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两天哥哥一直在给尺绫补习方块字。


    尺绫学得好痛苦, 痛苦得快要死掉。如果上小学的代价是要学方块字,尺绫宁愿上幼儿园。


    哥哥揪住他的后颈,把他从沙发缝里揪出来, 尺绫像一条脱水的鱼挣扎, 可惜无功而返。


    “我不要。”


    “我不想上小学了。”


    “你还不一定有得上, ”哥哥把他拎回田字格本前, “考得上才算有。”


    尺绫没办法,只得乖乖就范,拿起铅笔噘起嘴巴,趴在本子上歪着头写。语文的考纲是拼音和三百六十常用词, 还有一些简单的成语。


    尺绫只会看不会写,真考起试来, 一份简单的试卷能对他来说等于难于登天。


    哥哥手把手教他,指着拼音上教他拼读,尺绫无精打采跟读, 没多久就困了。


    尺言威胁:“你再学不下去, 我就给你报补习班了。”


    尺绫不以为然,哥哥一定不会强迫他的,直到第二天, 哥哥告知他,他多了一门语文课, 为期五天, 尺绫才顿时发现哥哥残酷的真面目。


    他的哥哥一定是让坏人换了个灵魂, 只有一个壳还幸存着。尺绫呜呜呜地伤心一早上, 希冀唤醒哥哥的良知, 可现在轮到哥哥不以为然了。


    他上儿童画课上得郁郁寡欢,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方块字课。最可恶的是, 哥哥还善解人意地给他买一本小字典,让他随身背下来。


    刚下课,其他小朋友来找他玩,他背起小马包赶过去下一节课:“我没有空了,我要去上方块字课,我哥哥强迫我去上的。”


    其他小朋友张大嘴巴,呈现一个O型,他们还以为尺绫的哥哥会很开明,和他们的爸妈不一样呢。


    尺绫噔噔噔上楼,到达方块字课班,这里的装修和楼下的兴趣班完全不一样,有种视死而归的惨白。


    新老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声音很甜美,但讲的课却很无聊。他们第一节课学了声母和部分韵母,还有二十多个字,老师说回家要抄写三遍,尺绫当作没听见,并不打算告诉哥哥。


    他噔噔噔下楼,这时候已经没时间玩耍了,到达吃饭时间。尺绫悲怆地吃着鸡蛋羹,伤感已经逝去的兴趣班的美好时光。


    哥哥已经不再是他所喜爱的哥哥了,起码这五天里不是。尺绫无聊翻页字典,看上面飘来飘去的一笔一划,乱糟糟的,简直无法入眼。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哼,凭什么一定要学方块字。尺绫想立马就离家出走,给哥哥一点颜色瞧瞧。


    这是从小跟班一号的口中学来的,他说这能让大人回心转意,对自己万事顺从。尺绫立马转身翻自己的小马包,查看里面的钱,一共有352块。他不甘心,再翻了好几次,老师来拍他的肩膀,斥令道:“这位同学,要睡觉了,别吵着其他小朋友。”


    尺绫才停住手,脸色红红,趴回桌子上。


    他感觉自己的离家出走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了。哥哥很厉害,估计尺绫还没搭乘两趟公交,哥哥就会来把他揪回家。


    他想起自己读过的书,里面教他不利的时候要投奔其他势力,庇护自己安全。尺绫脑海里搜寻了很多人,唯一一个能和哥哥旗鼓相当的——


    尺绫假装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照常睡觉,照常中午做梦吃点心,照常起床。他背着小马包,走过马路,到达公交车站。


    他上车了。


    车顺畅地往前开,街道还是一样的安逸。只是,一路上的风景和平常的有些不同-


    尺平刚审视完递交上来的项目,做了批语和约见。他看一眼时间,今天大概率不能提前回家。


    他叫来自己的助理,让她把手头修改好的格式条款直接寄给对方。


    最近是旺季,业务部热火朝天,公司还有往其他领域拓展的意向,工作量几乎翻倍。他扶扶眼镜,开启下一个工作环节,助理帮他倒上热茶,电话突然响起。


    接听完后,助理拿起合同,对老板说:“老板,林总十五分钟后到,您要亲自下去接待吗?”


    尺平翻着文件,没有抬头:“好,我等会下去。”


    大厅。


    一辆公交车从门前驶过,空气中逐渐闷热,摇曳的绿叶和热浪变成一个个圆点交错。不远处的公交站出现一个小人。


    尺绫拿出白纸条看方向,是要往前走100米。他抬头望,看到一栋熟悉的建筑。


    他背着小马包哒哒哒跑起来,到达大楼门口的时候,却望而却步。他躲在柱子旁边,向玻璃门内看。


    一个细心的保安注意到这个小孩,松开背手,走过来。尺绫抬头后退了两步,保安伸手牵住他,半蹲下来询问:“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


    尺绫内敛,小声说:“我来找人。”


    “你找谁啊?”保安见他没答,把他带到大厅,让前台负责联系。


    接待的小姐姐隔着柜台,半起身看小不点的尺绫,语气也温柔起来:“小朋友,你有什么事情吗?”保安解释他要找人,尺绫跟着出声:“嗯。”


    前台小姐姐问他,想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部门的?这些尺绫全都不知道,他摇摇头,前台怔了怔,那这要怎么找。


    “你要找的人,是你的谁呀?”前台小姐姐还是很有耐心,细语温声地引导。


    尺绫想了想:“是我的哥哥。”


    “他在哪一层你知道吗?”前台小姐姐继续问。


    尺绫用手往上比,举到头顶:“很高很高。”


    “那他平时在公司做什么呢?”前台小姐姐试图判定是哪个部门的。


    尺绫只来过一次,他手指放在嘴边,回忆着:“他什么都不干。”


    又想起林老师骂眼镜哥哥的话,天天在公司闲的没事干不如帮忙扫扫地。眼镜哥哥很听林老师话,于是尺绫补上:“他可能是扫地的。”


    前台小姐姐只能苦笑,再度尝试问名字。虽然问了两遍,但尺绫还是不会写,也不会读。她感觉尺绫非常内敛,甚至可能有点语言能力障碍。


    在很高的楼层干活,可能是扫地的,之前能把小孩带进来。前台一思考,还真可能是清洁的员工,只可惜是小孩哥哥,年纪对不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来实习的,那可就太不好找了。


    半晌,尺绫支支吾吾说,我只记得他的样子。


    于是,前台给出一张纸,一支油性笔,尺绫开始绘画。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圆的头,尖尖的下巴,眼睛外面套两个圆,是一副眼镜。他想了一下,在头顶上加了几根弯弯的头发。


    他踮着脚,把眼镜哥哥的肖像递给前台,前台拿到后,对着哭笑不得。这画很有童趣,但在辨认方面一无是处。


    戴眼镜的人多了去了,凭借这唯一的特征,压根没办法判定,根据头发来看倒可能是公司的程序员,毕竟发量非常稀疏。


    前台没办法了,正想再往前一弯腰,询问这个小朋友的名字,从姓氏开始下手,还没出口。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快递急件。”


    前台被打断,接过要邮寄的包裹。助理正想转身,立马去准备接待室,余光却瞥见一个小不点的身影。


    前台见她目光停留,解释:“噢噢,这个小孩说要来找哥哥,忘了名字也没有联系方式,只记得样子。看,还画了张画。”


    她把包裹做好记号,笑着举起那张充满童真的肖像,“说是说在楼上扫地做清洁的,但现在还没找到。余秘书,你要有空拍张照发工作群,看看有没有人认领。”


    “不是,这,”助理愣了愣,尺绫听到声音,回头,两人对上目光。


    这,这不是,上次老板带来的小孩吗?


    助理还记得,老板说是妻子亲戚家里的小孩。可那肖像画,那眼镜,那下巴,不就是妥妥的老板尺总吗!?


    身后传来一声叫唤,老板尺平已经下来了,对她喊道:“还没寄好吗,怎么还不走。”


    助理僵硬地转身,让出一点位置,尺平看到了她身后的小孩,原地愣住,尺绫也看到她身前的哥哥,兴奋起来。


    尺绫张开两只小手,向二十米外的眼镜哥哥跑去,边跑边喊:“哥哥——”


    眼镜哥哥彻底呆滞住了,他啪叽一下抱住眼镜哥哥的大腿,尺平感受到弟弟的体温,才愣愣地缓了过来。


    不是,这。


    尺绫开始撒娇,那模样,分明和上次在家中看见他对尺言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但是……尺平脑海空白,但是他叫自己哥哥啊,还抱他大腿啊。


    弟弟的体温那么合适,像一块小毛巾缠在腿上,他一秒内思绪乱得不成样子,没有头没有尾。在胡乱冲撞的思绪中,他找回一丝理智。


    他推开抱大腿的尺绫,拢着他肩膀,来到前台,助理愣愣地张大嘴巴看着。尺平极力保持面色沉静,绷着脸,刻意严肃问:“怎么了?”


    助理摇摇头,否认:“没有。”立马她想起解释,把刚刚的话给重复一遍,还拿起那张肖像画给老板看,为了避免拆开老板的前后矛盾,她刻意没用“找哥哥”的字眼。


    前台大概是担心尺总觉得自己失职,连忙鞠躬道:“他说要来找哥哥,但是忘记哥哥叫什么名字了,也没有联系方式。对不起尺总,我也不知道是您,要知道是您我就……”


    尺平举起手掌,示意她打住。


    尺平:“……”忘记了名字。


    虽然面色平静,但心里翻云覆雨,虽然明明知道弟弟心中的自己并不重要,甚至尺绫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但弟弟是个好弟弟,他绷着脸,心甘情愿被欺骗。


    他帮尺绫脱下小马包,牵着他的手往电梯走,助理突然想起什么,提醒尺平:“老板林总已经快到了。”


    尺平一副冷面孔:“我等会去。”


    看着老板牵着小不点的背影,助理深吸一口气,她发现一个重要细节,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老板没有否认“找哥哥”的说法,也没有意识到与上次说辞矛盾。也就是说,这小孩不是亲戚的小孩,而真的是老板的弟弟!


    年龄差距,该有二十岁了吧。


    虽然不清楚老板的父亲如何,但现在看来,应当是宝刀未老,否则老板怎么会搞出一个小不点弟弟来呢。


    第一次见面时,老板不肯承认关系,是不是因为害怕这个突然冒出的小不点弟弟,和他争家产!?


    第23章


    尺绫跟随尺平进了电梯, 重新进入7层高楼,他感觉眼前的景象逐渐熟悉,就是上次来的那里。尺平帮他拎着小马包, 用半边肩膀背着, 配上正襟危坐的西装, 有一种正经的滑稽感。


    尺绫手里拿着自己刚刚画的肖像画, 他歪歪头看,用尽了这几天在画画课上学习的技巧,要是让老师看到,一定会夸他画得好的。他让眼镜哥哥看看, 哥哥点点头,抿着嘴巴, 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尺平把尺绫牵进办公室,把小马包放在沙发上,就打算转身离开。比起弟弟, 还是项目的商谈更重要。他没有问尺绫为什么来了, 尺绫有点失望,在眼镜哥哥转身的时候,他主动抓住哥哥的手。


    尺平转头, 询问:“怎么了?”


    尺绫扁着嘴巴,没有出口。尺平猜测他可能是受委屈, 在兴趣班被欺负了。他收在心底, 准备开完会再解决, 但不忍心看他一个小孩呆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发呆, 于是掏出了一部平板。


    “玩吧。”他假装随意地丢下。


    尺绫接过, 平板没有设置密码,提前下好了尺绫爱看的短视频软件,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尺平就这样走出去。掩上门,尺绫看一眼平板,滑动几下,对上面的低俗小短视频并没有兴趣。他往外的玻璃墙看看,大家都在埋头工作。


    他放下平板,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打开虚掩的门,露出半个头颅,用一只眼睛好奇地往外看着。


    这里一层是管理层,根本没有休息摸鱼的机会,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通话声,显示器上密密麻麻都是文档和批复签名。


    尺绫再把门拉开一点点,侧着身子,悄悄地挤出去。他左望望右望望,接着便逐渐大胆起来,走近明亮的办公区,大部分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不点。


    他吮吸着手指,站在饮水机面前,等了一阵儿,向一个抱着文件的姐姐说:“姐姐,我想喝水。”


    路过的职员明显没注意到他,顺着声音低下头看,吃了一惊,“谁家小朋友啊。”


    小小的,长得怪秀气,挺讨人喜欢。职员不好意思置之不理,放下文件工作,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喝吧,小朋友。”


    尺绫双手接过递到嘴边,开始咕咚咕咚喝起来。


    喝完半杯水,他开始哒哒哒小跑着,好奇地张望,穿梭于办公桌之间。大家都好忙碌,脸色都是惨白的,挂着黑眼圈。


    “小朋友,你干嘛啊?”有一个职员注意到他,尺绫正好奇地看着他桌面上养的水培花,依旧吮着手指。


    另一个人看见了尺绫是老板亲自牵上来的,于是停下手中工作,转过身来,试图拉近关系:“小朋友,你吃不吃糖呀?”


    尺绫目光转到声音那边,看到呈到面前的巧克力糖,立马欢欣起来。他仔仔细细剥掉包装纸,放进口中,又心满意足地抬头。


    “你读几年级了?”


    “上小学了吗?”


    尺绫吃糖不语,踮着脚尖好奇地看他桌面上的表格,上面填满了数字,密密麻麻的,尺绫尽力伸手够。


    “诶小朋友。”一个职员想要阻止,毕竟上面写的是公司财务明细,这算得上是机密之一。


    另外的同事拦住他,这是老板带来的小孩,可能是小当家,这点东西他能看懂多少?


    尺绫叼着糖低头看上面的数字,看着看着就开始扭屁股,同事逗他:“小朋友,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尺绫嚼着糖,发出咯吱咯吱声,他目光还停留在一大串数字上。同事伸出手指着一行,继续夹声音问:“这是多少位数呀,你懂吗?”


    尺绫突然伸出手指,指了指最后一排几十个数字中的一个,抬头,眼睛亮晶晶地问道:“这个是不是错了。”


    职员愣了愣,这是刚刚打印上来的,明天开会用的月明细,他还没过眼。不过,这类表格都是电脑操作,套公式计算的,怎么会有错呢?


    他拿起看了看,那一行相加相减,最后得出来的数。


    职员:“!”


    真是错了。


    尺绫还在津津有味地看剩下几张,愉快地扭着身子,职员突然感到了一阵后怕,惊恐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这个小不点提出来,他大概率不会再看,而是明天直接拿上会议,那就是摆上台面的错误。


    虽然开会的时间,大家也不会细看,很可能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但万一真让人揪出毛病呢,他负责的部分,这么点最基础的小事都能犯错,估计就要挨骂了。


    职员立马拿起手机,去追问负责作明细报表的属下,对方立马回复:“在的领导怎么了?”


    职员拍下错误,发过去。不久,对面发来一个尴尬流汗的红温黄豆,接着便说:


    【对不起领导,这个表交给新来的实习生打了,他不会用公式,纯手打的,打错了[尴尬]】


    这个时候,尺绫已经看完几张数字纸,没有其他错误。职员回头看尺绫,他是怎么在这么多数字中,准确看到这个错误的。


    尺绫还在发力,电脑桌面上还有一份没算结果的,他叽里呱啦一口气说出好几个数字,其他人瞪大眼,吓一跳。


    全算对了。


    这个小孩,天生数学高手啊,哪来的这么个神童。


    其他人也闻声,凑过来,围着电脑桌面看小尺绫展示口算技能。


    身后传来一身叫唤:“尺绫。”


    小尺绫立马转头,看到眼镜哥哥站在不远处,终于回来了,立马兴致冲冲停止游戏,哒哒哒跑过去。


    老板回来了,众人立马僵住,回归原位。看着尺平拢住尺绫肩膀,把他带回去,众人不禁油然生起一阵肃然起敬。


    “老板小孩?”


    “真的假的。”


    尺绫蹦蹦跳跳回去,回到尺平的办公室,助理在后面毕恭毕敬跟着,放下文件,就合上门让老板享受天伦之乐。


    尺绫拿出自己的小马包,叫喊:“我要写作业。”


    尺平扶扶眼镜:“那你写啊。”


    尺绫看茶几和沙发的位置,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书桌配置,尺平没办法,把他抱到自己的桌前,让他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


    尺绫还是扭扭捏捏,拿出铅笔,翻开田字格本,好半晌都不动笔。


    尺平是知道他最近要学习,尺言抓得紧。见他无精打采的,问道:“怎么不写啊。”


    位置都让给他了,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座位,他还想怎么样。


    尺绫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哥哥,噘着嘴嘘嘘道:“我,我不会写。”


    尺平滞一下,走过去,什么叫作不会写。看了看例字,都是最基础不过的一些字罢了。


    但尺绫从小没怎么学过写方块字,写得最多的事家族里面的密语,年龄小头脑转换不过来,学得艰难很正常。


    事已至此,尺平卷起衣袖。前几天看多了尺言手把手教尺绫写字,贴得近近的,他也要试一下。


    他拿起尺绫的铅笔,从后面拢住,贴着弟弟耳边,温声耐心教道:“你哪里不会,看,是这样写的。”


    尺绫跪在椅子上,摆着身子,兴致勃勃地看着眼镜哥哥写字。


    尺平演示一遍:“懂了吗?”


    尺绫高声答:“没懂。”


    尺平只好再写一个,又问:“懂了吗?”


    尺绫指指下一个方块格:“你再写一个。”


    虽然察觉到不太对劲,但尺平为了证明自己也有尺言那样的耐心,于是硬着头皮顶下去,再写了一个。


    “好了该你写了。”他把笔塞给尺绫。


    尺绫没有接过笔,而是叽叽喳喳地指下一个字:“这个我已经会了,你能不能演示下一个呀。”


    尺平:“……”


    这下尺绫的阴谋诡计算是彻底暴露,这是让他帮自己写作业。


    尺平无言以对。只恨自己太放松警惕了。是他小瞧了这个弟弟,他虽然变小了,但品性一如既往地恶劣。


    尺绫实现了这场李代桃僵的大戏,见到眼镜哥哥似乎不愿意进行下去了,他咿咿呀呀下了椅子,把哥哥推到位置上,然后跑到沙发边上,拿起平板嘴里念念有道:


    “老师让我们看一下写字教程,哥哥你写得好看,我好喜欢,你先帮我写几个吧”


    果真是个不择手段、居心叵测、自私自利的小人,利用身边人是一把好手。尺平扶正眼镜,严肃地审视眼前这个弟弟,哼,以前还有冷淡疏远作为伪装,现在倒是原形毕露了。


    尺绫用手指划着视频,平板发出的声音,逐渐从“今天我们来学习横、竖、撇、捺……”变为了“小小花园大世界~可爱的鸟儿来光临~”


    歌声逐渐充斥了办公室,尺绫已经把写作业这事完全抛到脑后,假装忘得干干净净了。尺平没办法,他一开始推开了那低级的田字格本和铅笔,拿起文件看了一阵儿后,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田”、“天”、“地”……这些例字。


    他知道自己完了,强硬矜持了几分钟,终于是放下文件,叹了口气,拿起铅笔继续帮他写。


    助理端进来新的文件,隔着远远就看见老板挺直腰板,坐得端正地在写着什么东西。


    而他周围萦绕着尺绫平板上的儿歌声,“两只手、两只脚、一双眼睛两耳朵~”围着他余音绕梁,而他面色沉静,完全不为所动。


    一定是在批复吧,助理想。论起姿态,他们老板是当仁不让的,在一众企业家中长相不俗,认真严肃的样子帅气冲天,在儿歌的充斥声中还能如此定心静力,真不愧是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董事长。


    她走近,捧着一堆文件,放下的时候刻意偷瞥老板一眼。


    规格整齐的田字格中,赫然写着笔锋凌厉,结构协调,上下端正的大字。


    【我是小小书法家,开始今天的练习吧!】


    【合合合】


    【木木木】


    【土土土】


    助理:“???”


    不对吧,这不对吧。他们的老板,怎么在一本正经地写小学生的作业啊!


    第24章


    今天一早, 七点钟,哥哥就将尺绫从床上拎起来,一路飞车直奔碧才小学。


    尺绫揉着眼睛还没醒, 全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懵懵懂懂, 在车上摇摇晃晃一阵儿后, 哥哥停下车。


    他远远地看到小学的建筑, 像城堡一样,有一个尖尖的红色塔顶,颜色是砖红色的。哥哥没有把车开进去,而是径直停在几十米外的路边。


    尺绫把头凑出窗外, 发现有很多热气腾腾的雾气,还有香香的炒粉味。


    戴着墨镜的尺言往后看一眼, 摇车窗:“把头伸回去。”尺绫立马往后退头,不然就会被夹到头发。接着,安全锁就开了, 尺绫知道该下车了。


    他用力推开车门, 哥哥也下车,顺手帮他关上。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杯。尺绫迫不及待指着想吃的东西,哥哥拉住他, 蹲下来,拧开杯子, 先把保温杯塞到他嘴里。


    “喝水。”


    尺绫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目光还停留在包子馒头豆浆的小摊上。喝饱水后, 哥哥放开他:“去吧, 看看想吃什么早餐。”


    路边早餐摊种类多样, 零零碎碎一列排开,有不少打工人骑着小电驴停留。尺绫小跑几步, 看到煎饼果子,回过身来又看到黄色的马拉糕。


    他指指点点了几个菜,哥哥走过来叉腰,挥了挥:“嗯,要一份吧,再来个手抓饼。”


    哥哥真大方,尺绫留着口水,一顿早餐就吃掉他一天的零花钱。


    早餐摊贩的叔叔把东西都递过来,尺绫感觉暖暖的,他打开塑料袋。哥哥已经拿着袋子,夹着手抓饼,递到嘴边咬两一口。他戴着墨镜,配以潮流文雅的暖色调着装,显得协调高挑,


    尺绫则是打开一袋饺子,捏了捏,放到嘴里,咸咸香香的。接着又打开装黄金糕的塑料袋,拎起来对准嘴巴,咬了一口。


    他买太多种类,手里满满当当,一打开袋子往下坠,就抓不下了,吃得略显狼狈。


    哥哥咬着手抓饼,低眼看他,出声道:“吃饱了就复习一下,字典在包里。”


    尺绫想起今天是小学的入学考试,但是他不想看字典,于是吃得磨磨蹭蹭,慢条斯理。


    碧才小学门前接连停好十几辆车,大多都是豪车,车标最低都是宝驰、奔马起步。不久,学校门前就停满了。


    一辆黑色的奔马大g停过来,靠在了尺言的车后面,车主摇开窗子,嘀嘀咕咕地说:“没位置了,只能停这了,就这样吧。儿子我等会陪你走过去。”


    车主是一个壮硕的大汉,同样也戴着墨镜,他停下车,开门下车看看,左右张望一下,见到热气腾腾的小摊贩和正站着吃东西的尺绫哥俩。


    儿子也好奇,推开车门下车,大汉回头看一眼儿子,指了指车尾:“吃早餐。”


    距离入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儿子爬上车,拿下面包店买的豪华黄金三明治。他凑个头出来,注意到前面的小朋友尺绫,对方穿得还算端正,却像个邋遢小乞丐一样笨手笨脚地站在路边吃,还有小朋友的家长,也是站在路边吃,虽然帅帅的。


    家里告诉他在外面吃东西不能狼狈,要优雅一点,别有失身份,于是他停住下车的步子,坐在车上,刻意端正地吃起来了。


    一辆电动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哔哔哔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惊恐地望一眼,又是接连的电动车大军,他泄气,只觉得这些人横冲乱撞,好没素质。


    大汉敞开着车门,摊开坐着,握起价值3999的保温杯,喝家里榨的健康豆浆,一手啃刚从全市最高级的店里买来的咸方包,两口就塞完一片了。


    “爸爸,前面的是什么车呀?我们家怎么没有呀。”儿子突然好奇,看见停在面前的车标,大声问。


    大汉压低墨镜,“噢噢,没什么,就一垃圾车,你不用记住名字。”


    “那要多少钱啊?”儿子继续大声问,生怕相隔一米前排的爸爸听不清。


    大汉笑笑:“没多少,”他打量了一下前面一大一小的装扮,收拾得也得体,只可惜一些动作已经出卖了他们,是个妥妥的中产穷精致。“就二三十万而已,充面子用的车,我们不需要。”


    儿子数了数手指头,他刚补习完数学,记忆还犹新,“我们的车比他们贵十倍诶。”


    “数学真好。”大汉哈哈笑,夸赞,“多算算,等会考试用。”


    尺绫敏锐地听到了数字,他往后看一眼,但是没理会。他更在意自己的早餐,塑料袋已经将他手腕勒出好几道红红的痕迹。他掰开,伸手给哥哥看,尺言噢噢两句,没过多安抚。


    尺绫看自己手腕,塑料袋会不会切断他的手呢,这个袋子很小很紧,好难脱出来,就像戴了一个镯子,他一直挣扎。后面的小朋友吃完早餐,下了车,得意洋洋地走过来。


    “你也是要进去考试的吗?”小朋友发声问,语调有些高傲。


    尺绫愣了愣,下意识有些胆怯,半秒后才克服回答一个字:“嗯,对。”


    这是要和他交朋友吗,尺绫感觉今天的运气有一点点好,不仅哥哥爆了金币,有好吃的早餐,还有主动上前来的小朋友。


    “那要不我们等会一起进去吧,你在哪个考场?”小朋友抬高着头,叉着腰,尺绫只看见他的鼻孔。


    尺绫顿滞,一时间回答不上来,突然想起哥哥打印好放在他小马包里的准考证,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拿出小马包。


    他低头,用两只手指拉开拉链,小朋友扫视他的小马包,忽地惊叫一声:“你怎么也有这个小瓢虫!”


    尺绫顺着目光,才注意到之前挂在小马包上的小瓢虫胸针,他口舌慢,还没开口解释,对方就吱吱哇哇:“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个不是全球限量版三百只的吗,你怎么也买到了,你的是盗版吧。”


    尺绫不知道什么叫全球限量版,这个球是什么球呢。这声惹得尺言侧头,投注目光,看见是个小孩子便没多加理会。此时小朋友的父亲大汉也终于走过来,拦住口无遮拦的儿子,“小耀,怎么说话的。”


    这小瓢虫固然不是全球限量款,大多是父母哄孩子,或者是孩子本身自导自演的说辞。能花上千块买个金属胸针的家庭,一座不算繁华的城市里寥寥可数,很难撞在一起。


    “可是爸爸,”小朋友扭着身子,跺着脚,转过身去对父亲生气撒娇,“你说这个小瓢虫全市都只有我一个人有,不是我的儿童节礼物吗。”


    扭在一起的父子俩聒噪,尺绫看不懂,只听见父亲说:“这个款式又不贵,就一顿饭的钱,多的是人买得起。你那个不一样,是你妈给你定制的黄金钻石款,当然只有你一个人有。”


    尺言侧耳听,他对家里销售的是情况还算了解,这小瓢虫胸针在N市只出过三枚定制款,基本上都是老顾客,价格确实不菲,柜台只有基础款在售卖。至于定制的黄金钻石,他倒是没听到过有这么一单,毕竟这小瓢虫本身已经镀金,背上的也是人造钻,区别基本不大。


    他不出声,当做没听到,毕竟顾客就是上帝,买得越多他分红越多。


    “好了,时间差不多到了。”尺言看一下时间,喊停尺绫和对方的对话,“快进去吧。”


    尺绫背上小书包,左右望,哒哒哒过马路。小朋友不甘落后,立马也冲过马路。大汉来不及拦,伸手:“哎哎,看车,小心。”


    俩孩子都安全抵达门口后,他看见自家儿子进了门,便回过身来,凑近两步,对着尺言笑笑:“刚刚不好意思啊,小孩子闹脾气,没办法要出口哄。”


    尺言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碧才小学考试日的门口并没有封住,尺绫看见黑衣的保安叔叔,有些胆怯,但看到其他小朋友都径直走进去,他也大胆起来迈步走入。


    他看到一个蓝色的指示牌,上面画一个大大的箭头。尺绫跟着小朋友步伐走过去,大家都各自找到自己考试的教室。


    尺绫跟着他们上了二楼,左右望望,再看看自己的准考证,发现这个教室不是他的,他走错了。在走廊上绕了好几圈,才辨认出属于他的考场。


    尺绫想自己好没用,一个温柔的女老师说要检查准考证和身份证,包包放在外面。尺绫有点紧张,拿出哥哥提前准备好的透明笔袋,立马包着身份证和准考证。


    可是,尺绫捏着手心,咽了一口唾沫。他看见老师对着身份证,仔细看他模样的时候,他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这个身份证是前天才去办的,按道理来说是假的,要是被认出来就糟糕了。


    幸亏,老师把他放进去了。


    发下来一张试卷,上面有语文数学英语的题目,尺绫虽然看见方块字就发晕,但这几天被逼着辛勤训练,还是有所成效,起码题目能看懂了。


    他先把数学题目一口气做光了,只用了五分钟,又翻到后面,写了26个英语字母,还有一些简单的单词。这部分也很简单,毫无难度。紧接着,他回到第一面,开始磕磕绊绊拼拼音,10个只拼出来5个,还有一些描述意境的古诗词,他完全不会,只能随便写几个字。


    大家都很快就交了试卷,尺绫看一阵儿不会的语文题目,见到其他人都哗啦啦地走出去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也起身交试卷。


    出考场之后,他背起小马包,一蹦一跳地顺着考场指引回到门边。来的时候箭头是指考场的,但考完试后箭头却换了个方向,好神奇。


    碧才小学风景优美,还有紫荆花和小溪,尺绫很喜欢这个学校,他回到大门边,看到哥哥的车,哥哥正站在旁边向他招手,于是更高兴了。


    他正想过马路,忽地,后面的黑色大车向前砰撞,哥哥的白车屁股凹了,颤动一下。尺言骤然吓一跳。


    第25章


    黑色的奔马大g, 一起步,直直撞进白车后边。三百万撞上三十万,白车径直往前颤跳了半米。


    尺言耳旁砰然一下, 回头只见爱车尾部已经变形, 一时间喉咙里干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愣愣望着。


    尺绫站在街对面, 见到这一场面,顿了顿。他看到哥哥被吓到了,原本无数发生,一瞬间惊恐涌上心头, 站在原地抬头望天,霎时间哇哇地大声哭起来。


    耳畔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一百遍, 嗡嗡嗡地灌入。他非常害怕,尺言一听到弟弟在哭泣,还没来得及伤心, 立马抽身而出, 急匆匆过了马路去安抚他。


    “没事啊,没事。”


    “别哭。”


    尺绫从哇哇声变成了呜呜声,其他小朋友从门口走出, 都望着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出了考场就哭的小朋友呢,一定是考差了吧。尺言抱起尺绫, 回到爱车旁边, 此刻奔马的车主大汉和儿子都已经下了车, 盯事故现场。


    对方看见前车被撞得不堪入目的车尾, 保险杠肯定都是要大修换新的了。他也不明白, 平时出了名的老司机,怎么今天脑袋一糊, 居然一脚油门踩到底了。


    他看着回来的哥俩,说话有些不利索,指指点点着:“起步怎么撞成这样了,我,你,你这车也太脆了吧。”


    尺言脱下墨镜,把尺绫放在人行道边,给他擦了眼泪。他不想说话了,抿着嘴。尺绫第一次感受到哥哥如此生气的情绪,哭得更厉害了。


    父子俩见到再次哇哇大哭的小孩,只好停住嘴,不知所措起来。


    “报警,报保险吧。”尺言不想回头,直接丢一句。


    大汉拿出手机,只觉得空气中弥漫尴尬,这分明是他的全责,但他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硬,打诨了几句,对方好像不领情。


    大汉心里面不舒服,像硌了一块石头,让他更不想好好认错道歉了,着实没面子,他转过头去打电话,刻意把语调拉高,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打完保险,打交警,他刻意把语调拉高,时不时瞥一眼哥俩,见对方不关注自己,心里就更难受了。


    就算不报保险,他也赔得起,自己的可是百万级别的豪车,对面的车修车顶天也就五六万,自己的剐蹭一下就快顶得上对方半辆了,与其在这摆脸色,不如趁机抓住机会搞关系,和自己这种有钱老板交个朋友。


    尺绫好不容易哄得差不多了,停止哭得上气不喘下气,尺言终于抽出身来处理事故,开始拍照、打电话。


    对方的小朋友走过来,站在尺绫身边,面对面指责道:“你们要赔我们钱。”


    尺绫正用哥哥给的香香纸巾抹眼泪鼻涕,对面的小朋友更加得寸进尺,“我们家的车比你们家的贵,所以你们要赔我们钱,你快准备二十万吧!”


    尺绫全身上下只有哥哥今天发的25块,一听到对方无理取闹的攻击,顿时更加伤心了。“是你们撞得我,呜呜呜呜,我没有车回家了。”


    大汉再次注意到这边的哭声,他连忙扯回儿子,刚刚内心的想法云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止不住的火气,“臭小子,给我闭嘴。”


    闹了好一阵儿后,交警过来定责,对方的保险公司还没到,接下来取证、定损,起码还需要三个小时才能搞定。


    尺言看了看弟弟,思虑几秒,自己等着就等着,问题倒不大,但让弟弟陪着一起耗,极有可能会让他产生心理阴影。


    让他先回去吧,尺言想。


    他掏出手机,拨打尺平的电话,“你先回去好不好,你叫尺平哥哥来接你。”


    他直接递给尺绫,尺绫抽泣着,把手机凑到耳边。


    在公司里的尺平突闻手机震响,停下签署文件的手,低头定眼一看,心中震了震,怎么会是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尺言。他蹙眉犹豫一下,拿起还是接听了。


    手机紧紧贴着脸,尺绫情绪起伏大,拿不稳,屏幕上都沾满了他的泪水。嘟嘟嘟声过后,通了。


    “喂呜呜呜哥哥呜呜呜……”


    稚嫩又断断续续的抽泣童声传来,尺平心里骤然一惊,居然是弟弟尺绫。这是发生什么了。


    尺绫断断续续地说,一句话要喘三次气:“呜呜呜哥哥,哥哥的车,被撞了,呜呜呜我没有车回家了。”


    尺平追问:“你有没有受伤。”


    尺绫对空气摇摇头,只可惜另一边的尺平全然看不到。尺绫抹眼泪:“你能不能派一辆车车来我接回家,我想回家。”


    打完电话后,尺言拿回手机,没过多久,交警离开了。


    对方大汉感觉遥遥无期,也学模学样,让孩子先回家,于是打妻子电话,让她过来接孩子。


    妻子的车也不便宜,他突然有了好胜心,叫妻子把家中剩下最好的车开过来,至少也是八十万打底。


    二十分钟后,学校门口散了,他们的车开过来了。


    首先到的是大汉的妻子,他们家就住在附近临江的一个高档小区里,路程比较接近。她开着一辆蓝色的奥8,稳稳停在面前。


    妻子摇下车窗看一眼,嘀咕道:“怎么还报警了,私了赔点钱不就好了吗。”


    大汉推了推儿子脑袋:“你先跟你妈回去,你爸我要把事情处理完。”


    蓝色奥8是新款进口车,没个一百来万落不下地。老婆车来了,大汉终于有主动撑腰的资本,他转向尺言:“你放心,除了修车的钱,误工费交通费什么的你尽管提,真的抱歉啊。”


    话音还没落,一辆商务黑车顺滑地开来。大汉被吸引了目光,只因为那车标是一辆卡晏。


    这城市,开豪车的就那么几个生意人,他应该都很清楚熟络才对,这是谁经过啊,他肯定认识。


    黑色卡晏没有开走,而是速度减缓,稳稳当当停在他们面前。


    大汉:……?


    卡晏的后排摇下车窗,坐着的是尺平,大汉一眯眼,霎时呆滞住了。他早该想到的,看到那车牌就该想到的,这不是之前合作的尺总吗。


    他看向路边的小不点弟弟,用冷淡的语调关怀问道:“没事吧,过来。”


    尺言正接着电话,推下尺绫肩膀,尺绫认出是熟悉的眼镜哥哥,立马小跑起来,嘴里抽噎喊着“哥哥……”脸颊上挂的泪痕像是受尽了委屈。他拉开后车门,艰难地爬上车,一头扑到眼镜哥哥怀里。


    等尺言说完电话,尺平礼貌性地停留,关怀问他:“你——”


    尺言指一堆麻烦事,把手机放回兜里:“你们先走,我还要开去定损。”


    黑色卡宴关上窗,司机准备开走。大汉忽地冲上前来,扒着车窗,弯腰咧笑脸:“尺总,您好啊,真巧啊你也在这。”


    尺平平静扫视一眼面前人物,脑海检索了一遍各合作公司的老板,搜寻失败不认识。


    大汉看出来了,立马殷勤地自己介绍,只可惜他壮实,弯下腰来挤着声音的模样很滑稽:“尺总,我是之前和您合作过项目的铝材厂小李啊,还一起吃过饭呢。”


    尺平扶扶眼镜,明白了,不算是合作伙伴,只是把一部分订单给了他做,自己是甲方。


    吃饭的人挺多,大多重要的他都记得,记不得就证明价值不高。尺平礼貌性地点点头,“噢,好。”


    “刚谈完生意吗,身体怎么样。我上次交付的货都是最好的一批,怎么样呀尺总,满意吗?”大汉试图拉近关系,找找话题,尺平没什么兴趣闲聊,想要关上车窗。大汉看见他手部动作立马明白心意,立马追加一句,“有空一起吃个饭啊。”


    尺平淡淡答:“下次有机会。”


    尺绫坐上眼镜哥哥的车后,远离事故现场,慢慢平静下来许多。他翻身脱下小马包,放到眼镜哥哥身上。


    尺平轻轻摆弄了一下小马包,放到大腿上。


    他凝视身旁乱动的弟弟好一阵儿。


    “考试考得怎么样?”尺平开口问。


    尺绫摇摇头,嗯哼一声,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尺平抿抿嘴,心里安慰没事,就算考不上他花钱也能进,就不信捐个二三十万换不到一个学位。


    他伸手顺了顺尺绫头发,像摸小猫一样。尺绫突然出口:“哥哥,”


    每次这么一叫,尺平就知道有事情要求他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保持着眼镜不掉,强装镇定地回应:“嗯?”


    尺绫躺着扭成一条虫子,面朝上看他:“你能不能买一辆车给哥哥。”


    尺平皱眉又挑眉:“什么哥哥。”


    尺绫支支吾吾起来:“我的哥哥。”


    这个称呼一出,尺平没好心情了,拿起保温杯喝一口水:“什么车?”


    尺绫以为他要答应了,于是天真烂漫道:“一千万的车。”


    尺平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眼镜下的眼睛瞪成两倍大:“你当我提款机吗?”


    尺绫绞着手指,感觉自己犯了错,低头:“刚刚那个小朋友和他爸爸一直说哥哥的车很便宜,他们的车很贵。我很不喜欢。”


    相差十倍价格的车,已经在尺绫心里留下记忆了,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尺平训道:“小孩子家家,别搞攀比。”


    他这辆卡晏也只是买来公司商务用,外出应酬才开,今天恰巧刚谈完生意,才用这么夸张的车去接尺绫。


    至于尺言,他一直是自己赚钱自己花,还要供着尺绫这么个祖宗,有时候还得补贴他和司徒辅那摊子上。他性格比较保守,务实一点很正常。


    但是,尺平注意到弟弟那句话中的不满,他问司机:“刚刚那人说他是谁?”


    司机毕恭毕敬,全部记下来了,答道:“铝材厂的李先生,应该是4月份的时候有一起吃过饭。”


    弟弟噘着嘴巴枕在他大腿上,他用手继续顺弟弟的毛。


    尺平看窗外:“嗯,知道了。”


    第26章


    尺绫的小学入学测试考成绩出来了。一共四百多个人参加考试, 他排第236名,语数英每科40分,他数学考了40、英语考了38、语文考了12分。


    总分120分他考了90分。看上去很厉害了, 但是查看公布的成绩单, 他们发现考满分的居然有四十多个小朋友。


    没过多少天, 他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红红的,绿绿的,还印着好几栋教学楼。


    【恭喜你,尺绫小朋友, 成功被碧才小学一年级录取(学费:3万/学期)】


    【请于8月27日早上9点携带该通知书前往碧才小学成志楼报到,届时请出示学位费缴费清单、身份证件及复制件、以及本通知书】


    他高兴地把录取通知书带到补习班里, 给他的好朋友们看。大孩子和小跟班们惊讶看上面的3万,掰着手指数有多少个零,张大嘴巴:“这是我五年的零花钱了。”


    尺绫很高兴, 一直秀自己的通知书, 还绕到以前的手工班给白老师看了。老师们都夸他好厉害,尺绫蹦蹦跶跶,得意洋洋。


    不过, 听说这届的碧才小学,真的招到了一个20人的天才班。那些小朋友都是鹤立鸡群、智商超群, 准备十四五岁就上大学的尖子生苗苗。


    小朋友们说:“尺绫, 你为什么不去上那个班。你不是小天才吗。”尺绫看了看自己的通知书, 他也不知道, 他原来是小天才吗。


    听到尺绫被碧才小学录取的消息后, 数学陈老师立马飞窜过来,他以为尺绫考上了天才班, 一看是普通班,他的脸色立马耷拉下来。


    “你原本可以享受到更好的资源的。”他失望地摇摇头,“如果你跟着我学数学的话。”他又补一句,似乎是在惋惜。


    还有一个月就要去上小学了。林梓见尺绫被录取,提前带他准备开学用具,作为心意和奖励。


    挑选了一天周末,林梓带着他去到商城,商场里花花绿绿。尺绫好奇地问,他的小马包不可以当书包用吗。


    林梓回答:“小学会有很多书,你还是买个大一点的书包吧。你可以轮流背。”


    尺绫觉得林老师说的有道理,他可以一个肩膀背一个书包,于是听从跟随,没再疑问。


    在商场里逛好半天,林老师不仅买了一个红色的书包给他,还买了很多新衣服,以及十支铅笔和一个瓢虫铅笔刀。尺绫觉得好重,他拿不下了。


    林老师还带他吃了雪糕,尺绫舔舔舔,一路拎着好几个小袋子,林老师一路拎着好几个大袋子,搭乘出租车回到家。


    一进家门,尺绫就看到敞开的大门,他察觉与平常不太一样,走到楼梯下探头往上看,只听见自己睡的房间不断传出窸窣声。


    好像是眼镜哥哥。尺绫不知道。他上楼,见到房门内,窗帘拉开了。一个酷似眼镜哥哥的身影正站在凳子上,伸手贴着墙纸,墙边还多了一张全新的儿童书桌。


    林老师放下东西后,也上来查看情况,见丈夫在帮尺绫布置房间,有些意外,出声提醒:“你注意点。”


    “知道了。”尺平扶扶眼镜,舔舔嘴唇,很明显这工程并不算顺利。


    原本房间是偏成熟简洁的客房风,墙也是偏黄色的,柜子和桌都是深色木。这种装潢,对一个看上去只有八岁,还处在天真浪漫阶段的小孩来说,并不适配。


    原本还顾虑着尺绫的病马上就能治好,能变回大尺绫,但现在两个月都快过去了。如今还要上小学,就算不是小孩,也是名正言顺的小学生了。


    让尺绫一直住客房不好,干脆把这个房间重新布置,直接分配给他,这下尺绫在家,就货真价实地有自己的房间了。


    知道弟弟喜欢小瓢虫和小马,尺平特意定制了这种小图案的墙纸,只有两个指甲盖大小,像波点一样斜斜排列着。


    书桌是实木,表漆一层米白色,很适合小朋友学写字。窗帘的款式也变了,灯也换成了柔光白。


    房间的童趣值直线上升70%,成熟感直线掉成10%,唯一换不了的是柜子。尺平从凳子上下来,说要不买一个新柜子吧,这个款式太老气了。一旁的尺绫想到还藏在里面的小花盆栽存钱罐,立马张大手贴在柜子上,拦住眼镜哥哥的步子。


    “不用了,不用了,这个柜子就很好。”他着急护住柜子。


    尺平停顿一下,决定顺他意,虽然其中很明显有些蹊跷。


    林梓洗了丈夫为尺绫买的新被套和床单,惊讶于他的别出心裁,买的图案还挺清新的,也不俗气,实在是难得。


    尺绫站在一边,看着林老师替他套上新床单,是小花点点图案的,他好喜欢。


    “我可以把我的小马包放上去吗?”尺绫看见自己的床变得愈发愈亲切可爱,他生出之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这真的是他的房间了。


    小花小瓢虫小马,这意味着,尺绫能够主动去布置自己的房间了。十七年,在这个名为“尺家”的房子里,尺绫终于拥有了一个自己的房间了!


    林梓掩上门,让尺绫在里面享受一阵儿,自己回到房间里。


    她记得丈夫之前是若有若无地提及过一嘴,说想尺绫弄个房,本来是毫无下文的,长时间不提及,以为就此了事,没想今天居然落实了。


    尺平行动力是可以的,自己买好柜子,还弄了挺多奇奇怪怪的灯啊、壁纸,都没同她告知一声。


    “话说,为什么一直没给尺绫安排房间,”林梓把收下来的衣服折好,“不也就是收拾一阵儿的事嘛。”


    尺平眼镜下的目光敛了敛,刻意正襟危坐地整书,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好回答,好半晌才出口:


    “他之前一直和我爸住在地下室。后面地下室封了,尺言把他接走,就没处理了。”


    “怎么不是你和你爸一起住。”林梓多口问一句。


    尺平脸色动了动,他没回答,只是一昧低头看书。


    林梓知道这问题大概戳到丈夫的痛处了,但她并不算在意,于是另起一问:


    “尺绫最近好像活泼了很多,挺正常一小孩,不知道以后长着长着还会是那种性子吗。”


    “他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尺平脱口而出。眼前立马浮现出尺绫以前的模样,想起以前父亲坐在地下室里的身影。


    尺绫出生即丧母,一直由父亲亲手抚养。他收起思绪,与其说是抚养,不如说“圈养”更为合适。


    他抿起嘴,没再回忆下去。


    自从房间换了布置后,每天早上叫尺绫起床,发现尺绫把头缩进被子的几率比以前高多了。被子本来就是平平的,尺绫也是小小的,常常会上演早晨消失术。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就成问题了。尺言进来看一眼新装潢,现场就皱眉摇摇头:


    “他本来眼睛就不好,房间还弄个全白的,连窗帘都换成白的,他能愿意起床吗?”


    这个房间虽然窗户不大,但每个清早都是太阳直照,新窗帘透光度高了许多,房间还变得亮堂堂的。尺绫受不了阳光刺激,自然而然把头蒙被子里睡觉。


    尺言怕迟早有一天,在大清早就收获一个呼吸微弱的弟弟。他立即把窗帘换了个藏蓝色,柔和白的灯光也调暗了。


    尺平被教训斥骂了,却也只能受着,现场一言不发,他确实没考虑到尺绫的眼睛问题。


    看见尺言更加熟稔地安慰弟弟、收拾房间,尺平默默退下走出来,心里藏着的倒不是气,而是一阵不适。


    他确实想得太少了,没人家那么面面俱到,细致入微。根本原因还是对尺绫的了解不够,自以为是了。


    妻子在房间里安慰,劝他不要太放心上。两人一个的做事方式是给尺绫,一个是为尺绫,抛开好处弊处来说,尺平的方式显然更贴近兄弟的平等。


    闲置半刻,林梓突然又开始问:“他眼睛的毛病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我只知道他有,不知道怎么来的,是以前弄伤过?”


    当过尺绫班主任的她,知道尺绫时不时就要戴眼镜,但尺绫视力又不算差,起初她还没在意,如今变小了怎么还一样呢。


    尺平缓了一会儿,回忆一下,抿抿嘴答:“出生就有了。”


    林梓联想起之前,继续问:“这才跟着住地下室么?”


    眼睛不好,所以要往暗的地方呆,这点倒是很合理,一切都说得通了。不然怎么会有人把小孩送到地下室居住呢。


    停顿了一阵儿后,尺平侧侧头,犹豫地改口:“也不是。”


    他翻一页书,看似轻淡的语调中,听得出极力压制的沉重:“应该是他住地下室后,一直没见过太阳,才眼睛不好的。”


    尺绫没适应过太阳光,这才落下了眼疾,现在连稍微强烈一点的光,尺绫都会下意识瞥过头去。小孩子家家,他倒是不说,其他人看得很清楚。


    听到这句话,林梓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立马蹙起眉,追问:“一直待在下面没带上来过,他在地下室住多久啊,居然能弄得这么严重。”


    尺平眼前浮出回忆中,已经尘封地下室的景象。没有任何窗户,灯光是昏暗的,四面墙壁也是暗黑色。永远是云烟雾饶,堆满了覆尘的书籍,混杂着刺鼻烟味和潮湿腐肉的藏着寂静。


    与地面相连的只有一条窄楼梯,只有在开门时会有斜光照入,时间之短,连苍蝇也飞不出去。


    尺平抿抿嘴,答:“十二年。”


    第27章


    一只飞蛾扑棱翅膀, 在昏灯前飘过,尺绫抬头看倒影,他只是怔怔地望着。


    地下室里漆黑, 远处的厅中, 时不时传来刺鼻的烟雾, 安静得能听见衰弱的吞吐气息。尺绫回头一看, 继续抬头望飞蛾。


    飞蛾在乱撞,快速地飞来飞去。尺绫不知道它在做什么,或许是要求生,或许是要死了。他如此痴迷于这飞蛾, 就如同看到另一个自己。


    此时此刻,地下室里只有三个活物:一个在苟延残喘, 一个在无端挣扎,还有一个看着他们的流逝。


    尺绫不知道生死,不知道行将就木, 但它知道飞蛾的寿命很短, 很快,它就会足僵不动。以前,他也见过许多飞蛾, 但统统都不过多久就迎来死亡。


    他站着观察,抬着脖子, 直至腿不舒服的时候, 飞蛾掉落了。


    他在地面上动了动, 不屈地绕了个圈, 尺绫蹲下来, 没有如天性那般伸手指拨弄。


    飞蛾成为尸体,翅膀散裂, 羽翼僵硬。


    楼梯上突然穿入一道光线,有一个身影从楼梯上下来,尺绫下意识眯眼睛。


    管家为他们带来了早餐,放下后,他望见尺绫,以及他脚下的飞蛾,他恭敬地鞠躬,小心地拿起扫把,极其安静将其扫入垃圾铲。


    尺绫问:“它会去那儿。”


    管家温声:“我将会把它带走。”


    尺绫不是问这个:“它死后会去那儿。”


    管家笑笑,没有回答。


    门吱嘎一声合上,光线也随之收拢。


    尺绫回头看看气息微弱、颓然凌乱的父亲,他像极了飞蛾垂地后的模样。他有预感,不久父亲也会同蛾子一样死亡。地下室中会再少气息。


    那他会去那儿呢?尺绫歪头。管家也会同样把他扫入垃圾铲,送到充斥光线的地方吗。


    父亲在咳嗽,尺绫开始期待了,他要是死亡,他会去哪里。尺绫想去找别的玩了,他径直跑开,脚步轻盈如风,没多少声响-


    “尺绫,”哥哥在叫他。


    尺绫飞快地从饭厅奔到沙发,跑到尺言面前,他高兴得无与伦比。


    尺言让他安静,别这么激动,尺绫看着哥哥带着一个袋子,立马大概就是帮他带的东西。尺言掏出来,递给他:“拿去吧。”


    尺绫迫不及待地端着盒子,跪在茶几边上,急不可耐拆起来。打开纸盒,又打开一层铁皮盖子,里面还有一层泡沫,但尺绫已经看见盖子上的图案,是他委托哥哥买的电话手表。


    蓝色的,他立马戴到手上,电话手表在发光,很酷炫。


    他存了一个月的钱,拿出五百块,让哥哥给他买他心心念念的电话手表。早上刚给,没想到晚上就拿到了。


    这真是一个大惊喜,尺绫高兴得想要扭屁股。尺言把手上的袋子折起来,里面有一张小票,上面印的购买日期已是半个多月前了,价格1099。


    尺绫想尝试打电话,后面发现拨通不了,于是扯着尺言。尺言把提前准备好的副卡安上去,让他再试试,尺绫惊奇,真的能拨打电话了。


    林老师叫可以吃饭了,尺绫屹然不动,跪在茶几边上,专心致志玩电话手表。


    要是他学方块字也有这般兴趣,恐怕前一百名的学费减免名单中就有他的名字。那些钱足够他买十个电话手表了。


    尺言测试一下软件,定位以及使用情况之类的,都能看得很清楚。挺好的,虽然可能排不上用场,但弟弟喜欢就好。


    一整晚,尺绫都在翻来覆去地玩弄他的新设备,从吃完饭到刷牙前,以及躲进被窝里,他都一直注视这哪个小小的屏幕,试图想要在今晚就体验完所有功能。


    尺言本可以强制停用,但他没有,他任由尺绫偷偷玩,直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手表终于息屏,健康检测处也显示尺绫入睡了。


    心率很稳定,呼吸很顺畅,睡眠质量好。尺言想,挺值。


    尺绫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蝴蝶,在睡觉前玩的电话手表游戏中捡金币,他拿到了很高的分,哥哥说请他去吃大餐,他高高兴兴地跟着哥哥回家,一开门,却是黑色的地下室。


    他想起这事另一个游戏,地下室迷宫,再一回头却成了久远记忆里的模样。他想起自己对哥哥撒谎了,开始哭起来,他记得很清楚,记得一清二楚,他记得爸爸,爸爸一直在咳嗽。


    哥哥叫醒了他。


    已经是早上了,他下意识把头埋进被子,哥哥掩了掩门,房间里昏暗许多,尺绫才把头慢慢探出来。


    “去兴趣班了,最后一天,走吧。”哥哥拍他的后背,轻声催促。


    尺绫看一眼还戴在手上的电话手表,一切都很正常,于是去刷牙洗脸。尺言手里拿一卷尺,叉腰看浴室里的弟弟,心里想着,怎么好像没长高呢,以后还会再长吗。


    尺绫正要哒哒哒出门下楼,尺言立马叫住他:“等会,我帮你量个身高。”


    尺绫停下,乖乖任由哥哥摆弄,这下不仅量了身高,还量了三围。尺言还充当人肉称重器,抱了好几次尺绫。据说卷尺数据显示,他比之前在医院测量的,要长高了三毫米。


    “长高有什么好处吗?”尺绫好奇问。


    尺言往软件里输入数据:“能卖更多钱啊,像卖小猪一样。”


    尺绫立马跑开,不让哥哥卖掉自己。


    他美美吃完早餐,就搭乘哥哥的车去兴趣班了,这是最后一节课,一定要好好对待。他还背了好几遍新的电话号码,问哥哥对不对。


    尺言无奈答:“啊对对对。”


    其实他自己都没能把那电话号码记下来,尺绫倒是第一眼就记得牢牢了,因为背的都是同一串数字。


    一到白翅膀艺术中心,尺绫立马下车,都没回头说再见就直奔进兴趣班里。


    他找到一个小跟班,和他加了好友,立马开始护发消息。他又去寻找其他小跟班,没过多久,就上课了。


    尺绫只能回到儿童画课室,老师今天让他们画一幅很复杂的画,尺绫不专心听讲,一直在用电话手表跟小跟班一号互发消息,不到半天就刷了99+的表情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顺利录入了其他小朋友的联系方式,也加上了好友。


    大孩子看见他们都围绕着各自手上的电话手表,无人问津他的游戏机了,于是叉着腰说:“我爸爸也要给我买一个电话手表了,你们等着吧,我回去就加你们好友。”


    孩子就是这样,容易风靡大家都有的东西,一旦某个玩具在孩子中数量多起来,就容易成为聊天的话题。


    “你们有听到老师上课说附近有坏人吗?”一个小朋友先出口问。尺绫今天没听课,理所当然也没听到,于是摇摇头。


    大孩子不用害怕,他会跆拳道能把坏人踢死,他的爸爸也会抓坏人的。尺绫想坏人长什么样的,他会有多坏呢,会抢走他的电话手表吗。


    “我上完今天的课就没有了。”一个小朋友说。


    另一个小朋友也跟着说:“对,我要回老家了,我不能来上课了。”


    “尺绫,你呢,你还会来上课吗?”其中一个小朋友问道。


    尺绫原本还在看电话手表,听到问题后,点点头,他也一样。


    这是他们上小学前在兴趣班的最后一次相聚了,大家互相都有点依依不舍,有一点点伤感起来。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现在大家都有电话和手表,能够随时联系,他们都住在N市,还能够继续成为好朋友的。


    大孩子哼一声,摒弃这种没有男子气概的哀伤,径直掏出今天带来的零食。这数量,是他削减零花钱后从未出现过的盛景了。


    他骄傲地说:“我对你们好吧,我特意预支了一个星期的零花钱,给你们买了巧克力饼干。”


    他分发给小跟班们,每人有5根,尺绫呆呆地看着,流下口水,同时意识到这真的是离别饭了。


    放学,大家都散开了,出了玻璃门后回到家长的身边,如往常一样。宛若明天他们还会一样地出现在这里。


    尺绫回头望望,见人影稀落,太阳提早地红了,开始在天边燃烧起来,天空涂一层黄滤镜。


    他没有说话,背着小马包,往前走。


    他想去买零食吃,就在之前和小朋友们一起去过的小卖部那里。他好奇起小朋友们口中如珍馐的辣条是什么味道了。


    走了好几百米,他看到一条巷子,转弯进去,发现好像走错了,又转弯绕了一阵儿。终于,他见到那间小卖部,还是一如既往地僻静老旧。


    尺绫打开小马包,掏出一张10块钱,买了好几样零食。


    找回零钱后,尺绫已经拆开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他低头把硬币放回小马包里,拐弯走巷子好十几米,突然,面前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还算年轻的三十多岁叔叔,看上去,岁月已在他脸上刻下痕迹,对方笑笑:


    “小朋友。”


    尺绫抬头看着,这个叔叔站在巷子中间,拦住了路。


    叔叔继续笑道:“你是放学回家吗?”


    尺绫舔舔手上的棒棒糖,轻应了一声:“嗯。”


    叔叔看他拿着的零食,又问道:“你喜欢吃甜甜的东西吗?”


    尺绫应答:“喜欢啊。”


    叔叔从兜里拿出了一些尺绫没见过的糖果,往他面前走,蹲下来,张开手心递给他:“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些,很好吃的。”


    尺绫停止嚼动自己的棒棒糖,从他手心拿起一粒,拆开,放进嘴里砸吧两下。


    叔叔眉开眼笑:“喜欢吗,喜欢我家还有,去给你拿一点好不好?”


    “对了,”男人注意到他手里高功能的电话手表,继续引诱道,“叔叔是做电话手表的,这个手表脱下来,我帮你包装一下让他能发光,好不好。”


    尺绫把手表脱了,开始跟这个有糖吃的叔叔走,他手心里拿着叔叔给的糖,嘴里也吃着。对方还给他买了一根绿豆沙冰棍。


    男人为了避免家长起疑心,没有关机,而是趁着尺绫挑冰棍的时候,把定位手表包进锡纸里,塞进书包中,紧接着牵着尺绫在巷子里绕来绕去。


    尺绫的糖快吃完了,男人又掏给他两颗,于是他又不说话。


    真是个好骗贪吃的小孩,几颗糖一根冰棍就能哄走了,长得这么秀气可爱,一定能买个好价钱。男人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绕了快十多分钟,男人感觉差不多了,转进平时作案的巷子里。刚进巷口,尺绫吃完了糖,继续抬头问:“还有吗?”


    男人裤兜空空,再也掏不出来了,他笑笑:“我也没了,我家就在前面,再走一点就能到了,来吧。”


    尺绫松开牵着的手,站定,歪歪头:“可是前面是巷子啊,没有房子。”


    男人不可避免地冒出一丝慌张,但他深知,这小孩此时才识破陷阱,已经太迟了,马上就要沦为自己的掌中之物了。


    他想要引导尺绫继续往前走,尺绫却站定在原地。


    “我要回家了。”


    男人厉声呵斥:“不准走!”


    尺绫偏要回家,他才不管呢。男人恼羞成怒——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刀和迷药,冲向尺绫。


    第28章


    当尺言顺着定位找到尺绫时, 已经日薄西山了。巷子里一片狼藉,一走近,有些寒凉, 血腥味迎面丝丝缕缕地透来。


    地面上、墙壁上, 无一不是红色的血痕, 斑驳曲折, 大多已经干涸,墙角旁仍有缓缓流动的黏稠,在高温的炽烘下散发出诡异的腥味。


    赶来的尺言愣住,呆呆地看着, 半晌后,他终于是不忍直视这幅惨状, 偏过头去。


    而尺绫正站在一旁,在吃着冰棍,吮吸融化的糖水。


    “没事吧。”尺言去拢弟弟的肩, 又回头看了一下巷里躺在地上凄惨的男人。


    试图拐走尺绫的男人, 正瘫在墙角,身上伤痕累累,身躯扭曲瘫软, 唯有一口气和轻微起伏的胸腔,还显示着他的苟活。四处血迹斑斑, 一大片褐红, 还在从皮肤的裂痕处缓缓渗出。


    尺言百味杂陈, 搂住弟弟肩膀再次确认他没有受伤。他拿出手机连忙拨打司徒辅的电话, 抬头望巷口的电线杆, 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跃动。


    “喂,”


    他压制着思绪, 冷静沉稳地讲述眼前现状,声音不自觉有一些紧张的沙哑。


    尺绫还在舔着冰棍,挨着哥哥怀里,丝毫不在意发生了什么,他的冰棍都快融化完了。


    挂断电话后,尺言目光落在瘫在地上的男人,呼吸仍在,但从初具人形的模样上,很难找到一平分完整的皮肤。


    人形布满被灼烧过的伤痕,有的大片如腕粗,有的细如雨丝密密麻麻,仿佛能窥见一点如烟闪烁的猩红。


    要是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来看见,都只会觉得可怕。


    要有人知道这一切凶杀案般的现场,都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完全不相干,天真舔冰棍的小孩干的,定会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原地等了一阵儿后,司徒辅派人来处理现场了。


    尺绫已经吃完了绿豆沙冰棍,他舔舔嘴唇,还是甜丝丝的,还想吃一根,于是继续嚼小木棍。他身上非常干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沾到。


    “先回家吧。”尺言目光还停留在那人身上,挪不开,手牵起尺绫,虽然已经转身,却还回头怔怔地望几秒。


    他宁愿什么都没看到,他也不愿意承认,尺绫,他的弟弟。


    有一股强大的能力。


    路上,尽管不情愿提起,尺言还是问起来:


    “你怎么回事?”


    尺绫知道哥哥因何生气,他嘘嘘地说:“我去买零食,那个叔叔不让我回家,还很凶,我看到他拿着刀冲过来,我就……”


    尺言不想继续听了,他看见他手里拿的小木棍,皱眉询问:“哪里来的冰棍?”


    尺绫心虚,藏起小木棍:“那个叔叔给的。”


    一路压抑地回到尺家门口,从上车开始,到进门口,再到沙发上,尺言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眉头亦是紧紧皱着。


    “不要随便用。”尺言不停教训他。


    尺绫跑到一边,弯腰埋头进抱枕,用抱枕捂住耳朵。


    尺平夫妇不知道怎么了,转头过来望两眼,只见厉声训斥的尺言面色并不好,而尺绫则是充当鸵鸟,一头插在沙发上,对哥哥也失去耐心了。


    “怎么了?”尺平率先出声询问。


    尺言的语调严厉,唇色白青,略显僵硬:“他放学乱跑,跟着人贩子走了。”


    “没受伤吧,”林梓立马问,“人贩子抓到没。”


    尺言抿一下嘴唇,眼神飘了一下,看上去不愿回忆,最终沉声答:“进医院了。”


    尺平挑挑眉,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他扶扶眼镜,压抑住想要八卦的心情,刻意沉静地关心:“没出人命吧。”


    尺言摇摇头,又百般无奈叹气。尺平善解人意地遮掩话题:“先吃饭吧。”


    没过多久,司徒辅发消息来,说那人贩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其他东西,包括监控和现场清理也都全部搞定了。


    尺言看见今天的事情就蹙起眉,没一刻是放松过的,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先回复了司徒辅消息。


    尺绫被训斥了一路,面对桌面上最喜欢吃的西蓝花,再好的大餐也没什么胃口了。他用叉子戳了几下,把西蓝花戳烂,没吃多少口就下了桌。


    林老师伸手:“诶,不吃了?”


    尺绫头也不回地跑开:“我要写作业。”


    “兴趣班还有作业?”林梓不解问。


    尺言重新调试设备,今天看到电话手表突然信号中断了,定位持续失败,他本来没在意,五分钟后信号还是没恢复,于是查看安装在尺绫身上的另一个定位。


    尺绫的定位轨迹完全不是回家的路线,而是在一处巷子里绕来绕去。他知道大概率事情坏了,便立马驱车前往,没料想到达时,竟是如此这番景象。


    他叹一口气。


    尺言常常觉得尺绫变小后,人机灵古怪起来,行为也正常许多。可恰恰是这样,他就几乎快忽略掉尺绫身上一直拥有的强大的特殊能力。


    这是从父亲处继承的天赋。尺绫本身血脉极其纯正,能力强大无比,像极了父亲。掌握的秘术面对敌众如碾压蝼蚁一般简单。


    跟随父亲学习秘术,继承强有力的断层地位,成为N市各大氏族的首领,这才是尺绫从小居住在地下室不见天日的真正原因。


    尺言双手抹了抹脸,无可奈何,自己真的忘了这一点,没有提前嘱咐。他不能指望变小后的弟弟,还能如以前的尺绫那般沉得住气,掌握得住尺度。


    小尺绫心里当然不满,躲进了房间里关上门。在他视角里,敌人要伤害他,他只是反击罢了。他当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如此兴师动众,虽然对方伤的很严重,但自己也没有任何错啊。


    尺言上了楼,想要打开尺绫房间门,没料到他锁了,于是只能举起手指扣响。


    几秒钟后,门咔哒一声解锁了。尺言无奈推开门,尺绫还像只鸵鸟一样缩在被子里,撅起屁股,假装压根没动过。


    “你还生气吗。”尺言坐到床边,手搭在尺绫身上,声音放柔和询问。


    答案很明显,尺绫被子捂着脸,没有抬头,闷声喊:“没有。”


    “起来,哥哥能和你聊一聊吗?”尺言拿出一如既往的耐心,尺绫窝在被子里,犹豫地咽了一口唾沫,终于是伸出头来。


    “你怎么随便跟人走了?告诉哥哥。”尺言温声,抓着他的手。


    “他给我买了冰棍。”尺绫扭扭捏捏,坐在被子堆里低头答。


    “你知不知道他是坏人啊。”尺言压抑着情绪,继续温声,“老师没教你不要跟陌生人走吗,会受伤的。”


    尺绫噘起嘴巴:“我觉得他伤害不了我。”


    尺言被这话一噎,竟无可反驳。事实的确如此,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是人贩子,尺绫还好端端的分毫未伤。


    尺言没话说了。他只得偏偏头,又转回来:“下次不要跟陌生人走了,知道吗,就算觉得不危险也不可以。”


    尺绫点点头。


    “还有陌生大人给的东西,你也不要随便吃,可能会有迷晕药。”尺言继续按规按矩地教育,像是念着宣传手册。


    如果不是尺言很早就装了随身定位,还不一定能找得到尺绫,那时候就麻烦了。尺言安抚了一下弟弟,以免他产生认知误差,就准备让这件意外翻篇过去了。


    尺绫突然主动拉住他的衣角,抬头问:“为什么我不能用能力。”


    尺言一愣,准备出门的动作停住,他没想到小尺绫居然会主动问。半晌,他重新坐下来。


    “因为你要保护自己。”


    尺绫不解:“我不就是在保护自己吗?”


    尺言摸了一下他后脑勺,看天花板抿抿嘴,回答:“你可以让他摔倒,可以让他断一只手,但你不能让他直接半身不遂。”


    “我也控制不住啊。”尺绫看看自己的手,蹙起眉头,他不反击就要受伤害了,但哥哥说对方也不能过度受伤害,到底为什么呢。


    尺绫变小了,思绪也一并简单起来,有很多事情他没办法从大人的角度理解了。他心思不再沉如蛛网,而像一根简单的面条。


    “所以你以后就要控制住了。”尺言轻声。“不要随便使用能力,这是为你好。就像要是你在红色瓢虫堆里看到一只金色瓢虫,你会怎么办?”


    尺绫会把他抓起来,他又歪头,不理解:“但我也不会伤害他啊。我会对它很好的。”


    尺言没继续解释,他让尺绫一个人想,起身关上门。他总该要去面对这些事情了。


    医院里的人贩子,供出了好几个被拐孩子的下落,他之前在其它市作案多起,在N市第一次作案,就遇到了尺绫。


    原本说身体稳定,但后面不知怎么地,喉管受伤了,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所有笔录都是写下来的。


    笔录上面丝毫没提及任何一点关于尺绫的事,身上的伤也无从提及,只隐约传出是被大货车撞了。不久,传出人贩子颅内感染,成了植物人,一辈子都要躺在病床上的消息。


    这件案子的告破登上了N市新闻,隔壁市流窜作案,弄得人心惶惶的人贩子终于被解决了,简直是大快人心。不少人感谢那个把人贩子创了的大货司机,尽管这无名司机在传言里逃逸了并没回来。


    尺绫不用去上兴趣班了,再加上刚弄出事端,于是一直呆在家里关禁闭。


    三哥尺尚从某个研究学会回来了。尺绫闻到他身上臭臭的消毒水味,有些新奇。他说:“对了,下个周末,把尺绫带过去实验室检查一下吧。”


    第29章


    学校门前的路口总是堵塞, 斑马线发挥出它的最大作用,供给于横行步道的学生以及两边叫卖得热火朝天的摊贩。


    车总是拥挤着,等到一茬学生街坊过路后, 才开始流动。而部分车则不必遭受此苦, 他们在斑马线前便拐弯, 径直驶入学校门中。


    尺绫扒着窗, 好奇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这对刚刚解禁的他是一片久违的新奇景象,正如他第一次去到白翅膀艺术中心一样。


    尺尚的工作地点有两个,一个是医大附院,一个就是医大。


    职工用车很快就过了检测, 拦车杆高高举起,尺绫便第一次看见大学的教学楼。整齐划一, 高而方整,同时具有规正和美感。


    尺绫看到几个走出校门的大学生,现在十点了, 正是周末出门的好时机, 他们打扮得青春靓丽,前往约会或是吃饭看电影,但这一切都与尺绫和他哥哥都没有关系。


    车一路开进停车场, 旁边便是实验楼,尺尚让弟弟下车。当尺绫自己推开门, 努力合上的时候, 尺尚已经走出去快十米了。


    尺绫蹬蹬蹬跑上去, 这个哥哥太不善解人意了, 一点都不等他。


    尺尚十五岁就进了大学少年班, 一路本硕博,后作为高端人才引进回医大, 两年不到,便凭借卓越的学术成绩拿下副教授职称。


    如无意外,两年内,正高级的评选大概率会给他。


    这般过分优秀的人才并非完美,最显著的缺陷大概是感情稀薄。少年时期一直求学在外,和家人几乎没有相处时光,更别提工作后和身边的同事、学生……能做到有应有答就不错了。


    尺绫快步跟上去,这个哥哥走两步,他就要走三步,显得有些着急。一直到电梯边上,尺绫闻到又之前萦绕哥哥身上的臭臭的味道。


    今天到尺绫来,是作为病例样本研究的。之前尺尚一直忙科研,最近成果尘埃落定了,终于抽出空来,能专心研究上一阵儿弟弟的身体机能退行症。


    尺绫对此事一知半解,没什么概念,毕竟他第一次来大学,还在好奇地抬头乱望、探查周围。


    如果不是尺尚说要带他出去检查,而且这检查事关着尺绫的健康,尺言是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的。


    尺绫能接受呆在家里关禁闭,毕竟有平板电脑和电视看。但要是能有人带他出门玩就更好了,他更高兴。


    可能是专做学术的原因,他见到的建筑都高大,装修也惨白,透着一股冷漠的严肃感。尺绫不自觉比往常出去玩要拘谨得多,从上电梯到被带进对应楼层,一路上都只是四周望着,没说过一句话。


    “你先坐吧。”尺尚没把他直接带进实验室,而是带到独立的办公室里,这里还算五脏俱全。尺绫坐在他某个工位椅子上,只见哥哥开始打开电脑,回复起邮件。


    不久,一个青年开了门,他本来想直接向导儿问好,突然看见有个小孩也办公室里,径直愣住。


    “老师,你家属吗?”他指指问,不知为何有些磕绊,估计是在意料之外。


    尺尚抬眼看,似有似无地嗯一声,尺绫看见陌生人,对一眼目光,就紧张得手指抓裤子,但这个哥哥完全没注意到,跟别提向尺言一样安抚他。


    青年研究生见状,佯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退下去,“那老师,我先去做实验了。”他关上门,到另一边的实验室换上衣服,落地玻璃窗里能看见他的身影。


    尺绫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陆陆续续,也有两个硕士进入旁边的实验室,开始搞起科研来。


    尺尚回复完邮件,已经是十五分钟过去了,尺绫坐在椅子上自娱自乐嗦手指,尺尚瞥一眼弟弟,手还没离开键盘,出声:“你没吃早餐吧。”


    尺绫听到问题,立马摇摇头,又低头看手指,手指甜甜的像馒头的味道。


    “过来抽点血。”尺尚终于起身。尺绫被牵着手,跟过去,进入到像玻璃房一样的实验室中。


    好多机器呀,尺绫走进去,感觉进到了医院。


    研究生们回头望一眼导师,嘴上没说话,眼底纷纷惊讶。


    尺绫被哥哥摁在椅子上。哥哥洗干净手,消好毒,穿了手套和白大褂,拿出一根长针管。尺绫望着哥哥一系列动作,又见他拿出钢针,只是目光跟随,没有小孩子应有的害怕。


    实验室的学生们吃了一惊,心底默默敬佩起来:不哭不闹不害怕,这小孩超越了80%的同龄人。


    碘伏涂在静脉上,尺绫感觉到手臂凉凉的,才浮出一点熟悉,他突然意识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


    “哥哥你要给我打针吗。”尺绫语调中有一点不安,但这不安来迟了。


    尺尚没有答,丢下涂碘伏的棉签,开始干脆利落地扎针。


    “别动。”尺尚抓住他的胳膊。


    “哥哥我有点害怕。”尺绫嘘声,看着哥哥的动作,压抑住退缩的欲望。哥哥神情冷漠,毫无感情,一定是小朋友们讨论的医院恶魔。


    尺尚连续抽了三管,换了三管,又毫无停意地拿起一管,“还有。”


    “哥哥我晕晕的。”尺绫出声。


    尺尚没有停下来,继续无情地又抽两管,拔下针头后给了尺绫一根棉签,让他按压五分钟。


    尺绫乖巧地坐着,紧紧往手臂上摁棉签,五分钟后他拿起来看,发现摁出一个红印子。


    这就是导师最近在研究的病例样本吧,学生们想,他最近似乎在研究新课题,研究对象是他得了怪病的亲弟弟,但没透露多少给他们听。


    “等会,先别走。”尺尚对弟弟命令。他拿着一把手术刀和剪刀过来。


    研究生们看见这仗势,蹙起眉头,不是,他们导这是要干什么?怎么动起刀子了。


    尺绫很听话,在原地没有动。尺尚拉起他的手臂,继续消毒,用手术小刀径直划一个小圈。


    研究生差点尖叫出来:woc,活检!没打麻药!


    尺绫看着手臂上的那一个小圈,没说话。抬头只见哥哥再拿起剪刀,毫无预备地直接戳进去,咔嚓掏出一块肉来。


    “哥哥我好疼。”尺绫小声说。


    “不疼。”尺尚回,毫无意义地催眠。


    尺绫只好告诉自己不疼,虽然疼痛感还是很强烈。看着哥哥又掏几块肉肉后,这场小手术终于结束了。


    “你别让血流出来。”尺尚径直处理起样本,连针都没给他缝。尺绫哦一声,低下头凑近看手臂上的洞洞。


    学生们对导师这般作风不敢恭维,他们突然明白为什么去的不是医院而是实验室了。好可怜的小孩子,这在要是国外算得上道德沦丧了。


    几分钟后,尺绫坐不住了。他持平有洞洞的手臂,扯扯哥哥的衣角。“哥哥,我肚子好难受。”


    “哪里难受。”尺尚头都没回。


    尺绫想了想,手指戳着嘴巴:“就是很难受。”


    尺尚并没有理会,一阵儿过后,尺绫再次扯了扯他:“哥哥,我走路腿软软的,没有力气了。”


    尺尚这才回过头来,扫视一眼弟弟,见他面色正常,直接诊断为饥饿,于是出口:“饿了吧。”


    尺绫点头:“嗯嗯。”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小孩子,没吃早餐,抽了好几管血后,还遭受来了剪肉的酷刑,临近饭点却还没有食物,这算得上虐待儿童了。


    尺尚看了一眼时间,把手头上的工作简单收尾一下,问研究生们:“食堂开了吗?”


    研究生们啊地张大口,“现在是暑假,学校只开了第一饭堂,离这边有点远。”


    “老师你想吃饭可以去东门那边,那还挺多餐馆的。”一个研究生指出。


    尺尚脱下衣服,带尺绫出门吃饭。


    实验楼外面的风很凉爽,不同于里面的空调闷闷的,景色也漂亮许多。尺绫脸迎着风,被吹得要眯起一只眼睛,头发扑到脸上。


    他们走了五分钟左右,就到达传说中的东门,这里靠近宿舍,是医大著名的美食街。再加上医大规模不小,就算放暑假,也有一大批人留校实习考研,这条包罗万象的美食街便成了在校学生的救命稻草。


    刚迈出东门,便领会到这美食街的魅力。首当其冲的是门框边上的一条水沟,流淌着油味和碎屑垃圾的混杂渠水。


    一个小摊正紧紧贴着东门烤旋风土豆,另一个小摊在炸蘑菇,香香的,笼罩了半条巷子的上空。


    这里有一种拥挤菜市场的新鲜,尺绫有一点点不习惯,因为哥哥没带过他去这种卫生明显不达标的地方。尺尚也有点出乎意料了,他很少来这边吃,基本都是学生帮他带饭。


    “手好了吗。”尺尚问。


    尺绫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已经没有流血了,估计明天就能愈合。


    尺尚揉了揉鼻尖,“看看想吃什么。”


    尺绫四周望望,眼花缭乱,这条巷子没有五十间小吃店也有三十间小吃店了,全都在热火朝天地做着。不少学生在等待。


    尺绫闻了闻,不太敢迈步,于是他望望炸蘑菇,再望望哥哥:“我能吃这个吗。”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不健康的街头小吃,非常有引诱力,尺言只会在超市和早餐摊给他买东西吃。


    炸蘑菇摊很受欢迎,有好几个学生在等。


    “啊啊,老师好。”


    “老师您先吧。”


    尺尚不过二十出头,年龄甚至比他一些学生要小,被错认成研究生看也完全没问题。但他身上自带一种疏离感,上过几次课后,就已传出冰清水冷的名气,学生大多都能认出他。


    尺尚没拒绝,让尺绫点单,炸蘑菇摊主问要吃些什么。尺绫看着好多方块字,看得不懂,于是摊主直接让他指蘑菇,尺绫选平菇和杏鲍菇。摊主又问他要不要辣,尺绫摇头不要。


    香香的蘑菇下了油锅。付完钱,尺绫等着。学生们又开始尝试和尺尚聊天。


    他长得俊气又年轻,年纪轻轻就成了副教授,还是十分个性。学生们碰巧近距离见了他,自是高兴得压不住嘴角,老师居然也会来东门买垃圾食品,好神奇。


    她们主动攀谈,“老师,我大二上过你的课。”


    “噢,是吗。”尺尚点点头。尺绫抬头看几个漂亮的小姐姐,她们声音很好听。


    “老师,这是你弟弟吗?”学生们注意到尺绫,又问,弯下腰来去逗他。


    尺绫长得很好看,十分引人喜欢。学生们问:“你读几年级了呀?”


    尺绫咿咿呀呀:“一年级。”


    这么年轻的副教授,带着弟弟来学校东门买垃圾食品,实在是很有反差。


    炸蘑菇新鲜出炉了,摊主直接递给尺绫,尺尚便带着他直接回学校了。


    尺绫拿一根竹签戳蘑菇,吧唧吧唧地吃着,咸咸的,都是调味料的味道。好香。回去路上尺尚给他买了瓶矿泉水,尺绫便嘟嘟嘟喝起来。


    回到实验室,学生们还在里面待着,尺尚出于普通导师关怀问了句还不吃饭吗。学生们便忙忙答上他们在点外卖了。


    几个师姐师弟在手机边上围成一团,支支吾吾交流眼神,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抬头问:“老师你喝不喝奶茶,我们给你了点一杯。”


    尺尚刚把尺绫安置回椅子上,顾不上几人,“谢谢。”


    几人默契。果然,只要说完成时的句子导师就不会拒绝。他们在界面上加上一杯中规中矩的奶茶,下了单。


    尺绫正吃着炸蘑菇,晃着两只脚。尺尚正准备继续进实验室,尺绫扯住衣角叫住他,“哥哥,我等下要干什么呀?”


    尺尚打了个电话尺言,尺言说学校布置了暑期作业,让他打印出来给尺绫写。于是,办公室的打印机便咔咔响起来,吐出了尺绫的噩梦。


    他毫无阻力地进实验室,穿戴起白大褂,继续埋头做手头上的研究。


    几个研究生看把自己当驴使的导师,心底不由得一阵敬佩,怪不得少年英才,对自己逼得真狠啊。尺尚突然抬头:“你们先出去吃饭吧,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你们不放假吗。”


    研究生们忙忙应答,出了实验室,是到饭点该吃东西了,他们派一个人去校门口取外卖,其余人进办公室里等,一进门,只见桌子前坐着他们导师带来的小孩。


    小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吃着炸蘑菇,就着白开水,谁能想到他刚刚才抽过好几管血的,还动过小型手术呢,实在太寒碜了。


    一个学生触景生情,摇摇头:“唉。……”


    他们导师带孩子,真是主打一个活着就行。


    第30章


    “小朋友, 你在吃什么呀?”


    一个看上去比较和蔼可亲的师姐,主动上前来,试探着询问。尺绫听到声音, 转头望望, 手里还举着一根竹签。


    “好香呀。”师姐弯下腰来, 手扶了扶眼镜, 目光与尺绫平视,“能告诉姐姐吗。”


    尺绫心生亲切,胆怯不生反退,用稚嫩的童声回应:“炸蘑菇。”


    他们导师带来的小孩, 长相暂且不论,气质性情上就已明显的大相径庭, 毫无相似度。他们导没结婚,小孩嘴里也是“哥哥”来“哥哥”去,估计真是那个得了怪病的亲弟弟。


    几个学生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导师忙着做实验, 出于人情世故的考虑,自然要照料一下这个新来的小祖宗,总不可能他们等会儿吃炸鸡薯条披萨, 把小孩晾一边喝西北风吧。


    “好吃吗。你几岁了呀?”


    尺绫点点头,表示好吃, 又接着答:“八岁。”


    一个师弟小声嚼舌根:“小登他弟才八岁吗, 我怎么听大师姐说, 他做这个研究都快有八年了。”


    另一个学生用手肘撞了一下他, 也是小声:“你不让人家一出生就得病了啊。八卦。”


    尺绫吧唧吧唧地吃炸蘑菇, 拿起矿泉水瓶,对着嘴巴来一口。师姐不断夸他很可爱, 没过多久,派出去拿外卖的研究生就回来了。


    这是一个意披萨餐厅的星期天套餐,有各种小吃,还有个十二寸披萨。一个师弟拿个小纸盒,每样都拣一两块,送过去给尺绫。


    “吃吧。”


    尺绫往嘴里塞着炸蘑菇,微微顿,摇摇头:“我哥哥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啊,”研究生被这话堵得哑言,踉跄问,“为什么呀?”


    尺绫手指挥动,咿咿呀呀:“他说,他说可能会有迷晕药,这样我就见不到哥哥了,被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回不了家。”


    配合着手势,倒真的像小演说家,有理有据还富含天真。研究生拿他没办法,把东西拿回来。


    又不过多久,奶茶到了。


    他们把奶茶都拿出来,有冰有热的,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半了。他们探头,隔着玻璃看实验室内的尺尚,还埋着头,实验做得热火朝天,估计没两个小时出不来。


    这均分点单的奶茶,不能久放,自然由他弟弟继承。他们看着尺绫半趴桌沿,伸手够剩下的唯一一杯奶茶。这时候他倒不说里面有迷晕药了。


    插吸管,漏了一点出来,他九十度低头嗦两口,嘟嘟地喝起来,底下的糖浆甜甜的。


    吃饱喝足,尺绫便要开始下午的行程了。寒假作业摆在他面前,他拿起笔,坐好在椅子上,做充足准备后端正地看扫视试题,读懂题目后,开始低下头在方框里涂涂画画。


    水彩笔的唰唰唰声,回荡在办公室内,像白纸撕开的声音。


    “小登是不是要给我们放暑假的意思?”几个人压轻声音,开始闲聊起来。


    “他又不早点说,”一个研究生端着咖啡,俯身压在桌面上,“早知道我就买票走人了。”


    师姐抿一口热奶茶,给几个师弟眼神,“他一向都是随便的,没有说要留人不让放假,你们早润速润。”


    尺尚算是事少脾气少的导师,几乎都是放养状态,要想让他带他也愿意教。起初选他的大大师姐是看中他年轻帅气,可能有共同话题,只抱一个能混毕业的期望,没料到刚进门就连挂名三篇一区,给她喂得是酒足饭饱,直接申到名校读博了。


    后面尺尚名声一炮而响,大伙知道他科研强到爆炸,只要不躺,但凡帮忙洗洗碗碟,躺着就有机会发核心,于是一年比一年抢手,一群学生就靠老师带飞,他们每天都在努力祝愿这小登早日当上院士,自己也就跟着身价飞涨。


    “小登这么聪明,天才级别了。”学生们讨论着,目光挪到了写作业的小登弟弟身上,尺绫正埋着头,“他弟应该也不差吧。”


    一个好事的研究生走近看两眼,见尺绫的作业纸上印着硕大的黑体字【碧才小学一年级暑假作业——我的家人】


    下面是一大幅孩子的家人的肖像画。画的还挺有神韵的嘛。研究生来了兴致,坐到桌边,这不比看文献写论文有意思。


    尺绫认认真真低着头画了好几个简笔画肖像,形状有些粗拙,线条倒是有力干净。研究生坐过去没多久,他就停止了画画,手撑着下巴,皱起眉头。


    “怎么不继续了?”研究生见他不下笔,问。


    “不会了。”尺绫合上水笔。


    “很难吗?”研究生继续问。


    尺绫重重地点点头:“嗯,好难。”


    研究生拿起他的作业,左右翻了翻。


    这是份类似于图册的东西,有好几个框,一个是要“请画出家人的模样”,已经被尺绫给填满了。旁边是姓名、关系、生日、职业的表格,没写多少,下面是“请介绍一下你的xx吧”的文字格,相当于写小作文。


    “你就写嘛,”研究生把作业还给他,指了指,“随便写两句就好了。”


    对于他们来说,毫无难度,可能对一年级小朋友难如天书,研究生试图将心比心。


    尺绫不知道什么叫随便,他只知道要写好多好多方块字,太困难了。


    其他学生凑过来,看热闹,其中一个见到这题材,立马兴奋起来,拿过作业:“没事啊,哥哥帮你写。”


    画他们导师的那页倒没多像,但其他两个肖像要不带着围巾,要不就戴着眼镜,一眼排除法。学生坐好,兴奋地拿起铅笔来,开始一笔一划地学小学生写字。


    《我的教授哥哥》


    我的哥哥是一名教授。他的生活很普通,经常出入实验室里。他最大的兴趣爱好是做学术研究,平常没事喜欢发几篇一区。


    他是一个慷慨的人,他说以后论文的一作都要给学生,希望他们早日成才……


    师姐停止了这场闹剧,她拿起橡皮擦,擦掉图穷匕见的第二段,嗔怪道:“别乱来。”


    尺绫见方块字作业瞬间完成了三分之一,很高。不愧是大学里的研究生,精英中的精英,比他聪明太多了。


    他拿起铅笔,写关于眼镜哥哥的,学模学样临摹了下面的模板:《我的眼镜哥哥》


    我的哥哥没有工作。他经常被林老师叫去扫地,他是大楼里面扫地的,给我买过小马包和糖,但是糖很难吃。


    有几个字不会写,尺绫空着,其中一个研究生打开了电脑,玩起了游戏,画面开始花花绿绿闪烁。


    尺绫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他本来就磨蹭着写作业,望着望着,就放下笔挪过去,在一旁蹭着看。


    这个电脑里的游戏,看上去比大孩子游戏机里的还要厉害,画面上的角色一个光效圈圈,追着敌人跑几步,敌人就倒下变灰了。这代表着胜利。


    游戏的画面总是很有意思,色彩斑斓,特效充足,能让小孩子们迷了眼,画面上biubiu的字样更是令人沉浸,比看动画片还精彩。


    一时沉浸就容易忘了本,更何况导师在忙,同门虽然装模作样地做科研实则在闲聊,旁边还有个小迷弟在看自己操作。研究生耳机一带,打得忘乎所以,浑然不知身外事。


    直至同门瞬间缄口安静,手紧贴鼠标坐正身子,导师出现在门口。


    这个研究生还是沉浸于游戏中,热火朝天、热血沸腾、如火如荼……余光突然瞥到镜子映着的身影,他本来要进行神操作的灵活如山里的狗的手骤然一僵。


    被反杀了。


    他虚心地吞咽唾沫,轻轻喊一声,“老师好。”


    导师经过他身后,神情一如既往外地冷冷的,不知何时从实验室里出来了。


    幸而尺尚不关心学生打游戏的事,只是略微掠过一眼,便径直往办公桌走去。尺绫看见哥哥回来了,探在电脑前的小头颅转头望一眼,便继续看着游戏了。


    研究生汗流浃背了,硬着头皮咬着牙,顶着压力将这盘残局打完,好不容易终于输了,他关掉游戏界面。一篇跪在椅子上的尺绫抬头问:“不打了吗?”


    研究生压低声音,几乎是蚊子声,“不打了不打了。”


    尺绫只好回到自己的作业面前,顺便拿起中午没吃完的炸蘑菇,继续戳来戳去。


    回到家后,那份作业也没继续完善,尺言问他写完了吗,他忘记了于是就答写完了。


    作业就这样交了上去,在8月27号去碧才小学报道的那天。报道的时候很热闹,有好多同样的小朋友,也提前知道了教室,尺绫完全把没写完的作业给忘了。


    老师拿着新班级的作业,准备通过这份家庭简介,提前了解一下班级的孩子们。当她打开尺绫的那份作业,看到没有装订,零零散散,还有一页没写完,态度非常不认真。


    看来不是个听话的主。


    她提前在花名册上给“尺绫”打了一个圈圈,合上,连后面的字都没有看了。


    尺绫光荣入选——重点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