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今晚剩下的时间干什么……
电梯隔了一条走廊是步梯,任月在8楼,一口气跑到楼下需要2分钟。如果陌生男人听见脚步声,迅速从楼上追下,任月没有快过他的胜算。
就算跑到楼下,她能跑去哪里?
巷道比租房更为幽深漆黑,摄像头无法覆盖每一个角落。
任月来不及多想,先跑进离她最近的小窝。
她指尖发颤,锁匙戳了两三次才塞进锁眼,开门、进屋、反锁,开灯。
农民房的房间布局紧凑且奇特,电梯门出来那面墙壁正是任月房间的,她隔壁和对门各有一个房间,夹住走廊尽头的一间。
她扒着门背贴猫眼往外看,视野边缘是走廊尽头和对面两家的门。
走廊声控灯灭了,视界模糊。
任月心跳加速,咚咚咚咚,敲打她的胸腔,也像在敲门。
呼吸经门背反弹回她脸上,任月额角隐隐冒汗。
嘚。
像踩断干树枝,很轻很脆的一声响,耳朵从来没有这般灵敏。
任月才知道原来声控灯也有声音。
走廊亮了。
咚咚,是敲门声,有点距离,敲的是走廊另一头唯一的房间。
租户开门了,跟敲门人说了两句,又关上门。
走廊一眼看到头,敲门人出现的猫眼边缘,开始敲任月的对门。
锃亮大光头一目了然。
任月哆嗦掏出手机,拨下房东电话。
又瞧了眼猫眼,完完全全的黑,被人用东西糊住了。
咚咚咚!
任月身体跟着门板震动,像被直接敲了一记。
“喂?”
电话接通,没放扬声器,任月还是担心传出门外。
她跑到离门最远的卫生间接电话,“房东,我、801的,有个人在门外乱敲门,整层都被敲过来,你快上来看下。”
房东只是二房东,相当于管理员,不收租时经常要处理各种琐事,东家漏水西家跳闸,都要及时响应。
二房东嘴上应过,还是匆匆打完一局麻将,掐了烟屁股,才上楼。
任月敲门声停了,其他户的次第响起,似乎只有她没有应门。
隔了好一会,敲门声再起,门外人声若洪钟:“801在家吗,管理员。”
任月回到门边,凑猫眼看,视界恢复了,只看到管理员一个人。
“你一个人吗?”
管理员:“是啊。”
任月开门,防盗链还挂着,只露出半张脸。
管理员:“没看到你说的人啊。”
任月:“你可以问一下其他住户。”
夜间十点,管理员自然不会扰邻讨骂。
管理员:“你认识那个人么?”
任月摇头,又不能细说,“可以报警吗?”
管理员输了一局麻将,心情不佳,说:“报什么警,人都走了。人家当差的也很忙的,天天晚上有醉酒闹事,处都处理不过来。”
无端端招来警察,被人围观,会影响之后放租。
任月咬咬唇,“要是他还回来怎么办,挺可怕的?”
管理员:“你有没有熟人在附近,去熟人家住一晚,或者让熟人来陪你。”
任月入住以来按时交租,忧心的样子人见犹怜,管理员心生恻隐,“来了再说,不要惊啊。说不定哪家租户的熟人喝多敲错门。租我的房子,安全问题你放心好了,有事打我电话。”
听了一通万金油的安慰,任月心里堵了一团棉花,好像成了她小题大作。
任月推上门反锁,坐回唯一的椅子。
左思右想,她找到翠田派出所民警的微信,上回加了说好有进展及时联系。
任月用跟领导汇报的口吻,组织一番说辞,前后检查两遍。
消息准备发出,任月又担心人家今天休假,深夜打扰不太合适。她对这些体制内的工作人员总是有敬畏和距离感。
匆匆退出聊天界面,任月点进另外一个人的对话框。
月牙儿:睡了没?
警察可能下班,泥猛好像24小时客服,总是及时回复。
泥猛:有事?
月牙儿:能打电话么?
聊天框顶部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倪家劲/泥猛”的通讯录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任月:“喂,你在哪?”
方牧昭:“什么事,你说?”
任月另一手抠着复合板的桌沿,“好像找我老豆的人来找我了。”
方牧昭平稳的声线有了微微起伏,“你现在在哪?”
任月:“租房这。”
方牧昭:“人还在吗?”
任月:“敲过门,我没应,暂时不见了,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方牧昭:“你确定是济公认识的人?”
任月:“上次在派出所,警察给我看过照片,一个大光头,嘴唇很厚……”
方牧昭:“这人叫大胆坚。”
任月:“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我有点怕。”
方牧昭静了一秒,“你要我过去陪你么?”
任月:“你能过来么,现在?”
20平米的小单间一目了然,别说藏身之处,一旦坏人进来,任月怕转身的地方也没有。
方牧昭:“你住哪里?”
之前把地址藏得跟传家宝似的,不肯示人,任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在法医中心一样,再一次交付了她的信任。
方牧昭:“等我10分钟。”
十分钟后,方牧昭践诺敲响任月的房门。
任月从猫眼观察过,才开门,“你一个人?”
方牧昭:“就怕你不是一个人。”
“你怎么开的楼下门?”
“尾随啊。”
任月撇撇嘴,取下防盗链,把他让进门,“你怎么来得那么快,大晚上又到这边拉货?”
方牧昭习惯性打量新环境,小窝一尘不染,家居物品摆放整齐,看得出主人有轻微洁癖。
“来得慢人都见不到了。”
门锁上,单间平常一个人住凑合,多了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空间瞬间局促。
情况特殊,倒没觉得尴尬。
任月将唯一一张铁艺折叠椅让出来,放在床尾和门背间,也是房间较为宽阔的空地。
“你坐。”
她坐到了床尾。
方牧昭:“人走了多久?”
任月:“就给你打电话前,他真的是来找我的么?”
任开济带来一系列超出任月常态的动荡,哪怕看似浪潮已过,她曾被海浪拍倒,脑袋还晕里晕乎,总觉得是一场梦。
方牧昭:“他来散步。”
任月白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开玩笑,更显得事态严峻。
她问:“那个人、到底怎么找到这里的?”
方牧昭:“平常网购吗?”
“我只填附近代收点地址。”
任月听说过一些贩卖个人信息的灰产,有着一个危险老子,对此比较敏感。
方牧昭:“点外卖?”
任月咬咬唇,撑着床沿,看了一会地板,陡然回视他,“你不用电子支付,也是躲什么人么?”
“你还有空好奇我,先担心你自己。”
方牧昭可以用电子支付,但倪家劲不行,这个身份在系统里有备案,哪天导出账单他得公开解释每一笔钱的用途,会要老命。
“我只能搬家么?”任月问,旋即从方牧昭的眼神读到答案,垮下双肩,“那笔钱……”
她不得不打听那笔钱的去向,如果它能重新出现,说不定能打发嗅到肉味的恶狗。
方牧昭:“交给当差的了。”
任月的愣怔,像是怀疑。
方牧昭盯着她,唇角微微抽动,半是自嘲。
“你又不信我?”
大晚上任月既然喊他过来,除了信任,没有第二条路。
她说:“我手里还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方牧昭:“就算这笔钱全部还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任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方牧昭说:“济公偷了他们的东西,打个比方,10个,其中4个低价卖了7万,原本价值10万,剩余6个被他们找回。你算算他们觉得济公欠了多少?”
济公没有贩毒经验,没有安全渠道,临时要出一批货,只能打折处理,薄利多销。
老子已过身,还要被人清算旧账,任月沾亲带故,像被间接批评,双颊火辣辣的。
她艰难挤出几个字,“父债女还吗?法律上不支持吧……”
方牧昭吐出一个残酷的事实:“有些人不讲法律。”
任月双眸颤栗,惊恐盯着他。
方牧昭果断道:“先搬家。”
任月:“能顶多久?”
方牧昭:“乐观点,说不定过些天案子就破了。”
任月依旧偏头看地板,方牧昭稍稍俯视她,一时间谁也没有讲话。他们没再有初见时的针锋相对,像一对谈分手的沉默男女,倒不如针锋相对轻松。
任月捞过手机,“我问一下同事有没有空房。”
方牧昭:“最好找小区,相对安全。”
任月:“嗯。”
方牧昭站起身,“我去阳台抽根烟。”
任月随口应了声,大晚上不方便直接打扰同事,在朋友圈发了动态,仅同事和留海城的同学可见:
亲们,求租小区单间或一房一厅,可以骑电单车上班,带家具家电拎包入住更好[心]
发出没多久,任月收到第一个回复,不是点赞,不是评论。
万修私聊她。
万修:还没睡啊?你要搬家?
月牙儿:对啊,有推荐吗?
万修:我住金枫花园,单间2000左右。
比任月现在贵了一倍。
她搜了金枫花园,地铁5个站,需要转一次线,电单车骑行30分钟,勉强可以接受。
月牙儿:还有房吗?
万修:我楼下好像一直没人住,我明天帮你问问有放不放租。
月牙儿:谢谢你,最好能尽快入住。
万修:怎么突然要搬家?
月牙儿:小区比城中村舒适一点吧。
万修:是啊,尤其是你们女生,还是小区安全一点。
朋友圈再没有其他动静,任月又翻租房App看信息。
万修的消息再度弹出:难怪今晚约不到你,原来是有约了。
没有表情,任月判断不出万修的语气,随手回复:刚好之前约好。
万修:男朋友?
月牙儿:没那么像吧。
万修:没看清,好奇而已。
现在单间的阳台和房间隔了两扇铝合金门,中间过道作厨房,拐出去是狭窄的阳台和洗手间。
方牧昭点烟掏手机,给叶鸿哲发短信:济公的案子还没眉目么,大胆坚都找上他女儿了。
叶鸿哲:别上火,总要点时间。济公这条线已经结束,不用盯他女儿了。
方牧昭:还欠着钱没给。
叶鸿哲:知道。
队里还欠任开济最后一次线人费用,等着结案结算给任月,并告知她父亲的另一个身份。
方牧昭:大胆坚打击力度不够,该出手了,不然我有麻烦。
叶鸿哲:行,你注意安全。
方牧昭现在是李承望的司机,比任开济和李家关系更为深入密切,队里需要他这一枚棋子,他就有资格牛气一会。
一会有多长,可能是他卧底生涯的长度,也可能是生命的长度。
阳台角落摆了一只垃圾桶,方牧昭往里弹了弹烟灰。
阳台门推开,任月走出来,从门背后捞撑衣杆,闻到烟味皱了皱鼻子。
“把我衣服熏臭了。”
不说还好,一说方牧昭就抬头,入眼都是色彩丰富的女人衣服,光内衣裤就三套不同颜色的。光线昏暗,看不出原色,单看轮廓都知道不能久看。
方牧昭收回眼神,“是么,我没闻到。”
任月轻轻顿一下撑衣杆,像在抗议。
方牧昭匆匆吸完最后几口,扔进垃圾桶的西瓜皮内。
“今晚剩下的时间干什么?”
任月撑下一条睡裙,抱在胸前,一时愣住。
月黑风高,长夜漫漫,她好像招来一个更危险的男人。
第18章 第18章她就当认识了一个仗义的……
任月的反问带着淡淡的防备,“你想干什么?”
方牧昭气笑了,“大晚上我当然想冲凉睡觉。”
任月才是妨碍他睡觉的罪魁祸首。
她略显不好意思,“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班?”
方牧昭:“不上。”
任月稍稍安心,“你住在哪里的?”
方牧昭:“车上。”
其实李承望给他安排宿舍,就在他别墅的地下室,跟保姆住同一片区。
任月讶然,“没租房子?”
方牧昭:“没。”
任月:“那、平时冲凉?”
方牧昭:“酒店钟点房,公共冲凉房,或者健身房。”
任月一愣,“真的?”
方牧昭:“骗你有钱赚?”
任月默默抬头撑下两件短袖,一并抱着,再次感觉她和泥猛处于两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秩序,就像月亮和海鱼。他身上有秘密,她也有不可示人的家庭背景,相似的娱乐品味,偶然对频的悸动,都不足以消融两个世界的界线。
任月说:“你还挺野生的。”
方牧昭:“又没老婆,一个人随便凑合过呗。”
这下任月信了他起码在海城没老婆。
她说:“你经常在外面跑,有老婆都要跑了。”
方牧昭看着她,“找个像你这样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任月被他占了嘴上便宜,刚要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觉得太恶劣。他工作再不好,起码仗义过来陪她,不该是癞蛤蟆,得是一尊镇宅瑞兽。
她轻飘飘:“那你努力,祝你成功。”
阳台宽度不足一米,任月收一件衣服挪一步,不小心把方牧昭逼到角落。
晾衣绳就剩她的内衣裤,任月可不想当着他的面收下来,“你让让。”
方牧昭:“又没挡你。”
任月:“走开啊。”
方牧昭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咬上,“我还要抽烟。”
任月:“臭死了。”
方牧昭还是稍微让一步,“帮你熏蚊子。”
他们在狭窄过道让位,方牧昭从任月背后擦身而过,留下一抹淡淡的香烟涩味。
任月瞪了他一眼,速战速决,一次撑两个衣挂。挂内衣的衣挂摇摇晃晃,抖落了一件内衣。
好彩自己接住了。
“毛毛躁躁。”方牧昭叼着烟笑她,没多下流,戏谑意味更浓。
任月回嘴:“你臭死了。”
方牧昭正好问:“能借你洗手间冲凉吗?”
任月:“随你。”
方牧昭:“我下去拿衣服,10分钟。”
任月:“你快点。”
方牧昭笑了下,“超时你打我电话。”
任月:“超时我就反锁了。”
啰啰嗦嗦一通,严重跑题,谁也没说今晚打算干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谈什么都不合适。
方牧昭来去迅速,很快拎了一只防水包上来。
任月才想起来,“我这没有拖鞋。”
方牧昭:“我都有。”
任月哼了一声,又是她没了解过的生活习惯,“装备齐全,随时跑路。”
方牧昭穿过两扇铝合金门,拐进卫生间,任月独自在房间叠衣服。
农民房的奇特格局中处处透着房东智慧,房间和卫生间共用墙高处镶了一扇玻璃窗,白天可补足光线。
任月第一次在房间看到卫生间灯光长亮,伴随哗哗水声,另一个临时室友的存在感越发明显。
叠了几件衣服,她又抬头看了眼玻璃,热气水雾不明显,这人冲的凉水。
片刻后,水声停止,灯光熄灭,方牧昭开了两扇门走回房间。
方牧昭衣裤全黑,穿回跑鞋,若不是寸头一股漆黑的湿润感,叫人怀疑他没冲凉。
任月问:“你需要用洗衣机吗?”
方牧昭:“不用。”
任月下巴指了下床铺,“你可以睡那,反正床单要洗了。我估计不睡了,想收一下东西。”
方牧昭:“你这床还搬么?”
任月的床不像传统的床,只是一个木框加上一层薄棉垫布,兼具床和床垫功能。毕业时预算有限,图它是新床里最优惠的,用了两年也算物尽其用。
她说:“大件都不搬了,找个可以拎包入住的。”
方牧昭便掀开一半床单,直接躺在薄棉垫布上,没碰她的被子。
任月一愣,随他去。
方牧昭:“我真睡了。”
任月:“我不关灯啊。”
“随便。”
方牧昭翻身侧躺,枕着手肘,双膝微屈,没脱鞋子,脚踝支出床尾。
任月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床那么小,床上像倒着一头巨狮,就差一条不时甩动的驱蚊尾巴。
任月收拾到下半夜,按夜班作息,也到了最困顿的时候。她轻手轻脚冲了凉,穿上可以外出的衣服,趴在清空的桌面打盹。
地上摆着收拾出的行李袋,还有几包垃圾,小小单间几乎没有下脚之地。
任月和方牧昭一人睡一边,乍一看像情侣分家前夕。
清晨,任月给一阵熟悉的食物香味叫醒,仔细嗅了嗅,隐约是肠粉的味道。她扶着腰直起身,巡着香味迷惘转头,才看见坐在床尾的男人。
方牧昭背对着她,捧着一盒肠粉开吃,像泥水工随便蹲在工地路边吃盒饭。
单间乱糟糟,也跟工地差不多。
任月伸了一个懒腰,骨头嘚嘚作响,生硬打招呼,“早,你什么时候起的?”
方牧昭扭头,闭嘴咀嚼,腮帮子肌肉流畅律动,咽下才说:“吃东西,一会去找房子。”
“你都下去打包上来了,辛苦你了。”他的细致超出预期,任月揉着脖子,擦过他的膝头出阳台。
方牧昭:“东西都收好了?”
任月洗漱后坐回桌边吃蛋肉肠粉,“差不多。”
方牧昭:“有计划去哪里看了吗?”
任月含糊应声,片刻后说:“白天应该安全了吧。”
方牧昭:“在附近没见到人了。”
任月不好再耽误他干活挣钱,“要不你去忙吧,我自己去看。”
方牧昭:“啰嗦。”
任月偷偷瘪嘴,没再客气。
万修今天上白班,给她推了房东的微信,直租可以少一笔中介费。
任月综合所有房源信息,按远近排序,搭方牧昭的货拉拉去看房。
前两个小区停车不便,方牧昭先放任月下车,转悠着还没找到停车位,任月就结束了。
万修租住的金枫花园停车方便,方牧昭便跟着任月一起上去。
房东是个中年阿叔,见到这对俊男美女,问:“你们是两个人一起住吗?”
任月忙说:“就我自己,他陪我看房的。”
房东了然点头,“一个人住空间足够,两个人可能有点小。”
单间35平方左右,布局合理舒适,不再像农民房一样奇特,家具家电俱全,属于理想的单身住所。
这号户型的阳台属于错层设计,单数楼层房间出阳台,双数楼层厨房出阳台。
这间房间出阳台,任月从阳台抬头,可以看见楼上房间的落地窗。如果万修站在窗户边,可以看到她打招呼。
任月隐隐又了答案,扭头问方牧昭:“你觉得怎么样?”
方牧昭:“问你自己,又不是我住。”
任月恼自己不知不觉依赖他的意见,扯了扯嘴角,悄悄说:“我觉得差不多了。”
方牧昭转头问房东:“2500,不能少了么?”
房东:“你给个数?”
方牧昭:“2000。”
任月也吓一跳,砍价又不是砍头。
房东摇头,笑道:“帅哥,2000只能租到对面那个老小区,起码2300。”
方牧昭:“2100,她是医生,有洁癖,会好好保护你的房子。”
这一点,任月得跟着点头。
租客职业正当稳定,给房东吃了一颗定心丸。
房东多嘴一句:“在哪个医院上班?”
任月:“市一医院。”
房东:“年轻有为啊,这样,我们各退一步,2200。”
方牧昭:“2100。”
房东:“这个……”
方牧昭:“就2100,马上签合同,下午搬进来。”
房东:“行吧,也算有缘份。这房子我女儿结婚前住过,结婚了才搬出去。我女儿比她大不了多少。”
房东也住在金枫花园,让他们原地等一会,他回家打印合同就过来。
任月和方牧昭挨着阳台栏杆看花园。
任月说:“你砍价还挺狠。”
方牧昭:“在家卖鱼比这砍得狠多了。”
“卖鱼水分多。啊、我不是说你是奸商,只是陈述事实——海鲜含水量高。”
任月不知道几时开始,说话开始有一点在意他的感受。
方牧昭笑了下,有点无奈的味道,“你说的也没错,无奸不商,短斤少两是常态,如果不随波逐流,很难在市场混下去。”
任月:“所以我说你妈妈一个人撑起一个铺头不容易啊,要平衡内心追求和生活需求。”
方牧昭说:“内心追求和生活需求都是钱,你还够么?”
任月啊了一声,头皮发麻,耳根悄悄红了。
房租押二付一,起码6300打底,还不算其他安家费用。
方牧昭冷笑一声,掏出昨晚任月还回的那沓钱,点了十张抽掉,剩下的朝她递了递。
“一万够么?”
任月羞赧走近,伸手要接,那只富有慧相的手忽地抬高,她抓了个空。
方牧昭说:“叫哥。”
任月拿人手短,仰头撇嘴笑了笑,“哥。”
方牧昭把钱塞她手心,有意无意顺手打了一下她手背,“我找你要,你再还。以后少他妈脱裤子放屁。”
任月挠了挠打痒的手背,在他眼皮底下点数,兜好现金。
“知道了,谢谢哥。”
任月得感谢方牧昭要求的称呼,心里朦朦胧胧的好感,终于有了一个安全的寄托。
她就当认识了一个仗义的江湖大哥。
第19章 第19章情侣同居的阳台。
签完租房合同,任月跟着方牧昭回城中村搬东西。
方牧昭叫来附近二手家具家电的老板,又费了一番口舌,把任月眼中近似垃圾的大件,换了一个相对优惠的价格。
任月的确有轻微洁癖,算是职业病,房间保持得挺干净,收完行李再简单打扫,即可退房。
最后的大件只剩电单车,方牧昭抬上货拉拉货箱,用绳子固定在箱壁,再放大包小包的行李。
任月坐回熟悉的副驾,从隔板玻璃窗瞧,满箱黑压压的家当,搬家急急忙忙,多了一种逃亡的意味。沉重与疲乏之中,残存一丝对新生活的向往。
她说:“本来以为扔掉大件没剩多少东西,没想到还是塞满了。”
方牧昭也说:“你的书重死了。”
任月无奈一笑,“没办法,学医考试多,活到老学到老。”
车门关上,方牧昭发动汽车,略显沧桑的货拉拉像哈尔的移动城堡,错开晚高峰,踩着城市霓虹慢慢驶向任月的新住所。
方牧昭和任月不知几时积累的默契,一个发号施令,一个愿意服从,终于在晚上十点将大部分行李搬上楼,只等方牧昭收尾拎她的水桶和行李箱。
任月先将没干透的衣服晾出来。
阳台相当于露台,没有顶棚,衣服可晾屋檐下,或者摆在栏杆边的落地晾衣架。她选了后者,通风较好。
楼上灯光透过落地窗,淡淡投在任月阳台上,万修下班回家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传统的双层门,一层透风的不锈钢格栅门,一层开发商自带的铁门。
任月只关了防盗门,扬声:“门没反锁,可以直接开的呀。”
“小月。”
男声相对没那么熟悉亲切,吓了任月一跳。
她转身从阳台进房,格栅外出现万修的脸。
万修喜道:“真是你啊,我看到楼下有灯光,就下来看看是不是你住进来了。果然是!”
任月开门让他进来,“临时定下来搬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屋里地板堆满东西,几乎没归整,万修没下脚的地方,只好站在入门鞋架边。
万修:“今晚收不完吧?”
任月:“肯定收不完,只能先收拾床铺睡觉,明早还要上白班。”
说话间,走廊隐隐传来脚步声,熟悉而急促。吱呀一声,不锈钢门给拉开,方牧昭出现在门口,一手拎桶,脚边摆着推拉杆行李箱。
万修局促让到一边,后背贴着铁门,给搬家工人让路。
方牧昭没多看他一眼,直接进来,把行李塞进空地,“搬完了。”
任月:“没落下东西吧?”
方牧昭:“没。”
任月:“没有就好,省得又麻烦你跑过来一趟。”
方牧昭:“想得美,你自己来拿。”
任月发出一个小小的抗议音节。
哪怕他帮了她,关系缓和,他们讲话没了针锋相对,彼此本性难改,偶尔还是会拌一下嘴。
万修的眼神从平静到惊讶,盯着这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神秘男人。
好像并不仅仅是搬家工人……
对方一身虬结的麦色肌肤,配上利落的寸头和纯黑打扮,像刑满释放的烂仔。
万修对他隐隐排斥,在自然界里,弱小动物总是天然防备巨型猛兽。
短短几秒,任月留意到万修的异样,才想起多了一个人。
她跟他指着方牧昭的后背,生硬介绍:“我大哥。”
方牧昭的调侃变成一记回旋镖,扎回自己身上。这个普通的称呼成了一个限定的框架,约束着他们的关系。
“哎,你好!”万修的笑容对方牧昭来说还是太稚嫩,一看就知道误以为他是任月继兄。
方牧昭随意点头,回头跟任月讲:“没事我先走了。”
任月示意浴室方向,“你要用吗,省得出去找地方?”
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几分体贴,是比信任更高阶的感情。
方牧昭:“不用了,今晚回我老板那里。”
“我送你一下。”
任月朝万修示意一眼,跟着方牧昭出到电梯厅,“今晚太赶了,等安顿好了,我请你吃饭。”
方牧昭:“你煮我就吃。”
任月:“我只会煮面条。”
方牧昭:“吃不死就行。”
任月扯扯嘴角。
叮的一声,下行电梯抵达。
“走了。”方牧昭走进去按了面板。
任月:“我就不送了,慢点开车。”
方牧昭看了她一眼,是听见了。
他们变得像普通熟人,叮嘱只是她的礼仪,关心成分不多。
任月回到还剩万修的房间,“谢谢你给我介绍房东,帮省了好大一笔中介费,等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万修藏不住窃喜,笑道:“不用那么客气。你租多少钱?”
“饭一定要请的,”任月知道他不会收红包,不然更方便,“房租2100。”
万修睁圆了眼,“我的2300。”
任月笑笑,“别人帮我谈的。”
“你大哥?”
“嗯……”
任月开始找装床品的行李袋,没找到,无盖杂物收纳箱上的一个陌生的黑色袋子先闯入眼帘。
顾不上万修,走近一看,果然不是她的。
这泥猛……
万修说:“牛逼,你大哥、好像有点眼熟,是跟你一起看电影那个吗?”
任月没有否认的理由,含糊应了声,“等下,我先打个电话。”
她拨出“倪家劲/泥猛”的号码,等接通,有意无意勾着防水包的提手。
电话接通。
任月开门见山:“你的‘跑路装备’忘在我这里了。”
方牧昭:“怎么会在你那?”
任月:“我还想问你呢。”
方牧昭:“我没搬。”
任月:“我也没搬。”
方牧昭:“那就是鬼搬的。”
任月嗤笑一声,“你还回来拿么?”
方牧昭:“走远了,下次。”
万修插话:“小月,我先上去了,门帮你关上了。”
任月回头跟万修挥了挥手。
“又是下次……”任月竟然开始介意时间长短,“那我帮你洗了吧,省得臭死长蘑菇。”
如果她没有紧急召唤他,也不会出现一连串意外。任月还是有一点拿人手短的廉耻。
“那么好?”方牧昭笑了一声,那股愉快的震动似乎透过手机,敲了敲任月的耳朵。
任月也跟着他笑,低头无声,“你以为咯,我对我老豆都没这么好。”
方牧昭:“我当然跟你老子不一样。”
任月冷笑,“你可别吹牛。”
她的停顿里有了小小的期待,“我是说,你最好不一样。”
货拉拉停在金枫花园出口路边,空调没开,车窗降下,接近午夜,空气依旧沉闷。
方牧昭夹烟的手搭在窗沿,有一下没一下抽着烟。
叶鸿哲每次跟他接头,都有意无意暗示他守住底线,抵住诱惑,不要变节。方牧昭耳朵听出茧子,有时会有逆反心理,觉得领导不够信任他。
相同的叮嘱由任月说出,味道完全不一样。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女人就算骂他,也比男领导的更动听。
方牧昭笑容跟烟雾一样清淡,“知道,开车了。”
挂断电话,任月回想搬家过程,卸货时她爬进货箱挪行李,方牧昭在下面接了搬到电梯口。
似乎是她……不小心……把他的包堆进收纳箱……
算了。
任月旋即原谅自己。
就当时隔多年,被迫帮家里大哥洗衣服。
方牧昭在兵荒马乱中当了一天大哥,回到李承望的别墅,继续当小弟。
从地库的门进入地下室,他分到了一个比任月租房还小的房间,窗户外是采光通风井,好歹有独立卫浴,比货拉拉强数倍。
进房间需穿过洗衣房和杂物间,家政员小谢还在等洗衣机结束。
小谢笑着跟他打招呼,“泥猛哥,那么晚啊。”
方牧昭年纪不大,但做李承望的司机算车队老大,花名后面多了一个哥。
小谢三十出头,略有姿色,那群小马仔背后都叫她少妇。
小谢已婚,小孩在老家,老公是李承望车队里的货车司机。
方牧昭随意点头。
小谢说:“你好像不经常回来住。”
方牧昭:“放假出去玩了。”
小谢准备问他去哪里玩,方牧昭面无表情进了房间,反锁门。
李承望的别墅没有皇宫豪阔,但跟皇宫一样无聊。小谢老公经常外出跑车,漫漫长夜,寂寞空虚,逮着人就想吹水。
方牧昭经常绕着她走。
坐下没多久,窗外采光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红蓝交错,熟悉又陌生。
有警车开近了。
方牧昭推门出去,径直往出口走,无视小谢在后面的连声好奇。
他穿过地库,走到地面,只见两部警车停在别墅门口。
大胆坚穿着背心人字拖,被请出来,叼里叼气,“阿sir,有没有搞错,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
身旁警察客气又严厉,“配合调查而已,不用紧张。这不是手铐都没上,跟我们回所里吃顿宵夜咯。”
大胆坚不知道真没作案,还是大胆坚信警察找不到证据,大摇大摆跟着上了警车。
别墅二楼落地窗后,李承望跟地库入口的方牧昭一样,默目送警车无声离开,红**光越来越远。黑夜无法吞噬的警灯,会在另一片黑夜里彻夜通明。
手机突然响了,铃声似乎成了警笛,方牧昭暗暗收回心思。
“喂,望叔。”
李承望:“看到了吗?”
方牧昭没有擅自东张西望,也没有多问:“刚好回来路过。”
李承望:“明天早上8点用车,大胆坚不在,你跟我走一趟。”
方牧昭:“明白,望叔。”
李承望挂断电话,还给方牧昭一个相对清净的夜晚。
万修今晚的加班情绪烟消云散,清晨的闹钟不再恼人,他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楼下的半个阳台,比以往多了居住的痕迹。
栏杆边架起晾衣架,上面晾满衣服,两边颜色截然不同。
左边挂着柔彩色的外衣,透着独属于女人的清新细腻。
右边搭着清一色的黑色衣裤,冷酷粗犷,四角裤衩随着衣挂在晨光中微微晃动。
衣服双拼好像每一个情侣同居的阳台,昭示两个个体的结合,幸福而和谐。
万修看得不由发愣,像没睡醒。
片刻,又释怀一笑。
只是大哥而已。
第20章 第20章“来看看你。”……
次日清晨,方牧昭开着途锐,逆着早高峰车流,载李承望到茶馆。
方牧昭停车开门,与以往不同,李承望喊了他一声:“今天你跟我进去。”
瘦师爷早在包厢内等待,“望叔,罗老板刚出酒店,堵在路上,还要一会。”
李承望落座主位,眉头微蹙:“这个罗老黑,来得真不是时候。”
瘦师爷:“实在是大胆坚走得太巧。”
提及此事,李承望越发上火,“我早叫他不要搞那么过火,尽快处理,这衰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传说中的罗老板一行三人姗姗来迟。
罗通奇比李承望年轻几岁,皮肤比方牧昭还黝黑粗糙,他只在渔民和高原人民身上见过这种肤色。
罗通奇双手合十,手腕菩提子油亮油亮的,笑道:“久等了,路上实在太堵车。”
眼神掠过瘦师爷,停留在李承望身上。
瘦师爷介绍:“这位就是望叔。”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望叔,久仰久仰。”
罗通奇握过手,又打量李承望方的生面孔,“奇怪,今天为什么不见坚老板?”
李承望波澜不惊:“我侄儿临时处理家事,今天由我来招待远道而来的罗老板。”
罗通奇:“客气客气,这是我的荣幸,以前听说望叔都把生意交给坚老板打理,见您一次不容易啊。”
李承望:“我年纪大了,现在是后生的天下。”
罗通奇恭维几句他老当益壮,话锋一转,讥嘲道:“望叔,坚老板该不是去‘喝茶’了吧?或者躲风头?”
李承望皮笑肉不笑:“罗老板,我侄儿要是出事,我这个当叔叔的还有心情坐这里跟你吹水?”
罗通奇哈哈大笑,叫人摸不透真实情绪,“我相信望叔是很疼爱这个侄儿,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他的目光停在方牧昭身上,“这个年轻人没见过啊,又是你另一个侄儿?”
“这是泥猛。”李承望没有明说,只跟方牧昭示意一眼。
方牧昭灵醒点头,“罗老板。”
罗通奇若有所思多看了几眼。
李承望拉回话题,“罗老板以前吃过我们这边的早茶吗?跟你们云南的茶叶一样,也是本地特色。这家茶馆的招牌是红米肠,你一定得尝一尝。”
整个早茶期间,不知道因为大胆坚不在,还是多了泥猛这张生面孔,罗通奇和李承望只是纯粹吹水,没有聊生意上的事。
返程车上,李承望问:“泥猛,你知道这个罗老黑的背景么?”
方牧昭提取一早上接收的信息,“望叔,只听你们说他是云南人,在当地有自己的茶园,做茶叶销售的生意。”
李承望意味深长冷笑,“你倒是认真听进去了,这只是他最不挣钱的生意。”
瘦师爷看了李承望一眼,欲言又止,忍到回别墅书房,才一吐为快:“望叔,你是不是想让泥猛也接触生意?”
李承望:“你意见如何?”
瘦师爷:“恕我直言,这条泥猛升得太快了,我怕他底子不干净,还有其他人不服。”
李承望:“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提他提得那么快?”
瘦师爷:“望叔,大胆坚野心太大,归根究底只是你的侄儿,他的老子还在,就怕他有二心……”
李承望:“他已经有了。你只说了大胆坚,你再看那条泥猛。”
瘦师爷回想初见方牧昭的场景,“泥猛救了小义哥,明明可以用这件事来邀功,他偏偏一直沉默,直到医生点明……这个人不是淡泊名利,就是心有城府。第一种人我几乎没见过……”
李承望跟这个心腹心有灵犀,“有二心就是外人,不妨让两个外人互相牵制。”
瘦师爷还是有一点不放心,“现在大胆坚已经去喝茶了……”
李承望头疼道:“你去帮他擦屁股。”
大便常规是任月最讨厌做的检验项目之一,能同时摧毁她的嗅觉和食欲。
天气暑热,胃口缺缺,任月下了白班,换了一个新口罩,骑车离开医院。
金枫花园离翠田派出所比以前的城中村更近,任月骑到门口,停在芒果树下的停车区。
路旁违停一辆黑色的大众SUV,任月以前看方牧昭给他老板开过,不由多看几眼。
她勉强认识常见车牌,具体到型号,只能两眼一抹黑,不确定是不是方牧昭开过的那一款。
辅警从岗亭走出来,留意着往来车辆,绕到驾驶室旁,出声警告:“这里不能停车,知道吗?”
“等个人,马上走。”司机说,距离冲不淡熟悉感。
任月不由愣住,弯腰锁车,偷瞥一眼。
隔着窗玻璃和副驾座位,她看不清司机模样,只看见后排坐了人。
辅警强调:“马上开走,知道吗?”
熟悉感再度袭来,“马上走。”
大众纹丝不动。
司机正在上班,就算是方牧昭,任月也不会打招呼。
她锁好车起身。
辅警回到岗亭,刚好跟一个从里走出的身影擦肩而过。
锃亮大光头,肥厚香肠唇,绿色人字拖,记忆中的形象与眼前的重合,冲击着任月的视觉与脑袋。
“叼你老乸,无缘无故关老子两天。”大胆坚骂骂咧咧,趿拉着拖鞋走向大众。
大众司机开门下车,替他打开驾驶座的后座门。
任月心跳紊乱,后心冒虚汗,低头翻找身份证,顺便偷瞄一眼大众司机。
仓促一瞥,她仍能肯定就是方牧昭,从轮廓到逻辑,都完美匹配。
大胆坚受不住两天熬鹰,精神不振,没有留意任何一个路人,直接坐进大众里。
任月握紧身份证,匆匆闪到门岗登记入所。
大胆坚刚坐下就开骂,“怎么现在才来?”
“当差的不肯放人,有什么办法?”瘦师爷给方牧昭一记眼神,后者立刻开车。
大胆坚:“不放你们不会捞人吗,律师呢?怎么不请律师?”
瘦师爷明智地选择沉默,让喷火龙先喷够火。
大胆坚乱骂一通,发泄两天来遭受的摧残。
不经意望向窗外,道路越发陌生,大胆坚叫道:“喂,开去哪里?回家是这条路吗?会不会开?不会换人啊!”
大胆坚早对李承望换掉司机有意见。
方牧昭戴着一副黑超,从后视镜扫了一眼,没有接茬。
瘦师爷默默从公文包掏出一个牛皮文件袋,递给大胆坚。
“做什么?”大胆坚接过打开袋口,往里瞧,跑路三件套:护照,少量外币,和银行-卡。
瘦师爷说:“今晚11点半的机票飞曼谷,望叔让你先出去避风头。”
大胆坚骂道:“叼,你们不会以为是老子做的吧?”
大胆坚有暴力犯罪前科,之前要不是拦得及时,他能把人搞死。
不怪警察会怀疑他,连自家亲人都怀疑。
瘦师爷:“最好不是,你刚出来不久又搞事,望叔很上火。”
大胆坚:“我还更上火。罗老黑已经来海城,怎么搞,放他鸽子吗?罗老黑做生意只认我。”
瘦师爷纠正:“罗老黑认望叔才会认你。”
大胆坚不以为然,“现在谁招待罗老黑?”
瘦师爷:“望叔让你先操心你自己,出了国门,凡事低调一点。那些损失就当交学费啊。”
大胆坚狠狠攥住牛皮纸袋袋口,沉思片刻,才开口:“呆多久?”
瘦师爷:“风头过了再说。”
途锐一路抵达机场,方牧昭守着车,瘦师爷送大胆坚过安检。
方牧昭下车走到一根柱子边,盯着过道对面的凸面镜。接送机人员多,不时有车流经过,车灯晃他一眼。
他留意着四周,打通叶鸿哲电话:“大胆坚今晚11点半飞机飞曼谷,你们就这样让他走了?”
叶鸿哲也全是无奈,“刑警那边找不到证据,留他两天已经是极限了。”
方牧昭骂了一句,直奔正题,汇报这两天新发现。
凸面镜边缘出现一抹熟悉的瘦削身影。
方牧昭一句“挂了”,立刻挂机删记录,兜起手机。
然后若无其事往回走。
“喂!”瘦师爷叫住他,黑色途锐离他们还差五六个车位。
方牧昭听见第二声才回头。
瘦师爷:“你怎么跑出来?”
方牧昭:“放水咯。”
瘦师爷疑惑:“我怎么一路没看到你?”
方牧昭:“停车场容易迷路。”
瘦师爷眉头紧拧,没再说什么,钻进他打开的车门。
任月在派出所一楼大厅等了一会,才见到负责任开济一案的警察。
对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步履匆匆,打算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任月开门见山,一股脑将被尾随和刚才门口偶遇都说了。
警察为难而无力,容易显得敷衍:“他对你没有其他违法行为,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凶手就是他,我们办不了他。你搬家是明智的,如果他出现其他过激行为,你马上报警。”
任月哑然一瞬,也许是危险已经远离,这一刻的安全感,没有泥猛陪她那一夜来得踏实。
警察和医生一样,案子和病情在当事人看来天塌了,其实只是他们工作的日常业务之一而已。
任月不死心,“没有其他办法吗?”
警察说:“犯罪只能预防,不能根绝,就像你们医生面对疾病一样。”
任月只好戴上口罩,降低被认出的风险。
从派出所的伸缩门打量刚才的停车位,黑色大众不在原位,也不在目力所及的停车位,任月才敢走出大院。
她爸爸生前是小偷,她现在也活得像过街老鼠。
夜班铃声响起。
任月面无表情接起电话,“你好,检验科。”
对面听出声音,“小月,是我,万修,你今天也夜班?”
任月:“嗯,什么事吗?”
万修:“今晚能不能帮做一个大便常规?”
任月:“今晚?”
万修:“对啊,病人好几天没解大便,今晚才留到……拜托了。”
一般情况下,住院部的大便常规都是白天做。
任月听着也一脸便秘的脸色,但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事,你叫送过来吧。”
万修:“谢谢了!一会我点宵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话题从排泄物一下跳跃到食物,任月胃口寥寥,“谢了,我晚上不吃东西。”
电话挂断不久,窗口铃声响起,标本大概送到了。
任月匆匆扫完手头二维码,走去窗口。
住院部的标本篮子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也到了。
任月脚步慢了下,走到窗口边,先拉过篮子,拿起便杯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还好,陌生的。
她问:“什么事?”
方牧昭还是撑着桌沿,闲闲散散的姿势,“来看看你。”
任月冷笑,“有什么好看。”
人没走,就是留了一线生机。
方牧昭抓住了。
他说:“前两天在派出所门口看到你。”
任月:“我没看到你。”
方牧昭:“没看到最好。”
任月戴着口罩,呼吸细细往上涌,把困顿的双眼焐暖了,有点涩意。
“你为什么跟那个人在一起?”
隔着窗框和台面,她多了质问的意味,方牧昭无形坐上了审讯椅。
“你说大胆坚?”方牧昭自嘲一笑,不合时宜,惹得任月越发恼火。
口罩和刘海框出她清丽的眉眼,眉心褶皱异常醒目。
任月:“你还笑?”
方牧昭敛起笑容,“你怀疑我跟他串通?”
任月没讲话,眼神无声说着:不是么?
方牧昭:“我要是跟他串通,是不是该抓你去跟他请赏?”
话糙理不糙,任月后知后觉方牧昭主动请求她的信任,心一软,便容易滋生期待。
任月:“你有没有听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方牧昭说:“生活所迫,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坐办公室吹空调啊。”
任月没资格约束他,更没能力帮他,那只是他的生活,他的人生轨迹。
等她还清三万块的人情,他们大概路归路,桥归桥。
但莫名有淡淡的遗憾,为他们,也为他……
方牧昭扫了眼篮子里的便杯,“难道你爱搅屎?”
“你……”任月瞪了她一眼,抄过篮子转身要去干活。
“任医生。”
任月职业性先于感性发作,条件反射回头,又给了他可趁之机。
方牧昭笑着举杯敬她,然后把东西放台面,转身走了。
任月放下篮子走回去。
是一铁罐咖啡。
她脱了手套拿起来,冰凉冰凉的,估计刚从冰箱拿出来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