里的雪会让人发疯?”
老奶奶的表情又迷糊起来:“不会。”
他们完全被绕晕了,老奶奶反而一副嫌弃当代年轻人智商的样子,说:“雪不会让人发疯,只会让人消失。”
“那个流浪汉为什么没消失呢?”
老奶奶有点不耐烦了,耐着性子说:“可能因为他疯了吧?谁知道呢。自来就是这样的,每个走入雪中的人都会被雪夜吞噬,再也没法回来。”
所以狼人流浪汉是唯一的异类。
他没消失在雪中,但代价是他疯了,等等,他疯了这件事到底是因还是果?
林棋冰等人敏锐地察觉到,这地方——起码昨日派对驻地的雪具有吞噬人和使人失踪的特性,之前酒保叶妙钧也说过,记得躲开雪。 t
“真的没人见过他的女儿吗?”迟一婉不死心地问。
老奶奶覃老板的脸在火光中一半亮一半暗,显得有点可怖,她没再回答,只是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迟一婉。
主播们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
如果一个人在雪中缺衣少食,饿到不行却吃不到东西的时候,假如那人是个狼人,假如他身边有个鲜嫩多汁的小孩,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沉默下去,不再说话,老奶奶也没再请他们喝第二杯热茶。
坐了一会,林棋冰等人准备向老奶奶道别,将送给她的一条丝绸手帕——那东西是个稀有级别道具,效果是能擦干净陈年污垢,将普通物品的状态还原到以前的时候——放在桌上。
说清楚它的作用后,老奶奶比之前更高兴了一点,道:“我可以用它擦干净我的壁炉、我的茶叶罐,哦对了,还有这条老项链!”
几人正待离开,窗外却纷纷扬扬飘下雪花,几乎是顷刻之间,外头就下起了大雪,老奶奶拍拍手:“得了,你们住在这吧,等雪停了再走。”
可能是丝绸手帕的效用,老奶奶抱出了很新的三床厚被子,数了数他们的人头,说:“可能得打地铺了,你们自己分被子吧,如果冷,我再把壁炉烧热一点。”
主播们的心情并不轻松,他们的寻人任务有时间限制,而据老奶奶说,雪一下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停歇了。
老奶奶越过他们,把窗帘拉得一丝不透,屋里昏暗下来,只有窗户变成一个散发红光的巨大方块,寒风刮过玻璃发出响声,她忽然有点严肃:“该睡觉就睡觉,不要往外看哦。”
林棋冰等人有点奇怪:“为什么?”
老奶奶回答:“很多人消失在雪中,但雪幕里也会有不是人的陌生东西走出来。”
林棋冰等人答“好”,老奶奶自顾去巴掌大的洗手台边稀疏,随即一转身,消失在一处墙上挂着的帘子后面。
“晚上好。”
开门关门声传来。
他们这才发现,这逼仄小屋其实有另一个房间,就在帘子后面,可能是老奶奶的卧室。
现在小客厅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没打地铺,各自坐在沙发和板凳上,迟一婉和栀子用一条被子盖住腿,又邀请林棋冰也蜷进来。
真的要睡觉吗?在这样一个亲切但陌生的地方,总感觉有什么事会发生。
“好安静啊。”侯志说:“只能听见外面的一点点风声。”
连壁炉噼啪的声音都弱了下去,雪夜就是会吸收所有声音,让什么都传不进来,什么都传不出去,包括尖叫声。
林棋冰等人就听见了微弱的尖叫声,在窗外很远的地方,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看一眼的时候,尖叫声消失了。
她盘腿坐在一把椅子上,凝思片刻,说道:“如果一直拉着帘子不能看窗外,我们怎么知道雪什么时候停下呢?”
说着,她来到窗边,悄悄挑起一点窗帘,朝外面窥视一眼。
老奶奶说得没错,大雪中的巷道寂静空荡,没有一个人走在外面,居民们全都躲起来了。
胡九万依着壁炉,和侯志挤在一条被子里,他们还夹带了阐鸢,胡九万说:“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冷?”
的确变冷了,隐秘的气流吹过室内,让主播们瑟瑟发抖,可面前的窗帘一丝不动,到底是哪里在漏风?
而且遥远的天空方向仍然有隆隆怪声,雷霆般滚动在云层上方,奇怪,下雪的天气会打雷吗?他们记不清了,但好像是不打的。
林棋冰站在窗边,谨慎地调整角度,忽然说:“外面有人在!”
是那个流浪汉。
他仍然衣衫褴褛,在巷子外的那个地方蹲坐着,雪片时不时遮掩他的身形,下一秒他又露出来。
天杀的,这场怪雪的雪片实在大极了,每一片都像白羽毛,非常阻碍视线。
林棋冰站在那看了一会,流浪汉好像消失了,但遮住视线的雪花落下后,他又还在那里,她揉揉眼睛。
流浪汉待着的地方很快堆积起一个白白的雪包,他与积雪融为一体,看不见了。
但林棋冰的潜意识告诉她,还有东西在雪中行动。
是一个小黑点,她震了震,那个黑点在街道遥远处,好像……在往这边靠近?
雪片被风吹得打旋,根据近大远小的视觉效应,黑点总是会被雪片遮住,但当遮住的雪片散去时,它……
它就会朝林棋冰等人靠近一段距离!
这感觉像是瞬移,或者黑点在林棋冰目光被遮蔽的时候高速移动了。
林棋冰想起一个小孩子常玩的游戏,叫123木头人,每当扮演“木头人”的孩子回头,其他孩子就不许往前跑。
对木头人来说,每次回头,突袭而来的敌人都会更近一些,往往造成很惊悚的感觉。
但无论怎样,最终突袭的孩子们都会到达木头人背后,“啪”一下拍在ta的后背,于是木头人在规则下输了。
现在那个黑点,就像在和林棋冰玩这个游戏,每次被雪花和它的影子重合,视线被阻断,都代表它越来越近,最终会唰地突脸出现在林棋冰眼皮下面。
林棋冰深吸一口气,想要拉上窗帘回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整个人的肌肉僵直,双手和上半身能动,但脚就像被粘在地上一样。
怎么回事。她有点后悔,刚刚是不是作死了?
游戏已经开始,不能叫停。
林棋冰在心中大骂自己,快想!对了, 123木头人这个游戏是有规则的,除了奔袭的孩子们不被看见时要往前跑,被看见时要停住不动,那么木头人具体应该在什么时候回头来着?
哦,想起来了,木头人要面对一道墙或者一棵树,画出“正”字或者某个对手的名字,每写完一次就能回一次头,这很考验木头人的敏捷度。
如果木头人写完规定的次数,还没有孩子拍到ta的肩膀,就宣判木头人胜利。
而木头人回头时,倘若奔袭的孩子没刹住车,在木头人的视线中动了,木头人也会胜利。
林棋冰深吸一口气,现在游戏规则在这,她该怎么玩,才能打败那个怪异的黑点?
屋子里越来越冷,林棋冰感觉背后有风在吹,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身后侯志等人的声音都模模糊糊听不清。好像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窗户内侧起了一层雾气,不影响视线,林棋冰忽然福至心灵,伸出一根手指,在玻璃冷雾上写字。
她先写了个“正”字。
窗外雪花飘动的速度放慢了,这不是个好现象,因为它们一朵朵地滞涩在空中,让她目光被阻断的时间更长。
黑点已经从巷子末端,彻底进入巷口。
林棋冰心中一紧,这个玩法有用,但写的字错了!
想当然地,林棋冰在雪花散开的时候,目视着定格在二十米外的人形黑影,赶紧又写了三个字,流浪汉。
雪花飘落的速度更慢了,黑影再度和几片雪花重合,那雪已经大到不正常,紧贴着玻璃缓缓下滑,让人心焦。
黑影再度出现,距离林棋冰不过十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没下一次了。
她的肌肉缓缓放松,被写过的字消失,寒雾重新凝结成一个面,代表又可以写字。
这次再失败,黑影就会来到窗户跟前,或者更糟糕,直接出现在林棋冰身后,拍动她的肩膀。
林棋冰眉头一皱,倏地全身发凉,不是因为巨大的危机,而是因为这个想法。
她手指有点颤抖,但毫不犹豫地开始动作。
这次猜对了。
雪花飘落的速度骤然加快,林棋冰的目光落在玻璃前方的一个点上,那个黑影提前失去雪片的遮蔽,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她眼前。
雾面被写了三个字:老奶奶。
“叮——”系统的提示音响起,但没有后续提示。
林棋冰知道她赢了。
这个小屋彻头彻尾就是个骗局,外面那个僵立的、看不清面貌的黑影无声爆裂,消失在原地。
那是刚去卧室睡觉的老奶奶覃老板。
林棋冰这才拿回身体的控制权,震颤地回过身,迟一婉等人已经站起来,大部分围着她,侯志和栀子则单独在客厅另一头,那道隔着老奶奶卧室的帘子前。
屋内气温越来越低的原因被找到了。
被重物坠住四角的帘子后面根本不是卧室,而是一扇半人高的窗户,敞开着,外面是疾疾风雪,茫然而无边际的雪夜。
林棋冰赢过木头人游戏的效果仍在持续,外头的雪越落越快,索性一次性下完,没过几分钟,雪停了。
迟一婉的声音有点发抖,她说:“你刚刚完全僵在那t里,我们好几个人一起搬你都搬不动。”
侯志也吓着了:“那个老奶奶去哪了?”
狭窄温馨的客厅里,壁炉是熄灭的,茶几空空如也,拥挤在一起的、主播们刚喝过的八九只大茶杯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只空茶杯。
它早已冰凉,里面的茶渍不知多久以前就干涸了。
#
林棋冰等人再次回到街道上,由于刚下过雪,行人非常稀疏,只有两三个头顶恶魔角的青年勾肩搭背,从一个酒吧往另一个酒吧走。
谁也说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甜姜茶的味道还残余在舌根,那个老奶奶再也没出现过。
李再面色有点难看:“她真的是活人吗?”
他们的丝绸手绢也跟着消失了,如果她没存在过,是谁收下了它呢?
忽然,林棋冰踩到了一颗硬物,她把它从鞋底抠出来,竟然是一颗泛着黄的珍珠,中间穿孔,和老奶奶覃老板的项链珠子一模一样。
林棋冰叹气,把123木头人的事说了一遍,主播们不禁想,如果林棋冰没去看窗外,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在客厅里睡着,任由窗外风雪散漫,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们还会再醒来吗?
林棋冰一行人从另一条巷子钻出去,回望刚刚流浪汉王老板在的地方,他还呆在那。
而黑市商人罗老板漂浮在不远处,他宽厚的身躯转过来,笑声像敲钟:“外来的探险者们,你们的任务怎么样了?要不要购买一条提示?”
林棋冰顿住脚步,说:“什么价格?”
黑市商人应该改名叫黑心商人才对,因为他说:“你们中某人的一只手,或者身上的全部财产。”
简直是疯了,林棋冰正打算拒绝,黑市商人看她的眼光忽然变了,说:“哎呀,这里有一位机灵又勇敢的冒险者!”
林棋冰这才发现,她头顶多了一项新头衔,就挂在“吝啬”下面,新头衔叫“胜利”。
[胜利:恭喜凭借智力和勇气打败一次不可名状的敌人,头衔时效4h。 ]
黑市商人笑眯眯:“勇敢又聪明的吝啬鬼啊,把你的战利品交易给我,我就把任务线索告诉你。”
林棋冰想了想,将珍珠递到黑市商人手里,他们必须赶快完成寻人任务。
黑市商人两根手指搓了搓珠子,将它放进大衣兜里,然后给了林棋冰一枚破旧的信封。
信封是羊皮纸制成,已经磨损出毛边,还皱皱巴巴的,他说:“好了,欢迎下次找我交易。”
林棋冰等人带走了信封,找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打开它,里面是一封手写信。
信纸很旧,炭笔字迹略有一点模糊,这样写道——
亲爱的汤多哥哥,亲爱的侄女茉莉:
你们好!说好的探访什么时候来?我在昨日城镇思念你们,思念得想死了!我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好住处,还有城镇里的特色食品,万分期待你们的到来!
注:请到子夜旅馆来找我,我现在常住在那,不必带礼物,我只盼着你们来。
——你们孤独的妹妹和姑妈,黛尔。
下面还有一处信息被涂改了,看不清写了什么。
林棋冰读了一遍,觉得那颗珍珠换得很值。
她捕捉到两条信息,第一,那对父女汤多和茉莉的确存在,他们是来昨日城镇探亲的,探望对象是汤多的妹妹茉莉的姑妈,黛尔。
第二,双方约好的地点是子夜旅馆,就在城镇里面。
虽然不知道茉莉为何失踪,汤多又是怎么变成狼人流浪汉的,但他们一定去过子夜旅馆!
第315章
林棋冰准备先去找那个子夜旅馆。
可是在整个昨日派对的原驻地——现在叫昨日城镇——兜了一圈, 他们甚至连那种半地下的苍蝇馆子的牌匾都看了,可是根本没有叫子夜旅馆的地方。
天知道,有些店铺甚至没有牌匾, 他们进去之后遇到了很巨大的牛头人怪物, 在又一次被野兽的声波吼叫赶出去后, 一行人站在街头, 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才好。
“这地方根本没有子夜旅馆。”侯志说:“没有一家旅馆叫子夜,有叫子夜的地方,但那根本不是旅馆。”
说这话时,他们正在一家名叫“子夜生活超市”的店门口,那里显然不是旅馆了,里面货架陈列着各种生活物品,比如长满细细密密牙齿的牙刷,或者像一团史莱姆似的在饮料瓶里duangduang弹跳的樱桃汽水。
林棋冰走进店里,做好再次被怪物轰出来的准备,但里面只有个清秀的人类店员,她感到十分亲切,对方长着和她的巡逻守卫队里的一个姑娘相同的脸,冲她微笑。
姑娘说:“您好,来点什么?我们这里新到了飞行口香糖。”
林棋冰挑了下眉:“吃下去就可以飞?”
姑娘笑了笑:“当然不是, 咀嚼它可以给您飞行一样的快感,相信我,这比真正的飞行更爽快。现在金巴旦木欢乐场也在用这种货。”
林棋冰不太想知道金巴旦木欢乐场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她问:“您知道子夜旅馆吗?”
姑娘回答:“子夜旅馆?您是从哪听说的?那是我们老板开的另一家店。”
林棋冰:“请告诉我它在哪吧,说实话, 我们找遍了这里却没找到,它藏得太深了。”
姑娘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从收银台后走出来,林棋冰这才看见她耳边长着一种介于蜥蜴和鸟类之间的膜状耳羽,被遮掩在蓬松的头发下面。
而姑娘侧身出来的时候,一条粗壮的蜥蜴——按尺寸应该算喷火龙尾巴在她身后一闪而过,上面长满刺状鳞片。
原来她也不是人。
姑娘仔细打量林棋冰两眼,这才回答:“子夜旅馆在城镇的最东边,在荒地里面,说真的,就算是老板开的我也和您诚实交待,那地方不适合您住。”
姑娘很健谈,说自己曾经在老板手下做过一段时间货车司机,到子夜旅馆送过货,她说话的时候眉毛紧皱,说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林棋冰问清楚去子夜旅馆要单程两个小时后,有一点犹豫,因为姑娘说最东边的荒地不通车,而且非常容易迷路,来回的话最少四个小时,这样会大幅度消耗林棋冰的任务时间。
林棋冰在店里买了一打飞行口香糖,这玩意贵得离谱,一颗就要大四位数的点券,而且数字吉利,9999。
姑娘笑了,看向林棋冰的表情更加温和,林棋冰拿了两颗送给她,问:“您听说过黛尔吗?还有汤多和茉莉,这三个名字您有印象吗?”
如果黛尔真的曾经在子夜旅馆常住,那姑娘或许见过她。
超市姑娘想了想,面色浮出一丝怪异,回答道:“黛尔?您是说那个黑头发鹅蛋脸,但脸上长了一点点麻子的女人?”
林棋冰点头,那个疑似汤多的流浪汉狼人的脸上也有淡淡的麻子。
姑娘说:“哦那我记得,您想找她的话可别跑一趟子夜旅馆了,应该去蓝日城邦和玫瑰小镇之间的金巴旦木欢乐场,她最喜欢往那去。”
又是金巴旦木欢乐场,林棋冰问明白地址和方向,谢过姑娘,姑娘嚼着口香糖说:“不客气,不过也别太当真,我上次在金巴旦木欢乐场见到黛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黛尔也可能不在那,但总得去了才知道。
林棋冰决定先去金巴旦木瞧瞧。
第一,姑娘说黛尔比起在子夜旅馆,更可能在金巴旦木。
第二,金巴旦木是无回之城里一个热闹的地方,时髦点讲就是CBD,有快速悬浮列车通往那,虽然更远,比去昨日城镇外的子夜旅馆用时还要短。
“哦,他们还真是地尽其用。”沐朗说:“从方向和距离判断,蓝日城邦应该是原互助者驻地,玫瑰小镇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能是红桃三街区?”
篇章2【雪原】虽然在固定地点发布任务,也就是林棋冰等人在这里撞进这个任务,而其他队主播可能在其他地区领了其他任务。但系统允许他们前往非本地区的任务相关地点。
但原则上禁止干涉其他主播的生命安全,除非昨日派对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们仍有可能在蓝日城邦或者玫瑰小镇遇到血鳃或者香英兰。
林棋冰感受到系统的恶趣味,而且在乘坐悬浮列车到达蓝日城邦时,这种感触分外清晰。
因为蓝日城邦的城门是一道银蓝色雷光流动的门,处处彰显着伯劳鸟的印记。
林棋冰等人很快在蓝日城邦落地,沿街看到不少NPC ,都长着眼熟的主播面孔,可能由于互助t者凋零得差不多了,这里被填充了一些自由主播。
迟一婉小声说:“我看见刚才走过去一个绿皮肤的人,他和我认识的一个死掉的主播很像。”
金巴旦木欢乐场很好找,到处都是打着金巴旦木烙印的铁皮车,它们免费把要去寻欢作乐的客人载过去,这是一种拉客手段。
林棋冰一行人上了一辆铁皮车,车上乘客半满,几乎每个乘客脸上都带有激动之色,如同饥饿许久的人闻到食物香气,有种不正常的狂欢氛围洋溢在车内。
其中有一半带着鼓鼓的钱袋子,他们的表情相对悠闲;另一半的腰包则有点扁,掺杂着心虚难受和喜悦癫狂两种神色,坐立不安,林棋冰猜后者是超前消费的那种人。
很快车行至金巴旦木欢乐场门口,它如同一座金灿灿的热带宫殿,走进去买完入场券,有迎宾接待,头顶是湛蓝的天空穹顶,细看竟然是蓝色贝母嵌贴的,就连随便一把休息凳都是水晶制成,奢华至极。
这里和林棋冰想的一样,舞厅一样巨大的空间中,摆满了牌桌,还有更加充满现代色彩的各种箱形机器,穿着性感的男女在客人间穿梭,让人心荡神摇的烟雾从客人们的烟斗里喷出来。
但如果仅是这样,那就太小看金巴旦木欢乐场了。
林棋冰看见有个电影院服务生打扮的尖耳朵青年,他在领着一队顾客往欢乐场深处走去,恰好经过一个和他制服同色的菜单立牌。
上面写着——真实扮演服务。
想体验当皇帝的感觉吗?您是最尊贵的暴君,杀死那些横眉批评你的忠臣!更多的钱!更多的美人!还有大臣的配偶!掠夺!掠夺!反抗你的人都要掉脑袋!
广告词相当通俗,但从那个出口走出来的顾客,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极致的骄傲,好像自己刚处死过不少奴隶和大臣。
林棋冰想起一句话,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尤其是不受管控的权力。
扮演馆的体验项目不仅于此,还有女巫项目和教皇项目,前者的广告词是让嫉妒你的人发疯和毒死你的丈夫,后者的广告词是围猎并烧死那些不听话的女巫。
这两者的生意都很火爆,甚至有个男人捧着钱袋子在门口求:“让我再体验一次吧,第八次了,给我打个小折行吗。”
刚刚还微笑迎客的尖耳朵服务生此刻身形冷肃,拒绝道:“客人,您的金币不足,请下次再来。”
男人把钱袋子捧高了一点,很悲惨地说:“下次我还要额外买入场券,这是我老婆孩子仅剩的工资,可怜可怜我,打个折吧。”
尖耳朵服务生一挥手,两个熊一样的保安过来拖走了男人,他说:“您再闹下去,真的会被打折。”
旁边有一个刚从暴君体验服务走出来的人,表情犹带睥睨暴虐,看见此情形冷笑一声,骂道:“这种没用的软虫儿,就应该把他的头割下来,挂在城堡的塔尖上!”
林棋冰等人心中发寒,体验服务让他真的变成了暴君。
当尖耳朵服务生转过头来时,林棋冰愣了一下,竟然是刀青。
服务生刀青还在接引一波波客人,刚稍稍闲下来,林棋冰走过去,“你好。”
刀青眨眨眼睛:“客人你好,请问要购买什么服务项目?”
林棋冰在他递来的价格单上看见了一长串数字,她微笑摇头,在刀青的表情变得不耐烦之前,将两颗飞行口香糖放进他的胸袋里。
刀青的耳朵抖了抖,瞬间温和可亲起来,超市姑娘说得没错,飞行口香糖是很流行的硬通货。
林棋冰说:“和你打听个人,黛尔还记得吗?那个黑头发鹅蛋脸,脸上有麻子的女人。你知道她在哪吗。”
刀青的记性很好,林棋冰刚说完就回答道:“哦我记得那个名字,你说黛尔是吧?那是我们欢乐场员工私下的一个传说,用来教育同事不要沉迷欢乐场的典型案例。”
原来金巴旦木欢乐场不仅广开门迎客,连自己家员工都要收割,员工在里面玩有内部打折券,但由此带来的是更无药可救的成瘾,为此债台高筑的笨蛋不在少数,最终结果都不太好。
即便对员工也辣手无情,但金巴旦木的招聘信息仍然火爆,一方面是薪水比较高,另一方面谁不想要内部打折券呢?
林棋冰说:“哦,那您能说说她吗。”
刀青收了东西倒也爽快,主要是他不认为那是个机密,于是说道:“黛尔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沉迷欢乐场入不敷出的女人,我们这的客人很多都会走上那条路。”
林棋冰问:“哪条路?”
刀青有点奇怪林棋冰的问题,答:“工资花没了就用存款,存款没了就卖房子卖东西,所有资产都没了之后,卖自己呗。”
林棋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卖?”
刀青说:“您是第一次到这来吗?这问题可太新鲜了,人有手有脚,还有眼睛头发肾脏,整着卖和拆零了卖都行,怎么不能卖?”
林棋冰感觉有一团铁堵在自己的食道里,“黛尔把自己卖了?”
刀青点头:“据说是这样的。但黛尔有点脑子的——这点脑子把她坑了,她没有放弃自己的器官,但玩小聪明东拼西凑欠了很多贷款。要我说,债台高筑的人比卖眼睛卖神经末梢的人更惨。”
在欢乐场各个角落,随处可见贷款广告,不是外面的第三方野生贷款,而是欢乐场官方主动贷款给客人,不验资,利率比较美丽,但贷来的款只能用于在欢乐场消费。
林棋冰还想问怎么个惨法,但旁边又出来了两个顾客,他们应该扮演的是暴君,她听见他们说话。
第一个人说:“只有两个小时?我感觉在里面过了半辈子!当暴君的感觉真好。”
第二个人擦着双下巴夹层里的红色液体,闻闻手指,说:“啊呦,我早就怀疑了,这是真的血啊,不信你尝尝?”
第一个人白了他一眼:“奴隶的血有什么好尝的?”
第二个人不在乎:“如果这奴隶之前是敌国王子呢?我砍他的那两下可真带劲!”说完,他把手指含在嘴里,旋即呸出来,“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在项目里是王子,在外面不一定是哪个欠债鬼。”
林棋冰现在知道欠了欢乐场钱的人,最终会被带到哪去了。
扮演被砍杀的奴隶和臣民,扮演被毒死的丈夫和被烧死的女巫。
“他们……真的会在项目里被杀死吗?”林棋冰听见自己问。
刀青的态度不太在乎,“谁知道呢?我不负责这一块。但我见多了曾经的暴君和教皇,被当成奴隶牵着脖子放进他们曾经的宫殿。”
他叹了口气:“我只能说,那里面每一声尖叫和求饶都是真实的,完全发自内心,因为他们知道那个扮演着曾经的自己的家伙会干什么。”
又有一波客人到来,刀青离开林棋冰去招呼了。他不知道自己口袋里的飞行口香糖被林棋冰调了包,里面变成清理污染值的道具口香糖。
林棋冰站在原地打了个寒战。
一行人在金巴旦木欢乐场里找了个吃饭说话的地方,大约是为了将客人尽可能长时间地留在这,这里的饭菜都随着入场券有免费供应额度,非常精致,座椅也舒服得像羽毛床,让人待着就不想离开。
他们叫了一份小食拼盘,还有几杯饮料,这个时间的休息区人不多,只不远处有一位男性客人,是一位二十岁的年轻人,沙发背上搭了条巨大的银灰色皮裘,毛尖透着墨色,皮裘生前应该比刀青变身后还威风一点。
“那东西可真气派。”侯志有点羡慕地说:“不管在地球还是系统里,一条都要好多钱呢,而且没有那么好的货。”
林棋冰拿了块蛋糕,把话题拉回来,她觉得黛尔多半是没了,她的事迹已成欢乐场传说。那么黛尔负债而死这件事,应该发生在邀请汤多和茉莉去昨日城镇之后吧?
应该吧?
胡九万甩甩头:“不对,如果她那个时候经济条件良好,为什么要邀请哥哥和侄女去子夜旅馆住?别忘了,子夜旅馆在整个无回之城的最东面,毗邻荒地,不是什么好住处。”
栀子说:“可能她很吝啬?只是想在亲戚面前显摆自己的富贵,并不愿意掏钱让他们住得舒服一点?”
众人沉默了,但直觉这不是正确答案。
“如果假设在汤多茉莉父女到来时,黛尔已经很穷,甚至欠债了呢?她其实是图他们的钱,可能是借钱,可t能是不舍得卖掉自己,所以要卖自己的哥哥和侄女?”迟一婉说,她不喜欢这个猜测,但金巴旦木欢乐场就是会让人丧失人性。
林棋冰等人的线索又断了,他们现在想找到黛尔不太可能,但或许能找到她最后去过的地方。
李再问:“子夜旅馆?”
林棋冰答:“不,找找体验项目里死伤的欠债者,最后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黛尔最后终结在这里,一定有人见过她,甚至于说,假如可怜的茉莉被她卖到这,那不管是死是活起码会有个终点。
找到茉莉的尸体也是一种找。
他们的谈话被道具静音,但奇异的是,不知如何传到附近那位皮裘年轻人的耳朵里,他走过来,很礼貌地欠欠身,说:“夜安,诸位,你们说的话也是我的心结,我想我们是同路人。”
林棋冰抬头:“你也要找人?”
年轻人点点头:“是的,我要找一个重要的人,ta最后的踪迹是在金巴旦木欢乐场,我不能告诉你们ta是谁,但我已经查到一点了。”
林棋冰请他坐下,年轻人戴着那种盖头遮脸的布帽子,显得很神秘,他的话不多,只说:“如果你们想找从这里被运出去的人,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个是最北边的黑死病医院,一个是最东边的昨日城镇。”
哪有医院叫黑死病的?而且怎么又绕到昨日城镇了?
年轻人娓娓道来:“伤残者去黑死病医院,死者去昨日城镇,昨日城镇的最东边荒地。”
说完,年轻人就告辞离开了,他臂弯里搭着那条比他人还高的皮裘,步履匆匆。胡九万同情地说:“可能又是一个寻亲的可怜人,他的亲友葬身在金巴旦木这个地狱里了。”
林棋冰对他的背影喊:“我们能帮您什么吗?”
年轻人回头,用微笑的声音说:“很遗憾,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们准备出发。
林棋冰当然希望茉莉还活着,但黑死病医院和昨日城镇是两个方向,他们没时间去两个地方了,只能选一个。
迟一婉说:“我选昨日城镇。”
李再跟着点头:“我也选昨日城镇。黑死病医院听着就会把病人治死,最后的去处还是昨日城镇。”
林棋冰赞同,最重要的一点是,昨日城镇里还有个黑市商人呢。
黑市商人不也是个卖东西的好对象吗?
他们决定赶回去,直接去昨日城镇东侧的荒野看看,金巴旦木这一趟不算白来,至少摸清了黛尔的经历,以及茉莉可能遭遇的事情。
坐特快悬浮列车回去的路上,栀子有了主意:“你们说,汤多为什么变成狼人?他可不可能把自己的人性,我是说身为人类的理性和物种身份,卖给了黑市商人?”
人性也能卖吗?但在这个世界似乎是行得通的。
他们很快回到昨日城镇,并租了辆破烂的老爷车,往城镇最东边赶去。
超市姑娘说得对,城镇最东边不通车,因为到处都是布满荆棘的路卡,一道一道搬都搬不开,他们只能下车步行,不断在小腿高的冷泥地里拔出自己的鞋子。
“这的土都冻硬了。”胡九万说:“像被什么大型动物刨过,深一脚浅一脚的。”
他们顶着寒风往前走,这风给了主播们不祥的预感,林棋冰随时准备用黑晶罩住同伴们,好像又要下雪了。
天顶的隐隐雷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
林棋冰想起在篇章1中杰伊说过的话,他说:“小心丧钟。”
丧钟一样的雷声和霹雳。
他们艰难前行,荒野中一点光都没有,如果不是背后遥远处昨日城镇的灯火,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侯志嘟囔着:“不是说子夜旅馆在这附近吗?”
这里没有任何能称为建筑的东西,更别提旅馆,如果真有旅馆,它建造在不成道路的烂泥和铁荆棘之外,也只能让鬼来住。
“哎,那里有一间小木屋。”沐朗叫道,他们不远处本以为是泥垛子的东西,竟然显露出棚子的形状,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决定去看看。
真的是一间小屋,巴掌大,最多不超过十平米。它黑黢黢的,歪斜得好像马上就会被风吹倒。
但那疏松的木质和被蛀蚀过的表面代表着,这座小屋已经在此屹立了很多年。
林棋冰等人进了门,里面一股淡淡的野兽味道,一股狼毛的腥臊味,还有一些蜡烛和火柴仍在那,他们甚至看到了一盒没开封的铁皮罐头。
木屋有两道门,林棋冰推开另一道,放眼望去是茫茫野地。
野地高低凸起,邪祟视觉告诉她,有手爪形状的骨骼暴露在泥巴表层,还有半个骷髅头压在石头下面。
这是一片乱葬岗。
林棋冰发现无边无际的乱葬岗边上,有一木牌插在泥里,上面写了几个模糊的字。
走近才看清,那是四个血写成的字。
子夜旅馆。
第316章
子夜旅馆竟然是个乱葬岗?
林棋冰大为震动, 不过说来也对,夜晚是属于死者的,而坟地不就是死者的休憩歇脚之所吗。
只是为什么要专门叫做旅馆呢?这种略带恐怖和浪漫的说法,只是为了吓唬后知后觉的探索者吗。
旅馆的意义是——你不会永远住在那里。
它带有暂时和可变动的特性。
林棋冰退回小屋里,她感觉无边无际的野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即将破土而出。
“我说。”侯志有点慌张,“怎么起风了?”
风声在小木屋外哭嚎,林棋冰等人缩在一起, 侯志无意间踢倒一只空掉的罐头盒, 铁皮发出刺啦刺啦的滚动声,如同按下某种开始键。
一段老电影般的影像浮现在主播们面前,它是灰黄色的,画面泛着白光且不断闪动。
四个字镶嵌在最上面:昨日回忆。
林棋冰有种被嘲弄的感觉,昨日回忆?这个小镇就叫昨日城镇, 它建立在原有的昨日派对之上,而昨日派对又继承自已经失落的鸢尾社团的一家店铺。
昨日,昨日,他们的命运从始至终都被昨日死者的幻影围绕着,像水波,像涟漪般散去。
空荡虚幻的画面开始播放,林棋冰等人置身于回忆的小荒地中,这里不再有小木屋了,到处都是泥土。
一车车死者被人推着运送到此地。
推他们的人是个毁容的老头子,佝偻着,但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衣服,那些死者互相拥抱堆叠,血迹浸透惊恐的面容。他们有些穿着奴隶的衣服,有些穿着女巫或丈夫的衣服。
这是金巴旦木欢乐场淘汰下来的消耗品,那些欠了债的人。
野地里的草苗被铲子翻掘,泥土扬起,一具具尸体随意埋在下面,林棋冰看着残忍的景象,埋尸人转身离去,只剩下高低不平的土地,栽种满负债狂欢者的尸骸。
忽然,就在埋尸人走远后,有一处泥土动了一下。
还有人活着!
那个没死透的人从泥巴里滚出来,他看起来受了重伤,虚弱极了,身上沾裹的湿泥块让他难以站起来,他看上去只是还没死,但快了,他绝对没法越过荒地和荆棘,回到遥远的昨日城镇去。
就在这时,一头野兽跑了过来,那是一匹巨大的狼,很难说一只狼要用多长时间才能长那么大,几乎和一辆面包车差不多大了。
狼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用吻部轻轻拱动那个人,他清醒一点了,先是害怕巨狼,发现狼没有伤害他的意图后,他伸手搂住了狼的脖子,他太冷了。
狼弃他而去,又在漫长的等待后归来,给他带来野兔和野果,让他充饥解渴。
人摇摇晃晃站起身,跟着巨狼的身影,消失在了荒野深处。
林棋冰看清了那个人的身体,遍布伤痕,脖子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缢痕很宽,不像麻绳倒像是围巾。他的衣服只剩内衣,能看出精美的样式,但被不止一个人的鞋印踩脏了。
那人的耳朵佩戴过耳饰,但很明显被抢了,因为耳垂有两道深深的豁口。
林棋冰很快判断出,他不是扮演奴隶或丈夫的欠债者,而是一个不知为何近乎惨死在街头,还被抢劫过一次的可怜人。
这人会很绝望吗?林棋冰想,思绪在那人在旷野中回头的瞬间被打断。
他的脸很像罗老板。
黑市商人罗老板。
至此昨日回忆结束,天光散去,主播们仍然站在黑夜冷风的小木屋中。
“他绝对被伤害了。”迟一婉说:“他身上的伤不是一个人造成的。”
栀子说:“幸好有那头狼救了他。”
林棋冰等人开始猜测,罗老板是不是卖东西价太黑所以t被群起攻之了。但好像又不是,他那种惶然不可终日的神情,完全不像那个气定神闲的黑市商人,更像一个骤然受到伤害的普通人。
“主播请注意。”系统的声音响起,“你们已进入雪原。暴风雪即将来袭,请保护好自己。”
“每在雪原中生存十分钟,即可解锁一段昨日回忆,但请记住,过多观看昨日回忆,会对精神和身体造成影响。”
说完,第一颗雪花从外面落了下来。
林棋冰心中警铃大作,这小木屋只有两道木板门,几乎可以算是柴门,一道道木板间隙很大,不仅往里透风,还透雪。
“快用衣服把门堵起来。”林棋冰说。
可屋内外温度却骤然冷了下来,主播们刚想脱外套,原本四五摄氏度的体感温度,骤降为零下二十度,他们的皮肤变得通红,肢体末端又泛着白。
八个人像八只风雪中的麻雀,挤成一团瑟瑟发抖,这时别说脱外套了,就连松一颗扣子都能冻死人。
最要命的是,他们的道具背包在雪落的瞬间,被锁了。
什么道具和御寒衣物都拿不出来。
胡九万对这种事比较有经验,吼了一句:“都跺脚!保持活动!没帽子的手多搓搓耳朵,别冻掉了!”
林棋冰的冲锋衣连帽分内外两层,她把绒绒的内层帽摘下来,分给没有帽子戴的栀子,挡风的外层帽扯下来给了迟一婉,好在黑晶还能用。
黑晶不会自动发热,但它能在林棋冰的皮肤下潜行,一定程度维持正常的生理循环。
外面的雪很快变得密集,一片一片狂舞着,有的被吹进门缝里,又被主播们用嘴吹走,避免沾到身上。
李再的脸都快被冻出尸僵微笑了,他大声说:“它只是想活活冻死我们对吗?”
沐朗回答:“要是这样就好了!”
果然不仅如此,外头除了巨大的风雪声,还隐隐传来滚雷声,让人心头不安又烦躁,它总是出现,却总是没有雷劈下来,恐惧太久也是会累的。
“外面有东西动了!”叫出声的是胡九万,但第一个发现的是阐鸢,阐鸢原地蹦跳起来,发出不安的嘟囔声。
林棋冰凑在一道门缝后面,看见茫茫荒野——现在被遮盖成银白色的雪原了——里面有不少小雪包隆起,一半披挂着白色,主体则是深暗色的,像一个个钟乳石柱。
难道有的地方的雪会落得比较快吗?
哦,不,那不是小雪包,而是人!
数以千计的尸体从雪原中爬起来,离开他们的坟包,他们开始行走。
林棋冰终于知道下雪的时候为什么危险了,不止是有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下雪的时候,死者会从睡眠中醒来!
她愣了一下,紧接着看到那幅百尸夜行的景象,主播们缩在一起。小木屋建设在荒原的中间地带,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被数不清的尸体包围了!
能庇护他们的,只有壁板薄薄、四处漏风的小木屋。
它看上去踢一脚就能整个倒下去!
现在大家都知道荒原和城镇连接处的那些铁荆棘与路障是做什么用的了。
为了防止亡者醒来回到城镇里。
沐朗笑了一声:“这地方真有意思,它像绞肉机似的害死了很多人,又担心死者回来报复。”
“他们不会发现我们吧?”迟一婉问,无法取用道具让她颇为不安。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林棋冰将手拢在袖口里,身体在不断失温,又被邪祟催化出热量,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这些尸体里面,会有茉莉和黛尔吗?
风雪不断阻碍视线,但是好在,他们顺利坚持过了第一个十分钟。
昨日回忆的影像再度出现在主播们眼前,由于极度寒冷,他们很难不把它想象成濒死时的走马灯幻觉。
他们又看见罗老板了,那个黑市商人。
罗老板似乎在荒野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他破衣烂衫,和那头巨狼作伴,两者好像成为了朋友。
林棋冰看见罗老板提着一只袋子,里面装了些生活物品,他的另一手拿着一把刀,注明了生活物资的来源。
这一段变成了文艺片的风格,天苍苍野茫茫,一人一狼前后行走,好像拥抱了无尽的自由。
可就在这时,画风一转,一支来自昨日城镇的队伍出现在了他们附近。
应该是居民们组成的捕猎队,他们的目标是那头巨狼,有人在喊:“杀了它!劫掠城镇的强盗!”
还有人的声音充满仇恨:“就是它!它咬死了我的儿子!”
两边当即开始战斗,巨狼的身形灵活至极,每一次跳跃都好像瞬移,能蹿到近百米外,随即撕咬下某个敌人的半张脸。
但是捕猎队的人数太多了,他们的武器相当现代,大约僵持十几分钟后,巨狼的皮毛开始沾染鲜血。
半小时后,巨狼的尾巴被标枪钉在地上,一支火铳的弹药射入了它的肋部。
巨狼银山一样的身躯倒下了。
罗老板也被打得不成人形,捕猎队想要再杀死他一次,有人恨恨地盯着他,但也有人别过头,不敢直视罗老板濒死的视线。
那人的耳朵上戴着耳饰,他心虚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要不放过他吧,老哥,我听说他死过一次,杀死过一次的人会带来厄运。”那个心虚的人说。
其他人回答他:“哦,你心疼这个富户罗伯特?他被杀死在大街上时你可没救他,你还扯掉了他的耳环。”
心虚的人说:“那是因为预言中……预言中罗伯特会带来厄运!”
那人嗤笑:“对嘛,带来厄运的人,杀死几次都不嫌多。”
话音未落,那人手里的匕首就插入了罗老板——罗伯特的心口,对方的肢体扭曲着,凝固住再也不动了。
捕猎队解决了罗伯特,连尸体都没埋,转身去找被杀死的巨狼,他们很高兴地议论,剥下巨狼的皮卖来的钱要几个人平分,巨狼的头骨腿骨洗干净可以做成辟邪的装饰品,狼牙更是紧俏货。
可是他们刚准备过去,天空蓦地变暗,有细碎的雪花飘了下来。
“见鬼!”有人说:“好冷的天气!”
这群人衣衫单薄,却没想到艳阳天转眼变得黑沉,这怪异的景象吓倒了不少人,而且冷风急剧降温,很快就有体格弱一点的人连挪动肢体都费力了。
心虚的那个人说:“别管那狼了,咱们快回去吧,待会冻死了!”
领头人一想,“也对,狼放在这又不会跑,等雪停了再过来拖。”
捕猎队离开了,只剩下山包一样的巨狼尸体,和扭曲在原地的罗伯特尸体。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
罗伯特大睁双眼直视天空,有雪片落入他死僵的眼睛,却带不起一丝波动。
忽然,罗伯特的眼睛眨了一下。
他竟然从地上坐了起来,睫毛和头发都挂了白绒绒的霜,十分费力地又眨了两下眼,将眼球表面结的冰挤出去。
他胸口插着那把刀站起来,身后还能看见凸出的刀尖,血已经黑凝,大臂后侧已经有淡淡的尸斑。
愈来愈大的风雪中,罗伯特走向巨狼,哀恸的声音掺杂在风号声里,倏地,周围再一次暗了下去,被云层遮蔽得宛如黑夜,林棋冰看不见他和巨狼的身影了。
下一秒,天空骤然亮起,是银色的雷光,而后轰隆隆声炸响似要将世界劈成两半。那霹雳的光从天穹顶照下来,将雪原上的罗伯特打亮了一瞬间。
罗伯特正在把胸膛中的刀拔出来,他将刀尖对准巨狼,整个人慢慢悬浮而起,双脚距离地面约有一米。
罗伯特的面容在雷霆中显得可怖,他双目双耳流血,仰起头直望天空,但双手拿起刀,扎了下去。
第二段昨日回忆结束。
林棋冰等人站在小木屋中,双脚几乎被冻在地上,一阵紧急热身后,侯志的嘴唇哆嗦着说:“所以,罗伯特和昨日城镇到底谁欠了谁的?”
迟一婉都快唱出电颤音了,回答:“都欠,最开始是罗伯特被预言会给小镇带来厄运,然后他可能被几个黑心人杀了,没想到还剩一口气。”
她说了两句话就再张不开牙齿,林棋冰接过来继续讲:“活过来的罗伯特带着巨狼回到小镇劫掠,应该也不止伤害过那些黑心人,可能牵连过无辜者,所以引来了小镇全体的仇恨。”
再一次坐实了,罗伯特会带来厄运这件事。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罗伯特变成了黑市商人,想想他曾经对林棋冰提出的交易吧,眼球手和器官。
有多少居民的身体和其他东西曾被卖给他?
这是t罗伯特对昨日城镇的报复。
他因为预言被迫害,反而成就了预言中的样子,但可以确定的是,第二次从荒野中醒来时,罗伯特就不再算人类或者活物了。
林棋冰说:“我怀疑罗伯特是第一个在雪中复苏的死者,他复活后一直往天上看,天上有什么东西?”
霹雳。那种奇妙的电闪雷鸣,也是杰伊所说的丧钟。
小木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主播们惊恐地发现,他们被无穷无尽的尸体包围起来了。
虽然尸体们没注意到木屋里的情况,但他们的脚步被铁荆棘阻拦,回不去城镇,很自然地聚集在雪原的唯一地标周围。
“你们看,这里面有茉莉或者黛尔吗?找找黑头发的人,鹅蛋脸,脸上有麻子。那可能是她们的家族特征。”李再低声说。
侯志抱怨道:“根本看不清脸,他们的脸烂了,每一个看上去都有麻子。”
不过好在这里的尸体发色各异,很多是浅色头发,排除掉这些后,他们找到了二十多个黑头发的,但是没有鹅蛋脸。
但林棋冰看见了更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林棋冰自言自语道:“不像人,又是人形,你们看啊。”
在木屋不远处,矗立着一截木头桩子,有一人高,很粗糙地雕刻成人形,那个木头人也混在活尸队伍里。
最诡异的是,它的脸上镶嵌着亮晶晶的东西,脸侧凸出,像是挂了两片融化的软糖。
主播们全都看清了,那是一双人的眼睛和人的耳朵,它们被嵌在木头人脑袋上。
“我们遇到过没有眼睛耳朵的人吗?”
“没有。”
诡异的是,那长着人眼睛人耳朵的木头人,开始朝小木屋走来了。
林棋冰等人心中大骇,现在最接近那个方向的是栀子,她深吸两口气,活动被冻僵的手指,说:“我该写什么名字?那会是谁?”
又到了123木头人时间。
谁能知道上千个无名尸体中一截木头的名字呢?
“随便写一个,快写。”迟一婉说:“先写我们听说过的名字。”
“好。”栀子说,她的手指飞快动了几下,写了一个“茉莉”,但是不对。
木头人的身形从雪片后露出的瞬间,它已经离小木屋有点近了。
栀子焦虑地说:“让我再试试,我们还认识谁?黛尔?罗伯特?哦,我写错了,我不该写那个的。”
栀子情急之下,写了一个“汤多”。
她懊恼道:“我不该写他,我们见过他,他有眼睛和耳朵。”
可奇异的是,外面的木头人忽然停止了,因为遮住它的下一片雪花骤然停滞,它的前进落入栀子眼中。她赢了。
那个木头人是汤多。
“有人在诅咒他吗?”李再问。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流浪汉汤多明明是有眼睛有耳朵的,除非他不是汤多。
林棋冰说:“外面的雪快停了。”
就在雪势逐渐转小的时候,他们扛过了第三个十分钟,又一段昨日回忆浮现在他们眼前。
这段回忆很短,主角不再是罗伯特,而是黛尔。
之所以知道她是黛尔,是因为那个女人约莫三十多岁,一头黑色半长发,兜帽遮着上半张脸,露出的鹅蛋形下巴有很淡的麻子斑。
黛尔出场的时候还活着,不像林棋冰等人以为的那样,一出现就是被扔进荒原的尸体,她站在一处砖墙下。
这段昨日回忆的场景不是荒原,而是昨日城镇。
黛尔对一个过路的人打招呼,对方认识她,但显然不太待见她,躲得远远的,黛尔追上去说:“借我点钱吧!”
“不借!”那个人斩钉截铁,“你拿到钱就去金巴旦木全输光了,我有钱还要留着自己去玩呢。你这怪物,走远点!”
黛尔缠了那人几句,但仍然遭到拒绝,最后,她朝那个人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镜头一转,黑市商人罗伯特悬浮在街角,像一个硕大的黑色幽灵。
黛尔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说:“我要换钱。”
罗伯特笑得市侩又冷淡:“我可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换钱的东西了。”
黛尔的兜帽被掀起来,众人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鸡蛋似的脸,没有五官,不,应该说没有完整的五官。
鼻子的位置没有鼻梁和鼻翼,只剩一个呼吸用的小孔,远看有点像泰迪熊的鼻子。
眼睛只剩一只,由于没有鼻子,它凸起地镶嵌在一马平川的脸上。
嘴唇倒还在,只是完全瘪了下去,因为里面不见了牙齿。
黛尔仅剩的那只眼睛尽是疯狂之色,充满对金巴旦木的渴望,她恳求道:“哦,给我个机会让我赢点钱吧,求求你了,我还要邀请我的哥哥和侄女,我要先攒够钱。”
本来很淡漠的黑市商人换了另一幅表情,他打量黛尔一番,黛尔主动说:“我只有一颗肾脏和一半肺叶了,但我愿意把我的心脏和其他器官抵押给你,怎么样?”
她强调道:“我赢了钱还你,你就不拿走它们,我一定会赢的,就算赢不了你也不亏。”
黑市商人罗伯特饶有兴致地瞧着她:“这对你太残忍了,你知道,我从来不要别人的命。”
黛尔已经无所失去了,再失去任何一个器官,她都会死。
“那你想要什么?”黛尔迫切地说。
罗伯特回答:“我想要城镇里的人都活着,变成我喜欢他们成为的样子,那样还不如死了。”
黛尔发现有戏,扬声催促:“开个价吧,把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但我赌我能赢。”
“祝福你,幸运的女士。”罗伯特奉承了一句,然后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还有哥哥和侄女?”
黛尔昂然点头:“当然,他们是我的全部。”
黑市商人拉家常:“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对了,信写了吗?”
黛尔说:“这一趟赢了钱就写,没赢就拉倒。快说,你要买我的什么?”
黑市商人脚边的箱子盖自动打开,里面有很多好东西,金币、翡翠、珍珠项链,还有丝绸和一大包团在一起的毛皮。
他凑近黛尔,轻声说:“放心,好女士,我不要你的命。它不会属于我。”
“把你的笔迹卖给我怎么样?”
第317章
昨日回忆结束。
林棋冰等人愕然, 黛尔把自己的笔迹卖给了黑市商人?
那么林棋冰等人手里的这封信,真的是黛尔本人写的吗?
应该不是,黛尔失去了自己的笔迹, 她没办法再给汤多和茉莉写信了。
除非她能在金巴旦木把欠的钱翻倍赢到手, 才能把自己的笔迹从黑市商人那赎回来。
——如果那封信是黑市商人写的呢?
林棋冰等人发现, 他们好像被罗伯特坑了。
迟一婉忽然叫起来, 说:“你们看,外面有个影子在往这边走。”
那个影子并不会被雪片遮挡,它不是玩123木头人的对象。
它既不向前瞬移,也没有让人害怕的阴寒气息,只是那个人形比正常人高大很多,好像还长着一对立起来的尖耳朵。
就像一头站起来的狼。
外面的雪还在继续下,林棋冰一行人快被冻死了,黑晶贯入所有人的血管和肌肉之间,强行催动身体产生热量,但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
林棋冰不禁想起大灰狼欺骗小白兔开门的童话故事。主播们僵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嘎吱——”门被推开了。
跑去抵着门的侯志和胡九万如同被人卸了力,林棋冰一手一个把他们拽回来,不让他们沾到外面飘进来的雪花。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人, 确切地说, 是一个身穿狼皮毛裘的人。
那狼皮漂亮极了,银灰色的一层层狼毛很厚实,最顶端是狼的头,它完全盖住了穿戴者的脸, 只有一对狼眼睛发出幽幽的光,好像狼皮有生命似的。
林棋冰认出来了,是金巴旦木欢乐场的那个过客, 那个年轻男人。
男人的嗓音被刻意扬起,他环顾屋内,对他们说:“你们好。请问——你们是谁,在这做什么?”
他们不是见过吗?
林棋冰想,忘掉只有一面之缘的过路人,好像也不算离谱,或许是单纯地脸盲症罢了。
“我们被困在这了。”沐朗说,点点外面的雪天,“外面在下雪,雪在这里是很恐怖的东西,不是吗?”
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因为狼裘男人就是从雪里走来的,甚至他的狼毛上落了不少雪,被轻轻一甩,就抖干净了。
主播们第一次怀疑自己,雪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雪很可怕这件事,是酒保叶妙钧和老t妇人覃老板说的。
但后者自己就抛弃他们钻进了雪里,还和林棋冰玩了场要命的123木头人游戏,他们甚至不知道老妇人是不是活人。
那八杯后来不翼而飞的姜茶真的熨帖过他们的食道吗?
狼裘男人随着点头微微躬身,他说:“你说得对也不对,雪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如果你们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尽量不要走入雪中。”
林棋冰问:“您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狼裘男人回答:“当然可以,天上飘荡的不是雪,而是时间。”
这个回答出乎林棋冰的意料,她想着,于是就这么说了:“那被雪碰到的人,会穿越时间?”
“聪明,但不全对。”狼裘男人说:“不过你知道的已经比我多了,我也是刚刚才试过一次。我看到了很奇妙的景象。”
林棋冰问:“什么景象?”
狼裘男人回答:“我看见有人被在这……下葬,然后我发现,在他被下葬后的第一场雪落下时,他醒了。就像外面那些人一样。他们会在长眠后第一次下雪时苏醒,雪给了他们时间。”
他说的是外面的尸体。
当下雪的时候,荒原埋葬的尸体都会苏醒,无论是死于一百年前、十年前还是今年的。
所以尸体们看上去腐烂程度很轻,很多都栩栩如生,稍微烂得多一点的大概比较倒霉,死后过了很久才下第一场雪。
那是死人和雪发生的反应,那么活人呢?林棋冰想着,活人碰到雪会遇到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还有事要做。”狼裘男人说:“这场雪预计在五分钟后停下,我该走了,你们可以先待在这。”
听他的口气,好像这小木屋属于他似的。狼裘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印证了这一点,他蹲身从小木屋的墙角土块里,熟练抠出了一只空罐头盒,和这里的其他罐头款式相同。
“都吃完了,我应该补一点来,以免后来的人饿肚子。”他说。
狼裘男人在自己——狼的头上捋了一把,狼头不太高兴,偏头张嘴就要咬他的手,男人赶紧躲开,哄道:“好狼狼,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摸摸你。”
男人用目光一顿一顿地点了林棋冰一行的人数,他从空罐头盒里拿出一小团狼毛,摘出八根,说:“如果我记错了,如果五分钟后雪没停,你们又快要冻死了,就拿上这个跑回城镇去吧。”
林棋冰问:“它能抵御风雪?”
男人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有点副作用,没有人能确定你们能回到哪一个城镇去。”
林棋冰觉得,男人说的“哪一个城镇”不是指昨日城镇之外的其他地方,“我们可能会穿越?”
“又一句聪明的话。”男人很高兴,“我说了,飘落的雪是时间,时间像雪花轨迹一样随机,不一定会碰到哪一片。”
他又严肃起来:“但一人一根毛没法让你们来回穿越,这注定是单程旅行了,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多忍忍,等雪停止。”
说完,男人拢了拢狼裘,推开木屋门出去了,装有剩余狼毛的罐头盒被埋回角落,他离开前忽然回头:“记住,我只给你们每人一根。”
言外之意是,禁止额度之外的自行拿取,也叫偷窃。
“不问而取会带来厄运。”男人强调道,他的语气里没有太多警告,而是淡淡叙述一个事实。
雪天里能有人帮助一把已经意外之福,林棋冰一行人谢过男人,眼见着他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雪中。
“他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活泼一点。”胡九万说:“可能之前在金巴旦木玩累了?”
沐朗低着头,缓声说:“他告诉了我们一条规则。”可能因为上一个篇章,所有人都对规则很敏感。
不问而取会带来厄运。
上次听到这种句式,是城镇捕猎队说的,罗伯特会带来厄运。
罗伯特最开始被偷走了耳环和半条命,于是他给小镇带来劫掠盗杀的厄运。他又偷了小镇的财物和生命,于是小镇还给他巨狼和自身被杀死的厄运。
“你们觉不觉得那条狼裘很像是罗伯特的巨狼伙计?”栀子问:“起码也是同族,要我说,就是巨狼本狼的皮。它有面包车那么大,之前起码活了上百岁,依然光泽健壮。”
巨狼会不会是一匹时间之狼?
可狼裘男人不是罗伯特,他比罗伯特年轻,比罗伯特高一点。
“罗伯特把狼裘卖给他了,他肯定是个大人物,他不畏惧风雪,也就能穿梭时间。”李再说。
林棋冰一行人按照狼裘男人的指示,原地等待了五分钟,他们真的快要冻死了,一行人抱在一起,也不忌讳彼此了,只求能拥挤出最后一点点温暖。
真的太冷了,就连林棋冰都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他们的生命正在严寒中流失。
“呃呃呃呃呃……”侯志发出寒冷的声音:“如果我们死在这,是会变成遗骸之盒,还是会站起来,加入雪行尸体的队伍呃呃呃……”
林棋冰说:“跑吧。”
她的蓝瓣军刀还别在腰间,或许有一次瞬移的机会,但同伴们怎么办呢?他们的单体瞬移装置都在道具背包里——它太复杂了,没办法随身携带。
她可不想自己跑路,等回来时只找到剩下七个冻僵的尸体。
五分钟过去,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林棋冰等人只能推开小木屋的门。
林棋冰最先走出去,一手掐着狼毛,一手紧握着蓝瓣军刀,准备情况不对就瞬移回来。
她走入雪中,第一片雪花落在她头上。
很奇妙的是,什么都没发生,周围的尸体也像看不见她似的,各自缓慢行走。
安全。
林棋冰回头招招手,几步之外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跑出来,外面同样冷,风比屋里还更大 ,但能回到城镇的希望让众人焕发出最后的能量。
“得坚持回去。”沐朗说:“就算回去看到了石器时代的城镇,好歹也有个庇护所。石器时代的人应该会生火吧?”
侯志乐观地说:“说不准这雪就是没事呢!没有穿越也没有危险。不过尸体们不搭理咱,倒是个好现象。”
八个人开始往回跑,他们一个拽一个的手,生怕丢掉哪个人,风雪大到让他们睁不开眼,雪粒啪啪抽打在主播们脸上,每个人的脸都像冻伤的苹果。
一路跨越了铁荆棘和路障,在他们回到城镇附近的时候,胡九万一声欢呼,城镇的轮廓终于浮现在视线遥远处。
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
好消息是他们眼前的城镇和之前的差不多,没有石器时代。
坏消息是,在他们到达城镇范围的时候,雪骤然停了。
其实假如在小屋里多待半小时四十分钟,也能挨过这场雪,也未必会冻死人。
林棋冰看向手中的狼毛,它在变短,只剩下两厘米长的一小截。
“走吧,找个酒吧暖和暖和。”林棋冰说。
他们往里走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坐落在城镇大道边上的圣洁酒吧,此刻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居,普通在于它的墙壁和窗户都灰扑扑的,被钉上木板封死,是从外面封的。
刨除这一点,这座民居又高又大,像很久以前一家子比较富裕的居民的宅院,只不过现在败落了。
林棋冰又往巷子里拐了几米,看到老奶奶覃老板的小屋,它是空的,里面没有铺满毛线垫子的沙发和茶叶罐子,连壁炉都不是之前的样式,旧旧的很原始。
“他说得对,我们没能回到最开始的昨日城镇。”林棋冰瞧着附近的马车,还有路边的煤气灯,判断道:“如果按照地球科技发展的速度推论,这里比之前的城镇要早……一百年左右。”
他们穿越到了一百年前的昨日城镇。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林棋冰等人继续往里走,希望能找到一家熟面孔,可到处都没有。
没有老奶奶覃老板,没有酒保叶妙钧,也没有汤多王老板。
在一百年前,或许这些人还没出生呢。
他们现在就算坐马车到蓝日城邦去,估计金巴旦木里也没有刀青那个小侍应生,金巴旦木存不存在还不一定。
“难道我们要在这待一百年,才能回到之后的世界吗?”侯志欲哭无泪了,“那时候我都成老骷髅了。”
林棋冰等人决定,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们在附近的餐馆叫了一桌子热饭热菜,虽然形状有些诡异,主要是指那种染成血红色的樱桃布丁,以t及每一只虾都有硕大眼球的海鲜饭,但好歹没出现眼球内脏一类的玩意。
依傍着餐馆暖呼呼的壁炉吃饱喝足后,被冻伤的感觉才蔓延开来,每个人的耳朵和脸颊都痛痛的,皮肤干硬地皱起来,能撕下白白的死皮,不撕就痒,撕到最后会挤出鲜血。
“请问哪里有冻疮药卖?”林棋冰拦住一个服务生,服务生和一百年后不一样,他没有兽类的特征,就是一个脸色不太耐烦的人。
服务生一甩抹布,回答:“出门右转走三百米,再右转,那个路口新来了个蒙面的小贩,他什么都卖,去问问吧。”
林棋冰等人吃完出门,服务生还真没骗他们,那个地方真有个蒙面的小贩,旁边有只装货的大箱子,箱子里露出一角银灰色皮毛。
啊?
他们不会又遇到狼裘男人了吧?
不对,那小贩的身材矮矮圆圆,不是瘦高的狼裘青年。
绕到正面,林棋冰等人惊呆了。
黑市商人,罗伯特罗老板,又是你!
罗伯特看着远不如百年后那么气派,他穿的只能说算一件衣服,整个人遮着脸,百无聊赖地等生意,没有那种市侩到掌握一切的坏坏的感觉。
但他蒙面巾下的眼睛环顾城镇,射出的光充满仇恨。
在和过路潜在客人对视时,那种冷光瞬间切换成暖融融的微笑。
他在报复这些人,这座杀死了他和他的巨狼伙计的城镇。
有人来向罗伯特买东西,他什么都卖,从贷款凭证券,到各种害人的小药水,还有戳一下就能让对方死死爱上你的针。
每个来找罗伯特买东西的人都偷偷摸摸的,但络绎不绝,未来黑市商人的要价忽高忽低,买毒药的代价是长一根蜥蜴尾巴,买情药的代价是后半生所有真诚的眼泪,想要借钱?那么请交出一根拇指或一颗肾脏吧。
这时的城镇居民刚开始有兽化或者残缺的迹象,原来他们是由罗伯特这发展成百年后欲望之城的样子的。
林棋冰走过去,罗伯特点头哈腰:“亲爱的女士,请问您想买点什么?”
“治疗冻疮的药,要一打。”林棋冰说。
罗伯特微微惊讶,这种药在他这不太好找,他半个身子都埋进箱中,说:“有的,有的。”
他翻出一大支药膏,足足有半根法棍那么大,说:“这个够一个人用一辈子了。效果很好。”
林棋冰问:“多少钱?”
她不怀疑黑市商人货物的疗效,但担心他开出一个内脏或者灵魂之类的高价。
“两百块。”罗伯特回答。
林棋冰:“什么?”
她不敢置信,罗伯特卖东西从没收过点券,罗伯特再次好脾气地说:“两百块,女士,不能再便宜了。”
林棋冰付了200点券,得到一支超大药膏,扭开铁皮盖子,里面冒出好闻的药草苦味,他们把它涂抹在被冻伤的地方,热胀痒意很快褪去。
是非常好用的药膏,物美价廉。
罗伯特贩售欲望的时候,开一个伤害买主自身的价格,但当来者买的是普通物品,他又变成了诚实信誉的好商贩。
这就是罗伯特的报复吗?给欲望以欲望,给真实以真实。
但昨日城镇还是孳生成一百年后的那个鬼样子。
林棋冰等人谢过罗伯特,涂了药,他们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怎么活了这么长时间?”转过一道路口后,迟一婉悄声问。罗伯特看起来和百年后毫无差别。
林棋冰回答:“可能是因为他不再是活人了吧。”
等等,既然罗伯特保持这副模样过了一百年。
那么汤多和茉莉呢?
林棋冰一行人花钱租了一间屋子,这屋子最开始是磨坊主给小工住的宿舍,里面没有床,但是铺满厚实的干草,还有一只小炉子。
这是一个足以遮蔽风雪的安全之地。
他们在这住下来,主要任务是观察罗伯特。这条街上有个公共馬廄,专门为了防止马儿被雪淋到,这间小屋就在馬廄旁边,所以经常飘散着马粪味。
经历了两场雪后,林棋冰发觉城镇中少了些人,但很快被外来者补齐。
胡九万和栀子阐鸢去了一趟蓝日城邦,租旁边馬廄主人的车驾,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说:“金巴旦木已经开了,很火爆,我们还路过了钱默东的驻地,但没时间进去,那个地方早晚有门禁,高墙围得像个铁桶。”
栀子说:“说不准那是其他队伍的主播的任务地点。”
他们在篇章2里没再见过其他主播,或许任务完成之前,系统不会给他们彼此打扰的机会。
还是像上次那样,谁先做完,谁就能骚扰别人。
可林棋冰等人来到了任务时间的一百年前!
沐朗捂脸叹气:“不过好在他们现在想找咱们也找不到,隔了一百年呢。”
他们想回到荒原去找狼裘男人,这才想起,狼裘男人的狼裘现在还在罗伯特箱子里。
不过对方能穿越时间,说不准会旅行到这里来呢?可是当林棋冰一行来到荒原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原来的小木屋。
就算他们想对罐头盒里的狼毛打点主意,也完全做不到了。
但那一次荒原探索,主播们恰好和埋尸人同行,埋尸人推着破烂烂的小车,从金巴旦木的方向过来,他们在铁荆棘岔道的地方遇到了。
推车上最显眼的一具尸体,只有一只眼睛和一个鼻洞一张裂口嘴,黑头发,淡淡的麻子。
黛尔。
黛尔死于一百年前。林棋冰一行人发现了问题,如果黛尔死于一百年前,那么汤多为什么还好好地待在一百年后的街头,成为一个发狂的流浪汉?
黛尔被埋葬了,几铲子土覆盖在她身上。
又一天下午,林棋冰出门买食物的路上,真的遇到了可疑的人。
是一对父女,爸爸三十多岁,女儿才两三岁,他们衣着俭朴,都是黑头发,戴着防风的帽子,看不清脸,朝路人打听子夜旅馆,还有一个发音很像黛尔的名字。
直觉告诉林棋冰,那就是汤多和茉莉。
父女的寻找当然是失败的,在他们抵达之前,黛尔姑姑已经因为赌债沉眠荒原,那封信都不是她写的。
他们反而因为担心黛尔,四处打听奔走,花掉了不少钱。连回家的车票都快买不起了。
接下来几天的雪很密集,城镇内温度骤降,汤多和茉莉起先住附近的旅店,但他们没带御寒的衣物,这几天城镇内的物价不断上升,居民们不敢出门劳作,事实上,还在劳作的人越来越少了。
大家都很喜欢金巴旦木欢乐场,只要把最没用的小拇指卖给黑市商人,或者多长一条不碍事的尾巴,就能去逍遥好几天。
最后一击来自一次偷窃,不知从何而来的蟊贼盗走了汤多的钱袋子,连同林棋冰曾经悄悄放进去的点券。
汤多找不到黛尔,又一次跟踪他时,林棋冰听见有人对他说:“没钱了吗?去金巴旦木欢乐场看看吧,没准你的亲戚正在那乐不思蜀呢。”
那人还拍了拍汤多的肩:“或者你去赢两把,就不用找亲戚了,别说回家的旅费路费,都能在这置办一套房子了。”
没有工作可干的汤多消失了两天,他再回来时,身上多了条金项链,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兴奋之色。
或许那条金项链给了他继续寻找黛尔的底气,不过那只是汤多被拖入深渊的开始。
林棋冰无事可干,每天都跟着王老板汤多走来走去,他经常戴着防风帽,衣领竖起来,露出布满络腮胡的脸。
迟一婉提议:“如果我们现在带走小茉莉,找个办法回到一百年后,把她还给流浪汉汤多,是不是就……”
她说着说着自己没声了,那么百年后的流浪汉汤多失而复得女儿,可现在的汤多不就又没女儿了吗。
这是一个怪圈,他们没办法“南水北调”。
忽然有一天,汤多浑身是伤地回到城镇里,金项链不见了,看上去像输了钱被人打一顿,他显然是欠了债了,径直找到黑市商人,哆哆嗦嗦地说:
“请问,您能给我贷款吗?”
黑市商人罗伯特笑得很高兴:“好啊,我要您的耳朵和听力,两只都要。”
第318章
想当然地, 汤多拿到一笔小钱和一打金巴旦木的代金券——这笔钱可以很勉强地购买一件棉衣和两三天的简单食物,但配合券在金巴旦木可以用很长时t间。
于是想要翻倍的汤多在金巴旦木赔了个血本无归。
他把罗伯特借给他的钱都耗光了。
在汤多的苦苦哀求下,罗伯特只收走了他的左耳朵, 右耳朵暂时留给他, 等到下次得来钱再还给罗伯特。
汤多暂时放弃了金巴旦木, 他又开始在昨日城镇内找工作, 他找到一份诚实但薪水低廉的工作,目前看来勉强能养活自己和茉莉,但也仅止于一天吃两餐饭, 每餐半饱。
但他开始面临两个问题, 第一,昨日城镇的气温越来越低, 每个人都说会有一场持续至少一个月的连绵大暴雪。他们的御寒衣物不够。
第二,汤多的几个同事都在金巴旦木或大或小地赢了一把,拿回钱尽情逍遥, 或者给家人提回去一大串带羽毛的打折整鸭,未来一段时间的肉食不愁了。
在一个下定决心的夜晚,汤多趁着还没下雪,再次去找了黑市商人罗伯特。
这次他把攒下的积蓄的一半交给罗伯特, 换取自己保留左耳的权利, 但同时罗伯特索要了他的右眼,又借给他一笔比积蓄的一半更多的钱,但是为期三天得带利息还上。
利息刚好是汤多三天日夜加班的薪水。
汤多拿着钱去了金巴旦木。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去金巴旦木了,因为回来之后, 他两手空空,于是被黑市商人摘去了仅剩的右耳。
他现在听不见金巴旦木的开牌声了,更别提小女儿茉莉呼唤他的声音, 世界对他失去了一半意义。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黑市商人罗伯特说:“我借你一些钱,如果明天我找到你,你却不还钱,我就要拿走你的最后一只眼睛。”
那些钱正好能买两张返程的车票。
如果汤多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去,黑市商人就找不到他了,但同时,他比来的时候少了两只耳朵和一只眼睛,成了彻头彻尾的残疾人。
“咱们给他一些钱吧。”侯志说:“多少给一点,让他们父女俩吃饱一些。”
林棋冰不是没给过汤多钱,但是雪一场接着一场下,不知为什么,每当雪隔绝了主播们探望汤多的行动,等他再出现时,之前给他的财物就全消失了。
是贼吗?还是汤多用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总之,汤多现在只剩黑市商人给的最后一笔钱了,他做了个很巧妙的打算,先拿着一张车票的钱去金巴旦木,剩一张车票的钱在口袋里揣着。
如果赢了,他自然能完完整整地带着女儿和眼睛耳朵回家;如果输了,他打算把两岁半的女儿装进大布袋里,自己提着她上火车,那样只需要一张票。
毫无疑问的是,汤多在金巴旦木输掉了一张车票,他带着另一张车票回到昨日城镇,以后他这辈子就是个失聪的独眼龙了。
但他看上去已经认命,那是一个暮光泛着灰绿色的阴沉黄昏,汤多准备带女儿茉莉逃往车站,可就在这时,空气骤然变得更加冷凝,某个女佣刚走出草料房,手里的牛奶就冻成一桶冰坨。
所有人都寒冷极了,他们抱着肩膀跑回家,找出最厚的衣服和被子围在身上,火炭价格一时间飙升如纯银,但拥着炭炉也只够一点点温暖。
整个昨日城镇都在冻死的边缘徘徊。
林棋冰等人缩在一起,盖着几件买来的旧棉衣,稻草被混着泥巴塞在门缝墙缝里挡风,他们围着一只不太大的炭炉,但好歹保持了一种“感觉挺冷但应该死不了”的状态。
“我去城镇最好的房子里看了一眼。”林棋冰握着蓝瓣军刀,一边说话一边提神,“你们猜怎么着,那栋大房子的卧室里有个比人还高的大壁炉,房主人把装着火炭的簸箕形暖炉塞在被窝里,可还是冻得哆哆嗦嗦,最后,他竟然跑到厨房去挤走了厨娘。烤饼和烤肉的烤炉一齐对着他点火,他才能感到温暖一些。”
林棋冰和同伴们说着话,邪祟触须在地板和冻土层间前行,可能和剧本设定有关,邪祟触须的体外移动非常艰难,每前进一米都要消耗大量热量。
如果不是预感到大事即将发生,林棋冰是不会这么浪费的,她的嘴唇都有点发白了。
邪祟触腕到达汤多住处的时候,外面已经飘散起零星的雪花,现在街道空了,不过有很多人议论,说这种碎碎的小雪可能十几分钟就会停歇。
但雪停之后,会迎来更猛烈的降温,以及更大更漫长的雪。
说这些话的主要是皮袍和炉炭商人,他们需要创造需求,第一步就是制造焦虑,但并不在意焦虑会不会给他人带来厄运。
汤多已经收拾好所有行李,只等小雪停下就带着女儿逃到车站去,以赖掉黑市商人的最后一次借债。
小小的茉莉被装在粗布的大手提袋里,两人能御寒的衣服全给她穿上了,袋子里还塞了稻草,可茉莉还是在发抖,抖到提袋外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汤多坐在凳子上,只剩一只眼睛,没有耳朵,他发愁地叹着气,此时已经再没有心情去思考他那位好妹妹,眼前的挑战只有一个。
如果他们在逃离昨日城镇的前几个小时冻出毛病来怎么办?甚至冻死也是有可能的。
在汤多住处的街对面,一个贫穷的中年妇女已经在桌边坐了整整三天,一开始汤多以为她有什么事情要思考,后来汤多以为那是个蜡像,或者一副画。
直到女人的眉毛和头发开始上霜,有老鼠从她身上爬过去,但老鼠被衣襟的脱线绊住爪子,僵硬而挣脱不开,没过多久,老鼠凝固在了女人身上。
现在很明了了,那个可怜的穷女人被冻死了!这鬼天气连老鼠都活不下去!
她家里没有炭火,而汤多的住处还有最后两块煤炭,可以说,现在炉子里燃烧的是汤多的一部分左耳,但火光和热度也要息止了。
汤多还活着,活人就会发愁,他转身出门,去和门房的老头子讨一点热水,老头子要钱他没有,老头用口型骂他,两人互相接不上的争辩声从楼下传来。
林棋冰的触须看得一清二楚,在飘荡的死亡之雪中,有一个人影竟然从二楼窗户外,闯入了汤多和茉莉的房间,那人佝偻着腰,脸覆狼头,身上穿着一件很眼熟的狼皮毛裘。
是狼裘男人吗?好像不是他,来的人是个老头子,看上去和门房那个暴躁的老头子差不多岁数。
难道他和狼裘青年他们是个组织?
狼裘老头子竟然打开茉莉坐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了汤多仅剩的那张车票,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很灵巧地折成蝴蝶,一抽纸筋线搓成的蝴蝶触须,蝴蝶自动拍着翅膀旋飞而下。很成功的逗小孩把戏。
小茉莉拍着巴掌咯咯笑起来,狼裘老头子的手悄然伸向包里的车票。
他将汤多仅剩的那张车票偷走了!
老头子消失在二楼窗户外,他像狼一样轻捷地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于雪中。
只剩下拿着纸蝴蝶啃来啃去的小茉莉。
当汤多从楼下凯旋的时候,雪停了。
他一进屋,端着一杯热水对茉莉欢呼:“看爸爸带什么回来了?”
汤多摘掉茉莉嘴里的小蝴蝶,看也没看,随手往包里一放,热水递过去:“快喝了它,我的小黄油勺子,长毛毛儿的水晶杯,还没换羽毛的小灰天鹅……”
茉莉歪着头,像在表达疑惑,汤多下意识看向最要紧的物件,车票不见了。
那杯珍贵的热水脱手滑落,在地板上应声而碎,白色热气很快消失。
汤多惊呆了,良久,捂着脸蹲在地上。
离开的唯一希望消失了,屋子里前所未有地冷,外面天开始擦黑,午夜零点的时候,黑市商人会上门来要账。
如果汤多不想在失去最后一只眼睛后命中注定地被冻死,然后让茉莉流浪街头变成小冰雕像的话,他最好赶紧跑。
哪怕没有火车,只用两条腿。
两条腿跑出去意味着在露天室外待很久,意味着要穿过城镇与城镇之间的郊野,甚至漫长的风雪和严寒。
他们理应提前离开,但是汤多对提袋里脑瓜毛绒绒的小茉莉说:“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让咱们都暖暖和和的。”
汤多应该是想压着嗓子,但是他聋了,所以声音特别大,小茉莉仰头,依然疑惑地看着他。她把那只纸蝴蝶从包里拿出来,但被t汤多按住:“哦亲爱的,等一下再玩,我们会走很长很长的路。”
说完,汤多转身出了门。
林棋冰的邪祟触须跟上去,她看见汤多直奔黑市商人的方向而去,但临近的时候,他兜了个小圈子,绕到黑市商人背后去了。
黑市商人正在做一笔大生意,他悬浮在街头,和两名顾客眉飞色舞地讲述购买一只会站岗的床头烛台是多么必要。
“电灯是邪恶的玩意。您说的太对了。”黑市商人罗伯特喷洒着唾沫,“所以为了避免您的美梦被邪灵侵扰,一只能站岗驱邪的烛台值得被买回去,瞧瞧,多么好的金属光泽!”
为了给客人演示点亮蜡烛的效果,黑市商人罗伯特左右环顾,找了个附近的巷子门洞,他拖着圆胖的身体飞过去,将那只巨大的木箱留在原地,里面露出一角狼皮毛裘。
汤多从另一方向蹿出,飞快地跑了过去,将那狼皮毛裘从巷子里拽出来,然后逃走了。
狼裘几乎比他人还长,拖在地上,像狼拖着尾巴飞奔而去。
汤多不仅没有支付黑市商人应该支付的眼睛,反而偷走了对方的狼裘。
等等,是汤多偷走了狼裘?
林棋冰的视角跟着汤多一路疾行,他穿着狼裘迅速回到落脚处,将装有茉莉的布包提起来,拢在皮毛衣襟下面,汤多像只鼓鼓囊囊的大狼似的,走出了居所。
“亲爱的,我们得快点。”汤多呼哧呼哧地说,他一路狂奔往外跑去,生怕被黑市商人追上。
他很快出了昨日城镇,来到昨日城镇与蓝日城邦连接处的麦田田埂道上,麦田似乎已经久不耕种,这里时常下雪,农夫难以活下去,而其他人只想买到便宜的粮食,不想着怎么让农夫吃饱。所以田间都是枯土。
汤多一路狂奔,狼裘似乎让他温暖了一些,但林棋冰的邪祟视觉看到,他披挂在身后的狼头有一双空洞的眼睛,那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后颈。
天开始飘落雪花。
汤多的表情又释然又紧张,下雪了,黑市商人不会再追上来,只是雪中的父女又何去何从呢?
麦田附近埋的尸体不多,这不是乱葬岗,是贫寒人家和农民的长辈的长眠之所,现在这些长辈从地里被“种”出来了,狂欢到最后的城镇不再长出庄稼,而是长出死人。
汤多恐惧极了,他开始奔跑,忽然,在迷眼的漫天风雪中,汤多被袍角绊了一跤,他终于发觉狼裘不太对劲,想把它脱掉,但是偷来的狼裘长在他身上似的,怎么扯都扯不到。
“啊哦!”汤多尖叫一声,那颗狼头张嘴咬了他的手!
狼头又伸嘴去咬布袋里的茉莉,狼裘衣襟层层绞紧,死死缠住布袋子,茉莉发出被挤压的声音,汤多赶紧把布袋从袍底拽出来,放在一边。
他整个人被狼裘扯拽成紧绷的形状,稻草人一样僵在原地。
“哦,你这个贼。”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黑市商人罗伯特,他站在汤多后面不远处,林棋冰用被延长到极点的邪祟视觉看见,罗伯特脸上闪烁着愤怒的光。
狼裘的利齿一口咬住汤多的脖子,不至于咬断,但呼吸不得。
“我好心帮助你,给你考验,给你放弃这里回家的机会,一次又一次。”罗伯特开始往前走,每走一步,汤多的喉咙里就发出悲惨的鸣叫。
罗伯特仇恨地说:“结果你和这城镇中的烂泥们没什么两样,你比他们更坏,偷走了我的麦宰。”
麦宰应该是狼裘——那头巨狼的名字。
罗伯特说:“我要惩罚你。”
他伸出手,汤多仅剩的那只眼睛飞到了罗伯特手里,罗伯特一挥胳膊,附近田地里的一截木桩子直竖起来,抖擞掉枯枝,变成一个人形。
汤多的两只眼睛和两只耳朵附着在木桩子身上,他的身体变得虚幻,而木桩子好像活过来似的。
“我要你的身体和那些烂泥的尸体为伍,到子夜旅馆去,只有雪能唤醒它。”罗伯特说着,那截木桩子带着汤多的眼睛和耳朵走远了。
只剩汤多茫然站在原地。
罗伯特还不满意,他冲狼裘打了个响指,狼脑袋自动扣在汤多脸上,空洞的狼眼散发出绿光,被赋予了灵魂一般,狼耳朵抖了抖,非常灵敏。
“我要你的灵魂留在昨日城镇,永远在严寒中受苦。”罗伯特无情宣判道:“没有衣服能遮罩你,没有炭火能温暖你。”
汤多的身影再次虚幻了一些,有一个光凝成的另一个汤多从他身体里走出来,离开了他,追随木桩,朝昨日城镇的方向返回而去。
现在只剩茫然的狼裘汤多,还有罗伯特本人在这了。
罗伯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要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要你像我一样失去家人。但你会比我更糟糕,我要风雪迷失你的方向,你在漫长时间中无谓地寻找,但总是截断自己的路,忘记自己是谁。”
说完这句话,狼裘彻底附着在汤多身上,狼的眼睛变成汤多的眼睛,狼的耳朵变成汤多的耳朵。
汤多听见了罗伯特的这句话,他去扑那个装有茉莉的布袋子,布袋子的搭扣开了,里面露出冻得瑟瑟发抖的茉莉,她拿着被自己的口水濡湿的那一只纸蝴蝶,可袋子被豁开,里面竟然露出了更多的纸蝴蝶。
纸蝴蝶的折法都和那一只一样,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罗伯特打了个响指,狼裘麦宰带着汤多缓缓转身,朝渺然雪幕中走去,汤多的背影消失了。
随后,罗伯特提起那只布袋,将茉莉抱在怀里,她卷卷的头发已经沾了雪,整个人脸色苍白。
罗伯特温和地说:“睡吧,好孩子,没有人能找到你,谁都伤害不了你。”
茉莉闭上了眼睛。
林棋冰终于力竭,邪祟触须不得不自动撤回去,她重新在屋子里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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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穿狼裘的人,都是汤多?”李再皱起眉毛,“每次下雪他都会出现一次,但年龄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
第一次他是个比较年轻的男人,第二次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第三次是个老头子。
林棋冰无力地躺在稻草堆里,说:“是的,我猜是这样,记得他说过,雪是无序的时间。”
每一场雪都是一次时间的混乱交汇处,作为狼裘的寄生者,汤多有了在风雪中安全穿梭的能力。
但显而易见的是,每次从雪中出来,他都会跳跃到一个随机的时间点,以一个随机的年龄面貌。
“那座小屋就是他搭出来的。”林棋冰说。
侯志问:“那么汤多为什么不救救自己和茉莉?甚至黛尔都能救下。”
“因为他改变不了已有时间线。”林棋冰回答:“没听罗伯特和他说吗?他无谓地寻找,忘记自己是谁,但只能截断自己的路。”
她补充道:“而且咱们来到一百年前的时候,荒原上不存在那栋小木屋,就是侧面印证。”
因为在时间线的规则中,小木屋是从今天往后的某个时刻,汤多在荒原上搭出来的。所以它不能被提前搭建完毕。
就像黛尔必须死去,汤多和茉莉必须被引诱来昨日城镇,他们必须和罗伯特交易。
如果麦宰变成的狼裘真的有干扰时间线的能力,罗伯特肯定第一个用它来挽救自己,挽救麦宰巨狼的生命。
但无济于事了,一切已经发生。
汤多能做的只是一遍一遍旁观这场游戏。
“这是最严酷的惩罚。”栀子叹了口气,难得去同情谁,“倘若他无牵无挂,没心没肺,还能快乐地在时间之间遨游潇洒。”
但罗伯特带走了茉莉。
对于汤多来说,他掌控不了自己下一次跳跃会到哪去,但他无时无刻不知道一个事实,时间正在向前走,时间永不回头。
他的女儿正坐在正常时间的列车上长大、衰老,然后死去。
但汤多看不见她找不到她,只能做一片时不常飘进车厢的雪花,却发现里面空座无客、遗留着一张早已过期的车票。
“罗伯特会养大茉莉吗?”迟一婉问,她期望地拽了拽林棋冰的衣服。
“不知道,但茉莉是一百年前的人。现在很可能不在了。”林棋冰不想骗她。
等等,一百年前的人?
林棋冰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t们刚进入昨日城镇的时候,不是遇到过一个覃老板变的老太太吗?
那个老太太的房屋完全是虚幻的,她请她们喝茶,但又在之后消失于茫茫风雪,只剩下空杯子和废弃壁炉。
林棋冰等人第一次喝了来自往日的茶,借贷般汲取到了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火炉的温暖。
“你们说是那个老奶奶?”沐朗眼睛亮起来,又转瞬变暗,“可她现在去哪了?不如说,她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个问题只能去问罗伯特,可是外面下着雪,恢复过来的林棋冰再次伸出触须,钻过冻土,但到处都找不到罗伯特了。
林棋冰想,这个问题要从篇章2任务1的本身来思考。
篇章2叫【雪原】,任务1叫【躲】。
雪原毫无疑问就是指子夜旅馆那片荒野,更泛指一些,是说雪中的城镇。
而躲呢?
一开始林棋冰等人以为是她们在躲,躲引起诡异事件的雪,躲城镇中那些致命的诱惑和陷阱。
可是现在出现了三个也在躲的人。
罗伯特,他百多年前蒙面回到小镇,逐渐变成现在的黑市商人。
汤多,他披上狼裘,被惩罚穿梭于时间,却留不下一点点涟漪,没人看见他也算一种躲。
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躲起来、可能没真正露过面的人。
茉莉。
第319章
“所以最后一次偷走车票的狼裘老头子就是汤多本人,他那次穿越抽到了年老版的自己。”栀子说:“茉莉不害怕他,因为她看见了爸爸的纸蝴蝶。”
“我们得找到茉莉。”林棋冰说:“不管老奶奶覃老板是不是茉莉,都先找到她再说。”
决定就这样作下, 主播们遇到了一个新问题, 他们失去了罗伯特的踪迹。
等他再次出现时, 雪已经停了, 他还是那个漂浮在街头的黑市商人,可茉莉已经不见踪影。
而汤多——那个被抽取出来的所谓灵魂,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黑市商人的半条街外, 询问每个过路人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女儿。
他好像有神智, 又好像没有,一个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是很难说清理性与否的, 但当他脸上长出狼毛、扑向第一个主动帮助他的人时,城镇居民就不太情愿接近他了。
汤多不会变老,他成为了在时间奔逝中相对但永恒静止的一个点。
侯志叹气道:“狼毛可能和他的过去现在未来的化身正穿着狼裘有关。罗伯特也算为麦宰找了条新命了,现在汤多的过去现在未来——可以说是生命——都属于麦宰。”
汤多的衣服在肉眼可见地破溃,他对别人的给予,尤其是那些好心的“来我这暖和暖和”的邀请,保持一种应激的态度,好像真的变成了白眼狼。
主播们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物品赠与让汤多想起黑市商人,借宿邀请让汤多想起黛尔。
他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恨这些人。
失去了过去现在未来的汤多,也就不再保有小时候学说话学词语的记忆, 他被剥离掉以往的智慧甚至生活常识,变成半个只残存本能的文盲,不再认知世界。因为那些东西被罗伯特收走了。
“我的女儿, 找我的女儿。”可能是他重复最熟练但并不知晓其含义的一句话。
非常悲惨地,林棋冰很难不想,那个包含有智识和思维的汤多,已经完全被罗伯特贡献给麦宰狼裘,现在狼裘人有了人的生命活力,而汤多代替它变成一头野兽。
人和兽的转化就在一瞬间。人比野兽多出可供追思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林棋冰推断,城镇上没人再在意汤多,那个永不变老且永远处于差点被冻死的饥寒二重态下的乞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可能是去金巴旦木乐一把,也可能是想办法在这个城镇里活下来。
“他为什么不会死?”胡九万问。这个时候死对汤多而言算一种解脱。
林棋冰回答:“因为人的过去里包含出生,未来里包括死亡,他的过去和未来都被剥夺了,也就没了出生和死亡。”
没有出生便是幻影,没有现在就不会衰老,没有死亡于是必须永恒地承受这一切。
汤多更像是岁月长河中被偶然拍下的一张照片,人被“啪”地一下拍扁在里面,抽去灵魂和记忆,以及所有可能性,固定在这,永远在这。
他是一个活标本,在银针上扭动的一只蝴蝶的空壳。
“落下的雪是时间。”林棋冰说:“罗伯特的力量来源与此。”
李再问:“为什么乞丐版汤多有眼睛耳朵?”
他还没问完,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哦,因为他是先被分离出来的,或者说定格,他是被罗伯特追上那一刻的汤多。”
侯志又问:“那么汤多——我说那个能披着狼裘到处穿越时间的,为什么找不到茉莉?”
林棋冰猜测道:“因为他没有眼睛和耳朵,他借助狼裘来看来听,但任凭他怎么穿梭,狼裘不让他看见茉莉,狼裘不让他听见茉莉。”
所以哪怕穿越版汤多和过去的某个茉莉擦肩而过,他可能也完全感知不到。
“真惨。”迟一婉同情道:“□□已被埋葬,人格茫然受苦,过去现在和未来全都被遮眼睛堵耳朵、永远徘徊在悲剧命运的恶循环里,找不到任何出路。”
林棋冰准备利用外卖app的寻人功能寻找茉莉。
她增加客户档案,输入姓名,将茉莉的体貌特征比如黑发鹅蛋脸,还有身份比如汤多女儿黛尔侄女写进去。
点击搜索。
外卖app弹出一个框框:“抱歉搜索失败,您录入的客户信息过于模糊,请稍后再试。机会剩余(2/3)。”
林棋冰咬牙切齿。
主播们现在面对着一个新问题。
如果找到茉莉非要等到接近一百年后原时间点,他们应该怎么活到那个时候。
沐朗望天:“那时候直播观众们就会看到镜头里有八个白发苍苍的老主播,其中几个可能还变成骷髅架子了,像这样互相搀扶着依偎在一起。观众说,我要为被浪费的时间打差评,我被迫瞧着他们一起度过了漫长无聊但不错的一生。”
说着,他看了眼同伴们:“这感觉可真好。”
林棋冰深深叹了口气,不太喜欢这个脑洞,说:“一百年后,我可以回去看看。还可以试试去其他时间点。”
这个道理和梦境回溯差不多,外卖app之前已经自动记录了原时间点昨日城镇的坐标,还有蓝日城邦那些地方,但凡林棋冰走过的都记了。
“不止狼裘一个人能穿越时间。”林棋冰想,她也能,她还能穿越空间。
林棋冰说:“我要跳回罗伯特分离出三个汤多,然后带走茉莉的那一段。”
栀子担心道:“可是那一段在下雪。”
迟一婉也说:“冰,之前你回溯的都是鬼怪的梦境,属于去了同时间轴上的平行地图。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她要回到她们现在所在时间轴,也是现在所在的地图,听上去比之前危险得多。
且不说雪的事,这次的不良反应可能会更严重,而且没准会……
会遇到同时间轴同地图的早期的林棋冰自己。
沐朗说:“就算尝试成功,最好也不要这样做,时间会错乱,观众和系统也可能会有不祥的反应。”
同伴们都很难忘掉死湖核电站那个剧本,那里也有时空穿越,而且穿越之后规定不能和异时间的自己发生“看见或被看见”的关系。
否则必须会死掉随机一个。
“哦。”林棋冰说:“可能再回到你们身边的就不是我了?”
众人怒视林棋冰,她举手投降表示自己在开玩笑,说:“别忘了,罗伯特带走茉莉的那个视角缺失的时间点,我的邪祟触腕因为消耗过度收回去了,天上下着雪,我们所有人都躲在这里来着。”
撞车的问题似乎被解决,可是雪怎么办?
这种会唤醒死人、不知会对生者做什么的雪,显然打伞是没用的。
林棋冰说:“先试试。”
她打开外卖app ,点击自动下单,目的地设置在历史坐标中的【昨日城镇-蓝日城邦-郊外-9912.2.邪祟触须】。
“那个时间点咱们在小屋里,我的落点应该也在小屋里。”林棋冰想了一下,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道具背包打不开,林棋冰没法换衣服,她说:“我t有主意了。”
如果想在雪中保存自己,她最好只在雪里出现一瞬间。
而且落点不能直接在小屋里。
林棋冰决定,她可能要完成一次穿越来回+一次同时空瞬移。
她会先穿越落点到昨日城镇和蓝日城邦之间的郊野坐标,也就是罗伯特等人不远处,必须掐准时间,看清楚罗伯特对茉莉做了什么,然后马上通过外卖app穿越回现在的时间,选择落点回到小屋。
如果期间有可能碰到雪,她必须马上用钴蓝珠子瞬移到别的地方去。
林棋冰说:“那我就出发了。”
她点击手动下单,填写好目的地,再次点击“开始订单”。
外卖app的冷淡女声传入耳朵:“检测到骑手选择了异时间同空间目的地,导航过程存在巨大风险,负面效果未知,可能存在时空轻微偏离,请确认是否选择出发?”
林棋冰手指触摸弹出的立体对话框,双耳开始耳鸣,眩光之中,她冲面露忧色的队友们轻轻点了下头。
点击确认。
“叮铃铃铃铃——”
又是熟悉的老式自行车铃,又是熟悉的画面凝固,林棋冰感觉一只无形的手将自己向后退去,她仰面朝后摔倒,却又重重地前扑在地上,好像有了两个重心。
一瞬间,整个人仿佛被沉入难以呼吸的海洋,数据流托着她沉沉浮浮,宛如溺水又宛如重回胚胎。
可知但看不清的破碎时空掠过她的感官,好像一秒内与这个世界赛跑胜利,直至弹跳着跨越到另一个维度,有无数低语和凝望过来的眼眸。
没有一个不熟悉,却没有一个叫得上名字。
她看见一双黑色的冰一样的眼睛。
林棋冰再睁开眼睛时,只感觉寒风骤冷,自己站在落雪的郊野里。
这是昨日城镇的西部,农用地和田埂道,不远处站着熟悉的三个人,罗伯特汤多,还有袋子里的小茉莉。
林棋冰顾不上看他们,她忙于躲避空中飘散的雪花,黑晶触须自动变成鼓风机,将这一块的雪片暂时吹开,但新的很快落下来。
她来早了!
那边的罗伯特正在摘去汤多的眼睛,并将长着眼睛耳朵的木桩送走,另一个汤多披上狼裘,也消失在风雪中。
林棋冰一弯腰,看到田埂道下竟然有个洞,像是大兔子或者狗之类的动物刨出来的,她翻身钻了进去。
这个土洞不大,堪堪能遮住林棋冰,但还是有雪花往里飘,邪祟凝结成的鼓风机都快吹掉线了。
太过于艰难,这次回溯的负面作用实在太大,林棋冰感觉一只手无时无刻不卡在自己脖子上,心脏好像被套了一层网——哦,她没有心脏了,但胸腔内的滞涩感仍然严重。
每挪动一下,林棋冰都眼冒金星。
邪祟触须从田埂道另一面破土而出,躲在一片干枯的草叶下,继续窥探汤多和罗伯特的行动。
林棋冰听见那道邪祟触须下有什么东西簌簌而过,起先以为是擅于钻土的长虫子,后知后觉,那是两天前的她的邪祟触腕,由于过度疲惫而收回去的那一条。
“我们察觉到彼此了。”邪祟在林棋冰心中很小声地说,“我让它走,我们不能同时存在。”
原来上次是遇到另一个邪祟了,林棋冰这才知道。
现在外面一片空寂,三个汤多都已经离开,罗伯特抱起茉莉,摘去她发丝间的雪花。
茉莉的皮肤在肉眼可见地变成惨白色,她的眼睛开始弥漫死气,像从活生生的小女孩变成一具可爱的尸体,这就是雪带给活人的影响吗?
林棋冰看见罗伯特从茉莉背后摘出一条珍珠项链,不知是从布袋里还是罗伯特袖口里拿出来的,林棋冰猜是后者,因为汤多父女不会有珍珠项链。
罗伯特将珍珠项链围在茉莉脖子上,下一秒,茉莉的身体开始缓缓缩小,直至变成巴掌大,两颗黑宝石般的眼睛镶嵌在苍白丝绸般的小脸上,头发也如同卷曲的黑丝线。
她变成了一只娃娃。
茉莉娃娃被罗伯特揣在怀里,他朝昨日城镇走去,直至消失在林棋冰眼前。
看来茉莉在罗伯特身上,可能变成了商品娃娃,但倘若她没在百年间被罗伯特交易出去的话,那么搜查罗伯特就能找到茉莉。
林棋冰想着,那是一个活娃娃,因为戴着珍珠项链的老奶奶覃老板变老了,茉莉是会变老的。
得到这个信息,林棋冰准备回去了,她点击外卖app。
该死的app界面竟然开始转圈,显示“加载中……”
加载了足足五分钟,app毫无动静,半点都没有把她传送回去的迹象!
林棋冰的心都凉了。
邪祟在林棋冰脑海中叹气:“它提醒过您,这次旅行充满巨大的危险。”
这个时候风雪骤密,不断有雪花朝林棋冰藏身的土洞吹来,鼓风机不起作用了,林棋冰只能另觅他处。
“先到昨日城镇里躲一躲吧。”林棋冰说。
她握紧蓝瓣军刀上的钴蓝珠子,闭眼瞬移,落点被选在之前去过的一间小屋里,也就是老奶奶覃老板的那一间。
幸亏这里依然没有人。
林棋冰在屋里站直,她终于不用蜷缩在土洞里面了,周围的壁炉桌子孤冷陈旧,这种程度的瞬移让她很不舒服,原地站了很久才缓过来一点点。
她记得这场雪会在半小时后停止。
半小时后,林棋冰避过自己和同伴们之前的路线,开始在城镇中秘密探索。罗伯特已经重新站在街头,汤多也在那,但唯独不见了茉莉。
虽然很想偷一把罗伯特,但这是在回溯的世界,偷到茉莉也带不回去。
林棋冰只能继续等待外卖app恢复正常。
掐着时间,她甚至去了一趟昨日城镇东边的荒原,如果外卖app一直加载不好,她需要找另一个方法回到同伴们身边,另一个不太靠谱的方法。
狼裘汤多。
如果能再得到一缕狼毛,她也能在雪中穿越时空,但邪祟在她心中严厉制止了这个想法。
“会出大问题的!”邪祟叫起来,“如果您再次穿越时空,那么数数看吧,这条时间线上到底会有几个您?”
林棋冰反驳:“这条时间线上有无数个狼裘汤多。他们看上去活得还行。”
邪祟说:“是吗?他们看上去同时存在了,可是最本质的那个汤多的人格呢?在街上乞讨的那一个。那才是真正的汤多!”
邪祟的意思是,如果林棋冰嵌套穿越,可能会招致可怕的后果,比如像乞丐汤多一样彻底失去过去、现在和未来。
“您正在面临危机!”邪祟大声警告:“如果直到两天后,到您选择用app回溯并且消失的时间点,您还没能回溯到原本的时间线。”
林棋冰说:“那我就走回去,卡着那个我消失的时间点,我推开门,重新出现在我的同伴们面前。”
邪祟的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那样就完了!您是回溯跃迁而来的,必须回溯跃迁回去,您以为直接在这条回溯时间线里待着,仗着时间差只有两天,就能顺理成章散步回到原来的位置去吗?”
“不可以吗?”林棋冰的确是这么想的。
最坏的后果,也不过是她带着巨大压力的负面效应,直到打通这个篇章。
“当然不可以。”邪祟都快崩溃了,“您以为回溯时间越短越安全?不!越短越危险!如果您待到原来的您开始回溯的时间点还没回去,那您就会……就会变得和汤多差不多!”
林棋冰警惕道:“你能说得详细点吗?”
邪祟想了一会,回答:“最坏的结果是,这条时间线上的每一个点都会存在一个您,您分裂了,但每一个都像汤多一样,是完全空虚的人格外壳,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
“但这是在其他人的视角。”
“如果从您自己的视角看,您不存在,您死了。”
林棋冰被弄晕了,“也就是说,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我变成了一个永远存在的地标,对我自己来说,我已经死了。”
她还真不知道邪祟懂相对论。
“这就是时间线混乱的结果!轴之所以是轴,就是因为大多数时候它是直的。”邪祟生气地说。
虽然它很生气,但外卖app加载不出来林棋冰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昨日城镇里逛了一圈,遮着脸,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几次试图打探罗伯特随身物品的尝试都失败了。
林棋冰回到了老奶奶覃老板的那套小房子里。
“距离我的人t格崩溃还有24小时。”林棋冰有点过于乐观,她坐在灰扑扑的小屋里,想着,如果这时能再喝一杯覃老板的姜茶就好了。
忽然,壁炉另一边传来细细的声音:“是谁……在那?”
林棋冰一悚。
那声音甜丝丝的,一个字拖着一个字,慢吞吞的调子,很像刚学说话的小茉莉。
林棋冰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到处都没有小茉莉的影子,壁炉里只有一堆凉透的炭灰,可她就是听见声音了。
“有人吗?”小茉莉又说话了,这次林棋冰听得很清楚,方向变了,是从烟囱上面传来的。
林棋冰试着回答:“茉莉茉莉,是你吗?”
小茉莉安静了两秒,在林棋冰喊第二次“茉莉茉莉”的时候,她咯咯笑起来,学话:“我的名字叫——茉莉——”
林棋冰问:“茉莉,你在哪?”
小茉莉没说话,唰啦唰啦的声音越发清晰,好像有人在用扫把扫屋顶,她的声音从屋檐缝隙钻进来:“我在外面。”
林棋冰跑到门窗处看,昨日城镇的这条街巷行人不多,大家忙于作乐寻欢,所以步履匆匆,没有茉莉的影子。
小茉莉问:“你在哪?”
林棋冰说:“你能看见我吗?你周围是什么?”
小茉莉的童音迟缓但清脆,能想象到她伸手指一样一样数,“桌子……凳子……方洞洞……还有小房子……”
林棋冰跟着转圈,小茉莉口中家具物品的顺序,和林棋冰所在空间的陈设一模一样,但……她问道:“小房子是什么?”她这可没有什么小房子。
“小房子就是小房子。”茉莉说:“一座红墙黑砖的小房子,小小的,和我住的差不多。放在我的地板上。”
林棋冰一怔,老奶奶覃老板的家就是红墙黑砖。
在茉莉的视角下,林棋冰现在所在的房子,是一栋玩具小屋?
林棋冰看向面前的地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可是出了这栋房子的门,外面依然是大街和天空,不存在林棋冰幻想中的巨大的茉莉。
刚才那种唰唰声是茉莉的发辫扫过房顶的声音。
她们现在和彼此不在同一个世界,甚至不在同一个维度空间。
“说说你身边都有什么,屋子外面是什么样子?”林棋冰高声问。
茉莉显然还挺喜欢这个和她讲话的神秘声音,过了一会,乖乖地说:“有路……房子……还有人……”
“什么样的人?他们在动吗?”林棋冰追问。
茉莉回答:“有的……有犄角人,尾巴人,还有一个……一个……”
林棋冰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还有一个什么?”
茉莉终于憋出了词:“还坐着一个很穷……很脏脏的……不认识的人……”
第320章
茉莉能看到汤多?
林棋冰问:“你认识他吗?能和他说话吗?”
茉莉的声音细细的, 回答道:“不——认识,爸爸——不让——”
爸爸?
林棋冰忽然想到了,“你爸爸是不是圆圆胖胖的, 总是在街头和别人做生意?”
茉莉拖着调子:“对——”
林棋冰还不想放弃, “那你能试试去和街头的那个怪人讲话吗?”
茉莉:“我跑出去——玩过。他——不会说话。”
茉莉好像爱上了这种一个词一个词蹦的感觉,她的语言能力比同年龄的孩子都好,林棋冰挑了下眉,那么在茉莉的那个世界,流浪汉汤多也是一个空壳,无法交流无法沟通。
她明白了。
现在茉莉的“爸爸”是黑市商人罗伯特。
林棋冰想了半天,到底应该怎么打破世界和世界之间的壁障,让她来到茉莉身边,她敢说,罗伯特就这样把茉莉藏起来了。
但打开外卖app ,地图无论怎么切换,都找不到茉莉的头像,再次下单搜索,这回加上了“被罗伯特藏到另一个世界的茉莉”。
客户档案建立成功了, 但却显示“无法搜索”。
林棋冰头痛欲裂。
但幸运的是, 手机忽然亮起, 外卖app显示可以跃迁回到原来的时间线了。
现在距离林棋冰出发的时间点,还剩10小时。
林棋冰只感觉每一根神经都要爆炸掉,她甚至不太敢出门,因为混乱的痛感让她记忆模糊, 想不起来同时间线的自己会出现在哪里。
但该死的是,外卖app的跃迁通道开启通知有一条备注:
请到指定位置进行跃迁。
现在的返回按钮是灰色的,而地图另一端有一个不断扩散出光波的点, 像极了雷达,提示林棋冰到那边去。 ,
林棋冰点击对话框的“?”标识,弹出一句解读:由于处在同时间线同地图,请前往小地图核心进行返回跃迁。
所谓的地图核心,就是昨日城镇最东侧的荒原。
林棋冰在昏聩的不适感中想起一件事,她所在的现在,好像快要下雪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和茉莉说了两句话,茉莉咯咯笑着告诉她,茉莉最喜欢在角落那张沙发待着,最喜欢和壁炉里的小绿盒玩。
林棋冰不知道小绿盒是什么,但壁炉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告别茉莉,手握钴蓝珠子,身形消失在小屋中。
再次睁开眼时,林棋冰站在荒原里。
天已经阴了,让一边“子夜旅馆”的牌子镀上一层灰色的光,风还是很大,枯草扎在烂泥块里,朝林棋冰招手。她往前走,荒原太大了,而所谓的地图核心只有小小一块地方。
她必须赶在雪落之前回去。
林棋冰在这个地方徘徊了一圈,好在她方向感很好,即将顺利到达地图核心点的时候,脚下忽然踩到一条硬硬的东西,是木头。
荒原不显眼的地方,堆着一层长而宽的木头,起初林棋冰以为这是荒原旅行者存在这的木柴,但又不像,它们太大太完整了。
她认出来了,那是荒原小屋的前身,那座现在还不存在的小屋,就是这堆木头搭建而成的。
林棋冰好奇地低头看了好几眼,因为受到回溯的时空压力,她走下去那步有点打晃,忽然有一只手从背后扶住她,一个过于年轻的声音说:“你好?”
林棋冰转过脸,发现竟然是狼裘汤多。
天呐,他看上去最多十四五岁!
狼裘汤多少年将过于长的狼裘下摆系在腰间,很严肃地看向林棋冰:“这里要下雪了。”
说着,天空上方传来滚滚的雷声。
第一颗雪花在一层灰棉花似的厚云里飘落,紧接着是第二和第三颗,它们有些沉重,像是从天而降的玻璃渣。
林棋冰说:“我得走了。”
她没空再关心木头和汤多,再不走,这场绵延至少一天的雪,会把她拖死在这里。
“你是谁?”汤多困惑地看向林棋冰,他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有点稚嫩。
林棋冰没理会他,按下手机的“返回”键,可app没反应,反而弹出一条——
为免干扰时间线,您不能在核心角色的目光下跃迁返回,尤其是同样具有跃迁能力的核心角色。
林棋冰左躲右闪地避开雪花,说:“您能转过身去吗?”
汤多不明白:“为什么?”
“我要……”林棋冰发现很难和他解释这一点,“我要换衣服!”
汤多张大了嘴:“在这?!”
林棋冰斩钉截铁:“就在这,请快转过去吧!”
汤多呆呆转过身,林棋冰迅速按下屏幕上的返回按钮,可能是没听见换衣服的声音——林棋冰穿得很厚,不到半秒的时间肯定不会脱掉里面的,于是汤多一边说话一边回了头:“那个,这里太冷了,我知道一个避风的——哎!?”
林棋冰正在变得虚幻的身影,在汤多眼中无比清晰。
林棋冰在心中崩溃了,讨厌的汤多!不怪罗伯特烦他!
然后更烦人的来了,可能是林棋冰的脸色太过惨白虚弱,又有几片雪花即将飘落在林棋冰头顶,汤多连忙扬起狼裘,往林棋冰上空罩了一下,自我感觉良好且耐心:“这雪不能沾的……”
完啦!
林棋冰在心中恶狠狠地微笑。
不知道外卖app的回溯返程,和能在雪中跨越时空的狼裘发生了什么反应。
总之,林棋冰的身影虚幻到极点后,恰好她的脑瓜顶接触到狼裘软乎乎的内侧,她和汤多一起消失在原地。
“警告!骑手的时间线出现偏移!请迅速调整!”冷淡女声在林棋冰耳畔响起。
她心都凉了,眼看着一道道地图从眼前掠过,其中就包括草堆里围炉取暖的沐朗迟一婉他们,但在她点击它之前,它化作一道残影飞走了。
狼裘汤多仍然懵懵的:“发生什么事了? t我们要前往下一个时空了吗?”
林棋冰欲哭无泪:“你想去哪自己去不行吗?”
狼裘汤多眨眨眼:“你这么凶干嘛,我只是想帮你挡挡——”
看见林棋冰冷酷的眼神,汤多不说话了。
外卖app和狼裘不知道产生了什么反应,林棋冰只能两手一摊,看着眼前的不同时空飞速划过,但完全无能为力。最终,时空定格在一处茫茫雪原上。
这里好像刚下过雪,已经停了,雪原上还有死者们的脚印,林棋冰说:“这是什么时候?”
外卖app凝固了,一切都在静止,没有风,狼裘汤多也十分困惑,就连头顶日光的角度都没有丝毫偏移。
他们来到了一个绝对静止的空间。
“我好像来过这,不,我感觉我以后会来这。”狼裘汤多羡慕地说:“这是一个一切都死掉的地方。”
林棋冰搞不懂这有什么羡慕的,但可以推断的是,他们此刻的时间不再流动,因为手机和系统的计时都停滞了。
他们开始往昨日城镇里面走。
正如林棋冰所料,城镇内的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凝固的状态,他们或站或行,还有一个跑步的小孩子,维持一种在半空中飞跃的状态。
现在终于闲下来,林棋冰在心里问邪祟:“我该怎么才能回去?”
邪祟说:“我不知道,可能要等你的app恢复正常吧?做点什么试试看。”
让app恢复正常?现在它怎么点都没反应了。
看上去像卡顿,程序无响应,要么强制重启,要么等它慢慢开始运行。
林棋冰只能等待,她继续在城镇里探索,这里处于百年前的时空,科技没有发展到原时间点,走过两步,她在一间熟悉屋子外,看见窗内围坐了七个人,沐朗迟一婉侯志栀子他们,全都静止着,唯独少了她的位置。
哦,天,她的确回到了回溯前的那一刻,但可能是汤多的影响,这里的一切都静止了。
十四五岁的狼裘汤多,正站在街角,站在流浪汉汤多的空壳前面,凝望着对方。
“真是个可怜人。”狼裘汤多说,他拉了拉脸上的面罩,这下林棋冰看清了,狼裘汤多没有眼睛和耳朵,他的视觉听觉完全借助于狼头。
狼头麦宰不认识流浪汉汤多,狼裘汤多也就不知道那是自己。
林棋冰警觉起来,问了一个从没问过的问题:“对了,你在时空中不断穿梭,那你还记得你在找谁吗?”
狼裘汤多说:“不记得了。”
这很像是症结所在,林棋冰飞速将茉莉的事情描述给狼裘汤多听,可是直到说完,汤多都没回复一个字,也没有想起的迹象,他反而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等等。”林棋冰追上去,“我在和你讲话。”
狼裘汤多困惑回头,“嗯?我没听见?请您再说一遍吧。”
林棋冰又说了一遍,可狼裘汤多还是没反应,他说:“您怎么不出声了?连嘴巴都不动。”
破案了,狼裘汤多根本听不见林棋冰所说的关于茉莉的部分,狼的耳朵不让他听见,狼的眼睛不让他看见。
或许应该让汤多回到雪原,把长着他原来耳朵眼睛的木桩子找到,拿回他失去的器官。
但问题在于,木桩子不知道埋在茫茫雪原中的哪一处,只有下雪能将它唤醒,而下雪时分,这个狼裘汤多又会马上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去!
林棋冰想,现在的时空静止了,如果他们把雪原整个挖出来,慢慢找或许也能找到?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汤多,狼裘汤多说:“不行,不能惊扰逝者,而且他们在冻土下面很深的地方,已经变成大地的一部分。”
林棋冰说服不了汤多,于是只能继续在城镇中探索,他们遇见了黑市商人罗伯特。
“你还记得他吗?”林棋冰问。
汤多回答:“不记得,但是我觉得他很亲切,像我的家人。”
这应该是巨狼麦宰的感觉吧。
林棋冰走烦了,恰好,看见黑市商人罗伯特身边有一只箱子,那只属于他的巨箱,她在那上面坐了一会。
“叩叩叩。”屁股下面传来敲击声。
有东西在箱子里面敲木板?
林棋冰一下子站起来,想去打开那只箱子,可它被一把锁头牢牢锁住,钥匙正握在凝固不动的罗伯特的手中,她拽了好几把,却完全拽不动。
这个静止世界的物品状态不可改变,尤其是和人有关的,门可以开窗可以开,但被人恰好碰到的门和窗则不能动弹。
“骑手请注意,距离地图状态解除锁定还有十分钟。”冷漠女声的声音迟迟传入林棋冰耳朵里。外卖app终于结束了卡顿。
冷漠女声又说一句:“由于世界线被改变,您的地图可能会产生不可挽回的坍缩,请做好准备。”
她站得离汤多远了一些,全身过电似的发凉。
刚刚同伴们那间小屋里,没有自己了……
林棋冰想,她改变了哪部分世界线呢?是在空屋子里和茉莉的谈话?还是在雪原上遇到了汤多?
“你之前到雪原的时候,原本打算做什么来着?”林棋冰抓住汤多。
狼裘汤多很自然地回答:“我打算在那建造一栋小木屋,木材都准备好了。之后时间线的我旅行到那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淋雪了。”
林棋冰大惊失色。
她竟然耽误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几乎是瞬移回到雪原,林棋冰站住脚的时候,发现汤多也在后面,狼裘因为高速移动而下摆猎猎飞起,他现在拥有巨狼的速度。
“现在开始干活吧!”林棋冰问,“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最开始预计要多久才能建好?”
狼裘汤多说:“十小时吧。我喜欢慢工出细活。不过天要下雪了,我可能要好几次穿越后才能一点点做完。”
林棋冰咽了口唾沫,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十小时的建造时间,如今被浓缩为十分钟,这不光是一个挑战,还是一个重大问题。
在注定的时间线中,汤多到底是十小时(换算成一次次穿越可能要更久)完成了木屋,还是他真的在这个时间点遇到了谁,然后一下子搭起了它呢?
林棋冰想,她的出现是既定事实的一部分吗?
是被系统算法测量和捕捉到的已知未来吗?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马上开干。无数条邪祟触腕从林棋冰身后飞出,汤多惊呆了,它们各自卷起泥地里的木材,将木材累积在原本小屋应该在的那个地方。
汤多也跟着忙活起来,他对小屋有想好的设计方案,于是没几分钟,一栋方方正正的小木屋就在邪祟和巨狼的力量帮助下完成了。
林棋冰绕着小木屋转了一圈,总感觉哪里不对,冷漠女声也没再说话。
狼裘汤多问:“怎么了吗?”
“有什么地方缺东西。”林棋冰说。
汤多:“我觉得很好了,和我原本要做的完全就是一模一样的。你觉得哪不好?”
林棋冰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回答:“门少了个门闩。”
说着,她将那根小树枝横插在木门里面,当它从内侧被揪出来一点时,恰好能插入墙板侧面,让风雪没办法把门吹开。
当时侯志和这根小门闩做了好几分钟的斗争呢,她印象深刻。
“好了。”她说。
狼裘汤多在木屋的一个角落蹲下,从怀里拿出两只深绿色的铁皮罐头,他当场开了一只,挖出一大块给林棋冰,剩下的倒进自己嘴里。
林棋冰大嚼起来,罐头的味道只能说普普通通,她看着汤多将满的罐头藏在小屋边上,空的那只则用雪洗了洗,然后他从兜里掏出几根狼毛,装在里面。
藏有狼毛的空罐头被埋在角落的泥巴下面。
汤多想了想,拿出一小小团狼毛,说:“你要吗?谢谢你帮我建造木屋。”
林棋冰不客气地收下。
冷漠女声说:“世界线已修复,请开始回溯。”
外面风声肃肃传来,天空又开始飘雪花了,林棋冰看了眼恢复正常的手机和系统计时,说:“我要回去了。”
她之前按下的返回按键自动亮起,这次还没等汤多反应过来,林棋冰的身形就消失在小木屋中,只留下狼裘下的十四五岁的少年,奇怪地喃喃道:“真是个怪人。”
说完,汤多披上狼裘,走出了小木屋,前往他下一次风雪中的无序彼岸。
#
林棋冰再次醒来时,终于回到了同伴们身边。
“哦,你可算醒了!”迟一婉扑过来,“你这次比之前晚醒足足两秒钟!”
林棋冰看向窗外,街上的人因为落雪而各自在往回奔跑,她深吸一口气,时间被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就在她t这一呼一吸之间,谁也不知道,遥远的雪原上搭好了一间小木屋。
“看,这是什么。”林棋冰保持着盘腿坐地的姿势,她的手一直没动过,处于同伴们的视线下,但此刻她伸入口袋,竟然取出了一小小团狼毛。
李再脸都白了:“团长,你偷了巨狼的毛?”
在最开始的开始,第一次进小木屋的时候,汤多有意无意说过一句:“不问而取会带来厄运。”
这话既是在说他自己,也是在警告别人。
偷狼裘是这样,盗取狼毛也是这样。
林棋冰摇摇头,“是汤多自己给我的。”这是她惊险旅行三级跳的第二大收获。
“第一大收获是什么?”侯志问。
林棋冰将在空屋子里听见茉莉声音的事说给他们听,茉莉肯定还在空屋子里,只是在另一个世界维度。然后,还有那件林棋冰坐在罗伯特箱子上,却被从下面敲了两下的怪事。
“会不会罗伯特的箱子里养了什么活物?”侯志说:“比如有魔法的小猫小狗,还有鬼怪物品之类的?不过真奇怪,林姐的时空不是静止了吗,怎么会……”
一屋子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李再好心道:“你要不再往更深处想想呢?”
五秒钟后。
侯志:“靠!”
罗伯特的箱子里能有什么活物?就算有,活物凭什么不静止。
如果活物属于另一个世界呢?
如果……那是小茉莉呢?
侯志站起来:“茉莉被养在罗伯特的箱子里?”他变得高兴:“那么岂不是我们偷偷把她找到,就能完成篇章2的任务【躲】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林棋冰说:“偷盗会带来厄运。我们最好让罗伯特心甘情愿地和我们交易。”
迟一婉打断了他们的话,皱起眉头:“可是……在原时间点上,时间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茉莉就算活着,也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太太,更别说她可能已经去世了。
“你们没想过茉莉为什么能在那个晚上出现吗?”栀子问,“而且从她那逃走后,我们拿到了一颗珍珠,就是罗伯特给茉莉戴的珍珠项链的一颗,后来又被交易给罗伯特了。”
那珍珠可能是个要紧的道具。
林棋冰认同栀子的说法:“我猜就像汤多无休止地旅行那样,茉莉也在试图从罗伯特的掌控中逃出来。那晚她就逃出了一次,但又回去了。”
“不管怎么说。”她将狼毛分给众人,“我们得先回到一百年之后。”
汤多还挺大方,那团狼毛足够八个人各用三次,但统共三次随机穿越,恰好能回到一百年前的概率还是微乎其微,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滴雨恰好落在塔尖那么玄乎。
林棋冰说:“我们应该分组。分成三组,这样一共能尝试九次,不管谁离百年后的时间点最近,都要耐心等到咱们消失之后,然后赶紧找到茉莉,完成任务,就能救出所有人。”
至于其他人,也需要在另外的时间点上努力,看看能否找到线索,留到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后,他们约定在这间小屋最边角的墙洞里传递消息。
三组的人员构成分别是——
第一组:林棋冰、侯志。
第二组:沐朗、胡九万、迟一婉。
第三组:栀子、阐鸢、李再。
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林棋冰将自己的蓝瓣军刀交给了栀子,她自己能带着侯志生存下来,第二组有沐朗和迟一婉也不太成问题。
让人放心的主要是沐朗,他那种怪异的数据燃烧能力虽然是被动技能,但总是能逃出生天,相对地,第三组更需要那把能瞬移的刀。
“那么,我们就各自出发吧。”林棋冰看向众人。
“一百年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