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猫看见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却不这么认为。


    江户川乱步是以第一视角看到的这段记忆。


    他看到侦探社蒸蒸日上, 逐渐和港口mafia产生冲突。


    他看到黑羽结衣在一趟长期出差后变得越发沉默。她似乎是在失去了什么之后强行给自己套上枷锁,仿佛这样就能维持正常的假面。


    他们似乎在时间的洪流下,自然而然地不断渐行渐远——江户川乱步有白日的侦探事业, 黑羽结衣有夜晚的血腥工作。


    沉默的分歧自两社冲突开始就在不断地扩大, 他和结衣的住所也逐渐空置下来。江户川乱步敏锐地察觉到,黑羽结衣开始躲着他。


    不过聪明的大侦探自然会亲自堵人。在越发紧张的氛围下,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这场角逐定义为他们私下的秘密活动。


    直到他抓住了女性的衣角, 在那停顿中两人被异能的光芒吞噬。爱伦坡的小说终于替行于陆地的侦探抓住了无翼的鸟。


    可黑羽结衣仍旧对此避而不谈。她一直坚信着某种道路, 从不回转,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是如此。在小说世界内指认凶手的最后环节,侦探的嗓音甚至带了哭腔。他冲着头都不回的那道背影大喊:


    “——你不能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抱歉。”


    她如是说。


    江户川乱步心情极差地独自回到了侦探社。社员早已打发走了黑手党底层人员的骚扰,站在那破碎的玻璃和桌木之间,他突然意识到, 阵营不同是目前最大的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


    但如果港口mafia出了事, 结衣一定会伤心的。


    他不想让她不开心,所以、


    ——只要引来一个共同的敌人就好了吧?


    只要将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让两社停战。


    “真是可怕呀,乱步先生。”


    彼时他看不顺眼的家伙懒洋洋地躺在侦探社的沙发上, 莫名地感叹。


    那绿色的双眸只是浅淡地扫过他, 不含任何感情, 却让对方示弱似的举起双手:


    “我可没打算告状。”


    侦探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 鼓起脸颊:


    “你最好是。”


    这家伙老是若有若无地和他作对, 真是的,当初就不该答应下来接收这个大麻烦的, 要不是看结衣当时那么苦恼——


    但明明事态如他想的那般发展,休战协议也已经签订, 后面的一切却越发变幻莫测。


    很多人都不在了。


    侦探社的同伴也好,港口mafia的成员也好。所有人都在疲于奔命,在尝试寻求生路。


    被所有人护在身后的侦探第二次感受到了离开的痛苦。


    远比第一次的失去更加强烈,也更为深刻。


    他没有去求助同样忙的焦头烂额的黑羽结衣,因为他清楚对方的悲伤不比他少半分。


    江户川乱步的眼眸清亮又冷静。


    ——他要去终结这件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反正,在乎的家人也都不在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了。


    只是在与老鼠一对一对决的最后一刻,他仍旧没有计算出的,是黑羽结衣的突然出现。在那恶意下爆发的毒气内,女性用尽全力将他抱在怀中,挡下了那些致命的因素。


    只余侦探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慌。


    只有这份代价,他绝不愿意承受——!


    尽管最后勉强保住了黑羽结衣的性命,却被医生告知因为并发症夺走了她的光明。


    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侦探抱着膝盖坐在病房外,失去了黑夜与白日的判断力。


    他反反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


    如果病好了之后,她还会回到港口mafia吗,但那里真的可以容许一位干部悠闲度日吗?她真的不会再遭遇其他危险吗?


    他当然知道军警那边有改造手术,一个月一次维持着他们的生命体征,条野采菊甚至可以借此获得远超常人般的感知,进行正常的生活。但那样好吗,结衣会愿意被添上无尽的管束与疼痛吗?


    后来他又想,万一结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事怎么办?


    侦探自诩为无所不知,但他已经接连遭遇了惨痛的教训。他没办法再承受对方离开的可能性,一点都不行。


    江户川乱步知道这样是“不正确”的,但他不需要那份“正确”。


    反正结衣总会原谅他。


    这是绝对不会变化的,就像是太阳东升西落一般颠扑不破的事实。


    所以,他决定给黑羽结衣办一场葬礼。


    葬礼那天,依旧是个晴天。


    江户川乱步推着还未病愈的女性的轮椅,在那不远处的屋檐下遥遥望去。


    “那群家伙真的太笨了,找不到你后就确认了你的死亡,我本来想阻止的,但是结衣现在并不适合做这样的工作吧?”


    黑羽结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倾听那沉默的声音。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她在那声音中开口,微弱地如同她目前本身的状态一样。


    她说:


    “……是啊。”


    人将经历的三重死亡,她再次提前感受到了。


    “不用担心,结衣。”


    侦探亲昵地弯下腰,在替她挡住风的时候也将远处的一切隔绝在外,仿佛这番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会一直陪在结衣的身边,做你的眼睛的。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了,我保证。”


    这是爱吗?显然不止如此。


    但这不是爱吗?也不尽然。


    如果要说的话,在大厦开始崩塌的一角时,一切就早已有了预料。


    直到现在,他只有面前这个人了。


    也许有人会说,感情是会发生变化的。


    没关系,世界第一的侦探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总之,没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时间回到那之后。


    “呦。”


    难得见到连体婴一样的两人分开,reborn跳到女性的身边,为免吓到对方还提前打了一声招呼。


    “是reborn?我们也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reborn轻哼了一声:


    “对我来说可不是这样,不过比起现在,我更喜欢你年少意气风发的那时候。”


    “好过分啊,reborn先生。”


    “明明是你毫无进步。”


    以小婴儿的口吻来说过于严厉,但考虑到对方的年龄这么说两人都接受良好,


    “你和江户川乱步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觉得你是那种软弱到需要一直依赖别人的人。”


    女性歪了歪头:


    “欸,reborn对我的评价好高,好意外啊。”


    “别转移话题。”


    小婴儿不爽地咋舌,


    “你知道那家伙一直在阻碍你的正常生活吧?包括之前斯帕纳做的那个仪器,如果不是我仔细去查…”


    “不是乱步的错。”


    黑羽结衣还是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说清楚。”


    这次她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长了。


    “reborn先生听过分离焦虑吧?打个比方,新养宠物的主人很难相信它们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所以焦虑到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它们,确保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乱步就长久处于这样的状态下。他已经不愿意相信我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平安无事,因此会将全部注意力转移过来——现在这样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和你在数据库的死亡有关?”


    “是的,那几近成真,这双眼睛就是逃脱阿努比斯的代价。但比起我,最痛苦的其实是乱步才对。”


    黑羽结衣陈述般说着事实。


    “最开始我出事的那一段时间,乱步甚至不能离开我几步之外。因为他担心我会在他视线之外出事,哪怕那是不可能的,他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怀疑与恐慌。”


    “我有尝试过将这份关心纠正,但结果你也看到了,不是很理想。他的智慧如果全力用在对付任何一个人上,没有人能赢过他。”


    女性有些困扰地笑起来,


    “乱步知道我并不是完全要依赖他,但他需要‘我需要他’这个现实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我也的确不可能看着自己仅剩的唯一的家人再度受伤,所以这样就好。直到我们双方都能坦然面对未知的未来为止,我都会陪着他的。”


    reborn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最后叹气:


    “真是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可不管。”


    “不过,还是谢谢reborn先生关心我们了。”


    “没什么,你毕竟在之后接受过我的教导,对吧?放心,我会好好教育十年前的你的。”


    “那听起来有点可怕。”


    黑羽结衣微微笑了起来,


    “再次感谢你做的一切,reborn老师。”


    他没有回话,只是轻哼了一声,从那座位上跳了下去。


    reborn没有走太远,拐过拐角,不出意外地在附近看到了青年的身影。


    “你早就知道了吧?”


    “当然了,结衣绝对不可能离开我的。”


    相同的话语,reborn却重新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知道了就不要再打扰我们了,结衣还在等我,我要先回去了!”


    即使知晓也需要反复确认才能安心,所以侦探才放任了黑羽结衣和reborn的接触。这份感情——


    算了,杀手摇摇头。


    与其担心这个,还是思考一下今晚的晚餐会不会还是土豆吧。


    至于这份略微的受挫——


    他会好好在当下的时间点回报给他的“弟子”的。


    第52章  谁是野猫


    江户川乱步从梦中醒来。


    生物钟的本能将侦探强行拽回原本的现实。那些或冰冷的, 或轻快的情节纠缠着,仿佛身临其境。


    十年后的世界线已经随着沢田纲吉一行人战斗的胜利被纠正,自他们携带着记忆回来, 那个世界就不再作为唯一的可能性, 而是一条和他们无关的全新世界线独立出来。


    梦境迅速退却,少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有些不满地鼓起,眼角还带着点苏醒的湿润,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 对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 良久,断联的思绪才飘回当下。


    “十年后……那样的未来才不会发生。”


    他嘟囔着。


    随后,侦探艰难地伸长手,去够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结衣——”


    港口mafia。


    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少女像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烫到了一样身体向后仰了仰, 陷入柔软的椅背。她一手笔尖点着桌面, 一手举起手机,揣度着对面少年此刻的模样, 神色柔软下来:


    “怎么了,乱步?”


    对面却突兀地沉默了。几秒后, 那边传来黏糊糊拉长语调的抱怨:


    “委托好麻烦——那些大人好吵的, 我想回去了。”


    “嗯那我现在去接你回来?”


    她歪头, 声音里带着笑意。


    明知道是打趣, 侦探还是一时语塞, 他换了个姿势趴在枕头上,闷闷地说:


    “结衣你对我太纵容啦。”


    “——欸?”


    他想了想, 又转了话锋:


    “不,没什么, 以后也一定这样保持下去!”


    “…好?”


    干部小姐弯起嘴角,正要再说些什么,门此时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她顿时敛了神色,声音也恢复了冷清:


    “那我之后再联系你。”


    “好哦。”


    猫很乖觉地不再去打扰社会人的工作。电话结束后他的神色已经完全清明,少年利落地翻身下床,边大步向外走边喊:


    “社长!我们在回去之前再去接一个孩子吧!”


    太宰治轻车熟路地推开干部办公室的门,只捕捉到那迅速冷却下的半分余热。随着通话的结束,房间已经彻底恢复平日里冷清的氛围,如同其他无数相同的港口mafia的空间一样。但他突然觉得这份冷清有些难以忍受。


    看她抬眼看过来,还不待对方说出什么训导的话语,少年先一步噙着笑开口:


    “没想到我们的干部大人也会在上班期间开小差。”


    满脸都写着“被我抓住了吧”的洋洋得意。


    黑羽结衣一噎,颇有些被堵住话头的无奈感。她回想了一下对方的日程安排,发现他这个点还真没什么正经事干,于是郁闷得越发严重:


    “来找我有什么事?”


    “真是无情呀小姐,”


    心思急转间,少年已经迅速为自己想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先前小姐和中也不是出过一次任务吗?多亏那次,这段时间平和了不少,不过森先生的意思是,希望能再细致地筛一筛。安吾——就是为小姐之前伪造档案的那位情报员帮我们圈定了不少目标,但我手下的人手有些捉襟见肘。”


    他可没有乱说,反正森先生的想法很好猜——最近正是港口mafia的飞速成长期,外部环境越和平越好,这样才能腾出更多精力用于其他方面。


    干部思考了片刻,随后爽快地点头:


    “可以,最近比较太平,我之前的手下你也有接触过,你自己随意挑,给我留下一个小队应对突发意外就行。”


    他难得这么积极对待工作,黑羽结衣竟诡异地产生了些欣慰感:


    “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坂口君……对吧?帮我转告他我之后会亲自感谢他的。那时他做的档案对我在东京的行动非常有帮助。”


    “小姐不用担心啦,安吾可是压力越大动力越大的那类人,工作越多他就会越开心的。”


    “真的会有这种人吗……听你这么说,你和坂口君关系还不错?”


    “还行吧,”


    太宰治让自己强行无视其实偶尔聚在lupin三个人还不是很熟,默契地有着强烈边界感的事实,


    “那个小矮子有他自己的团体和社交圈,我自然也有我的,这有什么好稀奇——”


    室内突兀地插入了一道轻微的抽气声。


    他抬眼,看到他的上司露出了异常欣慰的表情:


    “真好啊,太宰也交到自己的朋友了呢。”


    分明少女不大他几岁,他却硬生生从那神情中品出一丝慈祥。


    少年呻吟一声,无力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别,拜托,算我求你,小姐,感觉隔夜饭都要涌出来了。我知道你一直有着某种诡异的前辈关怀心态,但拜托了,如果是作为森先生的那个辈分的话我真的会、恶——”


    这个联想有些太令人绝望了,仿佛森鸥外长着黑羽结衣的头,不行,简直是精神污染。


    黑羽结衣回想了一下:


    “有吗?不过既然坂口君是你的朋友,我更不能草草了事了,总不能把对方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太宰,你的那个表情仿佛是中学生要开家长会的绝望,我指的是班级的差生哦。”


    她愉快地下了决定:


    “这件事必须明天之前给我正式回复,太宰,还是说,你更希望我直接找对方聊聊?”


    “所以,就是这样。”


    在外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软趴趴地倒在吧台上,酒液折射的光芒也给他的眼底带不来一丝亮光。


    比他反应更严重的是捂着胃的社畜先生。


    “干部的亲自感谢啊…糟糕,好沉重…”


    不知为何坂口安吾的脸比往常还要苍白。


    在一旁安静倾听的红棕色头发的青年关心地问:


    “安吾,压力这么大吗?总感觉你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但穿着板正西装的男性在无人注意的死角处痛苦地闭了闭眼,才稳住了声线:


    “那位可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干部,找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情报员,我当然会有压力。”


    在内心中,他无声哀嚎。


    根本忘不掉啊——


    那可是作为他初出茅庐的指挥战的对象,如果不是这层渊源,黑羽结衣甚至都不一定会加入黑手党。


    而也正是因为那次他的指挥得当,坂口安吾才被异能特务科派来了港口mafia作为卧底。本以为只要躲得远远的就好,没想到还能以这种奇妙的方式建立关系。


    要知道当他接到“给黑羽结衣做一个警校考试合格的假身份”这个任务时,连续加班了五十二个小时的坂口安吾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猝死前的临终幻想。


    鉴于黑入国家级考试的难度过大,甲方还卡着死线要成果,那份后来被警方完全看不出问题的档案是他拜托了异能特务科亲自做的。


    所以真要说,坂口安吾在黑羽结衣身上,体会到的永远都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因果循环。


    “别这么妄自菲薄嘛安吾,你的才能可是众所周知的,连森先生都和我感叹过呢。另外,我感觉你说不定会和黑羽小姐很合得来呢,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坚持自己的原则的那个点上。”


    “太宰君,你真的不是在故意报复我上次说你做饭难吃吗…”


    “怎么会,安吾想的太多了。我是绝对不会因为别人说‘这东西根本不是人能吃的吧,比起尝试味道更应该丢进下水道’这种事而迁怒对方的,绝对哦。”


    “这听起来已经是完全的迁怒了吧。”


    织田作之助不由开口。


    “把我想的也太差劲了,这是偶然,偶然哦。安吾——快给我回复。我最近很忙的。”


    情报员的高超素养让坂口安吾下意识发问:


    “最近有麻烦的任务?”


    “算是吧,”


    太宰治倦怠地单手撑着头,凝视着冰球在威士忌里逐渐融化开来的景象,


    “打算赶猫。”


    “赶猫?”


    友人不解地发问。


    太宰治回想起在橘发小矮子身上的窃听器中偶尔飘来的只言片语,鸢眸在昏暗的灯光下凝结着仿佛血瘀般的色彩:


    “嗯,春天要来了,你们不觉得猫太吵了吗?”


    吧台旁懒洋洋趴着的三花猫不知为何,在这句话之后轻巧地跳了下去。


    其余两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


    “这只猫,不会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吧?”


    “老板之前也提过,它很聪明。”


    “我更倾向于太宰君刚刚的发言气氛太恐怖了。”


    “同感。不过春天的猫发情是自然规律,太宰不用那么在意的。”


    “吵到我眼睛了所以建议驳回。”


    “但猫如果不是遭遇了非常大的恐吓,之后应该还会再聚集到先前的地方吧?太宰君,小心被野猫抓伤啊。”


    织田作之助则是回想着自己先前的工作经验,提出建议:


    “如果这么说的话,猫聚集其实一般都是有丰富的食物供养,最简单的就是将它们的食物和水源切断,猫咪们自然而然就会离开了吧。”


    少年的眼睛突然亮了:


    “呀,织田作,你真是给我提了个绝妙的主意~不愧是你,一到关键时刻就很靠谱。不像是某位四眼田鸡先生,埋头工作到已经僵硬的脑子都转不起来了——”


    “在喊谁四眼田鸡啊——!”


    第53章  带孩子也是有技巧的


    福泽谕吉心事重重地带了三个孩子回到了横滨。


    明明出去之前还只有一个的。


    他不禁又回头确认了一次。对视线非常敏感的白发少年试图露出笑容, 然后被对方的气势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福泽谕吉沉默片刻,尝试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点。


    好吧,这下那孩子看上去马上就要吓哭了。


    好吧, 侦探社的确需要年轻的血液, 但年轻过头也是个困扰。


    四十多岁还没有过自己家庭的中年男人、断崖般丧偶式带孩子的前杀手、自知自己完全不受孩子欢迎的银狼先生苦恼地想:


    有没有什么人可以传授他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呢?


    求助的想法一出,某个人影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随后被第一个打上鲜红的叉。


    那个和自己的异能体玩换装游戏的家伙绝对不行。


    但他的交际圈也着实狭窄, 剩下的那些还在联系的人——


    福泽谕吉又想起乱步的委托人。


    对, 这份委托关系到现在都还在持续着, 侦探社有关乱步的一切资金都是从少女的卡里直接划拨的。福泽谕吉也因此间接地窥探到那黑暗背后的巨额暴利。


    侦探对金钱的概念在这番纵容下越发模糊。和刚刚带回来的孤儿院的那孩子完全形成了对比组。


    ——他得抽空和对方谈谈这件事,恰好现在又多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猫很敏锐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意识到什么危险。


    江户川乱步一般不会带眼镜,也就是说,他很少会主动全力以赴去分析什么。尤其是对被自己划分到信赖的人的圈层, 他不会去“看”那么多的东西, 处于相当放松的状态。意识到可能会迎来两大饲主的交流后,他就调转了目光。


    “怎么和小孩子打好关系?”


    港口mafia内, 透过彩窗的光影五彩斑斓地打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一路延伸至那深处的黑暗。黑羽结衣就站在那扇落地窗前向外眺望, 在听到这句问话之后, 不由低头又确认了一次来电人的姓名。


    她又回头看向不远处。黑白参半头发的小孩感应到她的目光, 放下童话书朝她笑起来。


    她安抚性地回了个笑容:


    “…以我的经验来看, 一起做游戏, 读故事,打电玩, 吃垃圾食品?”


    “原来是这样吗,我知道了, 黑羽小姐能再给我一个具体的可行性计划?”


    “……那我之后总结一下?啊,对了,如果不识字的话,教对方读书可以很好地增进两人的感情。”


    看着开心地跑去找爱丽丝询问的小孩子,她补充了一句,


    “以我的经验之谈来说,是这样的。”


    福泽谕吉艰难地应了下来,肃穆的表情不像是在思考如何陪孩子玩,倒像是在思考怎么暗杀下一个对象一样。


    江户川乱步当晚就急匆匆搬了回去。随后手舞足蹈地描述他看到的情景:


    “……然后社长就坐在沙发上,僵硬地翻开书开始念,敦君寒毛直竖,差点变回白虎的样子——”


    是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笑的地步。


    尽管在开门的那一刻感觉到面前的人有些微的陌生和异样感,但那感觉也在大侦探的动作中迅速消融开来。黑羽结衣放任着自己的反应,任由轻飘飘的笑意贯穿全身。


    笑容是这样的。当一个人笑起来,另一个人也会被不由自主带动着情绪,两人逐渐笑成一团滚在沙发上,直到某个节点又突兀安静下来。


    “结衣。”


    忽然安静下来的空间,是亲昵地贴近的少年的脸庞。这个距离已经远超平日,过于没有边界感了,黑羽结衣不由向后仰了仰头,然后被不死心的猫再一次贴近:


    “结衣~”


    她拿手指点了点对方的额头,轻轻向后推了一下。


    少年不开心地鼓了鼓脸颊,睁着绿莹莹的眸子,可怜兮兮地发问:


    “结衣——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受了那些记忆的影响,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开始有些患得患失,需要不断地反复确认这件事才行。


    “不会啊,反倒是我都想不到有什么能分开我们。”


    她虽然疑惑于这个问题,但作答地流利异常。连带着乱步的心情也多云转晴:


    “对嘛,我就知道!”


    随即,在江户川乱步义正言辞的“社长需要和新人好好培养感情,我就不回去吵他们啦”理由中,因为他侦探事业的展开而冷清下来的客厅再次热闹起来。


    然后又因为拗不过想要吃甜食的乱步的请求,他们一同去了外食店。


    这次选了一家新开的甜点屋。


    江户川乱步正大快朵颐,还不忘给少女分享他觉得好吃的那部分,余光突然扫到窗外不知何时多出的黑影。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啊,是没加入侦探社的太宰治啊。


    现在——应该是在结衣手下工作的那段时间吧?


    但是总感觉…好像哪里让他不太舒服。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仿佛是直觉般,江户川乱步突然向身边的人偏了偏:


    “啊——”  ???


    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女的迷茫不解。


    但侦探依旧坚持不懈地张着嘴,用眼神示意:


    “啊——”


    黑羽结衣无奈又好笑,纵容地舀了一勺冰激凌递到他嘴边,对方才满意地停下了这一和他年龄完全不符的幼稚的行为。


    不过既然是江户川乱步,倒也不奇怪。


    她轻松地想着。


    只有窗外的黑衣少年面色沉沉,与那挑衅般的绿眸对上,片刻反倒勾起了笑容。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后,黑色的大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荡开,暗沉地仿佛与他的气质融为一体。


    谁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次见面。


    自那天后,黑羽结衣突然闲了下来。手下的大部分人被太宰治借走,文书工作开始占据大头,旗会的聚会也随着大家的工作量增加而减少了次数。


    而侦探社那边,最近随着新人的来临似乎也开启了一个新阶段,来自其他个人和组织的委托也越来越多。江户川乱步忙的团团转,将重心又放在了侦探社的工作上。


    似乎一切都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地走向正轨,直到——


    “关于乱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福泽谕吉郑重地坐下来。


    这次的会面氛围似乎异常凝重。黑羽结衣皱起眉,心下将最近江户川乱步和她的电话沟通都在脑中过了个遍,也一时摸不着头绪:


    “您说。”


    “乱步上次,诱导了一个人犯罪。”


    “啊?”


    “我问过他原因,他说既然那个人迟早都要犯罪,也一定会去做这件事情,那不如把它往前推一下,这样他就能直接抓对方一个现行。”


    “但我觉得这是不对的。我希望你能好好和他谈谈这种事。”


    她有些不解于对方求助的原因。


    “福泽先生,你是被这份正确性裹挟的人。但我可是黑手党,这种事对我们来说是驾轻就熟,习以为常——”


    黑羽结衣突然反应过来了,


    “难道说是因为我的缘故?”


    福泽谕吉没有给出确信的回复,但这模糊不清的态度已经给了少女足够大的打击。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黑羽小姐。真要说的话,围绕着乱步成立侦探社这一想法也是建立在你将乱步委托给我的基础上,”


    福泽谕吉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人,他私心不想将自己的未来规划付之一炬,但作为那孩子的看护人,他也必须尊重他们的意愿,


    “乱步的想法是最优先的,但我认为我们也应尽到引导者的义务。”


    沉默在这片区域蔓延开来。


    良久之后,他听到面前的女性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比起同意更像是破罐子破摔:


    “…你说得对。”


    “那份委托,是该中止了。”


    其实早就有了预感。


    在江户川乱步说出,“你迟早有一天会像抛弃他们一样离开我”的时候,黑羽结衣就隐隐有了预想,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想出任何解决方案,现实就迅速将她打了个措不及防。


    她的执拗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说因为听到父亲的死亡原因就执着着要复仇,和家人完全断绝来往,再比如说,对侦探站在白昼的立场这一点,她也极度坚决。


    江户川乱步的父母是极其有名的警察和检察官。他们一直在试图将自己的孩子归于正途,所以……


    她其实应该减少对侦探的影响了。


    这件事肯定不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和严密的计划。一时半会儿两人也谈不出合适的方案,福泽谕吉还有事,只好先行告辞。


    但被突然打击到的少女脑子乱哄哄的,就如同白日做梦一般茫然地走回了港口mafia,甚至忘记自己还能使用异能。


    直到那标志的五座大楼已经近在咫尺,她才被楼下的底层人员的恭敬招呼所惊醒。


    中央的那栋楼下,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半蹲在门口,见到她的身影后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姿势轻盈又灵活:


    “呦,小姐,上午好~”


    黑羽结衣似乎隐约在少年的面上见到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但仔细看去,又仿佛那一幕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怎么在这里?”


    “嗯只是碰巧,我在等那些不成器的部下呢,不过——”


    少年观察着她的神色,


    “正巧,我有事要和小姐说。安吾那个社畜说今晚有空,小姐呢,要去见一面吗?”


    “…去。”


    第54章  本就立场不同,你知道的吧


    织田作之助走进lupin的时候, 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两位友人都在其中,他坐下,惯例和老板要了一杯蒸馏酒。


    这边的动静打扰到了吧台前的两人, 其中那位穿着黑色大衣, 还绑着绷带的少年笑容满面地回头:


    “呀,织田作。”


    他点点头,顺势在少年旁边坐了下去。


    “织田先生, 晚上好。”


    他向另一侧的青年看去, 对方似乎也在沉思什么, 心不在焉地举起酒杯向他示意。


    织田作观察到两人中间还空着的那个位置桌上仍残留着放着空杯的水渍,又看到青年的酒杯已经空了一半,不由问:


    “刚刚是有其他人在吗?”


    “啊,黑羽干部来过,不过她几分钟之前离开了。”


    坂口安吾回答,


    “就是上次太宰君说过的那回事。”


    “这样啊。”


    织田作之助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


    “那么,谢礼是什么呢?”


    “是今年最新出的相机哦。”


    太宰治替对方回答了, 朝那边努了努嘴,他这才看见坂口安吾身旁还放着一个袋子。


    “要我说, 不如就用来拍照试试看嘛, 正好我们都在。”


    “我没有意见, 但这是安吾的私人物品了吧。”


    “…我吗?”


    青年恍惚间被喊到名字, 如梦初醒般抬头,


    “我也都可以。”


    在那昏黄的光线下,三人头凑在一起, 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半晌,最后还是拜托了酒馆老板给他们来了一张合影。见少年兴致勃勃地将镜头对准了一旁惬意地舔着自己爪子的三花猫, 坂口安吾不禁无奈地将自己的眼镜向上推了推:


    “太宰君,你如果真的喜欢可以自己再买一个,或者拜托黑羽干部送你一个,我看她今晚的谈话里对你很是关照。”


    “那样多没意思啊——”


    “黑羽干部是什么样的人?”


    趁着这个契机织田作之助开口问道,


    “我以前只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还没和她见过面。”


    坂口安吾不由看了眼那边的少年,见他不打算作答,于是苦思冥想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


    “是个性格比较温和的上司,谨慎,细心,没什么破绽,和一般的高层没什么不同的。如果真要说我的感触,大概是知道我的异能的缘故吧,黑羽干部在交流的时候刻意和我回避了一段距离。”


    “黑羽小姐对外是这样的。”


    那头的少年冷不丁说。


    “是的,再加上一点,比较关爱部下。”


    被那声音提醒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倒是我没想到,她做事方面如此…果断,在听到太宰君通知我对方马上到的时候真是吓到我了。”


    罪魁祸首装作没听到这句抱怨。


    “不过这个礼物倒是很实用,”


    织田作之助不禁说,


    “安吾你工作的时候也能用的到。”


    “是啊,钓鱼和获取情报的时候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他们这里说的钓鱼是内部的通俗叫法,一般指的是收购某些见不得人的渠道来的物品。


    “工作、工作,在这时候就不要谈这么煞风景的事情啦——”


    “不谈这个还有什么牢骚话可以抱怨呢…对了,太宰君上次说的赶猫,结果呢?”


    “啊,那个啊,差不多了。”


    少年撅起嘴,


    “还多亏了织田作上次的提醒,只要抓到弱点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时间还太短了,后续怎么样我还需要再观望一下。”


    “这样啊,其实我只是随口一提,提前恭喜你了,太宰。”


    对方心情很好地从嗓间溢出轻哼。


    被猫困扰到这种地步吗?太宰之前的生活…真是辛苦啊。


    直到这次聚会结束,织田作之助都是这么想的。


    当他大晚上走出酒吧,打算用夜风将身上的酒气散散再回家时,街边一对小情侣——应该是年轻情侣吧?他们的拉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与平日里看到的那些吵架不同,这次的性别倒反过来,容貌清冷的少女为难地拉住鼓着脸颊的少年,好声好气地说: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没想到少年听到之后反而更生气了,连小斗篷在空中卷起的弧度都带着不满:


    “反正你现在也是在敷衍我,心里完全不这么想吧!自说自话,擅自做主,我真的生气了!”


    少年像个小炮弹一般快速向前走着,看到路的另一旁还有人站在那里疑似看笑话,瞪了过去:


    “看什么看,你挑朋友的眼光太差劲了!”


    “抱歉。”


    紧紧追上去的少女在路过他时低声替对方道歉,随后也如一阵风消失在街角。


    独留红棕色短发的青年站在那冷风中,有点不确定地想:


    ……刚刚那个人好像看着有点眼熟。


    江户川乱步宣布单方面和两位大家长陷入冷战。


    ——此乃谎言。


    如果在这件事上不鲜明地表达自己的态度,结衣绝对会让冷战直接成真。但他又不想将自己看到了另一条时间线的事告诉其他人,所以即使非常生气,他也不能放弃和对方贴贴的机会。


    反正侦探社和港口mafia最后也会站在一起。中间的那些步骤省略一下,四舍五入他和结衣的立场不可能有差别啦。


    这天,有一个老妇人找上门来,希望侦探社能帮她找到她已经几天没回家的儿子。


    已经逐渐熟悉起侦探社的工作,并且得心应手地作为门童的中岛敦看着对方苍老的面容,没忍心将“目前侦探社不随意接私人委托”这件事告知对方,而是将人带了进去。


    “我的儿子,庆介,他平时是个很老实的人,也不会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因为我的缘故,如果他工作忙,也会提前打电话和我说。但就在前天,庆介的电话完全打不通了,我也没有他同事和朋友的电话,警方那边却暂时无法立案。之前你们有上过报纸对吧?庆介有给我念,所以我想能不能拜托你们…”


    等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来意,中岛敦就看着侦探社的核心看了对方一眼后懒洋洋的开口:


    “假的。”


    “…什么假的?”


    “我是说你儿子的职业,他骗你说是普通会社的社员是吧?都是骗人的,他在为一个最近跳上跳下的小组织工作呢。”


    “乱步先生,那我们还要接这个委托吗?”


    “接,为什么不接,那个组织最近只是比较忙,我们去通知对方一声就好。”


    侦探跳下椅子,


    “敦君……不,算了,还是社长吧。社长——有委托,陪我出一趟门啦——”


    卖力干活的时候,自然也必须要有评判的人在身旁才行。这样就能证明他的公正和不偏不倚,之前那种事情只是巧合,吧?


    但离目的地走的越近,江户川乱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直到他看到街角那辆眼熟的汽车,侦探突兀地拉住社长的衣角:


    “我们回去吧,社长。这个委托就到此结束。”


    福泽愣了一声,决定相信对方的话,但他还没有迈出步伐,就闻到浓郁的血腥气。


    他不禁向那个方向望去。


    “社长,别管了我们走吧——”


    乱步又催促了一声,表情写满了慌张。


    “等等,乱步,有哪里不太对——”


    那里紧紧关闭的门开了。


    福泽谕吉下意识拔刀出鞘。


    “真是麻烦,血都溅到鞋子上,我说太宰,下次你还是不要跟着来了吧。”


    黑羽结衣从那里迈步走出,回头向后面抱怨着,但刚转过身,就和前面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有什么关系?反正对小姐来说都是轻轻松松解决的问题,有过去三分钟吗?只是这点小事也需要干部出马,那些蠢货全都该回炉重造才对。”


    意识到面前的女性身影停顿,那双鸢眸看了过去:


    “哇哦,看来我们有新,客人了。”


    他刻意在最后的几个单词上压了重音。


    仓库大门立于阴影之下,阳光没带给港口mafia所属的两人半分。相反的,面朝他们的武装侦探社两位成员站在光晕中,影子向后拉长。


    光影与阴影的分界线中,他们相对而立。以前被少女硬生生粉饰出来的太平,如今也被当面扯破。


    “我们只是路过。”


    福泽谕吉率先反应过来,解释道,只是手仍按在刀柄上没有松开。


    “这话说的可真难以置信。”


    少年动作夸张地朝周围环视了一圈,


    “就是这种阴暗、潮湿、破旧,还经常有小帮派火并的地方,能随随便便的路过,这话说的,也太不把港口mafia放在眼里了吧。”


    “呐,你觉得呢,黑羽、干部?”


    他在身后,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仔仔细细的。


    少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直至指关节发白,才勉强用稳定的语调问出:


    “你们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中年人内心暗叹一声:


    “只是接了一份普通的委托…找错地方了。抱歉,我们现在就走。”


    “请自便。不过不管你们想要找什么,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擅自放走在现场的可疑人士。”


    “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太宰治摊开手,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但在两个领头人都没注意的角度,少年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


    回去的路上,气氛极其压抑。福泽谕吉想要说些什么,刚张口,江户川乱步便直接堵住了耳朵:


    “——我听不见,反正我什么都听不见。”


    “…抱歉乱步,我应该早点听你的。”


    中年人还是坚持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现实往往与理想相差甚大。所以他们总会用一些谎话来粉饰理想。就比如说乱步的异能,亦或者是黑羽结衣本身的黑手党身份。所以,福泽谕吉从来没想过直接将这些现实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因此,一旦将这层伪装直接撕开——


    第55章  选点蹲人


    黑手党的两人还站在原地。


    望着侦探和银狼离开的背影, 黑羽结衣突然发难:


    “太宰,因为你说这份工作非常紧急,我才第一时间出发的。相关文件回去之后立刻交给我。”


    “当然了, 这也是正常流程嘛。”


    少年答应的极其流利, 仿佛已经在内心排练了无数次。


    “你…”


    她张口想要再问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算了, 没什么。”


    如果这是巧合又如何, 如果不是巧合又如何呢?


    这只是提醒了她一件事。他们之后总会碰上这样的情况的, 不是现在,也会是未来。


    太宰治看着少女的背影,眼神幽深。


    所谓的幸福,是沉入悲哀之河的沙金,闪耀着幽深的光芒。如此神秘, 让人忍不住去伸手触碰, 即使那周围环伺着诸多深渊也甘之如饴。


    这份结果会让他欣喜吗,还是——


    “走了, 在那里傻站着干嘛呢。”


    看着回头招呼他,有些无可奈何的上司, 太宰治脚步轻快地跟上, 踩入对方的影子中:


    “知道了知道了~”


    黑羽结衣开始躲着乱步走。


    尽管知道以侦探的态度并不会在意这些, 但症结鲜明的摆在那里。想不出解决办法的少女目前唯有逃避一途。


    但她仍旧躲不过全力以赴蹲点的江户川乱步, 加上这些天思绪杂乱, 黑羽结衣索性请了一天假去散心。


    东京。


    久违的涉谷,久违的谷子店。黑羽结衣找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手提袋, 开始扫街。


    好看的吧唧,买!


    喜欢的立牌, 买!


    手办,买买买!


    连续的购物总算让人心情好了不少。东京和平的氛围令人昏昏欲睡,听说有家咖啡店最近在ins上很火,想着也不急,她沿着河堤慢吞吞地向那个方向散步,一时间仿佛置身万物之外。


    似乎那些黑暗与血腥完全消失,鼻尖只萦绕着湿润的空气和泥土的清香。


    阳光打到她身上,黑羽结衣仰起头,闭眼去感受那份温暖。


    直到——


    远方传来了尖锐的警笛声。


    少女瞬间睁开的眼眸中一抹厉色飞速掠过。


    有些事,是已经形成烙印,无法被抹去,根植在她的灵魂中的东西。


    黑羽结衣几乎是下意识敛了气息,行动无声无息地向那附近靠近。在走了没几步又恍惚间想起这里是东京,而不是横滨,理论上她的敌人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她的踪迹。


    没有人会追着她,不管是那些有形还是无形之物。


    这么说——


    警校的那几个笨蛋应该已经毕业一段时间了吧?


    那些往事再次回想起来依旧恍若隔世,如同在灰色的雾气中跌跌撞撞的人不相信阳光倾洒的世界是真实一样,黑羽结衣现在也觉得那是一场如同轻风拂过,在初春的樱花树下小憩片刻做的美梦了。


    如果不是远远就看到松田阵平的话。


    那个看着就吊儿郎当的家伙似乎没怎么变,只是穿上了更板正的制服。男人站在楼下,紧锁着眉头向上看,手中还拿着手机,外放声中是熟人的声音:


    “防护服太热了,又很影响动作,所以我就没穿。”


    “萩,你是笨蛋吗?”


    “欸,难得会被小阵平说,好了,搞定了。”


    “那就快点下来吧。我听说炸弹犯同意——”


    同意什么,炸死在排爆的警察吗。


    在那一瞬感受到杀意的少女下意识看向源头,不远处的小巷中,有个人满脸怨恨地看着那边,按下了手中的按钮,她手中武器瞬发,却还是迟了一步,伴随着那人的痛苦哀嚎,钢针贯穿他的手掌,将引爆器紧紧钉在其上。


    “炸弹的倒计时怎么又启动了——!”


    “快跑啊!”


    “你们先撤,快点!”


    没有间隔的,从那话筒中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楼下的警察队伍在骚动中向哀嚎处派出人手,只有松田阵平站在原地,几乎是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握紧那只小小的手机才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慌:


    “hagi,萩原,你——”


    楼上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是巨大的爆炸声。他抬着头,看那熊熊火焰在空中炸开,一时脱力,浑身不住地颤抖。


    等等,在空中——?


    松田阵平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除了离得最近的那片墙体砖块脱落被爆炸熏黑,其余地方完好无损。


    “这是怎么回事,萩那家伙把炸弹扔出来了吗?”


    但电话无论再怎么拨打都无法拨通,咬咬牙,松田阵平向楼梯处飞奔而上。


    楼上发生的事实和想象中差距不大,只是多了个哭唧唧的家伙。


    “放手,我说,给我撒手——”


    “不要嘛,我刚刚可是差点都死了,小结衣真的不是我的临终幻想吗,我一定要好好确认这一点才行!”


    “你先放开!”


    “那样小结衣一定会‘biu’地一声消失的!就像你出现时那样!”


    黑羽结衣忍无可忍地弯下腰,揪住他的脸往外扯。


    “疼,好痛痛痛…原来不是我在做梦吗,但是,但是刚刚——”


    半垂眼的青年眼角还有些泛红,一时间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他比划着:


    “但是刚刚,小结衣凭空出现了,然后…”


    萩原研二心情复杂。


    他本来就做好了自己死在当场的准备,就像是之前松本清长告诫他们的一样,这行需要习惯的第一件事就是极高的死亡率。


    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穿防护服,因此,萩原研二想着,只要自己向上跑,其他队员后撤,那爆炸产生的伤亡就有可能减少一些。


    在倒计时已经逐渐朝个位数走去时,萩原研二向窗边奔去。


    就在那一刻,面前的玻璃全部向内碎裂开来,他离得极近,却没有一片碎片割破他的皮肤。黑发黑衣的少女就虚空站在那扇窗之前,面色冰冷地朝他伸出了手。


    万千碎片倒映出她的身影,恍惚间,少女伸出的手像是前往死亡的邀请。


    那时,萩原研二苦中作乐地想,原来人死前的走马灯,是由前一位好友来展示的吗?


    随后他就被一脚踹开,手上的炸弹也被夺过,直接消失在他们面前,外面发出了巨大的爆鸣声,他和他已死的同期连发丝都没乱,青年就着刚刚那个姿势从地上缓慢爬起,随后直接抱住了黑羽结衣的大腿。


    “刚刚那究竟是什么?”


    远离了死亡的阴影,青年的眼眸发光:


    “难道说,先前的那次——”


    “是魔术。”


    黑羽结衣懒得向他解释那些世界上奇奇怪怪的力量,只是用她先前展示过的魔术作为搪塞,


    “没有第二次,萩原,这次只是偶然,如果还有下次…”


    “我知道的,这次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似乎总带着莫名的情愫,青年微地笑起来,


    “但是能换来和小结衣的见面,我也不亏呢。”


    黑羽结衣对这番大概平日里可以撩动不少女性心弦的话语只有无视:


    “你就该被松田好好打一顿。对了,他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小阵平啊,这回肯定会被他揍的。”


    萩原研二停顿了一下,随后苦笑道,


    “…小结衣,你知道在倒计时转动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不待她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开口:


    “我想起了你当时的那句话。如果这时候打过来电话,对对面接听的那个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你觉得呢,小结衣?”


    少女突然哑口无言。


    萩原研二见好就收,目光停留在对方因为救人心切而丢在一旁的购物袋上。


    仅仅一瞬的关注,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


    “萩原,如果有其他人问起这件事……”


    “我知道的。是我自己将炸弹抛出去,在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概率下存活下来了。”


    楼下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在那须臾之间,青年凝望着先前的好友,没有去问背后那些原因或者立场什么的:


    “还能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吗,小结衣?”


    “没有了,别想了。”


    “好残酷的发言啊。”


    “你再这样在这里磨蹭下去,那个嫌疑犯就要跑掉了。”


    “小结衣关心后续的话,我可以之后发消息给你——”


    “萩原君——!”


    “hagi——!”


    他下意识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面容焦急的排爆组成员以及气喘吁吁的幼驯染从残破的楼道那里探出头来。


    萩原研二坐在地上,向他们露出笑容:


    “安心,你们来的也太快了,我似乎平安无事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


    他的发小怒气冲冲的大步走上前,想要举起拳头,却又怕他身上有哪些自己看不出来的伤病,


    “救护车已经在楼下了。你先去做个全身检查,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揍你一顿!”


    “欸——太暴力了吧小阵平。”


    “就算这样你也不一定能长记性。”


    萩原研二做了个双手举起的投降动作:


    “我错了,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不过,”


    他眨眨眼,


    “死神小姐已经狠狠教训过我了。所以拜托了,小阵平,我绝对、绝对下次会记着穿防爆服的。”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看你的脑子真该回炉重造了。”


    “对不起,对不起嘛,让你担心了。”


    他乖巧地被送入救护车中,在医护人员的忙乱中抽空问出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小阵平,你还记得之前小结衣最喜欢去逛的是哪几家店吗?我突然也想沉浸式体验二次元的世界了。”


    “……医生,给这家伙先拍脑部CT,我严重怀疑他近距离接触爆炸,已经脑震荡了。”


    第56章  警惕小孩子


    黑羽结衣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她蹲在屋檐上, 听那些警察闲聊说刚刚的那个嫌疑人正在追捕中。


    这样倒也少了她很多麻烦。


    跟随着警方的路线一路出了市区,黑羽结衣的优势就在于她的灵活机动性,将一个窃听器丢入警车内部后, 她就着警方的一手情报第一时间找到了面色狰狞的爆炸犯。


    对方在后视镜中看到她时, 表情变得恐惧而疯狂,那方向盘一抖,整个车向路边撞去——


    几秒后, 黑羽结衣站在旷野中, 凝望着那团火焰。黑色的浓烟滚滚直上, 足够显眼的讯号招惹来了更多的警笛声,她没有多加驻足,下一刻又出现在了高空之中。


    这个方向……啊,她想起来了,并盛离这边似乎不远。


    想起上次提到的十年后火箭炮, 黑羽结衣选择了不礼貌的不打招呼直接上门拜访。


    “十年后火箭炮…?抱歉, 它最近被送回波维诺家族维修了。”


    沢田纲吉不好意思地告知了她这一事实,


    “蓝波偶尔会乱用, 上次不知道打到了哪里,炮筒的结构出了些问题。正好波维诺家族的人前段时间在日本, 就带回去维修了, 目前只剩下它的弹药还在这里。”


    “没关系, 我只是顺路上门问问看。”


    本来也是中途想起, 她倒也不在意, 只是棕发少年看着有些沮丧,她想了想, 朝内看了眼:


    “纲吉,正好要到午餐时间了, 介意邀请我吃顿饭吗?”


    少年的眼眸重新亮了起来。


    沢田家的宅子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名为蓝波的孩子甚至可以从自己的爆炸发型中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因为黑羽结衣作为客人来访,沢田奈奈还特意做了点心让她带回去。


    穿着奶牛装的爆炸头小孩趴在点心的包装袋前,疯狂流口水:


    “蓝波大人想吃。”


    “蓝波,这是送给客人的礼物,不可以没有礼貌!”


    另一位名为一平的小女孩斥责他,随后乖巧的向她道歉,


    “抱歉,蓝波不是故意的。”


    他们忽视了身后小孩子不满地挥拳:


    “蓝波大人也肯定会拿自己重要的东西来换的!”


    “没什么。”


    少女没有在意,再次和其他人道别后,为了解放双手,她随手将放在玄关的袋子装进口袋中。


    回程的下午,阳光依旧温和。黑羽结衣不紧不慢地在空中走走停停。而在东京到横滨的野外,那空旷的原野中,有那么一道人影自然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是…邮递员?


    黑羽结衣辨认出对方的装扮,眯起眼。


    有时如果不方便通过现代方式进行传话,黑手党往往就会使用人力,这些人有着相似的装扮,因此她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但是出现在这里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那道身影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在注视着他,默默停下,打量起四周。


    “你为谁工作?”


    高大的灰衣身影后,有尖锐的东西抵住他的后心。


    对方的语气平淡,完全没有生命被威胁的恐惧感:


    “森首领的命令,召集干部以上成员。”


    “原因呢?”


    “原因不明。”


    盯了他几秒后,黑羽结衣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却在那人抬起步伐的时候,她动作干脆利落地将手中武器向他致命处转移,但那武器却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凝固在了原地。


    她的第六感疯狂在脑内鸣叫着,黑羽结衣这些年锻炼出的战斗意识让她迅速后撤,看着那人影的斗篷在自然的作用下掀落,露出下面和熟悉的某个少年七成相似的样貌。


    黑羽结衣:瞳孔地震。


    “很惊讶吗?”


    那人凝视着她,虹膜是和中原中也瞳孔相似的颜色,


    “让我猜猜看你这么惊讶的原因——是因为你之前调查过我的弟弟吧。”


    他头都没偏,突兀出现在眼前的钢针却在空中抖动,最后变成一滩烂泥。


    “你在动摇…因为出现了在档案和情报内完全不存在的家伙?还是说,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家人?”


    男人用确信的口吻,


    “——对于实验体来说。”


    不仅来者不善,看样子知道的还不少。


    黑羽结衣毫不犹豫地打开枪支保险,看也不看地朝那个方向连发六枪,随后再次上膛。


    “就是这样的攻击吗?对于暗杀难度来说也太低了。”


    他轻描淡写地挥手,那些弹壳发出金属的悲鸣声,瞬间被压扁变形,连空间系的异能都没有在那瞬间起作用,


    “中也就是在被你们这样的人利用吗?真是可笑。”


    黑羽结衣没有说话,片刻后多个手榴弹在青年的附近空中凝滞,随后炸开,那强大的波动连她都为之避让,但几秒后,那人衣服都没乱,从火焰中走了出来。


    火焰啃噬着他的眉眼,远比中原中也更为成熟,也更为强大的力量从他周身爆发,地面形成了放射性的裂纹,但男人的动作依旧看不出发力的迹象。


    这个人,远比她遇到过的所有对手都要强大——!


    “你想对中也做什么?”


    捕捉到他话语里的名字,少女沉声问道。


    “中也……他不需要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那些虚假的关系对他来说,只是阻碍。”


    周围的一切闪烁着眼熟的红光,重力让空气都有了切实可见的形状,青年向前迈步,


    “而作为他的兄长,我会将这些束缚着他的绳子一根根全部斩断…只有那样,他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可不觉得和朋友,同伴的羁绊会是什么束缚。”


    她反唇相讥。


    “你当然不懂了,愚人,”


    青年的神情带着轻蔑,每个动作都带给对手死亡般的威胁,


    “你和我,以及中也,是完全不同的人。世上只有我们才是同类,可以互相取暖,其他的一切,无非不过是披着光鲜外皮的谎言。”


    这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黑羽结衣曾经和这种人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们固守着自己的一套理念在内,从不被外界所动摇和影响,对于那些相左的意见,他们只会当作异端处置。


    面前的男人知道多少和中原中也有关的事,这件事本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他话语中的信念能察觉到的,对和中原中也所有有关的事物强行毁灭的决心。


    如果今天带的不是随身的手枪,而是火箭炮就好了。但说到底,谁会在出门散心的时候带那种沉甸甸的东西?


    空气中的压迫感愈发强烈,阻碍感无处不在,像陷入泥沼一般难以活动。异能的移动距离变短,移动频率也快要被男人的拳头追上。


    无法逃脱,黑羽结衣咬牙反而向中心撞去。


    她的异能已经无法支持她逃离这片区域,但面对对方还是绰绰有余,少女移动到他身前,忽视那些压迫到无法行动的重力,手臂以一个诡异的状态带动着匕首用力刺了下去。


    ——被无形的阻碍挡下了。不仅如此,整个刀身也全部扭曲,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还有什么可以使用?


    ——还有自己。


    黑羽结衣可以对她接触到的物体进行移动。


    从来都没限制过是活物还是死物。


    她手下的身躯终于在那耀眼的异能光芒下逐渐撕裂,与此同时,她的口袋中,有什么东西禁不住那压力碎裂开来,伴随着异能的光芒,紫色的雾气蔓延了整片区域。


    黑羽结衣失踪了。


    港口mafia盘查了横滨内部及附近所有的监控,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不过这也是能预想到的事情。


    空间系的异能力让干部小姐比起在建筑中穿梭,更喜欢在天空之上漫步。而哪有那么多会仰望天空的摄像头,又恰好能拍到她身影的呢?


    旗会本来打算为中原中也举办的,庆祝他加入港口mafia一周年的聚会也开始无限期延迟。


    “小姐不像是会随意叛逃的人。”


    首领办公室内,太宰治陈述着。


    “我知道,黑羽干部在这些年为组织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作为首领,将这样的可能性加入考量之中,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森鸥外敲了敲桌面,那里有一张眼熟的纸。


    “太宰君,这是银之手谕,你应该对它不陌生了。拿着它,你可以随意调动组织的力量。你知道黑羽干部手上掌握了多少关于港口mafia的致命情报,一旦这些情报泄露——”


    那紫红色的眼眸中已经一片漠然,


    “立刻清理掉。”


    不仅仅是那些协议、交换、买卖,私下的看不见光的东西,就连首领之位的更换,黑羽结衣也是他们的共犯。这些信息一旦被有心之徒获取,即使是在首领之位稳固的现在,也会为横滨的黑暗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作为港口mafia的首领,他必须要将对组织可能的威胁全部刨除。


    “我知道了,只是我有个疑问,”


    少年拿起那张纸,


    “为什么是我?”


    “太宰君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件事的回答吗?”


    森鸥外十指交叉置于桌上,那颈间的代表首领的红色围巾成了室内最亮眼的色彩,


    “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是过去的我。”


    在扩大搜查范围的第二天,他们总算有了新的进展。


    在东京向着横滨的方向,十几公里的郊外,港口mafia的成员寻找到了一处明显不属于天然形成的巨大凹陷。


    有部下在那里找到了黑羽结衣惯用的武器,上面有相关编号的手枪,以及…隐约能看出卡面的周边。


    “有血迹。”


    有的土壤颜色和其他地方不同,太宰治弯下腰去捻了捻那些深色的土壤,站起身,神情看不出喜怒:


    “没有更多的痕迹了,是小姐的异能暴走了吗?你们几个,通知下去,附近一公里内的所有可疑痕迹都汇报出来。”


    他站在原地凭借那些痕迹试图推演当时的现场,几乎全部损坏的武器,残余的血痕,以及这里爆炸的灼烧气息…


    在带着一个强大的敌人还是重伤的情况下,以黑羽结衣平日里展现的异能来看,方圆一公里内一定还有其他的痕迹。


    如果还是没有…


    他抬头,远处海的色泽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这份报告被第一时间放在了首领的桌上,暂时性按下了那些飘摇的叛逃猜想。中原中也在听到这件事后想要帮忙,却被森鸥外和太宰治一口否决了。


    “喂,太宰,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在这种黑羽小姐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让我参与调查?”


    赫色头发的少年紧跟着对方走出首领室,紧紧盯着他,希望自己平日的搭档能给自己一个说法。


    太宰治的确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小矮子,”


    少年的眼中是几近血色凝固的色泽,


    “你不觉得,现场的那些打斗痕迹异常的熟悉吗?”


    中原中也皱起眉头:


    “我现在没心思听你打谜语,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


    太宰治语气平淡,吐字缓慢又清晰,


    “敌人的异能,和中也的,是不是非常相似呢?”


    中原中也猛地睁大了眼。


    “所以说,小蛞蝓还是不要做些惹人注目的事了,乖乖回去找你的朋友玩吧。”


    旗会的成员在听到这样的假设后反而第一时间选择了否认。


    “我不认为中也君会做出这样的事。”


    “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我先前是你们的敌人吧?”


    中原中也的心情又复杂又高兴,


    “我还记得在第一次见到冷血的时候,他就因此想要杀了我。”


    “确实,因为我总觉得你会由于先前的组织向港口mafia复仇。”


    冷血毫不避讳地承认这一点。


    少年哼了一声:


    “那你后来又是因为什么改观的?”


    “因为旗会的所有成员,包括结衣在最开始也接到了来自首领的,监视中也的命令,‘如果有发现背叛的苗头即刻处决’,类似这样的要求,但她还是选择在一见面时将自己手上的资源分给了你,用这样的方式为你做担保。”


    情报官冷静分析,


    “她很信任你,而我们也是。”


    “包括本来已经为你准备好的,关于庆祝你加入港口mafia一周年的礼物,也预计打算在聚会上交给你的——所以,我们根本不会相信小结衣会在这时候背叛组织,也不会怀疑作为同伴的你会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这可是我们的自慢啊。”


    “可恶…!”


    中原中也的拳头重重落在球桌上,以那为中心裂开蜘蛛网般的纹路,此刻却无人在意。


    “各位,可以听我说一句吗?”


    角落突兀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刹那,冷兵器的光芒充斥着那片区域。


    “不请自来,想必这位先生已经做好了留在这里的准备了吧?”


    冷血抛出了刀,被穿着青色西服的青年躲开了,阿呆鸟的匕首命中了他的胳膊,但没有伤到他皮肤分毫。


    “啊,还真是精彩,是异能者吗?”


    钢琴家的线在附近织起细密又无形的网。


    “抱歉,以人类的礼仪来看,确实有些失礼。本机本想通过良好的开头与各位进行沟通,没想到却听到了足够多的情报,这才忍不住发声,”


    那里站着的,除了旗会以外的,不知何时出现的人。西装青年单手拦下锋利的钢琴线,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徽章:


    “请允许本机率先做自我介绍,本机名为亚当,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本机是来自欧洲的国际搜查官,是来保护您避免遭受魏尔伦暗杀的警察——中原先生。”


    满室寂静。


    中原中也向前一步,脸色难看:


    “…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说一遍,混蛋。”


    “本机是为您而来的,中也先生。本机的目标是为了逮捕试图暗杀你的暗杀者,其名为魏尔伦。”


    名为亚当的青年单膝跪下,垂下头,


    “据本机分析,您提到的黑羽小姐应该在之前,遭遇了来自我的通缉对象,魏尔伦的袭击。”


    少年的脸色变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


    “你说魏尔伦…但那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本机有证据表明,他还活着,并且已经来到横滨,目的就是暗杀您,而很可惜,目前看来,那位失踪的小姐应该是他的第一个下手对象。”


    “…和我去见首领。”


    中原中也沉声道,那钴蓝的眼眸如今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在昏暗的室内闪闪发光,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配合你的行动的。”


    情报以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展现在隐隐动荡的港口mafia的面前。


    一切被串联起来。


    魏尔伦,兰堂在死之前提到的那位同伴,如今还活着。并且不止如此,据亚当所说,他做下了许多匪夷所思,臭名昭著的暗杀活动,还在钟塔侍从的眼皮下成功逃脱,为了将这名恶人抓捕,亚当才来到此地。


    他和他的同伴有证据表明魏尔伦如今来到了日本,而他的目的,就是与同伴产生分歧的原因——中原中也。


    在前两天,黑羽结衣购物回来的途中被魏尔伦偷袭,下落不明。对方对中原中也抱有恶意,因此选择了先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据本机分析,袭击黑羽干部的收益最大,一方面可以造成港口mafia的动荡,另一方面会降低对中原先生的信任度,以此达成他的目的。”


    “那按你的分析,他们现在在哪里?”


    太宰治冷淡地靠在墙边,任由黑暗将他全身笼罩在内。


    “本机缺乏相应条件进行匹配,魏尔伦作为暗杀王,如果想隐瞒自己的行踪,很难会被人发现,再加上那位黑羽小姐的异能,程序中的不确定因素过高,本机缺乏验证可能性的必要手段。”


    那位据说是被创造出的机器说道,


    “但,只要中原先生在这里,他就一定会找上门来。”


    中原中也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我理解你的意思,让我作为诱饵,可以,但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协助我们一起找到我的同伴。”


    “本机的任务就是调查清楚魏尔伦的踪迹,并尽可能将他带回去。其余不在本机的职责范围内。”


    太宰治眸色沉沉,转身突然离开了首领室。


    “太宰君,你要去做什么?”


    他随意朝后摆了两下手:


    “当然是去找线索,难道要和小矮子一样,对着这边的机器聊天吗。”


    第57章  好像出现幻觉了


    “黑羽大人, 黑羽大人——”


    少女猛地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走廊上,身旁,有看着有些眼熟的下属在喊她的名字。


    如梦初醒。


    黑羽结衣抬手, 确认自己穿着的仍旧是出门的那一套衣服, 嗓间也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只是目前看天色已经昏暗,就连她所在的地方也并非郊外, 而是港口mafia的五座大楼之中。


    这是梦, 还是新的异能者编织出的幻境?


    周围没有敌人的踪迹。看起来似乎安宁又平和。旁边的下属有些担心地追问了一句:


    “您还好吗?”


    担心口中的血腥气会被对方察觉, 她没有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黑羽结衣向外眺望。


    熟悉的大楼,熟悉的坑陷,似乎和记忆中完全相同的风景。


    是根据她的记忆构建出的幻境吗?少女又看向满脸写着焦急和为难的下属。


    对方见她的注意力总算转了过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黑羽大人, 首领请您过去一趟。”


    她沉默片刻, 随后摇摇头。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但她打算先去武器库拿些趁手的大家伙。


    那手下还要说些什么, 面前干部的身影已经消失。


    只剩下某些下属的闲言碎语。


    “黑羽大人今天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会是和那位…吵架了吧?”


    武器库以她的权限依旧能正常使用,袭击她的青年不见踪迹, 哪怕她大摇大摆在外面走了一圈后, 也没有遭遇任何袭击。


    黑羽结衣返回了港口mafia。


    或许谜底在接近城市边缘的时候也能揭晓, 毕竟她还没见过可以精度高到覆盖一座城市的异能, 但她目前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支撑自己实现高强度的能力操作。


    ——破局点应该是在最开始, 那位下属提到的首领传唤的事。这么一想,最开始和中也相似容貌的青年也是用这个借口试图欺骗自己的。


    自觉找到了突破口的少女乘坐电梯到达最上层, 面不改色地穿过那些戒备森严的守卫。


    厚重的地毯以及结构相当坚固的墙壁吸收了绝大部分的杂音,让走廊如同死寂, 沉默间只能听到本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一位少年刚好从走廊尽头的首领室推门出来,见到她之后愣了愣:


    “黑羽小姐,是来找首领的吗?”


    她点点头。


    虽然对面前这人毫无印象,但看样子对方和她差不多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态度非常恭敬,


    “太好了,太…首领一定会很高兴的。”


    森先生会很高兴?为什么?


    总不能在敌人构建的虚假陷阱内,她也是个一人打n份工的,超好用的工具干部吧?


    两人擦肩而过。


    白虎的鼻翼阖动。


    ——有血腥味。


    他回头,却只捕捉到那黑色的大衣背后晕染出的大片深色痕迹,还没等他说什么,那扇象征着首领权力和地位的大门已经在他的面前轰然关闭。


    中岛敦担心地盯着那扇门看了片刻,还是犹豫着离开了现场。


    关上门的少女有一瞬间的茫然和不适应。


    太黑了。


    在黑羽结衣的记忆中,首领室很少有如此漆黑的时候。


    ——如同港口mafia本身代表的黑暗一样。


    坐在主位上的人听到动静,神情柔和地抬起头:


    “刚刚没有人进行通报,我就猜到是小姐来了。”


    黑羽结衣却站在门口处,不肯再往前一步。办公桌后那人那长开的眉眼依旧熟悉,只是其间沉郁的氛围愈发浓重,只有在看到她的片刻被冲淡了些许。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不是幻觉,这里坐着的是……


    她一手带起来的部下,太宰治。


    气氛凝滞着,带着鲜红围巾的青年脸色看着比以往更加苍白,他动了动手指,正打算说什么,少女却像是被那轻微的动静猛然惊醒一般,以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干脆利落地掏枪上膛,黑漆漆的枪口直直对准青年的方向:


    “不要乱动,回答我几个问题。”


    用的还是刚刚从武器库薅来的羊毛。


    “——小姐要对我开枪吗?”


    面前的青年语气依旧轻柔,只是黑羽结衣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年轻的首领站起身,表情闲适,他甚至还将手臂展开,手心面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无害,黑羽结衣紧紧盯着他,手中的枪口随着对方的动作移动。


    青年只是含笑开口:


    “小姐无需对我进行预警,首领室还是有不少难缠的小玩意,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其他人打扰到我们呢。”


    黑羽结衣只是沉默。


    她看着比记忆中更加成熟,精神状态也更糟糕的大麻烦走近,轻轻低下头,将额头抵住了冰冷的枪口:


    “现在,请扣下扳机吧。”


    青年拉长的语调如同咏叹,苍白的脸颊上有一丝诡异的红晕显现出来,


    “我说过的,这条生命,全由小姐处置,无论怎么对待也好,不如说,这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结局——”


    他甚至还反客为主地将手附在她的之上,轻柔又有力地将那姿势摆正,让她绝不会有一丝打偏的可能。


    本来打定主意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的少女终于没忍住,对着面前这个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家伙破口大骂:


    “你疯了吧,太宰治!”


    伴随着这股怒气的,还有嗓间抑制不住的鲜红涌出。


    青年的表情倏地变了。真切的慌张总算从那虚伪的假面裂缝中被人窥见一角。


    不顾自己的致命处被近距离指着,他直起身,以轻巧又不会伤到人的力度扣住她的手腕:


    “小姐,你现在需要治疗——”


    “与你无关。”


    少女以更用力的姿势挣脱开来,但在那肢体接触的瞬间,她的异能也的确失效了,无法第一时间转移。


    黑羽结衣惊疑不定地抬眼。


    “这里不是异能者的幻觉,小姐,”


    太宰治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未来。”


    在少女猛然缩小的瞳孔中,青年的胳膊环过她的身体,以合适的力度击打在了对方的颈部,随即轻柔地将那软下的身体环抱在怀内:


    “…睡吧。”


    第58章  不愿睁开眼


    医用消毒液的气味萦绕鼻尖。


    顺着高高吊起的透明输液管, 黑羽结衣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尽管没有转头,她依旧笃定地开口, 声音中带着暗哑:


    “你说这是未来。”


    坐在病床边上的那把椅子上, 不知多久没有变化过姿势的青年回答地迅速:


    “是的。”


    他甚至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小姐先休息就好,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有太多疑问涌上心头,少女欲言又止, 最后, 只是提到了昏迷前最重要的那件事: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另一个…和中也长得很像的青年。”


    她其实已经隐约反应过来问题大概是出现在沢田奈奈带给她的那包点心。仔细想想,那时蓝波说的“用宝贵的东西来换”不会指的就是十年后火箭炮的弹药吧?但这个运作方式也确实有些——


    太宰治果然也没让她失望:


    “我知道小姐说的是谁了,安心,我会处理好的。”


    “那就拜托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


    “小姐不打算问问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不依不饶追问的人反而倒转了。


    “…既然是未来,就是会展现在之后的事实吧。如果真要这么问, 我其实有些好奇, 那年的我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青年觑了眼她的神色,字斟句酌:


    “当时, 小姐并没有第一时间遇上魏尔伦。”


    “魏尔伦——原来他就是魏尔伦啊,他难道真的是中也的…哥哥?”


    “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心知肚明地逃避了中原中也本身身份的讨论。


    “然后, 魏尔伦在那时, 对付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旗会。”


    病床上的少女用另一只没有插入针剂的手覆盖在了自己的眼上, 良久, 她勉强保持着声线的稳定:


    “…有墓碑吗?”


    太宰治像是被那话语中的悲戚烫到一样, 垂下眼:


    “…有,如果小姐需要的话, 我可以让中也陪你过去。”


    “好啊,我以前可是承诺过那群家伙, 会给他们在墓前开瓶香槟的——真是怠惰的笨蛋们。”


    太宰治像是逃避般飞速略过这个话题:


    “如果要对付魏尔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中也出马,不过很可惜,他现在在出差,我已经通知他立刻赶回来了,加上魏尔伦作为欧洲的暗杀之王,蓦然闯进完全陌生的环境,他不会立刻擅举妄动的,小姐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


    即使到了谈话的末尾,黑羽结衣也没有问过关于首领之位更换的任何事。


    仿佛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倒是她实在看不惯对方欲言又止,满怀心绪的样子,于是青年被她以“首领应该忙于公务”的理由赶走了。


    不多时,又有人礼貌地敲敲门,在得到里面的人的允许后才推门进来。


    “黑羽小姐,您还好吗?”


    中岛敦去而复返。


    对方担忧地坐在了他的首领刚刚坐着的那个位置。


    “是什么样的任务让您受伤了?太宰先生的话,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可能性出现才对。”


    “出了点小意外。”


    黑羽结衣听到这话,结合之前太宰治那些近乎自毁的举动以及那些话语,她试探性地说,


    “反正那家伙比我还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他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语气冷淡。


    “请您别这么说,即使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来看,太宰先生也是相当在意您,尤其在那次之后——”


    “中岛…敦君。”


    黑羽结衣揣摩着自己可能会对后辈的称谓,


    “你是在什么时候进入港口mafia的,是森首领还在位的时候吗?”


    他被问的一愣,随后摇摇头,


    “是太宰先生成为首领的当天,太宰先生亲自从孤儿院接回了我。”


    “那你又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呢?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亲近。”


    “黑羽小姐明明才是最在乎太宰先生的那个人吧,”


    中岛敦不理解地说着他知道的事实,


    “那个时候,我们都知道太宰先生是真的打算跳下去,如果不是黑羽小姐的话…”


    她的表情凝固了,仿若一座雕像。


    “黑羽小姐?”


    中岛敦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不知为什么,老虎的直觉在嘀哩嘀哩作响。


    虽然带着笑容,但干部小姐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一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没什么,你、继、续、说。”


    这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未来。


    中岛敦还想再为首领多辩驳几句,门又被敲响了。


    室内的目光齐齐聚集在门口。从那缝隙中,一条深蓝色的呆毛蹦了出来。随后是小姑娘面无表情的上半张脸。


    “镜花酱,是你啊。”


    白发少年显然和来人很熟悉,他语气也柔软了下来:


    “怎么了吗?”


    “任务。”


    她像是不太习惯站在别人的注视下一样,犹豫了很久才从那扇门后走了出来,随即抓住了少年的衣角,


    “…任务的时间要到了。”


    “啊抱歉,都是这个时间了——”


    中岛敦睁大了眼,回头有些无措地看着她。黑羽结衣摆了摆手,他才拘谨地带着小女孩离开了。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不过没过多久,医务室真正的主治医生回来了。


    黑羽结衣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是和原来的世界相同的那位,她记得对方整天抱怨太宰治在医务室捣乱以至于他快秃了,没想到现在对方的毛囊依旧坚强。


    真是个不错的好消息,等她回去如果还记得这件事,有机会一定会告诉对方的。


    来人很熟络地一屁股坐下,从上锁的抽屉里翻了翻,最后递给她一本文件:


    “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我刚刚看首领带你进来的时候可是吓了一大跳——对了,正好你在这里,我也省的再去跑一趟。喏,你要的定期报告。”


    她接过,随手翻开,第一页明晃晃地写着报告的对象。


    ——“太宰治”


    她“啪”地一下合上,对上医生困惑不解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崩人设了。


    “医生,你觉得我和太宰…首领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面色复杂地问。


    “情侣?”


    看着她面色不对,医生又试探性地开口,


    “……夫妇?”


    纸页的边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哗啦声。


    “…你们吵架了?分手了?”


    男人八卦地靠近,声音都压低了,


    “我刚刚还在听走廊那头有人在开盘赌这个事,你觉得我压哪边会赢?”


    “…都一样,我会举报。”


    “不要啊干部大人,自首领上位后,我们的娱乐活动越来越少了——”


    现在,立刻,马上,来个陨石砸晕我吧。


    她重重倒在病床上,面色痛苦地祈祷。


    港口mafia的未来令人窒息。


    ——黑羽结衣决定向记忆中的武装侦探社的驻点进发。


    伤口没有好转,但她觉得自己需要见见熟悉的事物稳固一下对未来的正常期许,怀抱着这样的期待,她甚至没有做任何伪装就敲响了武装侦探社的门。


    才一打开门,最靠近门口的那个发尾发白的少年眼神就变得尖锐起来,身后的衣服飘带无风自动,摆出攻击的架势:


    “你是——港口mafia的!”


    这声让所有或坐或站的成员顿时警惕地望了过来。一名金发的青年掏出了自己的本子…本子?


    “结衣!”


    在那迅速绷紧的气氛中,只有侦探欢呼一声,丢下零食三步两步从椅子上跳下来,挂在对方身上蹭了蹭:


    “还是几年前的结衣!是超稀有款欸!”


    她下意识将侦探接了个满怀。


    其他人看着明明已经高出对方一截,却硬生生把自己挂上去的己方核心,面面相觑,手上的武器也不由放了下来。


    但气氛还是有些拘谨。


    再次环顾一周后,黑羽结衣问扒着她不放的青年:


    “我们去楼下谈?”


    魏尔伦的事太宰治承诺会处理,那目前她最关心的就是:


    “这个世界的我目前怎么样了?”


    侦探戴上眼镜,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放下了心。


    “应该是结衣的异能和那些有奇奇怪怪功效的子弹冲突,现在时间线的结衣被覆盖了。”


    江户川乱步解释道,


    “就像是刷新了状态的皮肤,不用担心,结衣你离开之后,我们世界的结衣就会再次出现。不过这样的话,你身上的伤口可能不会在这里有所好转,还是尽快回到原本的世界线治疗比较好。”


    黑羽结衣自然是相信侦探的判断,心安下来,又问起另一件事:


    “关于我…这个世界的我和太宰治的事,乱步清楚吗?”


    一谈到这件事,江户川乱步就很不满地抱怨了起来:


    “都是那个家伙,小心眼还满肚子坏水!”


    欸?


    “他把结衣骗的团团转。”


    他郑重其事地提醒对方,


    “那就是个大麻烦,结衣不要对他心软,会被那家伙缠上的!”


    侦探越说越气,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还要说些什么,咖啡馆角落唯一的摄像头突然轻微地动了动,发出嗡嗡的低声。


    “控制狂,讨厌的家伙,我就说怎么了——”


    江户川乱步碧绿的眼眸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随后从她的身上各个角落找出几个小型机械。


    “窃听器和定位…?”


    正是因为第一时间就认出来这些机器是什么,黑羽结衣怔了怔。


    “这些年怎么还越来越——”


    想起以前对方给她安装木马的那次,她不禁扶额。


    “但按他们的说法,明明这个世界的我和他是…”


    她实在没法说出那个词,只是皱着眉盯着那堆已经被捏碎的破铜烂铁,困惑地发问,


    “现在都流行这种相处模式了吗?”


    第59章  理想型是…?


    如果表情能够具现化成文字, 那么乱步一定是高举着“大楼,窗户,快逃”牌子的样式。


    只是坐在他对面的女性很难理解这份浓重的感情, 如同她想不明白这里的她和太宰治的关系一样。


    不是对太宰治的本身魅力没有察觉, 就她知道的情报内,经常会有不少人前赴后继地试图啃下这座高山,但无一例外地全部失败。


    似乎没有人能触及到那个少年的内心。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追逐的东西是否存在。


    人是无法救赎他人的, 人连自己都无法拯救, 更何谈作为他人的寄托呢?


    黑羽结衣讨厌麻烦。


    想不明白也无法回避, 因为对方声称找到了办法送她回去。


    依旧是黑暗的首领室,只有一盏桌边的台灯照亮了青年俊秀的眉眼,他放下笔,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小姐的异能和波维诺家族的技术产生了纠缠,以一般的手段怕是很难回去, 对那边世界线的我抱有期待也是不切实际的, 正好我这里有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


    “你对其他世界的你还真是不留情面。”


    黑羽结衣一边吐槽一边在他的示意下去看桌上的那本外貌平平无奇的书。


    “正因为都是‘我’,我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么惹人讨厌, 啊当然,小姐除外。”


    她没管那些暗地的挑拨, 沉思着看着那本书, 在反应过来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从哪里拿到的?”


    因为太过惊讶, 她差点被自己的话语噎到。


    “是一次意外。”


    青年垂下眸, 没有多做解释,


    “我在小姐来到这里后研究过,略过过程不提直接谈结果, 应该可以将小姐平安送回原本的世界线。”


    黑羽结衣还在被这个事实震惊到眼前发白,他见此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安心, 这真的是意外,普通来说,我是不会拿到它的。”


    “这也太——”


    少女想了半天没能找出合适的词汇,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贵重。”


    “很遗憾,由于我的异能的特殊性,对我来说,它的重要性相当有限,”


    青年专注地看着她。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人很难不产生一种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错觉,


    “另外,拜托了,请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小姐。”


    “——这可能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黑羽结衣张了张嘴,被那话语的沉重感惊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不是,呃,好吧,确实是这样,但…算了,谢谢。”


    她没有拒绝和推辞的理由。


    青年反倒因为她的举动笑了起来,充血的红晕浅淡地浮在苍白的皮肤上,总算有了人类的生气:


    “那作为交换,小姐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女性,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小姐为什么对我们之间的可能性未来如此抗拒呢?”


    真是感谢他如此委婉的用词。


    “太宰,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愿意主动踏入一段关系的人。”


    考虑到现在世界线的不同,她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也和我未来对这方面没有规划有关。”


    年轻的首领周身的气势一凝,面上还带着笑容,语气轻柔,仿佛只是好奇地闲聊:


    “这样啊…小姐的理想型是什么呢?”


    “没考虑过。”


    黑羽结衣耸耸肩,老实回答道,


    “我很少会思考这种事。”


    “那,至少有什么标准——?”


    他诱导性地发问。


    少女靠在墙上,苦思冥想,她这个年纪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对未来的另一半抱有幻想过:


    “……最好是个正常人。”


    首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反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恶狠狠点了点头,


    “对,至少是个世俗意义上的正常人。”


    太宰治神情微妙:


    “小姐觉得,国木…不,安吾,坂口安吾君怎么样?”


    “我们也才见过一面,”


    黑羽结衣皱眉,苦苦思索,


    “我的印象里好像只有社畜扑面而来的疲惫感。”


    光是回想一下就开始觉得痛苦起来了。


    “啊,如果实在要找,”


    她以手成拳打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恍然大悟,


    “中也感觉就很不错啊。”


    就在同一刻,首领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在良好的隔音地毯上悲惨地发出低声嗡鸣。


    “混蛋首领,急匆匆喊我回来又什么都不说,你到底——”


    门被大力推开,风尘仆仆的重力使黑着脸站在门口。随后发现室内的两人反射性看过来的表情不像是被打断的不快,而是另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氛围?


    中原中也感觉背后有冷意浮现,但那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小姐指的是这种暴力的小矮子吗?”


    坐在首位的青年轻声问。


    “中也原来平日里是这样的吗——等等,是因为他讨厌你吧?”


    “中也一直都是这样哦,我以前被他欺负的可惨了——”


    “混蛋首领你说什么胡话呢,结衣小姐你也是,不要再惯着他了。”


    他忍不住吐槽。


    这话一出,中原中也就看到对面的女性痛苦地捂住了脸,像是当面被提及了不愿意回想的黑历史,或者当面背诵她的浏览器记录一样,


    “别,别和我提那个。”


    “你终于脑子清醒了?”


    他狐疑地问。


    “中也,太没礼貌了,”


    首领撑着下巴,颇为无趣地揭晓了答案,


    “这是其他世界线的小姐。”


    黑羽结衣看到赫发青年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太好了,其他世界的你没有被这家伙荼毒。”


    黑羽结衣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太好了,港口mafia还是有正常人的嘛。


    “还是先谈正事吧。”


    见两人马上就要进入到泪眼相望执手的地步,太宰治强行打断了这一感人的氛围。


    黑羽结衣向中原中也描述了当前的困境。


    “魏尔伦的事…”


    那钴蓝的眼眸黯淡了片刻,随后又重振了起来,


    “我会处理好的,毕竟,让那几个家伙还能在其他的世界线内欢笑——”


    他垂下的手握紧成拳:


    “这是我仅仅能为他们做的弥补了。”


    “魏尔伦会相信他的劝说吗?”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中也再和他打一架,但魏尔伦起码会去再用自己的视野重新审视一番,加上我们知道他的弱点,至少小姐那里的港口mafia可以多一分准备。”


    “帮大忙了,太宰。”


    她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没什么,”


    青年垂眸,


    “只要这个目的达成,我随时都可以送小姐回去。先在这里等待片刻吧。”


    黑羽结衣毫无所觉地坐下,低头摆弄着手机。那窥伺的目光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再一次转移开来。


    越是爱一个人,就越希望对方遭遇更大的不幸。


    其他世界的老鼠是这样建议的。


    那样也太粗暴了。


    如果他接触“书”的契机更早一些,也许他根本不会接近黑羽结衣。但偏偏是那些事都已经发生,再无回转的余地时,如同一泼冷水浇到了他的头上。


    太宰治是个胆小鬼。


    他登上首领之位后送走了自己的老师,驱逐了自己的两位友人,也做好了黑羽结衣离开或者对他动手的准备。


    但出差回来就被告知此事的干部小姐在良久的沉默下,向他低下头,行了港口mafia的最高礼仪:


    “……首领。”


    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可一次的选择怎么会令人满足呢。


    太宰治不经意地透露出怪盗基德还活着的风声,宽容地允许干部出差半年去找寻白鸟的踪迹。


    如果失去了原初的理由,她还会回来吗?


    在那个深夜接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时,听到听筒那头长久的沉默,太宰治只是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那么,如果抛却那些交错的关系与利益,仅仅是他本身呢,她还会选择他吗?


    思绪被地下室传来的消息打断,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太宰治翻开了书。


    光芒大盛,漆黑的首领室在那一刻宛如白昼。良久,那书页停止了翻动,风也停了下来,太宰治望着眼前的人,表情柔和又专注:


    “欢迎回来,结衣。”


    少女在坠落。


    无止境地,向看不见的深渊落下。


    昏暗的,漫长的时间内,她似乎窥视到了那个世界的一角。


    “已经是第三次了。”


    标志性的五座大楼下,更为年长的黑羽结衣俯视着青年,面无表情地说。


    两人身上不同程度地都有着凌乱的痕迹,像是被大风刮过一样。


    “第一次,是旗会的大家。我努力劝诫自己那不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意外,将中也的消息放出去的你本身并没有错。”


    “第二次,是我出差回来,你成为新的港口mafia的首领。当时我问你森先生真的被你杀了吗,你只会保持沉默。我想,我亲手带出来的少年不是会主动去承担这些重任的人,也许你有什么苦衷,所以我保持了沉默。”


    “这是第三次了,太宰治。”


    她手都在微微颤抖,却仍旧在勉强装出面上的平静,


    “把我和中也支出去,单独留了一张银之手谕就自顾自地决定了别人的未来。”


    “如果不是乱步意识到无论是织田还是芥川潜入的太顺利了,及时察觉到不对的话,我就只能回来参加你的葬礼了。”


    第60章  唯一的信任


    成群的白鸽在黑色的大楼间振翅, 远远的,他们听到有人在惊慌地呼喊着。


    但没人去在意那些呼啸而过的声音。


    黑羽结衣的胸膛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用盛大的死亡给一切就这么画个句号, 还是在我面前。”


    “小姐…”


    青年嘴唇嗫嚅, 却依旧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太宰治,你真是个混蛋。世界上最无可救药的、胆怯懦弱的、自以为是的混蛋。”


    她的眼神逐渐失望,闭上眼再睁开, 站在那里的女性终于回归平静, 以陈述般的口吻叙述道,


    “已经足够了。”


    “不管接下来你想怎么,想做什么都请随意,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没来由的期待。在很早之前,我就没有待在黑手党的理由了。这件事情过后,通缉也好, 追杀也罢——随你心意吧, 我不会再待在这里了。”


    太宰治的眼眸倏地睁大,难得有了慌乱:


    “拜托, 拜托了小姐,唯独这一点——”


    “太宰治, 天下没有不交流沟通就能心意相通的事, 那是再祈祷也无法获得的奇迹。”


    没有去观察他的反应, 女性转身吩咐已经赶来的下属:


    “送首领去医疗室。这次事故的损害报告以及安全漏洞排查, 我希望三小时之内能出现在我的桌面上。”


    “让中岛游击队长带人出去清一清附近不安定的家伙, 传信告诉中原干部立即抛下西方一切事务回本部,黑蜥蜴随时听我命令行动。”


    那名下属的视线在干部和她身后才站起身的首领身上转动, 有些犹豫地提醒:


    “…理论上,游击队长和五大干部的调令需要首领的手谕。”


    黑羽结衣面无表情地掏出那张太过震惊因此没能放回原位的银之手谕:


    “我暂时代领首领一职, 有意见?”


    “不,没有,我立刻去通知!”


    “哦,还有一件事,看好首领。”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喊住对方,满含深意地说,


    “必要时什么方法都能使用,责任我来承担。”


    那位可怜的下属在看到干部小姐视线扫过首领的腿时,不禁一抖。但再偷偷斜觑青年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还能看出些许柔和。


    下属飞速点头,有些事真是不能细想。


    他终于得尝所愿在医疗室的人来之后跑的飞快。


    黑羽结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对着几乎堆砌有半人高的报告揉着眉心。


    听到门再次被敲响的声音,她脸上飞速闪过一丝疲惫,随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古井无波:


    “请进。”


    她以为是汇报工作的部下,却没想到来人是医疗室的主任,对方朝她讨好性地笑了笑,随后将文件递给她。


    “这个送给我做什么?”


    她看着那份封面上写着“太宰治”名字的体检报告,几乎要被气笑了。


    送来报告的医生自森鸥外继任没多久就在港口mafia就职,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相当了解,他摊摊手:


    “是这样,全凭您的及时行动,首领的外伤并不严重,简单休养几天就好,但他的内在身体情况不容乐观,我想也许只有您能劝得动他。”


    “首领的身体状况应该是组织里的头等机密。”


    她盯着报告的外页,丝毫没有拿起来的打算,


    “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看着对方为难离开的背影,黑羽结衣坐在办公椅上,良久,从喉咙间恶狠狠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自己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就拿这些小花招试图朝她示弱?


    做梦。


    结果直到等到对方回到工作岗位,她也没等到太宰治提起过一次那天相关的话题。


    她也不急,只是目光投向了组织里目前年龄最小的成员。


    “小镜花,这方面要这样做,看,掌握原理就很简单的。”


    “是,”


    被亲自教导的少女有些不安地问:


    “但是黑羽小姐,其实我只会进行暗杀…”


    “我相信你的能力,小镜花,你不止可以做到那些。再说了,你其实也不太喜欢执行那些任务吧?”


    少女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加激烈,她迅速回答的嗓音带了些尖锐:


    “我没有——请不要丢下我!”


    “别激动,没人会离开你的。”


    干部小姐摸摸少女柔顺的头发,


    “你只是可以考虑转文职工作,敦君的行动能力不错,但报告总是写的一塌糊涂,我想,你可以试试这方面也说不定?”


    在耐心地等待了许久后,女性终于听到那声细若蚊呐的回答:


    “我知道了…谢谢你,黑羽小姐。”


    黑羽结衣培养泉镜花的意图很明显。尾崎红叶作为好友只好捏着鼻子接受“小镜花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的理由,宽容地允许好友带走自己养大的孩子。


    只是盯着这里的视线不止一人。


    由于最近的工作过于繁重,黑羽结衣几乎是睡在自己的办公室隔间内的休息室。


    当晚,在半梦半醒之中,黑羽结衣隐约察觉到了身旁的床垫出现了轻微的塌陷。几乎是瞬间,在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暴起按住对方的脖颈将他反制在身下,指尖闪烁的银色已经抵在了来人的心脏处:


    “谁——太宰?”


    借着室内微弱的光源,她看到青年露出怔忪的神色,随后坦然地将弱点更加过分地全部展现在她面前,


    “如果小姐想这么做,请吧。”


    女性牙酸地收回手,将武器丢到一旁:


    “你疯了?”


    他弯起眼,语气平静,一点也不像在死亡边缘打了个转的人:


    “这条性命本来就是小姐救下来的,小姐如果想要收回去的话也请随意。”


    “别想碰瓷,再说了,我下手可是很痛的。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是已经想好对我离职的回复了吧?”


    “啊,关于那件事…”


    首领慢吞吞地坐起来,面上的表情无奈且遗憾,


    “很可惜,最近的港口mafia事务繁重,人手紧张到我已经想借猫的爪子用了。加上钟塔侍从之前就对横滨虎视眈眈,一旦得知港口mafia力量薄弱,想必也会迅速出动吧。”


    “不仅仅是外部的环境,内部目前也出现了不少不和谐音。如果小姐一意想走的话,作为首领的我大概只能可怜兮兮地带着这艘船一起沉没了。”


    “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黑羽结衣气极反笑。


    “…抱歉。我试图弥补过,但后来,我感觉我将一切都搞砸了。”


    他轻声道歉,那双眼眸闪烁着复杂到难以看懂的情绪,


    “我以为我的死亡会为所有人带来更好的未来,可是那时,小姐再一次选择了我。所以,唯独——”


    “…你知道我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女性打断了他的话语,执拗地看着对方,


    “你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原因,到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吗?”


    太宰治脸上迟疑,犹豫的神色交织着,比先前的表情更加真实:


    “小姐,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如果一旦小姐得知了这个秘密,那么,我们就是全世界中唯一的共犯了。”


    他整理着词汇,小心翼翼地看向黑羽结衣。


    “那是不能为第三人知道的,绝对的秘密。”


    “你是怀疑我会泄漏秘密?”


    她犀利发问。


    “不,我比任何人都相信小姐。”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我只是不希望小姐承担起这样大的责任,在事后会怨恨我。”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与我都是这个世界的唯一共犯,可以吗?


    “……不会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沉默片刻,黑羽结衣伸出小拇指试图和对方拉勾作保,那动作才进行了一半,手便被青年试探性地握住。


    先是手指,一根一根,随后延伸上来,直到轻柔又不遗余力地全部包裹。青年的头深深低下,抵在那交握的手上,有温热的吐息随着他的话语,打在女性的手上。


    “我好高兴,小姐。”


    男人的声音很轻,在漆黑的空间中仿若呓语,


    “如果这是一场美梦,请不要让我再醒来了。”


    黑羽结衣在无尽的坠落中恍然明悟。


    太宰治的异能和书产生了特异点,以至于太宰可以看到其他世界的事。


    原来如此。


    在那个世界线上,书并不是被大众人为知晓的概念,而是三人以上知晓世界就会摇摇欲坠的概念。这秘密最终被他们两人保守,因此形成了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关系。


    但果然,还是想揍那家伙一顿。


    不管是太宰治,旗会的那些家伙,还是导致她受伤的魏尔伦——


    如潮般细密的疼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背后传来结结实实的接触到土地的触觉,伴随着泥土的清香在同一时刻闯入她的知觉。


    黑羽结衣扭头,不远处的几步外,被称作魏尔伦的青年已经站起来,冷冷向她这边投来一瞥。


    “我对你们没有信任可言,但既然中也之前和我那么说了,我会好好调查的。在那之前,”


    他神色冰冷,却无端显出一丝急迫感,


    “在你的组织内等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审判吧。”


    在并盛皱着眉头催波维诺家族进度的太宰治突然看向手机。


    在地图上,有红色的小点突兀出现在了横滨郊外。


    “太宰先生…?”


    还是中学生的沢田纲吉局促不安地问,


    “发生什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


    他倏地站起身。


    “但是我希望彭格列的人可以管束好自己的部下,如果再有下次——”


    “港口mafia会视为彭格列方的宣战。”


    reborn站在窗边,向外看去。少年的背影略显急躁。他叹气,自言自语:


    “黑羽那家伙,怎么老是会招惹些麻烦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