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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 101 章 小六相亲对象


    一句“食安寝稳”说得谢曼凝红了眼眶, 说进了褚锦生心里。


    十年运动,虽说遭罪的只有下农场的那几年,可对一个努力干事业的律师来说, 犹如遭受了灭顶之灾。


    在极“左”思潮的影响下,法律制度遭受严重的破坏, 律师制度被视为“资本主义的东西”而被彻底否定。


    律师机构被撤销, 律师队伍被解散, 律师这个职业一夕之间被人为地消失了。


    那些年, 对褚锦生来说,失去的不只是专业工作的平台和机会, 亦不只是多年积累的法律实践经验和专业知识全无了用武之地。而是他所坚持的法律原则、维护的法律尊严, 被彻底颠覆了。


    法治观念荡然无存, 人治代替法治, 以言代法, 以权压法……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环抱着身心俱疲伤痕累累的自己,沉默地缩在角落里,对法律的尊严和权威产生了怀疑, 对自身的职业价值产生了困惑,对自己存在的意义找不到定位。


    现在好了,终于等来了柳暗花明, 等来了繁华盛世,等来了职业转机……褚锦生掏出帕子揩了揩眼。


    小五撇嘴:老三一个没文化的,能想出这么文雅的词,没少费脑子吧。


    邱秋看看伤感的爹爹,瞅瞅心情甚好的老三,瞧瞧沉着张脸的老大, 再瞥一眼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小五,不得不承认,几个儿子中,老三最贴心,他看出了爹爹从农场回来后,身心遭受的打击、创伤,并做到了一个儿子对爹爹应有的关怀和祝愿。


    褚辰也瞧出来了爹爹经受的创伤,只是刚回来便经历了奶奶重病、二姐被撵,心冷了。再加上他同样经历过那些,且又早早地走出来了,并将那段经历当成了他前进的基石,所以对于爹爹时刻想缩回壳里的行为……他无法理解,更做不到感同身受,一如爹爹对跟他有同样经历的褚辰、褚韵,依然能做到无视一样。


    说到褚韵,邱秋才霍然一惊,扫视了圈,人呢?


    “姆妈,你没给二姐打电话,通知她过来吗?”


    谢曼凝脸色一僵,不自然地端起杯子:“啊,我没打吗?可能太忙了,忘记了吧,为了整治一桌好菜,我一大早便出门,跑了几个地方,才凑齐了这些食材。来来,褚律师,敬你一杯,恭喜你重执旧业,再施所长,愿你于旧日佳绩之上,再创辉煌。”


    褚锦生配合地端起杯子,站了起来:“这些年辛苦你了,这杯我敬你。”


    谢曼凝感动地抹了下眼角:“夫妻嘛,理应携手共赴白头,互相砥砺前行。”


    说罢,起身跟丈夫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邱秋看得想翻白眼,褚辰捏了下妻子的手,别想着叫醒一群装睡的人,没那必要,二姐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工作努力上进,不跟这边掺和才好呢。夹了块鱼腹部的嫩肉放进她碗里,吃罢,吃完回家,想二姐了,就打电话把人叫回家住几天。


    原想着饭后跟爹爹聊聊药方入股,听听他的建议呢,褚辰这下也歇了心思。在老大之后,随大流地端起酒杯敬爹爹,说了两句祝福,便给妻子和一双儿女剥起了虾,挑起了鱼刺。


    昭昭扯扯爸爸的衣袖,要吃鱼眼睛。


    褚辰无有不应,女儿要什么夹什么,当下便将一盘五条清蒸小黄鱼的单面眼睛给昭昭夹进了碗里。


    “鱼眼好吃吗?”大花好奇道。


    昭昭点头,并解释道:“鱼眼补眼、健脑益智、补充营养蛋白质、维生素,增强免疫力。”


    大花一听蹬着椅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伸筷去夹离得最近的红烧鲳鱼的眼睛,结果一夹蹦了出来,“啪”的一声落进了老大的汤碗里。


    老三一见,忙站起来,跟老大换碗:“来来,这碗我还没动,咱俩换换。”


    老大夹起汤里的鱼眼丢给儿子,将碗推给老三。


    大花尖叫:“我的鱼眼。”


    房毓看着自己碗里的鱼眼,不敢下筷,丁珉夹起来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呕——”房毓捂着嘴跳下凳子,冲进了卫生间。


    乐问夏筷子一翻,把五条小黄鱼的另一面眼睛全夹进了自己碗里。


    “鱼眼,我要吃鱼眼……”大花急得拍桌子。


    宋芸芸忙将鲳鱼的另一只眼睛夹给她。


    “妈妈我也要。”二花、三花扯宋芸芸的衣袖。


    大家齐齐看向了昭昭。


    昭昭已经干掉三个了,碗里还剩俩,夹了一个喂给航航,还剩一个递给了宋芸芸。


    褚辰怕儿子噎着,忙道:“航航咬、咬,对,再咬几下。”


    咬到最后,嘴里还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硬东西,航航张嘴吐了。


    褚辰忙扯了卫生纸,让他吐在上面。


    航航刚吐完,那边二花“哇”一声哭开了,宋芸芸将鱼眼给三花了,三姐妹就她没有,能不委屈吗?


    邱秋一手撑额,悄悄冲闺女眨眼,示意她赶紧解决。


    昭昭打量眼满桌的菜式,芹菜炒百合片,百合不是新货,是去年秋天买来剥开晒干存储到现在的,重新泡好后炒来吃,就不那么鲜甜,大家兼不好吃都没怎么动筷。


    “爸爸我想吃百合。”


    褚辰给她夹。


    昭昭边吃边道:“百合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美容养颜,激活免疫细胞,增强身体的免疫功能,有助于预防和抵抗疾病。哎呀,真是好东西,妈妈你也吃。”说罢,夹了片给邱秋,又夹了片喂航航。


    老三一听,站起来,抄起百合炒芹菜先给哭闹的二花拨了些,紧接着给姆妈、大闺女、小闺女、妻子、小六一分,好了,光盘。


    丁珉、乐问夏瞪老三。


    老三摸摸鼻子,看向昭昭:“还有哪些菜营养价值高,来挨个儿说一遍。”


    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几盘荤菜一人一筷子便见底了,剩下的多是素菜,有蒜蓉小青菜,清炒春菠菜,油焖笋,凉拌马兰头。


    “大蒜抗菌消炎,能抑制病菌生长繁殖……”昭昭张嘴便来,奶声奶气的声音响彻楼道,有几家探头来看,新奇不已。


    谢曼凝不喜地嘟囔了声:“可显着她了。”


    小六听得心惊,很多知识她听都没听过。


    吃罢饭,老三唤褚辰下楼帮他组装自行车,昭昭带着航航和大花、二花、三花、房毓拿了零花钱去弄堂口买零嘴吃。


    妯娌几个洗刷好碗筷收拾好灶台,上三楼晒台上聊天,小六跟上来凑到邱秋跟前期期艾艾要借书。


    要学习,好事啊,邱秋让她明天上班找褚韵拿。


    先看通俗易懂,介绍了常用中药的性味归经和功效的《药性赋》,再读《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


    小六讪讪地道了声谢,接过乐问夏怀里的孩子,和乐问夏一起下楼给七七换衣服,天有点热,孩子胖额上都是汗。


    那么多侄子侄女,这还是邱秋第一次见小六亲近哪一个呢。


    丁珉看着下去的姑嫂俩,小声道:“乐问夏给小六介绍了个‘海陆空’,是她娘家那栋公寓里的住户,有亲戚在香港。这事要是成了,不但小六能跟着人家去香港,小五和乐问夏人家也一起带去。”


    宋芸芸在旁撇嘴:“为了去香港,小五夫妻是准备卖妹妹呢。”


    邱秋听得一愣一愣的:“男方长得不好,还是年龄大啊?”


    丁珉上周跟着一起去公园相的亲,她知道得多些:“年龄是不小了,他是大学教授,教声乐的,不显老,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特别有文化有修养。他妻子是舞蹈演员,跳楼死了,留下一儿一女跟他去了农场,儿子为了保护妹妹,腿在农场被人打瘸了,性格有些古怪、乖僻,不好相处。”


    宋芸芸跟着道:“还没相亲呢,乐问夏就将小六领去了人家家里,结果被那小子一个杯子砸在脑门上,当场鼓了个大包。就这,没过几天相看起来了。”


    “人家看上了小六的好脾气。”丁珉笑道,“他儿子砸了小六后,小六再去人家便躲开了。这么看,人品不坏。”


    “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宋芸芸轻嗤,“你管这叫人品好?”


    丁珉:“15岁的男孩性格正是别扭的时候,明知道错了,也拉不开脸道歉啊。小六都不在意,咱们计较那么多干嘛。”


    “你听到了吧,”宋芸芸撞撞邱秋的胳膊,“儿子都15岁了。”


    丁珉讪笑了下,再次强调道:“那人真不显老,真的!看着也就比褚青大了几岁。”


    邱秋:“具体多大?”


    丁珉:“……42。”


    小六今年21岁,整整大了一倍。


    邱秋抚额:“爹爹姆妈怎么说?”


    “姆妈自然是愿意的。”丁珉道,“人家承诺只要小六能跟孩子们相处得来,立马领证结婚,婚礼一办便去香港。”


    邱秋:“爹爹呢,他也同意小女儿嫁一个这么大的二婚男人,去给人家当后妈?”


    “爹爹……”丁珉想了想,“没反对,好像也没同意。”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妯娌仨正站在晒台上小声嘀咕呢,楼下便传来乐问夏高兴的叫嚷声:“姆妈、姆妈,你快看谁来了?哈哈……宋同志知道爹爹得偿所愿,下周一要去第一法律顾问处上班,特意去市一百货买了礼品来道贺。”


    丁珉一听忙探头朝下看去,随之激动道:“哎呀,小六的相亲对象来了。走,赶紧下去。”说罢,挺着大肚子哒哒跑下了楼。


    看得宋芸芸和邱秋心惊胆战,木制楼梯又陡又窄,因常年无人维护修缮,一走一嘎吱,有些地方螺丝钉都脱落了,这要是打个滑或是脚不稳……都不敢想。


    宋芸芸咬牙:“跑这么快也不怕摔了!走,咱俩也去看看。”


    男人叫宋明哲,是不显老,若不是露出了来的那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粗糙得像老树皮似的,邱秋都要怀疑男人能在农场活下来全靠一双儿女劳作了。


    戴着副金丝框眼镜,斯文儒雅。


    看着装是个讲究人。


    小六一见他便红了脸,往他跟前一站,更显小了。


    光看外表,也不能说不配,只是男人像一坛陈年的老酒,小六还是朵没长开的花骨朵,太过青涩了。若想过好,宋明哲就得有养好一朵花的准备,他有那个精力吗?


    放下礼物,宋明哲跟褚锦生、谢曼凝、褚青、小五寒暄后,走到邱秋身前微笑道:“邱医生,久仰大名。”


    屋里众人同邱秋一样,均是一愣。


    “我上午去广济医院……”


    宋明哲话没说完,小六便欢喜拉了他的手摇晃道:“去找我吗?对不起啊,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请假。”


    拍拍她的手背,宋明哲抽出左手笑道:“给你带了云片糕,去尝尝。”


    “哎呀,你真买了,我就说了一声。”小六娇羞地扭了扭身子,欢喜地转身去拆他带来的礼物,边拆边笑道:“带了这么多东西啊,咦,有茅台酒呢,给爹爹的吧……”


    宋明哲没听她在说什么,看着邱秋笑道:“邱医生,方便下楼聊两句吗?”


    邱秋点点头,知道他找她多半是咨询孩子的腿,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好。


    宋明哲伸手做了个请,邱秋抬腿刚刚迈出门,小六已丢开手里的东西一把拉住了宋明哲的手,戒备地看着邱秋:“你找四嫂说什么,我也要听……”


    一副生怕邱秋说她坏话的模样。


    “小六,”邱秋朝她招了招手,“走吧,跟我一起下去。”


    孩子的腿跟俞朋义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邱秋给出的建议是做针灸,虽说恢复得慢,可少遭罪啊,也没啥后遗症。


    “请你出手的话,邱医生有时间吗?”


    “给小军看病,我四嫂肯定有时间啦。是吧,四嫂?”小六说着拽了拽邱秋的手,一脸期盼。


    邱秋拨开她的手,看向宋明哲道:“你既然去过广济那便该知道我手里现在有三位香港来的病人,一位肝癌患者和七位从前线回来的重伤患。”


    季乐山的病情本来已经控制住了,谁想到他会偷偷跑去前线,大半月的劳累折腾得肝上的癌细胞再次复发,被宋老强制送回来了。


    宋明哲点头。


    “你若相信我呢,我便给你介绍一位针灸高手。”


    “好,多谢。”


    邱秋缓了脸色:“明天将人送去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到了跟门诊大厅的护士提一下我的名字,她会帮你安排病房的。”


    宋明哲再次道了声谢,便被小六拉着上楼了。


    邱秋没上去,她看到远远朝这边走来的孩子们,抬脚迎了上去。


    航航看到她,扬声叫道:“啾啾,啾啾吃糖。”


    说罢,捏了颗玉米软糖朝她举了举。


    邱秋快走几步,接过软糖剥了糖纸送进嘴里,抱起儿子亲了一口。


    第102章 第 102 章 捐款


    邱秋:“大花, 知道你爸和四叔在哪组装自行车吗?”


    大花吸溜着手里的冰砖,指了个方向。


    昭昭扯扯邱秋的衣服:“妈妈,我知道在哪, 我带你去。”


    邱秋点点头,看向孩子们, 除了航航, 一人拿着块冰砖, 房毓更是端着个搪瓷缸子, 里面盛着半缸盐汽水,汽水里泡着冰砖捧着在喝。


    “要——”航航指着搪瓷缸子叫道。


    房毓端着缸子朝上举了举, 想喂航航。


    那么冰, 那么凉, 邱秋哪敢让航航碰:“房毓快回家吧, 让奶奶给你们切蛋糕吃。”


    中午的饭菜, 因为昭昭的讲解连汤汁都没有剩下,一个个吃得肚儿圆,邱秋他们提来的蛋糕便没有切。


    大花一听,捏着装有冰砖的小方盒, 拔腿就往家跑;二花连忙跟上。


    “等等我——”房毓抱着搪瓷缸子,小跑着追了过去。


    “啊、啊——”航航指着随房毓远去的搪瓷缸子,猛然吼了一嗓:“房房, 大坏蛋——”


    邱秋“噗嗤”笑了。


    航航脸一板:“啾坏!”


    邱秋轻拍了下他的屁股,斥道:“叫妈。”


    “啾啾、啾啾……”


    “妈妈,”昭昭举了举手里的小方盒,“吃冰砖。”


    航航“啾啾”的声音一顿,伸手去抓。


    邱秋抱着他的手一松,任他往下秃噜到腰部, 在他即将抓到小方盒时,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人吊在那儿,接过冰砖咬了一大口,还给昭昭。


    航航不死心地去抓他姐的手,昭昭拢着小方盒转身跑到了另一边,跟着咬了口,边嚼边冲他做鬼脸:“略略……吃不到、航航吃不到。”


    小家伙气得涨红了脸,指着昭昭骂道:“坏昭昭!”


    “哎呀航航气成□□了,哈哈……”昭昭跳着脚地笑道。


    小家伙委屈地撇着嘴不吭声了,等到了老三他们组装自行车的一处房子夹角,瞅见他爸了,方“哇”的一声哭开了,边哭边扎着两手叫褚辰抱:“抱,辰抱,呜……坏,啾坏,昭坏呜……”


    邱秋和昭昭笑得直不起腰。


    航航气得拍邱秋的手:“坏透了呜……”


    褚辰抿着嘴,忍着笑,胡乱地拿旧报纸擦了把手,接过儿子哄道:“好了、好了,航航不哭哟,跟爸爸说受啥委屈了。”


    航航揽着爸爸的脖子,在他怀里调整了下方向,指着昭昭手里的小方盒,泪眼巴巴道:“吃——”


    “想吃冰砖了?”


    “嗯。可想啦。”


    邱秋笑蹲在地上。


    昭昭看盒子里的冰砖只剩小小的一口了,抬手递了过去:“吃吧,吃了可不能再哭了。”


    航航不答,眼巴巴地盯着那口冰砖。


    褚辰拿了小扁棍挑了一点喂他。


    一口含进嘴里,飞快地蠕动了几下,脸上还挂着泪呢,嘴角已经往上扬了。又一小点吃进嘴里,小脚脚已经翘起来了,开心的小表情都要飞了。


    邱秋捂脸:真好哄!


    老三在旁笑道:“这么爱吃,别一点东西被拐跑了啊。”


    “才不会呢,”昭昭护弟道,“航航只吃我和妈妈、爸爸、青丫姑、佳佳姨、袁爷爷喂的。别人给的不吃哟。”


    “是吗?”老三不信邪,放下零件,掏了颗糖剥开喂航航。


    小家伙往后躲了躲,眼光就没从小方盒上移开过半分,见冰砖没有了,方身子一扭伏在了爸爸肩头,张嘴打了个哈欠。


    邱秋笑够了,起身抱他。


    人家嘴一撇,拍开她的手,不让抱啦,气没消呢。


    “行、行,妈妈不抱,我和姐姐先回家了,你跟爸爸在这儿帮三伯组装自行车吧。”


    一见妈妈牵了姐姐的手要走,航航急了,拍着爸爸的肩要一起。


    “不行哟,”褚辰跟他讲道理,“爸爸还要帮三伯组装自行车呢。”


    航航指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组装自行车的人,数道:“1、2、3……7。多,不用。”


    “他们人多,不用爸爸帮忙。是这意思吗?”


    航航点头。


    褚辰莞尔,看着他三哥笑道:“听到了吧,航航说你们人多,不用我帮忙。”


    老三朝父子俩摆摆手,“行、行,走吧。”


    “帮我跟爹爹姆妈说一声,我们走了。”


    “嗯。”


    电车上人多,一家四口抢到一个座位,褚辰抱着航航、昭昭靠过道坐着,邱秋抓着他身后的座椅扶手,小声跟他说小六相亲的事。


    一听男人42岁,二婚,有两个孩子,大的都15岁了,褚辰都懵了:“爹爹姆妈同意了?”


    “都提着东西上门了,这还不算同意吗?”


    昭昭仰起小脸好奇道:“妈妈,小姑姑要嫁人了吗?”


    邱秋想想小六瞅见宋明哲眼里毫不掩饰的欢喜,乐问夏、丁珉、姆妈在后面的推波助澜,“应该快了。”


    一家四口到家,老太太见褚辰脸色不对,航航白嫩的小脸上留着一道道哭痕,便悄悄拉了邱秋到一旁问道:“航航跟房毓、大花他们打架了?”


    邱秋摇头。


    “你爹爹姆妈又闹幺蛾子了?”


    邱秋点头,挽着她的胳膊坐在沙发上,跟她细细说了宋明哲的事。


    老太太捂着心口听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邱秋:“你觉得小六是单纯地想去香港过好日子呢,还是喜欢上宋明哲了?”


    “都有吧。”


    “他明天带他儿子去你们医院是吧?”


    邱秋点头。


    “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真见了人,老太太也不得不说,是个人物。


    脸长得好,气质好,说话斯文有内涵。


    可也正因如此,老太太对此人十分不喜,“屁本事没有,连我家辰宝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但凡有点能力,会护不住妻子?能在农场待那么多年?能让儿子折了一条腿来保护女儿。


    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当缩头乌龟?!


    “呸,什么玩意儿。”老太太见了人,转头就骂开了,“一张嘴也就骗骗没啥见识的小姑娘。”


    邱秋送老太太坐上电车,回头便让护士将宋明哲的儿子宋宇军,安排在班长他们病房旁边,带着七位重伤号过去,给他号脉,施针。


    随后,针灸这事便交给班长吴鞠了。


    腿部按摩,让他们七人来,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学学按摩呢。


    安排好,邱秋暂时便不管了。她得抓紧时间给季乐山施针,调整药方,得赶紧把癌细胞控制住不让它们往别的地方转移。


    从季乐山病房出来,邱秋右手都是抖的,一枚金针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弹动二三十次,几十枚下来,手都舞成残影了,能不抽筋吗?


    伏若南心疼地握着她的手,给她按摩:“明天让我试试吧?”


    “行啊,你先给班长扎扎。”


    吴鞠抽了抽嘴角,没理伏若南那副蠢蠢欲动的表情:“邱秋,你那套金针的图纸,能借给我用用吗?”


    “想打制一套啊?”


    “嗯。金针打不起,我准备用银圆打一套银针。”


    “行,明天拿给你。”话说出口,邱秋已在心里琢磨开了,史博荣不是爱国商人吗?不是想为国家做点事吗?不是敬佩他们这帮上前线的学生吗?


    贡献些大黄鱼,给同学们一人来套金针不为过吧?


    想到就去做,邱秋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拎着医药箱,唤了吴鞠、伏若南、张扬去高干病房。


    路上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别说张扬、伏若南了,就连吴鞠这位向来稳重自持的班长,都难掩激动地摩挲了手里的拐杖。


    没想到门一开,史博荣他弟、他侄子也在。


    “邱医生,”史大华扬起笑脸,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听人说你想用药方入股一家药厂,这么好的事,找我呀。一切条件好谈。”


    他爹跟着附和道:“邱医生,听说你在为伤残军人安装义肢而奔走,这是好事啊,是善举,作为一名华人,一名华籍商人,我们有义务伸出援手,贡献一份力量。”


    说罢,他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史大华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一张支票,叠放在信封上一起递给邱秋:“这是我们大华集团给伤残军人安装义肢捐献的五百万,请收下。”


    邱秋扫了眼史博荣平静的脸色,双手接过信封和支票,笑道:“我代表我们前线的军人,谢谢二位。”


    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吴鞠、伏若南敬礼鞠躬。


    张扬跟着深深地弯下了腰。


    史大华和他爹忙伸手来扶。


    史博荣看得轻叹,知道这一局,他和两个儿子都输了。


    史大华扶了吴鞠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他和伏若南笑道:“还没见过您二位呢,怎么称呼?”


    吴鞠说了下自己的名字,又将伏若南介绍给史博荣和史大华父子。


    “您二位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不久吧?”史大华看看他空荡的右小腿,“听说你们已经联系好了义肢厂,有说什么时候安装义肢吗?”


    吴鞠点头,喉头微哑:“谢谢您的捐款,您放心,这笔款项我们会专款专用,确保每一分钱都切实用于伤残军人的义肢安装上……”


    史大华看向邱秋,钱用在哪他并不关心,他看重的是邱秋对他们和大房那一系的态度。


    邱秋只当没看出他眼里的意思,抬手给史博荣号了号脉,示意张扬、伏若南和吴鞠都上前把一下脉,随之带着三人改了几处下针的顺序,定好方案,解开腰间的针带递给张扬。


    史大华以往没在意,只当张扬是邱秋带的小徒弟,所以对徒弟跟师傅共用一套金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会儿一留意便看出来了,几人只有一套金针。


    或者说,整个阴阳十三针针灸班只有这么一套金针。


    被这个发现震惊到了。史大华不由看向他大伯,他是没发现,还是压根不在意?


    紧张得喉咙滚了滚,史大华颤声道:“邱医生你们就这一套金针吗?”


    “两套。”邱秋笑道,“2月17日对越自卫战打响了,我送同学们上前线,在机场的卫生间里,听到夏盈盈因害怕躲在里面哭泣,头脑一热,便把自己的金针分了,八十人,一人分了十几枚。”


    “夏盈盈……”史大华看过她的英雄事迹,报道上说她一次次递交申请,要求上一线……没想到,她也会害怕,害怕得躲起来哭泣,这一刻史大华只觉喉头似被什么堵住了,鼻子发酸,似有泪涌了出来,“是、是夏文成的妹妹,那位已经牺牲的小医生吗?”他确认道。


    邱秋点头。


    “抱歉。”史大华别开脸,慌忙掏了帕子去擦脸上的泪。


    好一会儿他平复了心情,看着邱秋诚恳道:“邱医生,我想捐五百套金针,需要多少钱?”


    张扬下针的手一抖,差点儿扎偏。


    伏若南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史大华小嘴张的能吞下颗鸡蛋。


    吴鞠不敢置信地揉了下耳朵。


    邱秋表情还算平静:“一套金针打制下来,需要四块多大黄鱼。”


    “那就按五块来算,多了就多打几套。”


    邱秋看着他,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半晌,邱秋笑了,“行,我收下了。回头送你一张方子。”


    “别、别,别送我,你入股我们药厂吧?”


    这下邱秋笑出声了,清脆爽朗,片刻重重点了下头:“好!”


    史博荣:“……”


    史家祖偷偷冲儿子竖了竖大拇指,这一步棋——高!史大华瞪了父亲一眼,别用商人的眼光来看待他捐款这事,他是真想捐,哪怕用自己的私房钱呢,对着这群可爱的人,给再多他都觉得不够!


    第103章 第 103 章 申请专利,定婚……


    五百套金针光靠苗族那位老爷子打制, 不知道要弄到猴年马月。


    邱秋找针灸研究院的程老师,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作坊或是老手艺人。


    有呢。


    程老师道:“研究院跟苏州一家传承百年的针灸厂有合作,它们生产的针灸规格有二百多种。”


    邱秋抿唇, 不太满意。


    程老师笑笑,又道:“建国后他们先后增添了拉丝机、电动砂磨机、手辐砂轮机、弯曲器、电弧焊接机等设备。产品销售遍及20多个省, 一千多家单位。”


    邱秋看看程老师, 知道这怕是国内最好的一家针灸针生产厂家了:“能打电话, 让他们的负责人过来一下吗?”


    “别!”任章华匆匆赶来, 阻止道,“他们厂生产的针灸针型号不过二百多种, 还多用机器。邱秋你那套金针有九百九十九种型号, 其中异形针、镶嵌特殊材料的、极细极粗且有特殊要求的、带有特殊涂层的, 以及需要传统锻造、淬火等工艺处理的, 机器是做不出来的。我看不如这样, 咱们自己找来老师傅办一个加工厂。”


    程老师轻嗤,哪会不知道他的打算,自从美国总统访华后,传统中医再次走上国际舞台, 针灸亦跟着火了起来。


    针灸针的需求跟着增加,这时候别说推出邱秋的那套金针了,只将名号打出去, 不说在国际上如何了,国内势必要大火,那这个加工厂,还愁销量吗?


    程老师能想到的事,邱秋又何尝不明白。


    捏了捏眉心,邱秋双手环胸, 看向任章华:“是咱们学校单独办厂,还是跟研究所合作?”她可不想被学校拿捏。


    程老师双眸一亮:“邱秋可不只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任章华摆摆手:“知道、知道,没想把你们落下。邱秋,给你打金针的那位老手艺人,你看能不能将人请来,工资、福利、住房、户口我来安排。”


    “老爷子今年六十多了,他有两子,长子是他们大队的赤脚医生,小儿子跟他学手艺,太过精细、特殊的做不了,一般的还是能打制的。”


    任章华听出邱秋的意思:“行,老爷子和他小儿子一家是吧,你只要把人请来,后续就交给我吧,保证安排得妥妥帖帖。”


    邱秋颔首,拿起办公桌上的话筒给邱嘉树打了过去。


    邱嘉树接到电话,以为是要给昭昭打的那套金针呢。


    金针打好了,他正准备这两天去趟昆明,请王争找火车上的同事帮忙捎来呢。


    既然是要请龙老爷子出山,那这套金针,便请老爷子带过去了。


    “你跑一趟,把事情跟老爷子说清楚,要不要过来,由他自己决定。”


    “好。”


    安排好这边的事,邱秋转身看向任章华:“你们建这个厂是不是得用我的图纸?”


    任章华点头笑道:“你是想以技术入股吧?放心吧,你能考虑到的,丁老师都帮你想好了。学校借你的东风办这个厂,想要的是名气。这个厂单单以我们学校和研究院办起来,短期内是没办法实行股份制的。”


    “计划经济体制下,多数人认为股份制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与咱们现在的社会主义经济不相容。这种观念,改革开放没有个几年,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身处在国家单位的我们,阻力之大你怕是难以想象。所以邱秋,你得拉史大华入股。有港商加入,那一切流程就好办了。”


    邱秋点头:“行啊,我去找他。”


    说罢,转身出了针灸研究院办公室,去了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史大华听到邱秋的来意,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瞅有没有馅饼掉下来。


    邱秋敲了敲桌面:“史先生,还得请你帮个忙?”


    史大华忙端正坐姿:“您说。”


    “我那套九百九十九种型号的针灸针图纸,得麻烦你帮我找个律师申请专利。”


    “好,我等会儿就打电话把人叫过来,听你差遣。”


    邱秋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逗乐了,“扑哧”笑道:“不用这么急……”


    “哦,他要从香港过来,是得几天。”


    邱秋:“……”


    “邱医生,办厂的钱我全拿行吗?”怕邱秋不理解,史大华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哈,你们学校和针灸研究院不是想要名吗,那就挂个名呗,剩下的你出技术我出钱,咱俩不就把这事办成了,也省得管理层混进太多人,把事情弄得复杂化,后续不断扯皮。”一帮老狐狸想抱着邱医生吸血,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邱秋略一沉吟:“我对办厂不了解,但我知道要生产跟医药医疗器械有关的产品,得向药品监督部门申请生产许可,并提交相关资料,对吧?”


    史大华点头:“需要准备完整的技术文件,包括针灸针的技术规格、设计文件、性能测试报告、安全性、有效性评估和临床试验等。”


    话没说完,史大华便明白了邱秋的意思。


    针灸针做出来了,得测试、评估、临床试验吧,那这些报告若有研究所来提供,一遍便可通过了。毕竟人家有这方面的人脉。


    史大华大白牙一呲,笑道:“我明白了,股份还是要给的,只看多少了。”


    邱秋自认除了医术,在其他事上,她不是个聪明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办了。


    “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史大华笑得越发无害了。都是合作关系了,为了厂子的发展,学校和研究院帮忙拿下一块好地皮,让医药管理总局将他们厂指定为医疗用品厂,不过分吧?


    邱秋搓搓小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只觉他笑古怪。


    “邱医生,既然要办厂了,不如办大点,名字我都想好了,‘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怎么样?除了生产针灸用针,咱们再弄条假肢生产线吧?”


    邱秋双眼一亮,国内的假肢厂他们考察了不少,灵活度和材质一直不能让邱秋满意,若是他们自己生产,有史大华在香港的人脉和财力,未必不能突破国内现有的技术和材料。


    史大华一看便知道邱秋关注点在哪了,遂又笑道:“针灸针一些需要人手工打制的,一个老师傅哪够,咱们全国撒网,高薪聘请,总有老艺人出山。假肢生产的技术人员我找各大院校、研究所申调。厂里的工人、管理人员,咱们就用因伤退伍的军人和他们的家属,当然若是他们不能胜任管理岗位,我会另外向各大院校聘请的。”


    邱秋没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她直接掏出纸笔写了张方子递给史大华:“呐,看一下,以技术入股你们药厂。先说明,我只出让商业开发权,针灸针也是哦。”


    “好,我们就要商业开发权。”史大华说罢接过方子,只看到一个个中药名,具体用量、咋合丸,没写。


    这不是一张完整的方子。不过,也足够让他高兴得一张嘴越咧越大了,因为邱秋向他展示了再次合作的意向。


    邱秋给的确切来说不是药,是香。


    一款叫思眠的线香,点上很快便可以进入梦乡,且没有什么副作用。


    “回头我配些,你找人试用一下。”


    “好。”


    收回方子,从高干病房楼出来,邱秋拿着史大华捐赠的支票去了军部。


    少将穆正卿接待的。


    在处理周惠菇的家事上,两人打过交道,也算熟人了,邱秋便没绕弯子,直接将支票递了过去。


    说明捐赠人和捐赠用途,就连史大华准备建一家医疗用品有限公司,拉一条假肢生产线的事也说了一下:“建厂、生产都需要时间。军部这边看你们的安排,不必一定要等我们医疗用品有限公司筹建起来。”


    说罢,将近些日子她和同学们收集的全国假肢生产厂的资料,递了过去:“通过考察,我们选定了咱们沪市的天工华行假肢厂。”


    “不知道你知不知这家工厂,它的前身是1935年捷克人创建的天工洋行,专营假肢业务。1949年天工洋行被店员合伙买下,改称天工华行。公私合营后,曾作为全市假肢行业的中心店,一度改名为天工医疗器械厂,其生产能力和技术水平在全国同行业中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穆正卿接过资料仔细看了起来,该厂产品众多,不但负责设计、生产、安装各类假手、假腿、脊椎形器、下肢矫形器,还有假眼、假耳等。


    “多谢!”穆正卿合上文件,“我们会参考伤残军人自己的意愿,好好考虑的。”


    邱秋点点头,起身告辞。


    穆正卿唤了自己的警卫过来,让他开车送邱秋回去。


    邱秋拒绝不掉,便坦然接受了。


    “邱医生,”穆正卿叫住开门上车的邱秋,立正,抬手敬礼道,“我代前线的军人,再次向您表示深深的敬意。多谢!”


    邱秋挥挥手,弯腰上车,让司机送她去广济医院,今天俞朋义做手术。


    经过南货店,邱秋进去让服务员给称了一斤桂圆干、一斤红枣,要了一只南京板鸭、两盒糕点。


    邱秋到时,手术已经结束了,打了麻醉,人睡着没醒。


    将东西递给张婷,陪贝贝玩了会儿,邱秋便告辞离开了。


    当晚,史大柱亲自从蛇口飞来,带着李明达和律师直接上家来了,商谈药方申请专利的事。


    一见面,邱秋便表示只出让药方的商业使用权,史大柱一口应下了。


    两张方子能在药厂占多少股份,得看药方的专利申请下来估算出的价值有多少。


    将人参丸和人参粉申请专利的事,全权交给对方的律师处理。邱秋保证道:“史总,你放心,只要你们最后给出的股份合理,这两张方子我不会再递给第二家。”


    史大柱微一颔首,起身告辞。


    将人送走,邱秋失望道:“我还以为会再次收到一张捐款支票呢?”


    褚辰握住妻子的手,笑道:“史家二房已经先一步通过你向军部捐了五百万,他便是捐,也不会再经你的手了,以免被二房嘲笑跟屁虫。”


    “这么幼稚的吗?”


    褚辰笑,男人有时候啊,就是这么幼稚。


    结果还真被褚辰说着了,没过几天,邱秋便在报纸上看到史家大房在香港举办慈善晚会,为内地的重疾病患者募捐来大笔善款。


    “怎么是重疾病患者?”邱秋不解道。


    褚辰:“香港还没有回归,捐给军人的话,属于涉政了,那这钱……不一定能拿得过来。捐给病患就不一样了,宣传自家药厂吗,一举多得。”


    邱秋挠头:“不愧是商人!”


    褚辰揉了把邱秋的头:“好了,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明天俞朋义出院回青海,”邱秋边起身朝卫生间走去,边回头问道,“是不是得送送?”


    “小六方才打电话来,”老太太突然出声道,“她明天订婚,让你们一家过去。”


    邱秋脚步一顿,担心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心情不是太好,那天见过宋明哲,她便去了趟广济医院找小六,把宋明哲这人的行事作风掰开揉碎了跟她讲,就是告诉她一个道理,老男人没本事、不可靠,光长一张脸和骗骗小姑娘的嘴了。


    不听。


    还嫌她管得宽。


    邱秋走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摇了摇,笑道:“伤心了?”


    老太太轻哼:“伤什么心啊,我是替她不值 ,那天我本想着,小姑娘要是听劝呢,不是想去香港吗?老太太我便出钱把她弄过去呗,给买套小公寓,找份工作,这不比搭上自己一辈子伺候一个老男人强。呵,跟我翻脸,我惯得她。”


    邱秋手一松,往旁坐了坐,跟着哼道:“呵,真有钱啊?!”


    老太太白她一眼:“你又不缺这仨瓜俩枣,跟我算什么账?”


    “谁说我不缺了,买房呢。”


    老太太这一下什么气恼、伤心都没有了,挨近了邱秋问道:“相中哪个地段的花园洋房了?”


    邱秋哪有时间看什么花园洋房,她就是逗逗老太太,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等会儿上床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余庆路上有一栋四几年建的老洋房,”褚辰接话道,“户主想卖。我去看了,面积不小,花园里有一个大理石的喷泉池子。”


    “那儿的房子啊,可不好买。”老太太跟邱秋解释道,“余庆路不但交通便利,还有名人故居,周边文化氛围浓郁,属于高端居住场所。相对地买卖时政审要求也严。”


    褚辰看着邱秋笑道:“政审咱家不怕。只是房屋买卖还没对市民开放……”


    老太太和邱秋对视一眼:浪费感情了。


    第二天是周日,邱秋查看过昭昭画的针灸针图纸,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交给小家伙让她装进文件袋,放进保险柜。


    等褚辰送走俞朋义一家从火车站回来,邱秋才开始换衣服。


    一家四口到宜兴坊,已经十点半了。


    等了一会儿,宋明哲便带着媒人来了,很是礼数周全地给大家都送了礼,爹爹姆妈的是上海牌男女手表,几个嫂嫂一人一块的确良衣料,给哥哥们的是英雄牌钢笔,侄子侄女一人给了一块钱的红包。


    说是五一结婚,等他儿子腿一好,便去香港,所以三转一响带咔嚓里的自行车、缝纫机便不买了,折算成钱给小六。


    自行车按200元算,缝纫机150元,因为买东西要有票,这不是省了票吗,两样算五百,再加上彩礼,给了小六一千块钱。


    另有一块梅花牌手表,一台海鸥照相机,几块好衣料和糕点、糖果。


    爹爹姆妈看着礼物十分满意,乐问夏、丁珉摸着布料笑得欢喜。


    邱秋和宋芸芸互视一眼,随大流地说了句恭喜。


    中午在附近的饭店吃的,用过饭,褚辰便以要送昭昭去培训班上课为由,带着妻小回家了。


    将邱秋和航航送到公寓楼下,褚辰骑车载着昭昭去少年宫。


    老太太和青丫刚吃过饭,见母子俩回来,好奇地询问都送了什么礼?


    正说着话呢,史大华从香港叫来的律师来了。


    申请专利得有申请文件(针灸针的话,得有请求书、说明书、权利要求书、说明书附图、说明书摘要)、申请人身份证明材料、委托代理书等。


    两人弄了一个下午,才将一切准备齐全。


    青丫和老太太大展身手,做了满满一桌菜,留了律师吃饭。


    律师姓沈,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说话很是风趣,饭桌上逗得老太太和昭昭咯咯笑个不停。航航瞪了他一眼,再瞪他一眼。


    邱秋好奇地瞅瞅小家伙:“你瞪沈伯伯干嘛?”


    “坏人,拐姐。”


    邱秋捏捏他的小脸乐道:“怕他把你姐姐拐走啊?”


    “嗯。”小家伙重重点了下头,推着邱秋,示意她赶紧把人撵走。


    第104章 第 104 章 孙家2


    邱秋舀了勺肉沫鸡蛋羹喂进航航嘴里, 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头笑道:“吃饭吧,快快长,长大了保护姐姐。”


    航航蠕动着小嘴, 不停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扭头瞪着沈律师, “坏银!”


    沈律师指指自己:“航航说我吗?”


    “咋坏了?”他忍不住笑道。


    “骗昭。”


    “哦, ”沈律师饶有兴趣道, “我怎么骗她了?”


    航航急得张了张嘴, 一时之间不知道什么表达,拍了拍桌子吼道:“见外人……”


    沈律师“扑哧”笑了:“我要带你姐姐见的可不是什么外人, 是美国来的华侨、香港来的旅游团。”


    昭昭和爸爸、袁帅在一个周末不是给一对刚从美国来的华侨兄弟当翻译, 去了一趟中央商场吗。


    那晚三人挣了二十美元, 换算成人民币29.92元, 比老三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褚辰没要那钱, 分给昭昭和袁帅了。


    十元的美钞,正面印有美国开国财政部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头像。


    昭昭也因此知道了他的生平经历,包括他被誉为“美国金融之父”,建立起了统一的国债市场、中央银行主导的银行体系等。


    这一张美钞, 好似早晨踮脚撩起的一角窗帘,让昭昭窥探到了外面的天光,遂也对挣钱、接触外国人更感兴趣了。


    她下午跟爸爸从少年宫出来, 去航模店买了些新型材料回来,上楼找袁爷爷请教怎么改进波音707航模的结构设计,没时间去锦江俱乐部找服务员小姐姐询问有没有人要翻译和沪市通。


    知道沈律师一来便入住了锦江俱乐部,昭昭便问他这周住进锦江俱乐部的外国人多不多?


    人不少,有几位沈律师还认识。


    “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就这一句话被航航听到了,急了。


    昭昭跳下椅子, 抱了抱航航,舀了勺鱼泥喂他,安抚道:“姐姐去锦江俱乐部找客户挣钱给你买糖吃。”


    航航指指邱秋的口袋:“有钱,买。”


    邱秋用上手提包后,便不往口袋里装钱了,翻了翻口袋给他看,“看,妈妈穷不穷?一分钱都没有。”


    航航狐疑地看看空空如也的空袋,扭头瞅他爸、太奶奶:“他们有。”


    老太太兜里也不装钱,倒是褚辰不用包,钱票都在兜里装着,一家人看着航航笑。老太太便说小家伙鬼精。


    吃罢饭,昭昭牵着沈律师的手便要出门去锦江俱乐部。


    “啊,不——”航航拍着邱秋的手,让她赶紧阻止。


    褚辰伸手抱过儿子,笑道:“别急,爸爸带你一起去。”


    航航立马欢喜了,一手揽着他爸的脖子,另一只小手飞快地朝邱秋、老太太和青丫摇了摇,随即往门外一指,示意爸爸赶紧出门追上姐姐。


    送走几人,老太太也出门了,去楼下汽车间找老同学聊天散步,邱秋挽起衣袖和青丫一起将碗盘碟筷收进厨房洗刷,收拾好厨房青丫去孙家上英语课,邱秋烧上洗澡水,去查看自己晾的思眠线香。


    线香不能直晒,要打开窗户通风,湿度过高、太低都不行。


    邱秋半开了一扇窗,晾在了卧室的书桌上了。


    晾了三天,这会儿干了。邱秋找来两个檀木长盒装起来,一盒放进储藏室备用,另一盒装进手袋,装备明天拿给史大华让他找人试香。


    刚收拾好,家里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很快青丫的声音响在了客厅里:“秋秋姐,孙老和他爱人晕过去了。”


    邱秋一惊,忙拿起医药箱,快步从卧室出来:“受什么刺激了?”


    “他们的儿子孙玉峰……牺牲了。”


    邱秋一愣,背上医药箱快步朝外走去。


    孙玉峰所在的国营勐捧农场,从自卫还击战打响以后,便承担了给前线运送物资的任务。


    青丫放下手里的书本,忙小跑着跟上道:“昨天孙老说心口疼,玉英姐带他去医院检查,心脏没事,手术的伤口也长好了,肝硬化用药后得到了改善。回来后吃了药便睡了,没睡一小时给惊醒了,说是梦到儿子一身是血地跟他道别。”


    “催着让玉英姐下楼给农场打电话。玉英姐打过去,农场那边说人在路上,没法联系。刚刚军部的人和街道办主任过来了,说孙玉峰和同事们前往前线运送物资路上,遭遇了敌人伏击。他腹部被打出一个大洞,肠子都流了出来,人没送到医院便去了。”


    “秋秋姐,你说亲人间真的有感应吗?”


    “不知道。”邱秋没到楼上,便听到了从孙家传来的哭声。


    门口围满了人,大家心有戚戚,看到邱秋背着医药箱过来,忙让开了一条道。


    江秀珍已经被她闺女孙玉英掐人中掐醒了,人呆呆地盯着窗外不吭声,孙玉英抱着她号啕大哭,街道办主任和楼上的小组长在一旁安慰、劝说。


    军部来的男子,三十多岁,唤了人卸门板,要送孙老去医院,掐人中掐不醒。


    邱秋扒拉开男人,伸手号了号脉,放下医药箱,一把抖开针带,打开酒精小瓶,飞快消过毒,一针扎在眉心,一针扎在人中,另有两针分别扎在两边的太阳穴上,手指捻动针尾,不过几秒,孙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沉重的眼皮,哭道:“痛杀我也——”


    人醒了,邱秋立马收了针,朝后退开,这种情况……她不知道咋安慰,什么语言在失去儿子的二老面前都太过苍白。


    想了想,邱秋走到江秀珍面前,伸手号脉,悲伤过度,这种情况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除此之外,江秀珍有严重的脊髓挫裂伤。


    脊髓挫伤、裂伤,破坏了脊髓内部的神经细胞和神经纤维,影响了神经信号的传导,造成江秀珍无法自行活动,只能长期卧床,肝肾亏虚、气虚血瘀,经络不通。


    收回手,邱秋深表遗憾,刚受伤那会儿,若能找个老中医,采用提插补泻、捻转补泻等手法,通过针刺穴位,疏通经络、调和气血、促进神经功能恢复,再配以中药内服,有个一年半载未必不能恢复。


    现在治疗……邱秋扫了眼露出来的脚腕及小腿,肌肉萎缩,想必关节也早已挛缩、僵硬;如此,便是她用阴阳十三也没有五成的把握能将人治好。


    袁老挤进来,拍了拍邱秋的肩:“人没事吧?”


    邱秋摇摇头。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你还要上学呢。”


    邱秋点点头,背上医药箱唤上青丫回了家。


    一进家门便听到了炉上水壶的尖叫声。


    青丫哎呀一声,忙不迭冲进厨房关上煤气灶开关,提下水壶:“邱秋你要洗澡吗,我给你提进卫生间了。”


    “好。”邱秋放好医药箱,拿了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


    一壶水不够,青丫又提了三暖瓶开水给她送去。


    简单冲洗了下,刷牙洗脸,拿了自制的面霜、润肤乳,抹脸擦身子。


    内衣内裤袜子洗好晾上,外套、长裤丢进洗衣机,邱秋披散着头发,趿着塑料凉拖走到书柜旁,取了纸笔,伏在餐桌上写江秀珍的治疗方案。


    写完转动着手中的笔,看了会儿,收起来了。


    柜子里不但收有江秀珍的治疗方案,还有她爱人孙老和袁老等人的。凡是遇到了,没事时,邱秋便会回忆一下他们脉案,写一份或是几份治疗方案。这些方案还会随着脉案、面相、四季的变化,而不断调整改变。


    老太太从她同学家回来,听青丫说了这事,唏嘘道:“唉,孩子背着行李下乡时才十七八岁,谁能想到会一去不回呢。”


    褚辰抱着航航,牵着昭昭回来,任成益他爸正帮忙送了军部的人往外走。


    双方在公寓大堂碰到,昭昭扬手打招呼:“任爸爸你要出去啊?”


    任爸爸朝三人点了下头。


    昭昭抓抓脸不解道:“任爸爸不开心吗”


    “应该有事。好了,上楼。”


    钟鸣拉开电梯铁栅门,唤道:“坐电梯吧。”


    褚辰看了下表,快十点了,诧异道:“怎么还没下班?”


    电梯工晚上是九点下班,夏天的话会往后延迟一个小时。


    钟鸣等人走进电梯,拉上铁栅门,扳动电梯开关,小声道:“孙玉峰牺牲了。孙老和他爱人一听就晕过去了,他俩年纪大了,身上还都有病,我怕再出事,多待一会儿吧。”


    “牺牲……”昭昭仰着小脸,不敢相信道,“是孙爷爷家的叔叔吗?”


    钟鸣点头。


    昭昭抿了抿唇:“爸爸咱们去看看孙爷爷吧?”


    “好。”褚辰摸了摸闺女的头,看向钟鸣道,“辛苦了。”


    钟鸣摆摆手,“你爱人才叫厉害呢,孙老不是撅过去了吗,人中都掐流血了,就是不醒,军部来通知的那位让人把门板卸下来,都准备将人送去医院了,你爱人过去,几针扎下去,哎,醒了。听我家那位说,都没有几秒。厉害!”钟说罢,竖了竖大拇指。


    昭昭跟夸她似的,抿嘴笑道:“我妈妈是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呢。”


    “对,你妈是咱们公寓学历最高的女同志。”


    说着话,到了七楼。


    铁栅门拉开,昭昭拽着爸爸的衣服下摆一边朝外走,一边回头跟钟鸣挥手再见。


    时间不早了,围在孙家门口的左邻右舍已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褚辰抱着睡着的航航,带着昭昭过去,刚到门口便听街道办主任和楼层的小组长问孙玉英有什么要求,组织上尽力帮忙。


    “我弟弟没了,家里就剩我一个女儿,二老的身体状况你们也看了,光靠我一个人照顾,显然不现实,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爱人和孩子们回来,帮我分担一些?”


    街道办主任和小组长互视一眼,点头,这要求合情合理。


    “今天已经晚了,明早给你爱人打个电话或是拍个电报,让他带着孩子们尽快回来。”


    “唉。”


    褚辰敲了敲门:“玉英姐,我带昭昭过来看看二老。”


    孙玉英起身招呼,街道办主任和小组长趁机告辞。


    推开卧室的门,孙玉英小声道:“我妈在书房睡了,我爸住这儿,你们进去跟他说说话吧。”


    屋里的灯亮着,昭昭打量一圈,凑到床边,看向床上的孙老,老人半靠在被子上,面朝里,仔细听,时不时有抽噎声传来。昭昭拍拍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孙爷爷,您别哭呀,我们寨子里的婆婆说人是有灵魂的,您哭得这么伤心,孙叔叔看到该难过了……”


    孙老扭过脸,泪眼婆娑地看向床边站着的小不点:“他会投个好胎吗?”


    昭昭想了想:“他是烈士,是大英雄,好多人家想要吧?”


    摸摸昭昭的头,孙老看向褚辰和趴在他肩头沉睡的航航:“我没事,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褚辰点点头:“早点休息。”


    昭昭掏出帕子,爬上床,半跪在床头,给孙老擦擦脸上的泪:“孙爷爷我回去了,明早来看你。”


    “好。”孙老声音嘶哑道。


    昭昭跳下床,跟孙老挥手,又跟孙玉英说了一声,这才跟爸爸出了孙家,走步梯下楼。


    “妈妈,我回来啦~”昭昭先一步推开自家的房门,便见邱秋手里捏着两根线香从储藏室出来,“妈妈,你拿香干嘛?”


    “给你孙爷爷、江奶奶点上,让他们睡个好觉。”


    “是思眠吗?”


    “嗯。”


    “给我吧,我送上去。”


    邱秋拿了个长条硬纸盒装好,递给她:“妈妈陪你上去吧?”


    “不用。我跑得快,2分钟就下来了。”昭昭说罢,抱着纸盒转身出了家门。


    这个点了,大家几乎都睡了,楼道里特别静,光线昏暗。褚辰不放心,便想将航航递给妻子,跟过去。


    “我去吧。”邱秋说罢,一路悄悄跟在了后面,在昭昭掉头回来时,先一步进了家门。


    “妈妈我回来了。”


    “嘘——小声点。”


    “嘻嘻,说好的两分钟,是不是就是两分钟?”


    “对,我闺女真棒!”邱秋抱起小家伙去卫生间给她洗漱。


    昭昭揽着邱秋的脖子,悄悄道:“妈妈,我跟孙爷爷说,人是有灵魂的。这是袁爷爷跟爸爸说的老庄思想吗?”


    “不是。老庄是指老子和庄子,老子认为生死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庄子则认为生死是自然的循环,人应顺应自然,不以生死为念。而你说的灵魂、转世,与佛教的观点相合……”


    “哦,我还以为老庄是一个人呢?原来是俩啊!”显然她对什么佛家思想不感兴趣。


    邱秋抚了抚小家伙的头,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她。


    刷好牙漱好口,昭昭对着镜子龇了龇牙:“妈妈,我的牙是不是好白?”


    “嗯。来,低头洗脸。”邱秋说着,按着头凑近水龙头,给她洗脸,再让小家伙磨蹭下去,一个小时也不够折腾的。


    洗好脸,泡泡小脚,邱秋将人抱进卧室放在床上,拿睡衣小内裤给她,让她自己换。


    褚辰给航航掖掖被子,起身去洗漱。


    昭昭丢开衣服,翻身站起,头抵着床,屁股一撅,一个跟斗差点砸到航航身上,看了看床的大小,活动不开啊,抱起衣服秃噜下床,趿上自己的小拖鞋:“我跟太奶奶睡。”


    “去吧。”邱秋朝她摆摆手,掀被上床,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医学杂志翻看了起来。


    褚辰洗漱回来,看了看床上,“昭昭呢?”


    “跟奶奶睡去了。对了,她跟孙老讲什么灵魂,你怎么不阻止啊?老爷子昨天就做梦感觉到儿子出事了,今天你闺女再这么一说,信不信,他要改信佛教了。”


    “应该会改信基督,附近的教堂不是开了吗。有个信仰也好,心里有了寄托,日子才不会那么难熬。”褚辰说着,抽出邱秋手中的杂志往床头柜一搁,关了台灯,“睡觉。”


    邱秋侧身揽住他的腰,头在他胸口拱了拱,声音闷闷道:“褚辰,你说我还能做点什么?我不想再听到‘牺牲’ 这个词了。”


    褚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今晚在锦江俱乐部,沈律师介绍了两位华侨、三位港商给我。我们聊了国际形势,蛇口的开发,地产的复苏,以及为了国家的尊严和人民的幸福,悍不畏死,奋勇杀敌,牺牲在战场上的军人……”沉默了片刻,褚辰又道,“在我和沈律师话题的引导下,已确定两名华侨,一位港商有捐款意向。”


    第105章 第 105 章 旅游、小六


    为了尽快落实捐款事项, 第二天一早,褚辰打电话给辅导员请了三天假。


    带两位华侨、三位港商逛外滩、豫园、博物馆、南京路、大世界。褚辰知识渊博,说话得体, 情绪稳定,走到哪便带着他们玩到哪、吃到哪, 结果就是, 两位华侨、三位港商不断喊了熟人过来, 以至于队伍越来越大。


    沈律师第二天凌晨五点便坐飞机去美国帮邱秋申请专利去了。人一多, 需求便多,褚辰一个人忙不过来, 只得又给辅导员打电话请了几天假, 唤了班里英语学习好的吴志用、罗文君和英语系的周文彦、宋昕昕过来帮忙, 韩卫鹏也来了, 他英语不行, 但他是沪市人,自小在沪市长大,是个沪市通,跑个腿、打个杂, 还是挺好用的。


    沪市逛遍了,这些人便想去南京或是无锡、镇江一带,走一走看一看。


    在此之前, 两位华侨和三位港商已将捐款支票写好了,不过褚辰没接,他觉得这事不能私下来,得有一个正式的仪式,而作为受捐方,咱们是不是得有所表示, 比如:捐赠证书,或是给个回礼。再说,这样的善举和贡献,不该大肆赞扬宣传吗?


    所以,跟穆正卿商量后,他们准备办一个捐款仪式,日子定在了五一,地点在退役军人事务部门。


    “褚辰,”韩卫鹏热得一头的汗,拿着冰镇的汽水直往脸上贴,“国旅那边去南京,人家是包飞机;去镇江、无锡一带包大巴。咱们先去哪,咋走?”


    “入境来旅游的人,怎么这么多?”宋昕昕蹙眉不解道。


    这个褚辰倒是知道些,毕竟事前做过功课:“沪市作为我国改革开放的先行者,从去年开始,在旅游领域便颇有建树。今年截止到现在,入境游客已高达10万人次,创汇2145.28万美元。”


    “哇!”韩卫鹏惊呼,“旅游业这么挣钱的吗?!”


    吴志用抿了下唇:“数据准吗?”


    褚辰点头:“随着入境游客的增加,你们没发现市里的饭店宾馆都挤满了吗?国旅那边为什么要包飞机、包大巴,就是因为接待不了,没地方住,只得将人往南京、镇江、无锡分流。”


    几人听得震惊不已,这还是改革开放的第二年啊,明年、后年……势头是不是越来越好。


    褚辰敲了敲桌面:“后天国旅的翻译道子平带队去镇江。一辆普通的客车有40座,而我们只有26人,坐不满。韩卫鹏你给道子平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跟他们合伙包车。”


    韩卫鹏应了声,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为了做事方便,褚辰在锦江俱乐部订了间小会议室。


    道子平接到电话,一口答应了,他们后天去镇江的有32人,加上褚辰他们26人,可以包一辆60座的长途客运大巴车。


    商定好出发时间,韩卫鹏挂了电话。


    几人就赶路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商量了一下应对办法,韩卫鹏五人便分头去通知客户了,顺便邀请没有捐款的华侨、港澳同胞来参加明天的捐款仪式。


    褚辰拿起话筒给穆正卿打电话,明天在退役军人事务部门举办捐款仪式,穆正卿作为军方代表之一,受捐方,得早早出席的,就一些细节,两人在电话里又聊了会儿。


    挂上电话,褚辰收拾好桌面,刚要拿上公文包起身回家,罗文君先一步跑了回来:“褚辰,新加坡来的李先生,马来西亚的张女士,也要捐款。你快跟我来。”


    褚辰一愣,忙关上门,跟罗文君朝楼上走去。


    “褚辰——”吴志用站在走廊的另一头,朝两人招了招手。


    褚辰和罗文君互视一眼,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吴志用快步迎过来,待到跟前一把拉住褚辰的胳膊,小声道:“澳门来的王小姐要捐300万。”


    褚辰略一沉吟:“这样,我叫经理给开一间大会议室,看都有谁捐款,你把人一个个请过来。罗文君叫服务员,把咖啡、牛奶、饮料、点心都安排上。我给穆少将打个电话,让他立马过来。”


    捐款仪式上,除了颁发荣誉证书外,军方还为捐赠者做了“情系桑梓慷慨义举”的牌匾,准备了传统陶瓷制品、丝织画、书画等。


    还好,准备这些东西时,有让穆正卿多备了几份。


    然而褚辰怎么也没有想到,捐款仪式的前一晚,他后带的7位华侨、8位港澳台同胞纷纷开了支票,便是先前捐款的五位也在气氛的烘托下,又追加了一笔。


    加一起,三千三百二十万美元。


    卿到深夜12点离开的穆正卿,走路都是飘了,然而回去后,他还不能睡,要填写荣誉证书,去工厂盯着工人制作牌匾……


    将人一一送至客房门口,再回来,韩卫鹏、吴志用、周文彦一把扑过去抱住褚辰,抬起来便向上抛。


    罗文君和宋昕昕亦是抱在一起,止不住地蹦跳欢呼!


    经理过来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帮他们掩上门,悄悄走了。


    闹腾了好一会儿,男同志们才将褚辰给放下来。


    褚辰兴奋得双耳通红,两眼放光,举手一人给了一拳,跟两位女同学击了下掌,爽朗地笑道:“走吧,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学校离这儿太远,为了行事方便,褚辰给几人在附近的招待所安排了两间屋子,男同志一间,女同志一间。


    韩卫鹏有时候回家睡,不过,明天的事重要,今晚他肯定不走了,一间屋子两张床,拼在一起睡三个人,倒也不挤。


    就是吧,周文彦睡觉不是个老实的,上次就被他一脚踢下床了,上上次,被他打了个熊猫眼,用了邱秋给的药,也等了两天才消。


    “周文彦你今晚再敢欺负我,我明天跟你没完,听到了没!”往外走的路上,韩卫鹏揽着周文彦的脖子警告道。


    周文彦翻了个白眼:“咱俩大哥别说二哥,我是给了你一拳,踢了一脚,可你丫的还得少了吗?看看,”周文彦点点自己额头上还没消下的鼓包,又撩起的确良白衬衫的下摆,指指腰上的青紫,“是不是你的杰作?”


    韩卫鹏摸摸鼻子,松开揽着周文彦的胳膊,凑到吴志用面前觍着脸道,“今晚你睡中间咋样?”


    吴志用一把将人推开:“免谈!”


    “老吴,”韩卫鹏哀叹道,“你好无情哦。”声音矫揉造作。


    吴志用抽了抽嘴角,罗文君摸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小臂:“行了行了,别叫了,我再给你们开一间房。”


    罗文君管着团队里的经费,抠死了。


    韩卫鹏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大方,当下欢呼了一声,嚷道:“我要一个人睡一间。”


    罗文君:“可以,费用从你的工资里扣。”


    “扣吧扣吧,小爷不在乎那点小钱。”出来几天,他们哪个缺钱了,别说褚辰许诺的基本工资了,光是给华侨、港澳台同胞跑腿得的小费便有好大一笔。


    出了俱乐部大家便分开了,几人去招待所,褚辰回家。


    邱秋还没睡,半靠在沙发上看书,顺便等他。


    听到开门声,邱秋放下书,揉揉眼,起身朝褚辰迎了过来:“怎么这么晚?”


    褚辰将公文包递给她,边弯腰换鞋,边将增加捐款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好事啊!


    “明天小六结婚,我带昭昭、航航过去,史大华和他大伯史博荣便交给你照顾了。”史家伯侄作为最早的捐赠方,作为嘉宾被邀请出席了明天的捐款仪式。本来邱秋要陪同的,这不是走不开吗。


    “好。”


    “洗澡水在炉上温着呢,不够了暖瓶里有,快去洗吧,睡衣内裤在卫生间的架子上放着。”


    褚辰点点头,去厨房提了水,去卫生间洗漱。


    邱秋转身进了卧室,将公文包给他放好,掀被上床。


    快一点了,很久没熬过夜了,邱秋几乎是一沾枕便进入了梦乡。


    褚辰洗好进来,航航一骨碌爬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伸手要抱。


    探身将人抱起,褚辰摸了摸他的小肚,有些鼓,要放水了。


    边抱着人向外走,褚辰边轻声询问道:“航航晚上喝了什么?”


    “冰砖汽水,好喝。”


    褚辰小时候也喜欢将冰砖泡在盐汽水里,等冰砖融化了再喝。


    冰砖奶味浓郁、质地细腻、口感绵密,带有醇厚的奶香味和淡淡的甜。


    盐汽水则带了一定的咸度和二氧化碳气泡感的碳酸饮料,口味是淡淡的柠檬果味,清爽解渴。


    二者相融,既有浓郁的奶香味,又清爽解腻、甜中带咸,口味丰富独特,十分受女人孩子们的喜欢。


    “妈妈让喝吗?”


    “偷偷地。”


    褚辰止不住笑了,“当心妈妈知道了,打你屁股。”


    “妈妈疼。”


    “妈妈不舍得打你啊?”


    “嗯。”


    “爸爸舍得。”褚辰说着,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喝得多吗?”


    拍得不疼,航航也不在意,掰着手指数道:“一口、二口……四口,剩下的都被姐姐喝了。”


    褚辰一听,给航航把过尿将人送回卧室的床上,又抱了昭昭出来。


    昭昭正在梦里到处找厕所呢,被褚辰抱到卫生间门口唤醒,眼都没睁便进去了。


    从卫生间出来,人才彻底清醒:“爸爸。”


    褚辰轻应了声,将人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睡吧。”


    “明天小姑姑结婚,大妈说在红房子举办,一桌要七八十块钱。有虾仁鸡尾杯,蔬菜沙拉,法式洋葱汤,烙蛤蜊,芥末牛排,麦西尼鸡,奶酥烙鳜鱼……”


    “咕噜”昭昭的肚子叫了声。


    褚辰无奈地看向小家伙:“晚上没吃饭?”


    “吃了青丫姑烤的小面包。”


    褚辰脚步一转,抱着她打开冰箱,往里看了看,烤的小面包还有一个。


    “吃吗?”褚辰拿出小面包问她。


    昭昭摇头:“我想吃鸡蛋羹。”


    褚辰没说什么,拿了一个鸡蛋出来,抱着人去厨房,先把水烧上,随之把鸡蛋磕进碗里放一点盐、点上几滴香油,拿筷子打散,舀了烧开的水倒进去一冲,撇去浮沫,放进去隔水蒸上几分钟便好了。


    全程昭昭都没有下来,褚辰一手抱着她,一手干活。


    这些日子忙,很多时候回来,昭昭和航航都睡了,早上走时,两人都没醒,能这样抱着哄上一会儿,不管是褚辰,还是昭昭、航航都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光。


    一个鸡蛋羹进肚,昭昭满足了,漱过口,听爸爸讲了个小故事才睡。


    翌日,褚辰又早早地走了。


    邱秋六点多起来,人已不在了,给航航冲了杯牛奶,塞给小家伙喝着,刚要再睡一个回笼觉,门铃响了。


    披了件线衫去开门。


    二姐褚韵提着早餐站在门外。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宜兴坊,邱秋质问谢曼凝怎么没叫二姐,让他们有了警惕怕邱秋在小六婚礼上闹起来还是什么,反正这回早早便给褚韵送了请帖。


    一张请帖拉开了双方的距离,一家人都把褚韵当成了不远不近的亲戚在相处。


    “不是有钥匙吗?”邱秋不想让她回家了,还跟客人一样按门铃。


    “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呢。”褚韵将油条、大饼递给她,举了举另一只手提着的大袋子:“看我给小六买的凤凰毛毯,这花色漂亮吧?”


    说罢,褚韵掏出毛毯,站在沙发旁,对着沙发猛然一扬,抖开给邱秋看。


    花色不错,邱秋放下早餐,上手摸了摸,挺厚实的:“多少钱?”


    “15张工业券,45块钱。”


    大出血啊!


    “你和大嫂、宋芸芸、乐问夏送什么?”褚韵将毛毯叠起来,问道。


    “大嫂给买了一个银戒指,十几块钱。三嫂买的是一个银链子,乐问夏送了一对银镯子。我啊,给你看看。”邱秋说着进屋拿了一个红木小盒出来,打开是对珍珠发卡,也值十几块钱。


    邱秋没说小六以去香港不好带大包小包的东西为由,先一步表示不想收毯子、床单、布料、暖瓶茶杯等,跟几个嫂子讨要首饰的事。


    老太太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递给邱秋一个红绒布福袋:“帮我给她,我就不去了。”


    订婚没请她,这会儿请了,老太太脾气也上来了,直接来个不出席。


    邱秋和褚韵都没劝。


    “送的什么?”褚韵好奇道。


    邱秋看向老太太:“能打开看看吗?”


    老太太白眼翻她:“我跟你有什么秘密?”


    “万一您怕我吃醋,不敢叫我打开呢。”邱秋打趣道。


    老太太轻哼:“平时给你的东西少了?”


    邱秋莞尔,扯开福袋的系绳一看,是对龙凤金手镯,象征了吉祥幸福。


    褚韵吃味道:“奶奶偏心。”


    “等你结婚了,我也送你一对。”老太太承诺道。


    青丫包了芹菜鲜肉馄饨,这会儿煮好了,唤几人吃饭。


    邱秋进屋喊昭昭、航航。


    吃完饭,在家玩了会儿,九点多了,褚韵和邱秋才带着两个孩子骑车赶往宜兴坊。


    整个九号楼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谢曼凝的娘家人,她和褚锦生的同事、朋友,左右的邻居。


    小六的同事、朋友、同学。


    丁珉和乐问夏的娘家妈。


    虽说办过几次喜事了,邱秋还是大多数人都不认识。


    最起码小五结婚、她家航航办满月,谢曼凝的娘家人没出现。褚韵悄悄指了人给邱秋介绍,哪个是大舅大舅姆、二舅二舅姆,哪个是大姨、表姐……


    “昭昭,”大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叫道,“我家也有电视了,快上来看电视。”


    “哪来的电视机票啊?”褚韵高声问道。


    帮着在天井里端茶招呼客人的向家好婆笑道:“是小六对象给你们家买的。”


    邱秋抱着航航招呼了褚韵一声,跟在昭昭身后上了楼。


    大南房里放不下,电视搁在小五他们屋子里,是台12吋的金星彩色电视机。


    屋里挤满了孩子,邱秋将航航放在昭昭身旁的小凳子上,转身去了大南房,东西多,人也多,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说好的不要毯子什么的,结果,邱秋站在门口便看到了撂得高高的八条陪嫁被子,鸳鸯戏水枕头一对,四条凤凰毛毯,贴着双喜字的热水瓶、痰盂盥、高脚玻璃水果盆、牡丹花花色的脸盆……牙膏牙刷等样样齐全。


    丁珉凑过来又说买了全套的高档家具,早一步摆进了新房;乐问夏陪着找的裁缝,光结婚穿的衣服,一口气便做了好几套,照着画报里那些外国照片上的款式做的。


    邱秋到底还是挤进去了,将红木小盒和红绒布福袋塞给小六,说明哪是她送的,哪是奶奶给的。


    手镯形状突出,便是不打开,隔着绒布福袋一摸,便知道是什么。


    谢曼凝想到老太太手里藏着的一对绿得冒油的碧玉手镯,呼吸都急促了:“小六快打开看看奶奶送了什么。”


    小六听话地扯开系绳,掏出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打量一番戴在了腕上。


    谢曼凝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失望。


    邱秋送的珍珠发卡,小六也很喜欢,对镜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收起来了,跟她今天的穿戴不搭。


    11点多,新郎带着人来迎亲,大家移步去红房子。


    男方整整订了二十桌,谢曼凝娘家大姐在旁奉承道:“大排场,大排场啊,女婿出手大方会来事,以后妹妹有福享了。”


    谢曼凝矜持地笑了笑,看得出很满意。


    开宴了,宋明哲一双儿女没有一个到场的。


    丁珉看了看,扭头问邱秋:“褚辰怎么没来?”


    “跟他们学校的同学一起接了个旅游团……”


    乐问夏吃惊道:“为了挣那仨瓜俩枣,亲妹妹的婚宴都不参加?!”


    “缺钱,”邱秋笑道,“回头让褚辰给小六赔个不是。”


    第106章 第 106 章 思眠


    等新人敬过酒, 几个妯娌落座,宋芸芸扯了下邱秋的衣袖耳语道:“一早我和你三哥跟人去十里铺、城郊虹桥公社拉了些水果鱼虾蔬菜回来,知道你要来, 我专门挑了些出来,吃完饭, 你跟我去菜市场拿。”


    为了解决返城知青的就业问题, 市政府推出了各种解决对策, 帮助知青就业。


    老三他们一帮人试探着从虹口拉了几十斤蔬菜、从十里铺批发了百来斤水果堵在街道办办公室门口的那天, 政策刚下来。


    遂一帮人便被街道办、黄浦区劳动局当成了帮扶的典型,要什么提供什么。


    老三差点没兴奋得晕过去, 好在一直牢记着褚辰说的话, 开口要片地做露天菜市场。


    劳动局和街道办反复考虑后, 试探地将茂名南路到襄阳南路的这一段南昌路交给他们经营。


    彼时南昌路已有两个菜场, 一个在茂名南路与陕西南路间, 是巨鹿路菜场的分部,属于卢湾区;另一个过了陕西南路,摊位从新乐路街道地段西直到钱家塘,属徐汇区, 亦叫徐汇区南昌菜市场。


    两个都是成熟的老菜市场了,老三等人要说没压力,那是假话, 不过看宋芸芸的表情,邱秋知道开业这些日子没少挣。


    “今天都进了什么蔬菜水果鱼虾?”邱秋好奇道。


    “小青菜、鸡毛菜,马兰头,茭白,豌豆,樱桃, 草莓,带鱼,鲳鱼,河虾。蔬菜水果都是一早采摘的,新鲜着呢。”


    邱秋:“没有鸡、鸭、蛋吗?”


    “进了,不多,一拉来都被哄抢了。”


    “你俩嘀咕什么呢?”丁珉偏头问道。


    宋芸芸夹了块奶酥烙鳜鱼送进嘴里,笑道:“说这儿菜好吃呢。”


    乐问夏端起红酒品了一口,笑道:“沪市有名的红房子西餐厅,一桌七八十,能不好吃吗?”


    服务员端了罐焖牛肉放桌上,邱秋连肉带汤舀了小半碗,自己先尝了口,牛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汤汁醇厚带了西红柿的酸甜,味道十分好。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喂航航。余光瞟了眼丁珉的肚子:“大嫂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早前听说,吐得挺严重的。


    丁珉往嘴里塞了块红酒烩羊肉,含糊道:“不能吃肥肉,看到就想吐。”


    乐问夏笑道:“我刚嫁过来那会儿,大嫂去买肉,哪回不是挑肥的来,切的肥肉片子炒菜,大嫂都不敢多烧一会儿,怕把油炸出来了,肉吃到嘴里不香。饭桌上,谁都没有她抢得欢,一口一片,嘴里冒油……”


    “别说了!”丁珉听得想干呕,嘴里的羊肉也不香了。


    宋芸芸可不想让她坏了大家的好胃口,忙递了杯橘子汽水给她,喝点压压。


    “妈妈,吃——”航航推开邱秋喂来的汤勺,指了指红酒鸡。


    用红酒、洋葱、蘑菇等一起炖煮的鸡,吸饱了红酒的香气,味道醇厚带着酒香,是挺好吃的。


    放了酒,邱秋不敢让航航多吃,夹了块鸡肉,把皮扯下来,撕了点肉丝喂他。


    随着一道道菜被端上桌,很快到了婚宴尾声。


    宋明哲牵着小六的手上台,说了几句漂亮话,服务员端来了最后的甜点,有冰淇淋、水果塔。


    邱秋给自己拿了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给航航取了一个水果塔,母子俩交换着吃。


    昭昭跟大花、二花、房毓等人坐在一起,一桌的小孩儿,吃不完往兜里塞,盘盘光。甜点按人数上齐,服务员还没走开呢,几个大的便跳上椅子抢开了。


    昭昭和房毓反应过来时,摆放冰淇淋和水果塔的大托盘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跟他们同样没抢到的还有一个孩子,小六姨表姐家的女儿,虽然比房毓都大,却因刚从宁波过来,第一次走进西餐厅,怯懦得不敢吱声。


    昭昭不是个吃亏的,当下跳下椅子,拉上房毓和那孩子,找客堂经理要甜点。


    孩子没吃到,客堂经理觉得是他们服务没做到位。


    遂不但亲自给三个小家伙拿了甜点,还一人给了一个小面包。


    “妈妈,给你吃。”昭昭一手香草冰淇淋,一手水果塔地走过来,将咬了一口的香草冰淇淋递给邱秋。


    邱秋伸手接过来:“不好吃吗?”


    昭昭皱了皱小鼻头:“香草精放多了。”


    家里因为经常做蛋糕,青丫找锦江俱乐部西厅餐的小王买了几罐巧克力粉、香草精、肉松等。


    天然的香草精是将香草豆浸泡在酒精中制成的,含有一定量的酒精成分。邱秋不让青丫多放,时间一长,吃惯加了一点点香草精的蛋糕,昭昭再吃外面加了香草精的食物便有些不习惯。


    航航探身忙将手里的水果塔往姐姐面前递了递:“吃。”


    姐弟俩的水塔不太一样,一个放了苹果香蕉,一个放了草莓芒果。


    昭昭咬了一口弟弟递来的水果塔,将自己地往航航嘴边送了送。


    航航摇摇头,吃饱了,剩下的半个水果塔也给了昭昭。


    昭昭掏出兜里的小面包给航航,接过水果塔,张嘴咬了颗草莓。


    “昭昭,走喽,去新房看新娘子啦。”大花站在餐厅门口,朝里面喊道。


    餐厅外停着四辆宋明哲租的吉普车,要去新房参观的或是回宜兴坊,都可以坐车。


    亲戚们哄笑:“大花,天天看,还没看够你小姑啊?”


    “不一样,今天小姑是新娘子,特别漂亮。”


    昭昭:“妈妈,我们要去闹洞房,你去吗?”


    邱秋摇头:“跟大花姐去吧,晚上我去接你。”


    “好。”


    昭昭跟大花等人走了,邱秋抱着航航跟宋芸芸去菜市场,走前不得跟二姐说一声。


    邱秋寻过去时,褚韵跟她大姨家的表姐不知在说什么,那位表姐双眼通红,眼泪啪啪地掉。


    邱秋一看便没再往前凑,扭身跟丁珉说了声,让她等会儿代为传个话,便骑上自行车载着航航和宋芸芸去了菜市场


    街道办给批的地方不小,这会儿只有一个人守在摊位前,上面除了两把韭菜、几个春笋,都卖光了。


    宋芸芸给邱秋留的东西放在摊位下面,用一个破竹筐罩着。


    有三斤樱桃,三斤草莓,一把青菜,一兜马兰头,两斤豌豆,两条带鱼,一条鲳鱼。


    邱秋掏钱,宋芸芸撕扯着不要。


    合伙生意,哪能不收钱呢。邱秋将钱往铺子上一丢,骑上车赶紧走。


    与此同时,褚辰等人带着华侨、港澳台同胞也刚从餐厅出来。


    安排车将人送回锦江俱乐部,休息一下午,明早去镇江。褚辰便跟穆正卿、史大华、史博荣告辞。给自己和韩卫鹏、吴志用、罗文君、周文彦、宋昕昕放半天假,想回家回家,想回校回校,逛街也成。


    夫妻俩几乎前后脚到家的。


    褚辰喝了酒,他喝酒上脸,脸色通红。


    邱秋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把了下脉,将航航递给他,去厨房煮醒酒汤。


    褚辰抱着航航半躺在沙发上,小家伙第一次见爸爸的脸这么红,跟涂了胭脂似的,伸手揪着褚辰的脸皮搓了搓、揉了揉。


    褚辰五官都被他揉变形了,扒拉下他的手,用嘴啃,褚辰轻拍他的小屁股:“没吃饱啊?”


    饱了。


    航航掀起小褂给他看鼓鼓的肚子。


    褚辰轻轻拍了拍:“哎呀,航航的小西瓜熟了,可以切开吃了。”


    航航睁大了眼瞪他,坏银!


    哧溜爬下他的怀抱,哒哒跑去厨房找邱秋告状。


    “爸,坏,切肚。”航航撩起衣服,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爸爸逗你呢,他那么爱你,怎么舍得切你的小肚肚。”邱秋将切好的芹菜放进锅里,加入适量的水,开火煮着,另取了个杯子,冲了杯蜂蜜水,弯腰抱起航航,端着杯子出来,递给懒懒窝在沙发上的褚辰。


    褚辰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看航航巴巴地望着他,起身喂他。


    航航伸手推开,身子一扭伏在邱秋肩上打了个哈欠。


    褚辰将杯子一转,递到了邱秋嘴边。


    邱秋抿了口,晃着身子,轻轻地拍了拍航航的背:“事情还顺利吗?”


    褚辰扯开领带,几口将蜂蜜水喝完,点点头:“史大华说思眠很好用,他想让你抽空帮他再做一盒。”


    “一盒二十支,他又不失眠,怎么用?”


    “说是送人了。”


    “家里还有半盒十支,我明天拿给他。”邱秋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将睡着的航航递给褚辰,让他将人抱进卧室,邱秋转身去开门。


    “小邱,”孙玉英站在门外笑道,“你那个香能再给我几根吗?或者我买也行。”


    昭昭那晚送去的两根,孙玉英接了完全没当回事,还是第二天晚上,邱秋抱着航航去看望孙家二老,见两人都双眼通红,神情疲惫,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出声提醒孙玉英,让她今晚别忘了给两人把香点上。


    这一用,好啦,隔两天便要上门讨一次。


    “孙同志,你父母是单纯地睡不好,还是对香产生了心理上的依赖?”有人是这样的,失眠后,一旦因为药物或是什么一觉到天明,第二天,会不自觉地想复制前一晚的好眠。


    孙玉英一愣,没想到她会拒绝,几支香罢了。


    掏了掏口袋,她递了一张大团结过来:“我买十块钱的。”


    邱秋抿了下唇,没说什么,伸手接了钱,转身拿了一根给她。


    孙玉英错愕地看向邱秋:“十块钱一根?!”


    “确切地说,十块钱你只能买到一根的三分之一。”


    一根香,她卖三十?!


    孙玉英气道:“你吃钱啊!”


    邱秋把钱塞给她,伸手取回了香:“你父母光靠思眠不行,你找人给他们做一下心理辅导,或是带他们找老中医开药调理一下身体。”


    “什么思眠?”


    “这香的名字叫思眠。”


    孙玉英深深看了邱秋一眼,转身走了。


    邱秋伸手关上门,把香重新放进檀木盒里,塞进书包。


    褚辰将航航放在床上,盖上毛毯,换了身居家服出来道,“谁来了?”


    “孙玉英,说买十块钱的思眠。”邱秋都要被气笑了,“她当买白菜呢,思眠里用的沉香、龙骨,哪一样便宜了。”


    好的沉香几百元一斤,有价无货。


    龙骨亦是如此。


    她找材料不易,送也就送了,你拿一张大团结买,还一副买成捆香的态度,搞笑呢。


    褚辰刚要说什么,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芹菜味:“你煮芹菜水了?”


    邱秋一愣,忙往厨房跑,她把灶上的事忘了。


    伸手关了火,掀开锅盖看了眼,还好没熬干。


    “我来。”褚辰接过小铝锅,过滤取汁,盛在碗里,稍晾些,一饮而尽。


    邱秋看他的脸色,比刚回家那会儿稍好些:“去睡会儿。”


    褚辰点点头:“孙玉英因为长得好,自小身边围满了人,性格养得有些自我,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以后少搭理她。”


    “嗯。”邱秋推推他,“快去睡吧。”


    褚辰去睡了,邱秋将鱼虾放进厨房的水盆里,蔬菜搁进冰箱的保鲜层,洗了些樱桃、草莓搁在餐桌上,擦擦手,邱秋抽出本医学杂志,边翻看着边拿了水果吃。


    还没看两页呢,门铃响了。


    邱秋吃着草莓,伸手将门拉开,随之不由一愣,孙玉英带了他们六楼的小组长和袁老站在门外。


    邱秋的好心情瞬间没了,脸一沉冷声道:“要是来说香的事,三位请回吧。”


    孙玉英:“你这什么态度啊,一根三十块钱,还不让人说了?”


    邱秋双手环胸,冷然道:“成药、成香定价,有物价局,孙同志管得太宽了。”


    袁老脸一红:“邱秋,抱歉,打扰了。”说罢,转身走了。


    小组长一愣,忙跟着走了,她也是脑子抽了,掺和这事,孙家不是善茬,这位就好欺负了。


    孙玉英看着走掉的两人,双眸暗了暗,不由仔细打量起了邱秋:“你不怕我告你?”


    “随便。”邱秋说罢,往后退了一步,“啪”一声关上了门。


    娘的,哪来的神经病啊!


    暗自骂了声,邱秋也没了看书的心情,打开收音机,放小了声音,拿把小锄头,给阳台的花花草草松松土,浇浇水。


    正忙活呢,青丫回来了,身后跟着韩鸿文、邱嘉树,三人提了大包小包。


    进门直嚷渴。


    邱秋忙放下手中的浇花壶,给三人倒水,拿饮料:“邱嘉树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我和褚辰也好接你。”


    邱嘉树接过邱秋递来的水杯,一连喝了几口水,方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刚到。知道你和褚辰忙,就没敢让你们知道。”


    韩鸿文龇牙揉了揉肩:“邱秋有吃的吗?”


    “没吃午饭?”邱秋说着拉开吊扇。


    “吃了,”青丫从卫生间拧了两条湿毛巾出来,一人递了一条,“买的包子。”


    韩鸿文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和脖颈:“一人两个包子,早饿了。本来说接了人,在外面吃的,带的东西太多了,不方便,就直接回来了。”


    “就你自己来吗?”邱秋看向邱嘉树。


    “还有龙老爷子和他小儿子一家。”邱嘉树道,“一下火车,他们就被你们学校的任书记接走了。”


    “我还以为不来了呢?”邱秋说着系上围裙,拿了挂面、青菜、鸡蛋,给三人下面。


    邱嘉树起身跟到厨房门口,解释道:“龙老爷子舍不得这一季的药,忙着进山采药呢。对了,给你也带了些过来。”


    “都有什么?”


    “一枝黄花、川芎、青蒿、小檗、石斛、天麻、黄精。”


    第107章 第 107 章 国际饭店


    “小踏雪怎么样了?”


    “就知道你会问。”邱嘉树转身打开自己带的一个包, 取了几张照片递给邱秋,“呐。来前我专门请了县里照相馆的师傅去咱寨子里给拍的。”


    邱秋炒好鸡蛋,给锅里添上水, 撩起围裙擦了把手,接过照片一张张翻看起来, 随之便撇了撇嘴:“它跟几匹母马好上了?又生了几个?”


    每张照片里陪伴在它身边的母马和小马驹都不同。


    邱嘉树跟着凑过来, 指着其中两张照片笑道:“这两匹母马还没搞上, 小踏雪正在追。其他的……嘿嘿, 都相处了一段时间,人家分别给它生了一个小的, 一共三匹。不算多、不算多。”


    邱秋瞪他:“你们不会把它当成种/马在用了吧?”


    “哪敢啊。它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 别说为难它配种了, 马棚稍微打扫得不勤, 草料给得不好, 都给人摆脸色、尥蹶子。再说,三匹小马驹,有一匹还是你在时就怀上的,另两匹一个是去年冬生下的, 一个今年开春。比着其他公马,它够长情的了。”


    两三年招惹了五六匹小母马,他管这叫长情?!


    邱秋都快不认识“长情”二字了。


    水烧开了, 邱秋看着一张张照片里小踏雪一副神采飞扬,膘肥体壮的模样,翘了翘嘴角,将照片放在五斗柜里,下面。


    面下好,一人一大碗端上桌, 给开了瓶辣酱先吃着,邱秋飞快将鲳鱼处理干净,在鱼身上划几刀,拿篦布吸干水分,抹上盐和花雕,腌上。


    洗把手,在另一个灶上烧上水,放入姜片、葱段、花雕和盐,接着处理河虾,挑去虾线,剪去虾须。这时水也烧开了,将虾冲洗干净放进去,迅速搅拌几下,待河虾变红弯曲,立即捞出来装盘,接着把篦子放进锅内,腌好的鱼搁上去大火开蒸。


    调个蘸料,白灼河虾便端上桌了。


    鱼蒸好,倒掉盘中的蒸鱼水,去掉鱼身上的姜丝和葱段,淋上蒸鱼豉油,摆上葱花,锅刷干净重新放上去,倒入少许菜籽油烧热,浇在鱼身上的葱花丝上激发出香味,端上桌。


    “别弄了,这些够吃了。”邱嘉树皱眉道。


    “行吧,本来还想给你们炒个青菜呢。”邱秋解下围裙,洗了洗手,不管他们了。


    方才回来没见青丫和老太太,以为两人在屋里睡午觉呢,这会儿青丫从外面回来了,老太太不知道在家呢,还是出去了?


    邱秋想着去老太太屋里看了眼,没人。


    青丫看她的动作笑道:“老太太跟汽车间的董奶奶去龙华了。”


    “现在去龙华干嘛?”三四月份还有桃花可以看,再过两三个月,也能吃桃子,这会儿去除了一个塔,一个正在整修恢复阶段的寺,便是革命公墓。


    青丫:“说是去逛逛。”


    邱秋便没再多说什么,弯腰看邱嘉树带过来的东西,这个天气,新鲜药材不敢带,怕火车上几天给捂坏了,带来的都是晒干的。


    除了药材,还有一化肥袋子熏肉熏肠、腊肉腊肠腊排骨。


    将药材收进储藏室,肉制品一一挂在厨房的阳台上,邱秋给几人洗樱桃、草莓。


    三人吃完饭,青丫和韩鸿文拿了碗筷去厨房洗刷,邱嘉树去卫生间,解开腰间绑的宽腰带,从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递给邱秋。


    “耗子让我给你捎来的,三四月份卖药材的钱,两千。你点点。”


    邱秋伸手接过,信封有些汗湿,她将钱全部倒出来,伸手数了遍:“没错,是两千。”


    邱嘉树眉眼舒展,笑道:“开春忙着春耕,耗子又将你家和他家的自留地都种上了药材,一忙上山采药的次数便少了。不然还能更多。”


    邱秋放下钱,看向邱嘉树:“一直也没有问你,拿了药材种植手册,大队里种了多少药材,都种了什么呀?”


    邱嘉树在邱秋身旁坐下,笑道:“月湖旁种了大片的金银花,后山我带人开垦出来一片,种了天麻、黄精。”


    除了天麻生长周期短,当年便能见利,黄精和金银花都要三四年才可以收获。


    “要是有空地,回去种些薄荷、紫苏、穿心莲、板蓝根,五月种下,穿心莲八九月便能收了,其他的十月、十一月收获。只有见着钱了,村民们才会上心。”


    “不用见着钱都上心。这两年,耗子卖药材没少挣,寨子里的人都瞅在眼里,今年的自留地,种菜都少了,有的人家院坝都拆掉种上金银花了。就是吧,很多人家想种金钗石斛,照着你写的种植手册种,没一家弄成的。”


    邱秋疑惑:“分株、扦插挺容易的。”


    邱嘉树抚额:“耗子哪舍得让大家去你家后院弄了金钗石斛分株、扦插啊,他给队里想种的,一家发了一小包种子。”


    金钗石斛的种子非常细小,呈粉末状,无胚乳,在自然条件下,发芽率极低。而且从种子播种到植株开花,需要3至4年好长的一段时间。


    “不舍得给,就让大伙儿拿钱买呗。乡里乡亲的,让耗子比卖给收购站便宜一点。”


    邱嘉树点点头,四下看了圈:“听青丫说你带着昭昭和航航去参加昭昭她小姑的婚礼,你回来了,他们俩呢?”


    邱秋指指卧室:“航航跟褚辰睡了,昭昭闹洞房去了。”


    “褚辰回来了?”


    邱秋点头:“中午陪华侨、港澳台同胞喝了点酒,让他睡吧,晚上叫他请咱们出去吃大餐。对了,你困不困?困了我给你拿毯子,在沙发上睡一会儿。”


    邱嘉树还真困了,不过他想洗洗,身上都臭了。


    暖瓶里有热水,青丫又帮他烧了两大锅。


    洗好换上他带来的衣服,擦干头发,把内裤袜子晾上,倒头便睡了。


    青丫将他换下来的衬衫长裤丢进洗衣机,洗好晾上,拿上书本回屋了。韩鸿文跟邱秋坐在餐桌旁,小声讨论着他在医院经手的病人,有哪些病症特殊,他给施了针,用了什么药。


    邱秋的回答还是那么一针见血,给出的方子亦是一如既往的精简,用的药材也会根据病人的经济情况进行调整。


    几个病人讨论完,韩鸿文想撞墙,太多不足了,有些小错误就不该犯。他跟邱秋都是寨子里走出来的,邱秋用药都会看病人的经济情况,而他……下意识地只想求成,药难免就下猛了,这样一来,病人势必会产生点不良后果,如损伤正气、刺激胃肠道、损伤肝肾等。


    邱秋:“夜校读的什么?”


    “医学基础课和护理课,基础课包含了人体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等,护理课则教授基础的护理操作和临床护理。”


    邱秋撑着头想了下:“回头我给你一张旁听证,有空你来我们学校听听大一的课。”


    “好。”韩鸿文乖乖应道。


    邱秋起身进卧室,轻手轻脚地将她最近抄录的《汤液经法》《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递给韩鸿文,“给,拿回去看看。”


    这两本的原书是上面给她教授阴阳十三针的奖励,还有几本没抄。


    韩鸿文接过来一看是商朝重要名臣、政治家,被称为“中华厨祖”的伊尹著作的《汤液经法》,欢呼一声,跳了起来。


    邱秋踢他:“小声点!”


    韩鸿文压下心里的激动,小声道:“不是说,宋朝以后就佚失了吗?”


    “上面给找的。”邱秋给他一个,你明白吧的眼神。


    韩鸿文失笑,打开翻看了起来,邱秋一手楷书,笔画规整、结构严谨,字体清晰,看着比原书还舒服。


    沙发上的邱嘉树被韩鸿文的惊呼吵得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褚辰和航航被吵醒,便穿衣起来了。


    “啾啾——”航航揉了揉眼,扎着双手要邱秋抱。


    邱秋伸手要接,褚辰压下航航的双手:“先去厕所放水。鸿文来了。”


    韩鸿文点点头,朝航航挥挥手。


    他每周都会来,航航跟他熟得很,看他挥手,跟着抬手晃了晃。


    解过手,洗把脸,航航挣扎着下地,先一步跑了出来,哒哒到了桌旁仰脸看着韩鸿文道:“哥——”


    韩鸿文“哎”了声,伸手将他抱放在膝上,拉过水果盘,拿了颗草莓喂给他。


    航航双手捧着草莓啃了起来。


    褚辰一眼扫过沙发上的鼓包,走了过去,探头瞅了一眼,扭头问邱秋:“嘉树什么时候来的?”


    邱秋正拿了小踏雪的照片往玻璃相框里夹,闻言小声道:“三点左右到家的。青丫和鸿文去接的,带了几大袋东西,有药材熏肉腊肉。来,看看小踏雪,”邱秋指了指相框里它跟不同母马和小马驹的合影,“色吧?”


    褚辰轻笑:“还、还行吧。”


    邱秋白眼翻他:“地皮今年也租不到吧?”


    褚辰点头,虽说从1962年陈云就曾提出过分田到户,借以刺激农民生产的积极性、恢复农业产量,但并没有广泛推行。


    今年3月,《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应当稳定》的读者来信和“编者按”,更是对分田到组提出了异议。


    虽然有报社消息传出,去年12月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就已经实行了分田到户,但收成如何,产量还没有出来;今年四川等地也只是摸索前进,沪市周边还没有动的迹象。


    “要不先让小踏雪过来,回头我跟沪市药材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商量一下,将小踏雪寄养在他们天马山鹿场一两年。天马山离市区不远,星期天我们可以去看它。”


    褚辰看着照片上往母马跟前凑的小踏雪,笑道:“你觉得它是想去鹿场呢,还是想待在寨子里跟母马们相亲相爱?”


    这还用选吗,鹿场可没有马儿跟它相伴。


    邱秋轻叹一声,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五点多,邱嘉树醒了,老太太也从龙华回来了,不在家做饭了,出去吃。


    刚到门口,史大华来了,邀一家人去国际饭店吃晚饭,顺便给褚辰介绍两个有捐款意向的人。


    褚辰自然不会拒绝,抱起航航道:“走吧,去国际饭店。”


    青丫:“不叫昭昭?”


    一家人都还没去过国际饭店呢,第一次去是得叫上,不然,回头小家伙该有意见了。


    小六出嫁住的武康路公寓楼离家不远,褚辰让邱秋带着人和史大华先走,他骑车载着航航去接昭昭。


    邱秋他们分两批坐政府给史大华配的车,先一步到了。


    国际饭店落成于1934年,位于黄区南京西路170号,正对面原是跑马厅,现在是历史博物馆,东邻体育大厦和华侨饭店。


    24层,地下两层,地面上高83.8米,钢框架结构,钢筋混凝土楼板。几十年过去了,它仍是沪市第一高楼。


    站在楼前,望一眼便让人却步,寻常人也不敢走进去,不仅不能进去消费,甚至进去张望一眼都不行。这里的客房由上级统一安排,入住的外宾和侨胞都由组织安排。


    一路有服务员热情地领到14楼顺风厅,几人落座,分了两桌。


    史大华带着他的两个朋友坐一桌,邱秋他们一桌。


    有西餐有中餐。


    “你俩想吃什么?”邱秋问韩鸿文、邱嘉树。


    两人坐在位置上,拘谨得不行,怕用不好刀叉,惹人笑话,异口同声地选了中餐。


    邱秋让两人点菜。


    邱嘉树和韩鸿文扫了眼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单,忙摇了摇头,很多连见都没见过,他们哪知道哪个好吃。


    邱秋和青丫也没尝过这边的饭菜。


    “奶奶你来吧。”邱秋将菜单推给老太太。


    老太太熟练地翻开菜单点菜,滑虾仁、蝴蝶海参、油爆河虾、红烧鲴鱼、扣三丝、草头圈子,最后来了一道汤,一个他们这儿独有的象棋蛋糕。


    等菜的功夫,韩鸿文和邱嘉树悄悄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只一眼忙又退了回来,头晕。


    邱嘉树笑韩鸿文:“都来小半年了,你咋还这么没出息?”


    “这地方是我一个小小的医生能来的,”韩鸿文说着看了邱秋、青丫一眼,笑道,“大家都是第一次。”


    “我看老太太点餐蛮熟练的。”


    “老太太跟咱不一样。”


    邱嘉树看眼老太太那范儿,深表赞成。


    “邱医生,”史大华招招手,“您来一下。”


    邱秋起身过去,史大华忙站起来先服务员早一步,帮邱秋拉开身旁的椅子:“坐。”


    邱秋依言落座。


    史大华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邱秋,一位是马来西亚来的王先生,另一位是新加坡来的江先生。


    说是朋友,其实是史大华他们香港大华集团的客户,两人都为思眠而来。


    史大华的20根香,除了他和父亲一人试用一根,剩下的一分为二寄给了两人。


    两人都是重度失眠患者。


    第108章 第 108 章 捐款,思眠,沉香……


    “邱医生, 你手里还有多少思眠,我都要了。”史大华介绍人的话一落,王先生便迫不及待道。


    “老王, 不地道啊!”江先生笑道,“咱俩是在大华集团前年举办的年会上认识的吧, 相识几年, 也算是老伙计了。你失眠睡不着, 我的情况又比你好到哪了, 哥们你想吃肉,也给小弟留口汤啊。”


    “二位、二位, ”史大华忙在中间劝和道, “有话好好说, 这不是医生都给你们请来了, 有问题咱们从源头解决。”


    邱秋鼻尖微微动了下, 看了眼王先生左手腕上的珠串,伸手示意他把手腕递来,她号下脉。


    两人是今早到的,一来便听史大华夸这位邱医生, 说她医术如何厉害,一手阴阳十三针又是多么出色。


    真见到人,说实话有点失望, 作为中医医生她太年轻了,且漂亮得过分。


    两人便觉得史大华看这位邱医生,多少带了些男人对女人容貌上的欣赏,高看了。


    不过思眠确实好用,点上半刻钟不到,便让人酣然入眠, 一夜好梦,第二天在晨光里自然醒来,那种神清气爽,浑身畅快、精力满满的感觉,多少年没有了,真真太让人着迷。


    一支香,说一句爱若珍宝都不为过。


    其实香一拿到,他们就让人送检了,来前,怕其中含有让人上瘾的物质,他们又找机构做了番检测。


    没有,没有一丝对身体危害的物质存在,纯天然香料组成,点燃后通过加热散发出来的香气,不但能净化空气,营造出宁静、祥和的氛围,还有助于舒缓压力、放松身心、解肝郁、安心神,提升人的精神状态和自身免疫力。


    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和一位长期失眠的病患,他们不但看到了它的效用,它的价值,更看到了它的商机。


    邱秋挨个儿给两人号了号脉,两人的病情差不多,都跟心理因素和生活习惯有关。


    事业上的竞争和事业发展的瓶颈,都会让人心理上长期处于一种紧张、焦虑的状态,大脑难以放松,夜间自然也就难以入睡。


    再加上爱喝酒、喝咖啡、浓茶、吸烟,食用辛辣、肥腻的食物等,增加肠胃负担引起身体不适的同时,也因为咖啡因造成的神经兴奋,让人彻夜难眠。


    情况差不多,但也因为体质不同,生活环境不同,饮食习惯略有偏差,造成的病情也有所不同。


    “王先生没用思眠之前,是不是心烦不寐,入睡困难,心悸多梦,头晕耳鸣,腰膝酸软,潮热盗汗,咽干口燥?”


    邱秋收回手,看着另一位道,“江先生,不易入睡,多梦易醒,心悸健忘,神疲食少,头晕目眩,四肢倦怠。”


    “除此之外,二位脘腹胀满,嗳腐吞酸,或见呕吐,大便不爽,对吧?”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他们早前也看过中医,这位邱医生跟老中医说得没啥区别,只是药也吃了,不管用。


    当然不管用,他们是吃药了,可生活习惯没变啊,公司里的事仍然让他们焦虑得大把掉头发。邱秋扭头看向史大华:“回头我给你一瓶精油,晚上你带他们跑跑步、泡泡澡,让夏文成给他们做一个全身按摩。不用点香,先试一晚。”


    史大华小声道:“你看他们的大肚子,像是会跑步的吗?”


    “不跑也可以啊,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打打太极拳,控制一下饮食。”


    “光用思眠呢?”


    邱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俩一个是心肾不交,胃腑不和;另一个是心脾两虚,胃腑不和。思眠又不治这两种病,病不除根,便是睡好了,肠胃该不舒服还是不舒服,大便不爽还是不爽。而且,也不能一直用香啊,时间长了,难保不会产生抗体……最主要的是,我没有那么多材料再制一批了。”


    史大华大惊:“你手里还有多少?”


    “14支。”


    太少了!史大华皱了皱眉:“都需要什么材料你列个表给我,我让人赶紧送来。”


    说罢,立即找服务员要来纸笔,递给邱秋。


    邱秋接过来便写,上好的沉香、龙骨、琥珀、茯神、夜交藤、合欢皮……


    “越多越好。”邱秋把写好的单子递给他。


    王先生、江先生起身来看。


    看到沉香,王先生一合掌,乐道:“邱医生,你要沉香找我啊,我们马来西亚可是全球第二大沉香产地,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弄来。”


    邱秋一下子来了兴致:“哦,都有哪些品种?”


    “我们的沉香,大名只有俩,西马沉香和东马沉香。”王先生道,“若要细分的话,西马沉香有黑油、红油、黄油,细丝与粗丝之分。东马沉香有软丝沉香和少数的倒架绿奇楠。”


    说着,王先生取下腕上的沉香珠串递给邱秋:“呐,你看看,这是西马沉香,靠近南部生产的,略带花香气味,甘甜而清凉。”


    邱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闻了下味道,这沉香好啊,看得让人爱不释手。


    邱秋扭头瞅史大华。


    史大华立马接过话头,跟王先生聊起了西马沉香生长在南部和北部的区别。


    邱秋顺势将珠串还了过去。


    江先生看着邱秋笑笑:“邱医生,我们那儿虽说不产沉香,可我是个香料商人,缺什么你尽管说。”


    邱秋双眸一亮:“江先生能送我一册你们的香料目录吗?”


    可以啊,这都不算事儿。


    “我明天让人拿给你。”


    邱秋道了声谢,刚要说什么,褚辰带着一双儿女和褚韵过来了。


    “妈妈——”昭昭松开爸爸的手,一溜小跑到了邱秋跟前,开心地跟她分享道:“小姑家布置得好漂亮啊,他们家的电视机比咱家的还大,冰箱是日本进口的、比咱家的高,家具是柚木的,床帐弄得也好美,上面绣了好多小朋友,二姑说是百子百福……”


    邱秋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对江先生笑道:“开饭了,大家先吃,有什么事,饭桌上聊。”


    说罢,邱秋接过航航,牵着昭昭的手,带着二姐去了隔壁桌。


    褚辰在邱秋的位置上坐下,顺势跟江先生就捐款的事聊了起来。


    王、江都想从邱秋手中拿到现有的14支思眠,亦想拿到思眠的方子或是跟邱秋进行商业上的合作,遂不等饭局结束,便各自写了支票递给褚辰。


    怕二人反悔,褚辰立马就将支票收了起来,并借用饭店里的电话,通知穆正卿过来一趟,一是取支票,二是商量一下,看看明天能不能再办一场捐款仪式,加大宣传力度。


    穆正卿来得很快,他一到,褚辰便将王、江两人介绍给他,捐款仪式流程什么的,让穆正卿跟二人谈。


    官方一介入,那这支票便落实了。


    邱秋他们吃完,穆正卿这边还没有结束,史大华让司机先送邱秋他们回去,顺便拿那14支思眠,临走时,史大华递给邱秋一个信封,言明是买思眠的钱。


    昭昭好奇地踮脚去看,想知道是美元,还是港币。


    邱秋接过来,往她手里一塞:“拿着看吧。”


    昭昭背过身,抽出来看了眼,是港币。


    香港流通的最大面额是五百,里面装了十张。


    昭昭扯了扯邱秋的衣袖,小声道:“妈妈,是五千哦。”


    多了,不过史大华借着思眠挣的只会是这的几十倍,上百倍。


    邱秋将香奈儿链条包递给昭昭,让她把信封装进去背着。


    韩鸿文和二姐,一个要回军医院,一个要回广济,到了楼下便跟几人分开了。


    司机载着邱秋母子仨、老太太、青丫和邱嘉树回公寓。


    到了家,邱秋放下航航,将书包里的檀木盒取出来递给司机,目送人坐电梯下去了,才关上门,安排大家洗漱。


    邱嘉树拉开自己的包,掏出一个红布袋朝昭昭晃了晃:“昭昭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昭昭欢呼一声,跳起来叫道:“金针,是金针!”


    “昭昭好聪明啊。”邱嘉树笑道。


    昭昭难掩兴奋地一蹦三跳地到了他跟前,张着两手笑道:“快给我看看。”


    邱嘉树将红布包递给她。


    昭昭抱着布包往地毯上一坐,拉开布包上的系绳,伸手抱出沉甸甸地一团针带,外硬内软的长长一条细棉布带上,缝了一个个小长条口袋,每个小长条口袋里都有一枚金针。


    昭昭铺展开来,一个个数过去,九百九十九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


    航航看得稀奇,趴在昭昭身后,跟着数。


    他现在只会从1数到10,再多就不会了。


    昭昭数完,取出一枚,让妈妈给自己拿来一个酒球棉球,消了消毒,抬手扎在左手背上的合谷穴。


    随之又取出一枚,消过毒,挽起裤腿扎在了小腿外侧的足三里穴,然后是内关穴、列缺穴。


    邱秋抱起航航和邱嘉树、老太太就看着她扎。


    看了下下针的深浅,邱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航航很会解读,跟着吐出一个“棒”字。


    昭昭取下针,拿酒精棉球仔细地擦拭一遍,插进针带,伸手顺着针带抚过一枚枚金针,越看越爱:“妈妈,今晚我要抱着金针睡觉。”


    “行啊,妈妈给你找个小木盒装起来,免得你睡着压上去,把针给压弯了。”


    昭昭将针带卷成一团,抱着跟在邱秋身后去了储藏室,亲自挑了一个红木盒,将针带放进去锁上,放在她的小枕头旁,才随青丫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出来,知道邱嘉树带了小踏雪的照片过来,昭昭兴奋地当场翻了几个跟斗,做了几个腿部、腰部、背部的伸展动作,随之拖了椅子过来,踩着上去,拿下斗柜上的玻璃相框,指着叽叽喳喳地跟航航说小踏雪和它爸的故事。


    航航看看她,再低头瞅瞅相框里的马儿,扭头唤邱秋:“啾,马——”


    “对,是马,一匹叫小踏雪的马。”


    “哦。”


    褚辰回来,一家人都洗漱好了,邱嘉树在客厅打地铺,已经在地毯上铺好了竹席褥子床单,放好了薄被、枕头。


    昭昭今天格外兴奋,絮絮叨叨地跟邱嘉树询问着寨子里的人和事,没有一点困意。


    航航盘着小腿坐在两人身旁听着,头一点一点的。


    邱秋收好港币,出来抱他回卧室睡觉。


    褚辰洗漱完,抱过昭昭,跟邱嘉树聊了会儿,邀他在家多住几天,他明天带队去镇江,就不多陪了。


    邱嘉树让他忙,他明天去看看龙老一家安顿得怎么样了,后天回去。


    褚辰:“不多玩玩。”


    昭昭:“我现在对市里可熟了,你想上哪,我可以带你去啊,给你当向导、当解说员、当翻译。”


    “不用了,队里事多,离不了人。”


    昭昭:“现在有什么事啊?”


    “种玉米、插秧,给果树修枝、施肥、打农药。”


    “这么多活啊?”


    “可不。所以昭昭你要好好上学,以后长大了,像你爸爸妈妈一样,考一个好大学,再也不用回寨子里种田、砍荒了。”


    “嗯,我要考妈妈的研究生班。”


    “哈哈……不错,加油!”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褚辰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快11点了。


    放下昭昭,褚辰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的男子,三十四五岁的样子,戴着副金丝边框眼镜,白色的确良衬衫,衣袖半挽。


    “你好,你是褚辰吧,我是七楼孙玉英的爱人,家里的老爷子老太太又失眠了,我听玉英说,先前你家送的香挺好用的。你看能不能再均我两支。”


    “抱歉,已经卖完了。”


    “啊——”男人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那、还有别的药吗?”


    褚辰摇头:“我爱人还在读研,没在医院挂名,不好给人开方。附近有药店,或者你去趟广济问问,离得都不远。”


    第109章 第 109 章 去美,态度


    孙玉英自然不相信邱秋没香了, 下午还拿出来要卖给她,“什么没有,不就是想让我掏钱买吗?呵, 细巴巴、两拃多长的一支香,跟我要三十块钱, 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不行, 我找她去。”


    男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行了, 你说的邱医生根本没露面, 出来说话的是个男的,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看着是个有本事的。人家家里那布置、那摆设, 哪像缺钱的主, 没必要跟我说谎。”


    “二十四五岁, 那应该是褚辰, 她男人。褚辰也是瞎了眼,娶了这么一个见钱眼开的玩意儿,一点也不念楼上楼下住着的情份。”


    男人蹙了蹙眉,不想听她唠叨:“给我拿一块钱, 我去附近的药店看看。对了,你不是说爸妈以前也常失眠吗,服的都是什么药?”


    孙玉英白了他一眼, 不情不愿道:“我问问。”


    不等孙玉英进屋,孙老已拿了把药瓶出来,递给女婿项承望。


    项承望接过三个药瓶一看,分别是□□、□□、硝西泮:“爸,这得有医生的处方吧?”


    没医生的处方,药店可不敢给他拿药。


    “有出院时医生给开的处方。”孙老指了指一旁的斗柜, “第一个抽屉你拉开看看,应该在那放着。”


    项承望找出来一看日期,嘟囔道:“小半月过去了,这处方还能用吗?”


    孙玉英:“你去问问呗。不行叫那姓邱的过来,她不是中医吗,不是针灸厉害吗,让她过来给爸扎一针。”


    孙老瞪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不能别由着性子来。”


    孙玉英双手抱胸,无所谓道:“我就这性子,楼里谁不知道。”


    袁老听着孙家的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担心老友出事,不放心,叫了儿媳过来看看。


    宋美娟在门外听了一耳朵,转身走了,进门便跟公公道:“爸,以后孙家的事您少管。”


    “咋了?”


    “找邱秋要香,要不到,又想着法地使唤人家。这样的人便是烈士家属,也让人同情、尊敬不起来。”


    袁老轻叹一声道:“玉英被你孙叔、江婶子惯坏了。”


    宋美娟撇撇嘴没吱声,打心里已将孙家列作少来往的住户了。


    褚辰抱着昭昭回屋睡觉,邱秋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道:“刚才谁来了?”


    “玉英姐的爱人,过来要香。”


    邱秋惊讶道:“她爱人和孩子回来了?”行动蛮快的嘛,这才多久,申调工作、搬家、给孩子办理转学手续……统统弄好了,这效率!


    “应该是。”具体情况褚辰也不清楚。


    邱秋看看表,不早了,放下书,接过昭昭放在床里航航身边,拍拍小家伙的背:“睡吧,明天袁帅去体校,一早该来找你告别了。”


    “他还没见我的小踏雪呢,明早我拿照片给他看。”昭昭蹬开小毯子,掰着自己的双脚,扭头道,“妈妈我们13号航模比赛,在体育馆哦,就是今晚咱们吃饭旁边的那个体育馆。”


    “13号就比赛了,那挺快的,你的模型做好了吗?”


    “好了,我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我的波音707试飞。”


    “加油!”邱秋低头亲了亲闺女的额头,将她掰在手里的双脚放下来,给她盖上毯子,拍了拍小肚催促道:“快睡喽。”


    “妈妈,你给我唱支歌吧?”


    “想听什么?”


    “《月亮走》。”昭昭闭着眼,翻身抱住航航,含糊道。


    邱秋轻轻拍着她的背,哼道:“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


    一首歌没唱完,昭昭已经睡着了。


    褚辰翻了翻窗前书桌上放的旅行包,里外衣服各备了两套,袜子一扎,白底红线的回力篮球鞋一双。


    旁边挂着熨烫好的白衬衫,藏青色的涤卡中山装,烟灰色的西装裤。


    邱秋指指五斗柜上另一个旅行包:“我给你备了些药、香和十来瓶精油。”


    “有感冒药、止咳化痰药、胃肠药、抗过敏的和外用药。旅游嘛,大巴车里待的时间长,味道肯定不是太好闻,那有一盒线香,每晚睡前你让人点一支在车里,不但能净化空气,残留下来的淡香,还能安抚人的情绪。”


    “怕有晕车的,我用冰片、薄荷脑、丁香、肉桂、艾叶给你做了一包肚脐贴。上车前你统计一下,有晕车前科的提前发一帖,让他们贴在肚脐上。”


    “精油是解乏的,睡前洗澡泡脚时滴两滴,保你一夜好眠。”邱秋说着,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信封给他,“这是钱票,看看够不够?”


    褚辰接过来打开一看,现金有五六百,侨汇券厚厚一叠。


    “够了。”将信封收进旅行袋里,褚辰掀被上床,亲亲邱秋的额头,“辛苦了,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


    “除了肚脐贴,都是家里常备的。”邱秋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轻笑道:“褚主任,给我唱支歌吧?”


    褚辰低头,凑近她耳边:“好,想听什么?”


    痒得邱秋缩了缩头:“唱你这会儿最想唱的。”


    “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心忧愁……”小花的主题曲,好好的一首寻亲歌,让他唱出了情人的低语、温柔的眷恋。


    邱秋没好气地锤了这人一记,抬头吻了上去。


    翌日,前往镇江的旅游大巴车上,韩卫鹏站在车前,在国旅导游小方的邀请下,张口给大家唱道:“妹寻找哥泪花流……花开花落几春秋,当年抓丁哥出走,背井离乡争自由、争自由……”那个铿锵啊,就差扛把枪往前冲了。


    “噗——”吴志用正喝水呢,差点没呛到。


    褚辰和罗文君、宋昕昕一人提着个竹篮,挨个儿给大家发放瓶装的牛奶、油纸包的三明治。


    国旅那边上车前,给大家发了水果、小蛋糕,女士还有一束花,男同志是薄荷糖。


    “褚辰唱一个!”不知是谁起的头,接着大家齐喊,“褚辰唱一个,唱一个……”


    褚辰看了一圈,早餐都发到位了,放下竹篮笑道:“大家想听什么?”


    “《妹妹找哥泪花流》,”澳门来的王小姐笑道,“方才大家听了韩同志唱的铿锵版,褚同志能不能再唱一个不同的版本?”这么多天接触下来,王小姐深知褚辰是个多才多艺的,遂刁难道。


    褚辰耳一热,想到昨天晚上给邱秋唱的,那个缱绻旖旎、爱慕殊切。


    清了清嗓,褚辰张嘴唱道:“我为祖国展歌喉,国家建设心热透,心热透,撸起袖子加油干,寒来暑往几春秋,几春秋……”声音浑厚嘹亮,似一只雄鹰飞出车窗,展翅奔向初升的朝阳,耀眼得刺目。


    啊,改词了,韩卫鹏瞪大了眼。


    王小姐莞尔,对这位同龄人越发欣赏了,真是敬业啊,唱首歌也不忘扯大旗,唱出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的豪情来。


    “啪啪……”一首歌唱罢,大家纷纷鼓掌,更有人扬声叫好!


    褚辰微微躬了下身,提起竹篮将里面剩下的牛奶、三明治分给吴志用、周文彦和国旅那边的翻译、领队等人。


    *


    褚辰凌晨三点半走的,邱秋在他走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六点多才起来。


    客厅里邱嘉树已经收起了铺盖,洗漱后,跟青丫一起去外面买了豆浆、油条、大饼,顺便拿了今早的报纸回来。


    《解放军日报》《文汇报》《新民报》《参考消息》头版头条,全是昨天的捐款仪式,以及捐款人员。


    配着图片写来的文章,读来让人热血沸腾,宣传得很到位。


    袁帅过来跟昭昭告别。


    昭昭送了一张小踏雪的照片给他,并跟他约好13号在体育馆见,目送人坐电梯下去了,昭昭身子一转,翻了几个跟斗,换上舞鞋,伸伸胳膊、抬抬腿,下下腰,做了几遍拉伸动作。


    邱秋放下报纸,拍拍手,催促她赶紧洗漱吃饭,等会儿送她去学校。


    “妈妈你今天送我吗?”


    不等邱秋回答,邱嘉树便道:“我送她吧?”


    昭昭欢呼一声,抱住了邱嘉树的腰:“嘉树叔,我下午还要去少年宫上航模课,你也送我吧?我告诉你坐哪一路公交。”


    “好。”


    两人商量好了,邱秋便没插话,吃罢饭,拿了叠钱票给青丫,让她上午带邱嘉树到处转转,买几身衣服、再买些沪市的特产。


    “中午我回来接你去看龙老。”邱秋换上鞋跟邱嘉树交待道。


    邱嘉树点头。


    骑车到了学校,邱秋进班上课。


    第一节课是人体解剖学,由附属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主讲,根据人体标本,观察心脏的形态、各腔室的结构、大血管的起始和走行等。


    第二节课是日语。


    大课间休息时,赵欢走上讲台邀请大家晚上出去吃饭,她去美国的签证办下来了,走前,请大家撮一顿。


    众人震惊地抬头看她,没想到在这个节鼓点上(对越自卫战),她宁愿放弃学业也要出国。


    一班27个人,夏盈盈牺牲了,班长吴鞠残了,伏若南伤着,还有5人在前线阵地附近,6人在一线医院,3人在后方医院。


    大家沉默地看着台上的赵欢,随之该干嘛干嘛,没一个应和的。


    赵欢无措地站在讲台上,看着班里寥寥的几个人,“我、我在红房子订了两桌……”


    依然无人应答。


    赵欢深吸了口气:“邱秋,你不是爱吃西餐吗?我点了你爱吃的奶油蛋糕。张扬,你不是爱喝罗宋汤吗……”


    副班钱青黛眼看她将班里的人点了个遍,没一个抬头答的,人都快哭了,轻叹一声:“行,晚上我们都去,给你践行。”


    伏若南抬腿踢钱青黛的椅子:“她都准备当逃兵了,你还给她做什么脸啊?!”


    “人各有志,想走便走吧;同学一场,好聚好散。别日后在美国提起咱们这帮同学,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小肚鸡肠,思想不开化。”


    伏若南轻哼:“谁在乎。”


    “咱们中国地大物博是大国,学中医的我们,弘扬的是我们中国的传统医术、继承的是传统文化,更要有大国风范,心胸开阔。”学委李弘义道,“我赞成副班的态度。”


    张扬扫了眼朝下走的赵欢,想到病房里等着装假肢的吴鞠、吴向白,沉默地收起桌上的书本,背起医药箱朝外走道,“我去高干楼。”


    “等等我。”伏若南飞快地扯出书包背上,快步追了上去。


    钱青黛看着先后跑出教室的两人:“生气了?”


    李弘义拍拍她的肩:“没事,我过去看看。”


    第110章 第 110 章 青丫,香,仓库


    邱秋也没在班里多坐, 昨天在国际饭店跟史大华说了,要给他几瓶精油,这不得去附属医院药房看看, 需要的药材有没有。


    结果刚下楼,便见到了找来的新加坡的江先生, 带着他们公司里的产品目录。


    两人站在楼下, 翻看着目录便聊了起来。


    江先生公司里有从印度采购的胡椒、孜然、芫荽籽、姜黄、丁香, 印度尼西亚的肉豆蔻、肉桂、香茅, 意大利的橙花、迷迭香、百里香。


    法国的赤松、大西洋雪松、薰衣草、胡椒薄荷,保加利亚的玫瑰, 澳大利亚的茶树, 爪哇的依兰依兰, 美国的罗勒, 中国的藏红花、香荚兰等等。


    目录里不但有名字、图片、数量, 还有来源、特点和用途。


    有些邱秋听都没听过,光是看着特点和用途,邱秋便有一种迫不待的心焦感,想快点见到它们, 试用一二。


    邱秋掏出兜里的纸笔,写定购单子。


    “邱医生,你直接在后面勾选吧。这本用过, 我再让人给你送来一箱,嘿嘿,公司里印刷的目录多。”


    邱秋点头,直接上手勾勒:阿魏、印度藏茴香、葫芦巴豆、乳香脂、龙涎香、灵香草……


    要的种类多而繁,斤量反而少得可怜。


    江先生看着提醒道:“邱医生,来回运输挺麻烦的, 你多要些呗。”


    “没地方放。”


    “让史大华给你找地方啊。你要不好意思张口,这事我来跟他谈。”


    “不用,先这样吧,等有成品东西出来了,我再大量订购。”


    “行。我让人尽快给你托运过来。”


    “多少钱?”


    “别谈钱了,你送我两盒思眠吧?”


    邱秋想了下点点头:“行,等小史总把材料找来,我先给你做两盒。”


    “嘿嘿,你既然做了,能不能多做些?”


    邱秋抿嘴笑道:“价格可不低啊?”


    “明白明白,那两盒抵你要的这批香料,有多的你都卖给我吧,价格你开。”


    邱秋抚额:“你等我材料过来,我算算成本,再给你报价。”不同地方的沉香、龙骨价格可不一样。


    “好。邱医生尽量多做啊。”


    邱秋点头。


    目送着人走远了,邱秋这边也该上课了。


    一连又上了两节课,第四节的铃声一响,邱秋便收拾了桌上的课本,拎上书包往外走。


    “邱秋,等等我一起去食堂。”钱青黛叫道。


    “你去吧,我得回家一趟。”


    “什么事啊,这么急?”


    “回头跟你说。”邱秋匆匆下了楼,去车棚推上自行车,骑上就走。


    到家青丫刚把饭菜端上桌,老太太去机械厂上班去了,家里就她和航航、邱嘉树。


    “洗洗手吃饭。”青丫招呼道。


    航航拿着自己的小木勺,跟着学舌道:“啾啾,洗手吃饭。”


    邱秋走过来弯腰亲亲他的小脸蛋,打量眼邱嘉树身上的新衣服笑道:“不错,这一穿精神了不少。买几身啊?”


    说着,人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手。


    “算是两身吧,”青丫跟在邱秋身后数道,“一件卡其色的夹克衫,一件藏青色的改良款中山装,一件的确良白衬衫,一条牛裤仔,一条烟灰色法兰绒裤子。哦,还有一双套脚的船鞋。”


    邱秋洗罢手,走到餐桌边再次打量眼邱嘉树,他身上现在穿的是件的确良白衬衫,下面是条牛裤仔,脚上蹬的便是那双船鞋:“是不是剪头发了?”


    邱嘉树被邱秋瞧得脸上发烧,听到她问,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上午刚理的头,窘迫道:“我怕下午跟你去学校丢人。”


    “剪得挺好看的。”邱秋拉开椅子坐下,夹了一筷子春笋炒腊肉放进邱嘉树碗里,“你今年不小了吧,有对象没?”


    邱嘉树被她猛然的话题骇得呛了一下,咳道:“没。”


    邱秋盛了碗汤放他手边,见有清蒸的鲈鱼,给航航夹了块无刺的鱼肚子,“没人介绍,还是没遇到合适的?”


    “都、都有吧。”当了大队长,来往县里、镇上,见的世面多了,再看寨子里的姑娘,总感觉差了那么点意思。


    “想找个什么样的?回头让我大嫂帮你踅摸踅摸。”


    事关一辈子,邱嘉树也不扭捏了:“高中毕业,长得可以,性格爽利。”


    青丫听得轻哼:“你一个初中生要求还挺高的啊!”


    邱嘉树瞪她:“有你这么拆台的吗?你一个老黄牛都知道学习了,我能待在原地?”


    “说谁老黄牛呢?!”青丫气得拿筷子敲他。


    邱嘉树闪身躲开,嗤道:“你啊,咱们寨子除了你在家跟头老黄牛似的,忙了地里忙家里,拉巴起几个弟妹,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我愿意!”


    “啧,你来沪市这么久,家里除了耗子打电话关心你几句,其他人除了要钱,逢年过节有给你寄过吃用吗?”


    青丫心里一堵,瞪着他,渐渐红了眼眶。


    邱秋狐疑地看着两人。


    “姑,不哭。”航航舀了几粒米,伸长了胳膊往青丫嘴边递了递,“吃。”


    青丫忙扯起衣袖抹了下眼,端起自己的碗往航航的勺子下面送了送。


    航航将米粒倒进青丫碗里,小脸一绷,怒瞪着邱嘉树:“坏银!”


    邱嘉树摸摸鼻子,打哈哈道:“是、是,我坏,不该惹哭你姑,我道歉。对不起,青丫。”


    青丫戳了戳自己碗里的米:“不关你的事。”


    航航看看青丫,再瞅瞅邱嘉树,疑惑地喊了声:“啾——”


    邱秋多少猜到些,邱嘉树过来,青丫家里大概托他跟青丫要钱了。


    青丫兄弟姐妹八个,她阿爹生病走后,留下一屁股债,好不容易还清了,她阿妈又查出了肾功能受损,虽已调理得差不多了,却也不排除随时有复发的可能。


    青丫是老二,上面有个大哥,她过来帮忙带孩子那会儿,她大哥刚结婚,嫂子不是个善茬,一结婚便夺了管家权,青丫与其说是自愿来的,不如说是在家待不下去了。


    老三是耗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是上学的年纪,哪哪不要钱。


    果然,吃罢饭,邱嘉树跟邱秋去学校的路上说了,青丫家要盖房子,想让她出些。


    她家房子确实也该盖了,土坯墙茅草顶的三间房,哥嫂一间,她阿妈带着两个妹妹住一间,三个弟弟挤在堂屋的后半间,前面待客吃饭用。


    四弟今年17岁,寨子里跟他一般大的都已经相看了,他们家因为没房,连登门说媒的都没有。


    “寨子里不是都知道耗子挣钱了吗?”农村嘛,好像格外看重长姐如母、长兄如父,他们家老大立不起来,从他们阿爸去后,家里一直由青丫和耗子撑着。


    邱嘉树:“耗子跟他妈、他哥嫂闹僵了。”


    说着话,两人到了学校,邱秋从自行车后座上蹦下来,不解道:“为什么呀?”


    邱嘉树看了邱秋一眼。


    邱秋一愣,惊愕地指指自己:“因为我?”


    “确切地说是因为你家后院种的那些药材。金钗石斛、天麻,收购站给的价格不低,他又经常带着小踏雪进山,采的药材成麻袋地往外运,能不让人眼馋。”


    “从去年秋里,他大嫂就想去你家后院剪些金钗石斛、挖些天麻带回娘家种,耗子护得紧,弄不到。她又想让耗子带他们两口子进山采药,耗子还是不答应,后来就变着法地借着耗子妈的病,找各种借口要钱。”


    “他妈、他弟、他妹帮着打配合,次数一多,耗子又不傻,能不知道咋回事,恼了,直接断了他弟妹的学费、吃用。他妈的药也是他直接去县医院拿,拿回来,爱吃不吃。”


    “去你家门口闹了几次,见耗子不为所动,这不便找上青丫了。一听我要过来,她大哥大嫂便张罗着盖房子,张嘴要我跟青丫拿五百。”


    五百?!


    青丫过来不足一年,前面工资开得低些一个月20块钱左右,后面涨了一次,现在是30元一个月,加上过年过节的红包,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


    可别忘了,青丫每月可都有往家寄钱呢。


    现在手头怕是一百都没有。


    邱秋:“青丫怎么说?”


    “她想找你借点凑够一百,让我交给她阿妈。你劝劝她吧,这个口子不能开,一旦张开,以后只会没完没了,纠缠不清。”


    邱秋沉吟道:“让我劝,你还不如让耗子给她打个电话呢。”


    邱嘉树一怔,随之笑道:“这办法可以。”耗子那家伙舌头毒得狠,青丫不听,成等着挨骂了。


    说着话,两人找到了任书记家。


    “找龙老爷子啊,”任章华笑道,“走吧,带你们过去。”


    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的地批下来了,在浦东。与之同时,史大华全国撒网找的会做针灸针的老手艺人也来了不少,现在他们跟龙老爷子一家被统一安排在针灸研究院里的一处旧库房里。


    仓库不小,程教授他们买了些五夹板,找工人给隔成了一个个单间,大的二十几平方,小的七八个平方。


    龙老爷子家占了一大一小两个单间,里面有床有柜,有桌有椅,吃饭去研究院食堂。


    洗澡人家有专门的澡堂,旁边不远是公厕,仓库门口给垒了个长条水池,接了十来个水龙头。


    仓库中间给弄了个大堂,摆了桌椅,放了台彩电,上面还给挂了几把吊扇。


    任章华看邱秋围着桌椅打转,笑道:“都是从淮国旧红木家具仓库拉来的,找的便宜货,不值啥钱。”


    确实便宜,按斤买的,一斤一毛二。


    这会儿尚好的海南省黄花梨木材,收购价也不过每市斤4元。


    “厂子建好之前,先让师傅们在研究院实验室里打制金针。”任章华跟邱秋说道。


    邱秋打量着或胖或瘦或黑或白,一群平均年龄在六十岁上下的老师傅,“人品都可靠吗?”


    “能来到这儿的,肯定政审过关了。”


    那就放心了。


    跟龙师傅说了会儿话,将自行车给邱嘉树,邱秋便急匆匆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