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薛婷走了, 赵怀京把她送到车站，眼见着薛婷冲他挥了挥手，见她开口要说些什么, 赵怀京忙道：“薛婷！回去跟奶奶说两句我的好话——”
他真的是身家性命交代在薛婷的话身上了, 最好薛婷多说两句好话, 也能让那老人家高兴高兴, 赵怀京不至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再被电话质问一顿。
薛婷笑得眉眼弯弯的, 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车站。
赵怀京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流中, 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也好不容易松口气, 他向车站外走去，陈锋正靠着车在路边等他，见赵怀京从车站出来，冲他招了招手。
赵怀京走路变小跑，跑到了陈锋跟前。
“这么快，没说几句？”陈锋笑道, 他拉开了车门，示意赵怀京进去。
“还想让我说什么？”赵怀京不上这个套，薛婷跟他真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两天陈锋也能看出来，现在赵怀京可是一点也不心虚了, “真说个十几二十分钟，你受得了吗？”
耳畔传来陈锋的笑声，他伸手摸了摸赵怀京的头，“我不急，我受得了。”
没听到想听的话, 赵怀京的脸瞥到了一边，他看着外边的风景，嘴上嘟囔着，“嘴真硬，就说吃醋了让我高兴高兴不行吗。”
“周倩送给薛婷的东西她带上了吗？”陈锋问，周倩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项链，说是去庙里祈福送的，让薛婷千万记得带走，特意嘱咐了陈锋一句。
“带走了啊。”赵怀京胳膊肘架在车窗台上说，他从北京回来带的也有首饰、金的银的钻石的，没见周倩给他祈福个什么。
“那你没送薛婷个什么？”
“又来了，”赵怀京寻思这人怎么巴不得自己跟薛婷有点什么关系呢，还送薛婷东西，薛婷缺他送的东西吗，再说了，赵怀京要是真送了……当然他确实不敢送。
“我送她什么，送她一首歌。”
赵怀京真就唱了起来，这人真是没一分钟是正经的，“爱哥的美女你听哥说，哥哥的家里已有老婆，你的爱伤害了她，伤害了我……哥有老婆请你别爱我，哥的一生只爱我老婆……”
唱半截，赵怀京试探性的看了眼陈锋的表情，他挑了挑眉道：“陈锋，我老婆是谁啊？”
陈锋瞥了他一眼，任由赵怀京胡闹，赵怀京得没得到答复都乐在其中，他权当陈锋害羞不敢回答，只是，他不用陈锋的回答，赵怀京自己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薛婷走以后，赵怀京整个人就解放了，又能继续天天跟陈锋泡在一块儿，前几天薛婷在的时候那可让赵怀京憋的，整天魂不守舍，跟别人夺舍了没什么区别。
赵怀京这两天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就连帮周倩刮个彩票都能中100，可把周倩乐的，说要分给赵怀京50，结果钱还没到手，周倩先给没影儿了。
这两天王驰在追镇上的一个姑娘，姑娘人很好，在镇上的银行上班，赵怀京勉为其难的做他的助攻，不过王驰这人心还是挺大的，敢找赵怀京当助攻，赵怀京追人那一套其实没什么用，能追上纯粹是因为有钱、脸长得好。
“我给你说，你就不要一直跟在人身后，老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你正儿八经的追人家，不是要抢银行啊！”赵怀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坐在凳子上，跟王驰唠着，王驰那小偷小摸的样子，知道的明白他在追女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偷什么东西。
王驰义正言辞的嗯了一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能没道理吗？我追过的……”赵怀京硬是将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他偷偷瞥了陈锋一眼，“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那行。”王驰觉得赵怀京别的不靠谱，追人这件事可靠谱多了，但是谁能想到，他就单纯是硬件好呢，跟赵怀京的那些个什么技巧没一点关系。
“赵怀京，你都怎么追人的？”王驰问，他想向赵怀京取取经。
赵怀京说谎话不打一下草稿说：“我没追过啊，都是别人追我。”
“得，真是白问了。”王驰觉得这人又不靠谱起来了，因为嘴里就没个谱，“那我还不如问问周倩，她们这些姑娘都喜欢什么。”
“锋哥，”王驰把问题转给陈锋，“你追过人吗？你都怎么追人？”
肯定没有的。赵怀京想。
他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没听到陈锋回答的时候，赵怀京还是悬着一颗心，直到陈锋回答“没有”，赵怀京这颗心才放下来。
陈锋都没追过自己呢，赵怀京虽然也不需要陈锋去追，但是，要是让他知道陈锋追过什么人，他肯定心里又得不舒坦，没办法，赵怀京承认自己心眼儿小，可是面对陈锋的事儿，赵怀京就是大度不了。
“那也是，”王驰特自豪的冲赵怀京哼了一声，“我锋哥这样只有别人追的份儿。”
“那当然。”赵怀京顺着他的话说，这是他跟王驰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之一，肯定只有别人追陈锋的份儿，其实赵怀京也追过陈锋一阵呢，就天天凑到陈锋跟前那一阵儿，但是那时候的赵怀京嘴硬，不肯承认，现在赵怀京倒是承认了。
就是他追陈锋又怎么样，追陈锋的人多了，像什么张平啊、什么阿猫阿狗啊，但是谁不谁还追不上呢，这么些年，不也就自己一个人追上了？赵怀京心想，他真是越想心里越舒坦。
“哎，到点了。”王驰道。
“什么点，”赵怀京抬眼看了眼墙上挂的表，“你的饭点？”
“小丽休息的点！”王驰飞一般的从超市蹿出去。
赵怀京看着他跑出去那劲头，王驰有这个劲头，还有什么是做不了的，真抢银行都没这么快的。
等王驰走，超市就剩他跟陈锋两个人，赵怀京慢慢凑到柜台，靠在柜台上，道：“陈锋，追你的人多吗？”
陈锋难得接他这个腔，他语调淡淡地，“你指的什么？”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他道：“就老在你身边转悠，老没事儿找事儿跟你搭腔，然后，对你特殷勤的那种？”
陈锋也想了一会儿，“不多。”
“就你一个。”陈锋说。
赵怀京愣了一下，感觉心里痒痒的，他有些别扭的问：“我真是这样的？”
他自己心里是真的没点数，换句话说，赵怀京觉得自己够矜持了，够欲擒故纵的了。其实真是他自己觉得，就赵怀京之前那不值钱的样儿，还矜持什么？还欲擒故纵什么呢？没半天就受不了了。
“嗯。”
赵怀京心里骂了一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居然还真是这样，整个人趾高气扬、流里流气的，但是赵怀京面上不表现出来，“回到来西北的第一天，我一定正儿八经的追你。”
他高低也得给陈锋留下个什么好印象，比如，自愿献身西北教育的支教老师一位，回想起自己刚来的那副混蛋样，赵怀京真恨不得穿回去先跟自己干一架，问问自个儿，见天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最开始只是想跟陈锋玩玩，这个想法，赵怀京不敢说，也不想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幼稚，也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故作聪明的样子欠揍，那时的赵怀京指定想不到几个月时间能让自己的心境发生这么大变化。
“回到西北……”陈锋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了他在车站第一眼见到赵怀京的样子，陈锋的那些理智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其实就荡然无存，所以他不敢直视赵怀京的目光。
“如果有那一天，换我来追你。”陈锋说。
赵怀京的心连带着这句话动了动，他感觉有些不知所措，陈锋说这话不亚于当场跟赵怀京来了一通告白，让赵怀京整个人木在原地，后知后觉，赵怀京勾了勾嘴角，俊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挑衅意味，“其实，我还挺难追的。”
赵怀京没说虚的，他追人好追，但是别人追他可不算一个容易的事儿，他承认自己的确心劲儿高，追他的人不算少，但赵怀京几乎没答应过。
陈锋听罢却笑了，他看着赵怀京，说，“我知道。”
要是按赵怀京以前的性子，陈锋说完这句话，赵怀京估计还得再唠两句自己有多么多么难追，但是现在赵怀京一句话也不唠了，他怕唠着唠着，陈锋就不追了。
“但是分人，”赵怀京忙道：“你又没追过，怎么就知道我难追了？万一，我就特别好追呢？你就随便追一追就到手了呢？”
陈锋深深地看了赵怀京一眼，看着他，陈锋也觉得心里像有根弦一样的东西揪着。
不可能好追的。陈锋心想，只是他不会告诉赵怀京。
因为赵怀京不是同性恋。
因为与赵怀京没有丝毫交际的整整六年。
因为一堵墙。
如果当时陈锋20岁，他可以告诉自己“陈锋，你要大胆一点”，只是他与20岁的陈锋之间隔了六年，隔了太多变数。
所以，他也只是想，如果有那么一天，可惜没有如果，也确实没有如果。
第92章
赵怀京最近如沐春风。
不知道薛婷说了些他的什么好话, 奶奶在电话里将他夸了一通，也没再提什么结婚的事儿，把赵怀京给乐的, 人一旦心情好起来, 面上看着也好, 赵怀京严肃起来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其实就单纯只有这张脸“生人勿近”, 一碰见熟人，眉毛就挑了起来, 整个人都显得生动了不少。
但是没让他如沐春风几天, 秦同打来一通电话, 说杨嘉好出车祸了。
赵怀京整个人就从床上蹿起来了，大半夜的没让他起冷汗，“你说什么？”
那边秦同语气也有些着急，只是让他赶紧从西北回来，怎么样也先看看杨嘉好，赵怀京什么都没想, 要知道，这几个哥们儿他就跟杨嘉好最亲，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连裤子都能穿一条，杨嘉好要是出事儿了, 赵怀京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半夜了，赵怀京赶到超市，陈锋送他去车站，他一路从学校跑到这儿来，陈锋说可以喊他来接赵怀京, 但赵怀京压根儿就没想起这回事儿。
他喘着气，刘海早就被风吹的凌乱，赵怀京扶着门框，他真的这辈子还没跑的这么快过。
“不好意思，半夜了还把你喊醒。”赵怀京道。
“穿着短袖就出来了？”陈锋眉头皱了一下，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让赵怀京穿着，“快上车吧。”
赵怀京都没注意自己穿的什么，接到秦同的那通电话他就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怕杨嘉好出个什么事儿，实话说，赵怀京都不太确定自己的鞋是不是一双。
深夜里，路上没有别的车辆，赵怀京跟杨嘉好的朋友通着电话，这人跟赵怀京不太熟，他现在联系不上秦同，估计秦同是在医院待着。
“你也不用急。”那人道。
“操，”赵怀京啧了一声，他早想骂这个人了，里面躺着的是杨嘉好，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他妈的能不急吗？！”
“杨嘉好人呢？”赵怀京问。
“刚送医院……”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他攥紧拳头，“杨嘉好出车祸的时候跟谁在一块儿呢？查出来是哪辆车没有？”
“没……”对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里还带着点害怕的意味。
“没查出来，还是还没查？”
“还没……”
……
“操！”
赵怀京实在是气的要没有脾气了，“那你想什么时候查？等我坟上长草了再查吗？”
他挂断电话，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平复过后发现平复失败，赵怀京捂着脸，他感觉心脏正扑通扑通的跳着，秦同平时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能让他着急的事儿说明真的不算小，赵怀京现在只恨自己不能飞到北京。
陈锋瞥了赵怀京一眼，加快了速度，送赵怀京到车站已经是后半夜，车还没停稳，赵怀京就开了车门跳下去了，他急急忙忙的往车站里面跑，跑了一半，回头喊了一声陈锋的名字，“我走了！”
陈锋冲他摆摆手，他还是头一次见赵怀京这么着急，结果正当陈锋决定转身走的时候，赵怀京又跑回来了，他从背后抱住陈锋，头埋在陈锋的肩窝里，抱的格外紧。
“我得回北京一阵子，”赵怀京道：“你让我抱一会儿。”
陈锋嗯了一声，“你忙完再回来，不急。”
他不太明白赵怀京为什么又半路折返回来，只是看着赵怀京这样，陈锋心里也有些难受。
赵怀京跟他分开，他看向陈锋，身上还穿着那件陈锋的外套，赵怀京刚打算脱下来，就被陈锋按住了手，“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赵怀京哦了一声，他点点头，这次是真的要跑了，刚才又倒回来抱陈锋的那个时间，不得不均给现在，以至于赵怀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所幸整个车站没什么人，赵怀京赶了最近的一班车，速度快的话下午就能到北京。
杨嘉好是他最好的哥们儿，别看平时两个人的关系就跟爷和孙子一样，但赵怀京打心底里在乎杨嘉好，高中的时候，赵怀京跟外校的起矛盾，杨嘉好分明打架不怎么行，一般都只有挨打的份儿，所以赵怀京从来不带着他一起打架，因为还得护他。
记得那天赵怀京让他跑，但是杨嘉好却没跑，最后两波人都进了医院，杨嘉好替赵怀京挨了不少打，不然就凭赵怀京一个人，是没办法打一群人的。
完事儿以后，赵怀京躺在病床上，看着隔壁病床的杨嘉好，两个人相视哈哈一笑，杨嘉好伤的比赵怀京重多了，好的也比赵怀京慢，但赵怀京那时候心里想，杨嘉好那小伤小闹的都得修养十几天，这金贵样，看来以后不能再伤着了。
但是现在告诉他杨嘉好出车祸了，赵怀京能不担心吗？
他坐在车上觉得如坐针毡，连觉都睡不安稳，他这边刚闭上眼那边就又惊醒了，一直到踏上北京的那一刻，赵怀京才松了一口气。
刚下飞机，赵怀京不做一丝停留，就去了杨嘉好在的那个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秦同正坐在走廊外的凳子上，他才注意到赵怀京，冲这人招了招手。
赵怀京走上前，问：“杨嘉好人呢？”
“还没出来。”秦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赵怀京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也不太好，从杨嘉好出事儿到现在，秦同估计也没合过眼。
“杨叔和阿姨联系了吗？”赵怀京觉得有些头疼。
“没，我还没敢联系。”秦同道，“阿姨那么宝贝杨嘉好，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赵怀京嗯了一声，他坐在秦同旁边，“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秦同说他还是不回去了，赵怀京没来之前，他都没敢合眼，不过现在赵怀京来了，他也能合会儿眼了。
赵怀京在走廊外踱步，走着走着他就走到楼梯口抽烟去了，所幸兜里带的有烟，赵怀京坐在楼梯台阶上，周围有些黑，只有一点火星的光，他叹了口气，此时的赵怀京怎么也不会想到，杨嘉好这事儿只是一个开端，他也想不到在北京照看杨嘉好的这阵子，陈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嘉好在医院躺了好几天也没醒过来，赵怀京每天真的是不敢离开医院一点，本来跟秦同两个人还有点照应，可以白天晚上排个班，偏偏秦同家里出了点事儿得回家处理，现在白天晚上都轮到赵怀京值班了。
杨嘉好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是没醒过来，赵怀京坐在病床边，他这阵子连跟陈锋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北京的一堆事儿已经够赵怀京焦头烂额了。
杨叔和阿姨那边不知道还能瞒多久，顾阿姨就杨嘉好这一个孩子，跟赵怀京不一样，他可是家里的独苗，平时打不得骂不得，亲杨嘉好亲的不得了，这也是为什么秦同不敢告诉他俩的原因，换赵怀京也不敢说，本来顾阿姨身体就不好，再知道杨嘉好这个事儿，那后果赵怀京想也不敢想。
现在只要能让杨嘉好醒过来，让赵怀京喊他哥、爹、爷，赵怀京也愿意，喊多少声多少句赵怀京也认了，只要杨嘉好能醒。
他一天到晚守在医院，晚上就睡在杨嘉好旁边的病床上陪着，白天醒了继续陪着，赵怀京心里想，等这孙子清醒了，真得好好感谢他才行，赵怀京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上心过，他他妈的为了杨嘉好连陈锋都顾不上了。
不过陈锋那边应该也没什么事儿，陈锋平时也忙，几天不联系也算是正常的，但是赵怀京还是心里有些没底，回来北京没半个月也有十天了，除了刚到北京的时候跟陈锋打了通电话，报了一下平安，他就再也没有跟陈锋联系过。
前天夜里，打来过三通电话，但是赵怀京没有接着，等白天醒的时候，手机又没电了，一直到赵怀京充上电才看见了这三通电话，只是等赵怀京再回拨过去，也没有再打通。
这阵子他忙的连周明的事儿都顾不上了，周明隔阵子就作妖，赵怀京倒是知道，但他现在没精力再找周明较量了，周明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翻天跟赵怀京也没什么关系，杨嘉好没醒之前他一步医院都不想踏出去。
“吃点饭吧。”秦同给他带了点饭。
“没胃口。”赵怀京最近就是没胃口，他还以为是担心杨嘉好担心的寝食难安，合着其实是生病了，不过赵怀京没注意，直到夜里晕过去等白天秦同发现才知道自己是病了。
“那也随便吃点，”秦同看着他那两个黑眼圈，“你夜里没睡好？”
“嘶，”赵怀京就是睡不着，失眠也好，怎么样也好，反正躺床上闭着眼还是睡不着，“没有，就是操心操的了。”
秦同没忍住勾了勾嘴角，“那也是，等杨嘉好醒过来，让他给你磕个头吧。”
赵怀京喝了点粥，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那必须的，得给我磕四个，东南西北都得磕一遍才行。”
第93章
“我现在就像杨嘉好雇来的保姆一样。”赵怀京道, 他前半夜晕过去了，后来秦同来探班的时候才知道这人不是睡着了，合着是发烧晕过去了。
那也难怪, 像赵怀京这样一天到头来不合一下眼, 能受得了才奇怪。
“保姆一天二百工资, 你有什么啊？”秦同调侃他, 他递过去一杯温水, 里面泡着药，“赶快喝了。”
赵怀京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吃药、喝药, 小病就靠熬, 大病才去医院，当然赵怀京也没生过什么大病，多半都靠熬。
“你知道你今早身上多烫吗？”秦同说，“天生不是伺候人的命。”
“谁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啊。”赵怀京反正是没伺候过人。
“我啊，”秦同坐在他旁边，“在这儿伺候你跟杨嘉好, 回家了伺候我妈，谈个恋爱伺候我男朋友……”
“那确实。”赵怀京嗯了一声，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上有没有陈锋发来的信息，然后翻过来一遍短信，没看到陈锋的消息, 整个人立马就蔫儿了下去。
“怎么，”秦同看着他那表情变化，了然于心，“你那帅哥男朋友没给你发个消息什么的啊？”
“啧，”事实虽然如此, 但是赵怀京就是受不了秦同这么说，“他可能在忙。”
秦同挑了挑眉，他反正是没见过赵怀京这样，从来没见过他因为一个消息这样，赵怀京心大，没那么敏感，可秦同也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也是，你还有功夫担心他，多担心担心个自个儿，或者多担心担心杨嘉好？”秦同开玩笑。
赵怀京扫了一眼杨嘉好，“哥、爹、爷，你快点醒吧，我真是熬不下去了。”
他这么几天没见陈锋，心里就空落落的，悬着一下，挨不着边儿，特别是联系不上陈锋，这两天赵怀京没少给陈锋发信息，没什么营养，多半是吃了没、睡了没、在干什么？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在聊天框里打出来一句“想我吗”，最后也没有发出去。
那确实是熬不下去了，秦同心想，连这称呼都叫上了，现在全天下最想要杨嘉好醒的人估计在这儿了。
“你要是急着回去，我守着也行。”秦同说。
赵怀京摆了摆手，要是这样，他还至于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吗，还不是担心杨嘉好吗，担心秦同一个人忙不过来，秦同还有家里的事情，赵怀京每天闲着也是闲着。
“算了，”他躺在旁边的一个病床上，觉得有些头晕，整个人脑子晕乎乎的，“就这儿待着吧。”
赵怀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天西北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等到他回去的时候，这些事情早已无法挽回。
—
赵怀京烧没退，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药也吃了，也注意休息了，就是硬退不下去，半夜迷迷糊糊的醒来，一看体温计39.2°，带着点自暴自弃，他又倒头睡了。
秦同在旁边转第三圈的时候，被赵怀京出声拦着了，声音不出还好，一出没吓秦同一跳。
“行了，转什么，本来就晕。”赵怀京哑声道。
“操，”秦同听着他这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语调里难得带了点担忧，“你听点话，回去歇着吧。”
“嗯？”赵怀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让你回去歇着，躺床上，有事没事没来医院了。”秦同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你声音能不能大点。”赵怀京有些不耐烦。
“我说……”秦同深吸了一口气，“回家吧你，这儿有我就行！”
……
空气中突然寂静了一会儿。
“我操。”
“幸好查了，”秦同叹了一口气，拿着报告单从诊室出来，“也还好是在医院，行了，这下不用回家了，住院去吧，让你丫天天熬夜。”
突发性耳聋，原因不明，医生在旁边问赵怀京有没有什么不良行为，赵怀京半听半听不见，全是秦同替他回答的。
比如什么，平时熬不熬夜。
秦同想，这他妈的不是废话吗，天天都熬啊。
赵怀京从诊室出来，一句话也没说，秦同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在担心，心想，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是挺惜命的。
“担心什么，聋不了，低频的，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那我是不是不能回去找陈锋了？”赵怀京没搭理他这句话，自顾自说道，“我不想他担心我。”
……
操。
赵怀京，你妈的！秦同真想骂他，但现在骂他这人也听不明白，他心想，自己真是白担心了，秦同懒得再理赵怀京，这b就是一恋爱脑，没得治。
只是秦同走远了，也觉得这件事奇怪，如果这个病是因为发烧，那还好说，如果不是因为发烧的话……
他回过头来看着赵怀京，看着他这个兄弟朋友里心最大的一个，声音抬高问：“你平时压力很大吗？想的很多吗？”
秦同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有些多想了，实在是想的太多了，赵怀京这辈子想的事儿估计还没自己现在想的多，可能单纯就是因为发烧给烧聋了。
“这阵子，”秦同摸摸他的衣服兜，抽出来一盒烟，“烟别抽了，赶紧恢复好，不然你就等着陈锋担心吧。”
赵怀京不是怕自己聋了，他现在居然在怕陈锋担心自己、惦记自己。
晚上赵怀京躺在病房里，左手没法动正在输液，下午秦同问他的，赵怀京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怎么可能多想，他天天有什么好想的？他明明什么都没想。
只是他现在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因为这事儿又得耽误几天回西北，可是陈锋为什么一条消息也不回他？他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吗？
赵怀京给叶云姐打了一通电话，幸好他一边耳朵能听见，不然他就是问别人也没办法，那边叶云接电话也有些迟。
“喂，怀京啊，这么晚了打电话来有事吗？”
赵怀京没磨蹭，直接问道：“姐，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陈锋那边出事儿了吗？”
叶云姐语气里也有些疑惑，“没有呀，陈锋什么都没说，怎么了你那边没什么事儿吧，怎么听着声音这么不对劲儿呢？”
赵怀京没顾及自己的声音，现在才想起来他发高烧，声音估计好不到哪儿去，于是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大事化小，“没事，有点感冒。”
“哎，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啊，家里事别操心了。你朋友没什么事儿吧？”叶云说。
“没，”赵怀京道：“他没事儿。”
“没事就行没事就行，好好休息吧怀京，姐不打扰你了。”叶云道。
“欸姐！”赵怀京情急之下，问：“你白天能去找陈锋一趟吗？他没回我消息。”
“哦行啊！”叶云答应他，“那孩子应该是最近忙，不过也不应该消息顾不上，等姐白天去镇上看看。”
“好，”赵怀京知道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心里好歹松了一口气，“谢了姐。”
他挂断了电话，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但是耳朵很疼，白天的时候还没怎么注意，晚上倒是疼起来了，他现在才有一种自己病了的感觉，但是赵怀京顾不上这个，如果不是因为要在北京治疗，他真的好想回西北去看看陈锋，没发出去的那条“想我吗”的消息，赵怀京觉得应该改成“想你了”。
可是他必须得在这儿好好治疗，一只耳朵听不到，赵怀京没觉得有什么，以往他觉得，只要不明天被车撞死就行，可是他不想后半辈子听不清陈锋的声音，别人的都无所谓，他还想听陈锋在他耳边说爱他想他需要他。
隔天夜里，陈锋给他打了通电话，赵怀京那时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还以为自己是梦里接到陈锋的电话了，电话响了一阵，赵怀京被铃声惊醒，他突发性耳聋以后，担心接不到电话把铃声调的最大，所以夜里还真的被吓了一跳。
赵怀京迷迷糊糊的看见陈锋的名字，腾地一下就从病床上起来了，他连忙喝了一杯水，清了下嗓子，这才忐忑的接通了电话。
“喂，陈锋！”不知怎么的，赵怀京有些激动，他语调应该没什么问题，赵怀京也听不出来自己声音什么样，只能拜托陈锋别听出来。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陈锋的声音才慢慢地响起，“声音怎么了？”
赵怀京一愣，他知道可能瞒不过去，但是没想到一点都瞒不过去，陈锋立马就听出来了，“没事儿，有点发烧，夜里不小心着凉了。”
“照顾好自己。”陈锋说。
“你也是！”赵怀京说，“你最近很忙吗？一切都还好吧，我马上就回来了，再等等我……”
“都还好。”陈锋的声音这么平静，以至于赵怀京此刻还沉浸在兴奋和激动里，根本听不出来异样。
“好……”赵怀京放心下来，他听着陈锋的声音觉得心里很踏实，隔了一会儿，道：“我想你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赵怀京才听到他有些颤抖的声音，陈锋似乎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有点哑，“我也想你……怀京。”
第94章
杨嘉好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醒来的突然，秦同跟赵怀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这两个人注意到的时候, 赵怀京已经冲出去喊医生了。
“没有变傻吧？”秦同问, “一加一等于多少？”
“你有病吧？”赵怀京扫了他一眼, 随后目光看向杨嘉好, “二加二等于多少？”
“你比我强在哪儿？”秦同拉着他退后, 让医生看杨嘉好的现状。
所幸恢复的还不错，现在最能松口气的就是秦同和赵怀京了, 他俩因为杨嘉好的事儿殚精竭虑了大半个月, 赵怀京为此真是又赔夫人又折兵。
这些天赵怀京是烟也不敢抽、夜也不敢熬, 医生嘱咐他情绪波动不能太大，杨嘉好醒了赵怀京恨不得跳起来，想起来医生的嘱托，硬生生是把这高兴劲儿压下去了。
“怎么了，”秦同低声问，“咋的, 他醒了你不情愿？”
“放。”赵怀京现在只有一边耳朵能听到，另一边还是耳鸣，但是这些天，他药也吃了，针也打了, 也入院治疗了，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不说的话，陈锋又怎么会知道？更何况，陈锋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这件事跟陈锋一点关系都没有，赵怀京承认可能纯粹是自己作的。
“听人说，出了车祸可能会变傻，”赵怀京试探性的上前，他指了指秦同，“你还认识他吗？”
“不是，赵怀京你有病啊。”杨嘉好说。
赵怀京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是谁听说你出车祸二话不说就赶来北京了，是谁天天守着医院半步不离的，是谁……”
“行行行，”杨嘉好又躺了回去，他看了眼赵怀京，看着他那不服气的样儿，没忍住笑了，“谢了啊哥们儿。”
“谢声大点啊，”秦同说，他指指赵怀京，“现在他一只耳朵聋了，你声音得大点才能听着。”
“能别咒我了行吗。”赵怀京说，他还没彻底聋呢。
来龙去脉秦同给杨嘉好解释了一通，赵怀京躺在另一张病床上，思索着他是时候回去了，现在杨嘉好也醒了，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他现在小半残废，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并且他是真的很想陈锋。
“你在这儿把耳朵养好吧，”站在走廊外，秦同说，“那边的医疗资源毕竟没办法跟北京比。”
“不用了，我按时吃药就行。”赵怀京说，“来北京快一个月了，就算不是因为陈锋，那也得顾及班上的学生。”
秦同有些不解，还有点生气，这分明不是一个小事儿，赵怀京怎么说的跟小事儿一样，这能跟感冒发烧那种比吗？也得亏赵怀京这个不严重，严重了是真的可能彻底听不见的！
“你顾及他、顾及他们，谁来顾及一下你？”秦同说，“我也不是要你永远不回去，你要是回去，我拦不住，也劝不了！我就是想让你在北京治好病，这也有问题？”
“没问题！”赵怀京被他说的有些烦，再怎么样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儿，后果怎么样赵怀京都认了，可是他到了该回去的时间，他总该回去的，“没有一点问题！那你就别拦我了行吗！”
“不行！”秦同拉着他的手腕，他恍惚间感觉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那时也是赵怀京拉着他的手腕，说那些人自己会替秦同教训，让秦同不用出面，也是赵怀京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能让秦同一个人去，后来那些人一个个都向秦同认错，回到现在，他也只不过是做了赵怀京做过的事情而已。
“如果你非要回去，给我一个回去的理由。”秦同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冲赵怀京发火。
“因为我想陈锋！”赵怀京喊道。
秦同沉默着，他松开了拉着赵怀京手腕的手。
他明白，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没办法挽留赵怀京，他在乎陈锋，满心满眼都是陈锋，那秦同也没有什么办法。
“回去记得按时吃药。”秦同道。
赵怀京也发觉刚才自己语气不太好，他最近心里烦，就莫名其妙把气撒在了身边人的身上，想来秦同也是为他好，只不过刚好撞到了赵怀京的枪口。
他看向秦同，道歉的话在嘴边说不出口，赵怀京这人是这样，他迄今为止只学会了对陈锋服软。
赵怀京还是走了，他给秦同发了条消息，让他照顾好杨嘉好，有什么事儿联系他。
秦同想，就算联系了赵怀京又怎么样，他的心在陈锋那边。
此刻噪杂的声音在赵怀京耳朵里已经不是那么刺耳，他左耳一直有耳鸣声，赵怀京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想到马上能回去看到陈锋，他好像就能忘记这件事儿。
现在的他还想不到回去以后会面临什么，他想不到他也不敢想，时隔多年，赵怀京再次想起这件事，踏上西北的这条路，满心欢喜期待与陈锋见面的那个心情还深深的刻在赵怀京的脑海里，以至于他也无法忘记真当他踏在西北的土地上与陈锋见面的时候形成的鲜明对比。
但是让赵怀京疑惑的是，陈锋不在家，不仅是陈锋，周倩也不在，他下午赶回西北，想都没想就往超市跑，可是超市门紧闭着，卷闸门被拉下来，是锁着的。
他去隔壁的早餐店找周倩，却被周姨告知周倩最近也不在家，想来应该是和陈锋一起出去了，可是能跟陈锋一起去哪儿呢？也不告诉他一声，难道是专门瞒着他的？还是忘记告诉他了？
赵怀京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连病都没治从北京赶回来，结果连陈锋的人影儿都没看到，但是什么事儿能瞒着赵怀京呢？有什么事是可以告诉周倩，但是没办法告诉他赵怀京的？
但是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赵怀京心想，陈锋总会有事儿，总会忙到可能顾不上自己，赵怀京也没指望陈锋天天围着自己转。
周姨告诉他，陈锋的店好几天没开门了，周倩也好几天没回家，问起周倩，那姑娘也不吭声，不过周姨也没有想太多，只要没出什么事儿就行。
“那周倩有说她去哪儿了吗？”赵怀京问，他觉得有些可笑，他居然还要从外人的嘴里才能打听到自己男朋友在什么地方。
“哦，没有呀。”周姨停下手里的活儿，“还真没给我说去哪儿了，不然你跟小锋打个电话问问？这也挺长时候了，也该回来了吧。”
赵怀京点点头，向周姨道了谢，他走出店，耳朵又开始耳鸣了。
因为他想陈锋所以他回来了，可是他现在居然连陈锋的面都见不到，赵怀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烦躁的想去兜里摸一根烟，没摸到，想起了秦同嘱咐他的这阵子不能抽烟，他又把手收了回去，这下心里更烦了。
陈锋去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跟他说一声呢？这些天在忙什么？赵怀京全然不知，他发觉他对陈锋的了解太少，如果陈锋不告诉他，那这件事儿赵怀京就不知道，或者要从别人的嘴里才能知道。
初恋也是、手表也是……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赵怀京都被蒙在鼓里，他明白他清楚他能想到陈锋也许觉得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也许觉得赵怀京也做不了什么，可是他不懂为什么陈锋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在陈锋眼里，他赵怀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值得陈锋告诉他这些事吗？有些事情，他可能不懂、可能没有接触过、可能没办法做什么，可是不代表他不在乎！他在乎陈锋，有些事情，他也想跟陈锋一起面对，他能跟陈锋一起面对的！
他想听陈锋在他耳边说爱他想他需要他，可是陈锋真的需要他吗？！
耳鸣声越来越大，让赵怀京头疼欲裂，他一天要吃五种不同的药，一次性吃七八粒的也有，比他吃的饭的次数还多，赵怀京最烦吃这个，但是为了能快点好，不想让陈锋担心他，他天天吃，连烟都不抽了、夜也不熬了，为了跟陈锋见面，赵怀京发着烧、耳朵聋着，就毅然决然的从北京回来了。
可陈锋在哪儿呢？
听着耳边电话的忙音，赵怀京的心跟着紧张起来，他现在真的是怕陈锋接电话又怕陈锋不接电话。他要跟陈锋说什么，问陈锋去哪儿了，为什么这阵子不跟他联系，到底在忙什么？
不是说也想他吗？赵怀京心想，不是说也想我吗？
隔了一会儿，电话通了，赵怀京沉默着，现在他需要一个陈锋的解释。
“有事吗？”陈锋道。
赵怀京听着他平静的声线，他久违的感觉心里苦涩又压抑，“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是吗？”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在哪儿。”赵怀京说。
没有听到陈锋的回答，赵怀京语调里带着点怒意，他只是生气陈锋什么都不告诉他，想到这儿，赵怀京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你、在、哪、儿？”
第95章
“发烧好了吗？”陈锋问。
“少跟我扯别的, ”赵怀京不领这个情，“你在哪儿，这也不能告诉我吗？”
他甚至不问陈锋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就想知道陈锋在哪里, 离他有多远, 连这个, 也不能告诉他吗？
“我在忙。”陈锋道。
赵怀京气极反笑, “我当然知道你在忙，周倩呢, 她也在忙, 她能忙着干什么？”
“赵怀京, 发烧好了吗？”陈锋问第二遍。
换做平时，这就是一句关心话，能让赵怀京高兴的关心话，可是到了现在，赵怀京就觉得陈锋在转移话题。
“没好！”他喊道：“天天恨不得烧到40°，烧的我晚上失眠睡不好觉, 你满意了吗？”
赵怀京在说气话，他要真天天烧到40°现在早没劲儿再跟陈锋说话了，可是陈锋却当真了，他的语调里带着担忧还有些紧张，“按时吃药了吗？看过医生了吗？”
赵怀京心一狠挂断了电话, 他抓了抓头发，感觉心跳的特别快，陈锋到底在瞒着他什么啊？有什么事儿是他赵怀京不能接受的吗？只要不是陈锋要跟他分手，那赵怀京就都能接受啊？
他靠在墙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电话铃声，但赵怀京没接，后来这铃声响了一阵子也就不再响了。
凌晨，陈锋发来几条信息，赵怀京好不容易从一堆“还烧着吗”中间找到几条陈锋告诉他会尽快回去的消息，赵怀京真想问，尽快是多快？十天、二十天，还是要多少天？
尽管他这么想着，决心晾陈锋几天，让陈锋知道他赵怀京也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可是在收到陈锋那条消息的时候，赵怀京又有些舍不得了。
陈锋：还生我气吗？
赵怀京有些不舍得，刚打了一串字，又收到了陈锋发来的一条，要他好好休息。
赵怀京又把自己打的那串字删掉了，是的，做人不能太心软，这件事儿本身就是陈锋错了，是陈锋瞒着他，如果赵怀京就这么容易的心软了，以后陈锋是不是还会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他还是会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儿，赵怀京极其冷淡的回复了一个“好”。
他本以为陈锋不会再回复，赵怀京这个态度够明白了，够直白了，陈锋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隔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赵怀京看着陈锋发来的信息，上面只有一个字。
乖。
他突然感觉有点委屈，赵怀京啧了一声，他在这里气来气去，其实就是气陈锋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有什么事儿都一个人埋在心里，他赵怀京也不是一个不靠谱的人。
这两天赵怀京待在宿舍，没想到会碰上张平这个不速之客，更没想到他从张平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怀京跟张平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了，他对张平，实话说，赵怀京的确对这个娘了吧唧的人没什么好感，更何况他之前还是自己的情敌，赵怀京对情敌的确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所以，张平敲开门的那一刻，赵怀京的脑子里是蒙的。
“你来……”
话音未落，张平便质问道：“赵怀京，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赵怀京眉头皱起来，他有些不解，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跟张平有什么关系，不明白张平来找他是在干什么？
“我去哪儿，”赵怀京的眼神冷冰冰的，“还要给你报备？”
不知怎么的，张平看赵怀京的这个眼神，跟像是在看仇人一样，赵怀京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张平了，仅仅是因为陈锋，那是不是有点太至于了，更何况，因为陈锋这事儿，张平早就找他理论过了，不可能再来第二遍。
他的语气不好，是因为赵怀京本来就在气头上，更何况，张平的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赵怀京生平最烦别人高高在上的质问自己，什么时候还轮到别人来质问他了？
“这阵子我找你找的真的好辛苦！”张平语气愤愤，“在北京待的爽吗？那么爽的话为什么还要回来？”
“张平，我是不是看起来脾气太好了？”饶是赵怀京也听出张平是什么意思了，他虽然不知道张平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然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好事儿，但是明摆着张平还带着愤恨和怒意，这模样，让赵怀京火气也蹭蹭的蹿上来，他早就在忍张平了，看在他跟陈锋一条街的份儿上，赵怀京一直没找他的事儿，可是不代表赵怀京不想找他的事儿，不敢找他的事儿。
“赵怀京，当初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会对陈锋好，你在乎陈锋……你爱他，”张平深吸一口气，“你自己撒撒手回北京了，陈锋呢！”
等等，等等……！
赵怀京一头雾水，可是相比一头雾水他更受不了张平此刻说的话，来不及思考张平这阵子为什么找他，赵怀京就想问，张平懂什么？！他懂什么？他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吗？他赵怀京回北京是他妈去玩了吗？！
伴随着张平的质问和左耳的耳鸣声，赵怀京真的烦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个两个的，都到底在说些什么话？都到底他妈的想说什么啊？为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怎么不在乎陈锋了！”赵怀京喊道：“我回北京是玩去了吗？我是回北京爽了吗？我他妈的发着烧从北京赶回来就是想跟陈锋见上一面……”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都要聋了！我连这个都顾不上，我还不够在乎他吗！我还不够爱他吗！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叫爱，多爱才能叫做/爱？！爱成什么样才是爱！”
赵怀京不明白，如果这不能叫爱，如果连这个也不能叫做/爱，那让张平告诉他，怎么才能算爱？看看张平眼里的那个无私高尚的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能不能让他赵怀京觉得心服口服！
“你知不知道……”
“张平！”
陈锋的出现突然打断了张平的话，他是赶来的，额头鼻尖上都是汗，隔了很远都能听见赵怀京跟张平的声音。
赵怀京看着眼前的人，他终于见到陈锋了，他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想要见到的人，可是此刻他的心里并没有预想的高兴和激动，他感到疑惑、奇怪、愤怒，刚才张平没说完的半截话到底是什么，这半截瞒着赵怀京、不能告诉他的话，为什么连张平都知道？
他看向陈锋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悲痛，无奈地悲痛，周倩知道也就算了，因为周倩是陈锋妹妹，赵怀京可以理解，可是，张平为什么也知道？难道张平跟陈锋的关系，比自己跟陈锋的关系还要近吗？这阵子，其实张平跟陈锋都一直待在一起吗？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平离开了，这里就剩下他跟陈锋两个人。
赵怀京闭了闭眼睛，感觉眼眶里有泪在打转，他从没这样过，他觉得失望，觉得痛苦，觉得一些事情的确没有办法。此刻，他真的觉得心好痛，赵怀京忍着泪，有些不可置信，居然还笑了，带着自嘲的笑，“张平都知道……我不知道？”
“陈锋，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对不起……”陈锋忙开口，声音有点哑，“我早该告诉你，但我不想你为我的事分心！我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我想也许你不知道更好……”
那时候赵怀京在北京，照顾朋友的同时自己还生着病，陈锋不想他再为别的事儿担忧、惦记。
……
登时，赵怀京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明白陈锋这阵子都在忙什么了，也明白陈锋为什么不告诉他了，倘若陈锋告诉赵怀京的那个瞬间，赵怀京也许就会抛下一切从北京赶回来，但事发突然，即使赶回来也无济于事，只能徒增悲伤，爷爷走了。
赵怀京错愕的想起之前没有接通的那三个电话，陈锋不是没想过告诉他，陈锋也许在第一时间就想过告诉他，可是被赵怀京硬生生错过了，整整三遍电话，每一遍陈锋可能都要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要不要告诉赵怀京这件事儿，他没接到的这三通电话，导致了陈锋这段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而他，全然不知。
赵怀京张了张嘴，用尽全力却发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回想起跟爷爷相处的日子，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爷爷对陈锋有多重要，他把陈锋养到了这么大，一个人拉扯着陈锋二十多年，赵怀京明白爷爷在他心里的份量。
可是在这样的日子，陈锋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却还要顾及他那莫名其妙的脾气，却还要耐着性子容忍他的不懂事，还要抽出空来关心他！而他，不仅无视了陈锋的关心，还当做他在转移话题，陈锋可以不管他的！陈锋在焦急、痛苦的时候，他他妈的赵怀京正在干什么？！想到这儿，赵怀京就觉得无地自容。
赵怀京哽咽着，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想起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带着略带颤抖的声音，他道：“陈锋，我是个混蛋啊。”
第96章
看着眼前的陈锋, 他几乎要跪下来了，赵怀京强忍着的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要知道, 他这辈子没怎么哭过, 也是头一次哭的这么彻底、这么伤心。
他感觉到一种莫大的无助, 他不敢想陈锋会有多难过, 不敢想陈锋是怎么度过的这段日子, 爷爷是对他最重要的人，在他这么难过的时候, 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 自己没有陪在陈锋的身边, 自己还在跟陈锋置气。那个陈锋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
他还，他还没有带陈锋、爷爷还有双双回北京啊……
他还没有带他们好好看看北京，看看那个赵怀京生长的地方、看看那个赵怀京最熟悉的地方。
他还没有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啊！
想到这儿，赵怀京此刻真的心如刀绞，如果他态度强硬一点, 如果在陈锋说没有必要去北京的时候态度再强硬一点，那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可是他没有，他没有这么做，他当时告诉陈锋再想想，我们都再想想。
到底他妈的要想什么？！还要想什么！如果他态度坚决的告诉陈锋, 他要带他去北京，他告诉陈锋，他一定要、必须要、绝对要带着陈锋去北京呢！如果真的带他们回了北京，那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
“我这个人真的很不好，我很倔, 很意气用事，我还很无理取闹，”赵怀京握着陈锋胳膊的手有些颤抖，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不知道怎么出声安慰陈锋，“对不起，对不起陈锋，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原谅我，如果有一天你忍受不了我，陈锋我会放你走的，我会放手的……”
他知道他配不上陈锋这么好的人，如果陈锋有一天忍受不了他了，那赵怀京不会再死缠烂打的纠缠陈锋，他不会阻止陈锋去找一个更好的人。
时至今日，赵怀京甚至想问，他想问问上天，或者问问谁都好，只要有人能告诉他。当年的那一眼，真的对吗？当初杨嘉好说的没错，赵怀京走大运遇见了陈锋，所以，陈锋遇见他其实是倒霉吗？
“但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赵怀京向陈锋保证，他看向陈锋的眼神里带着坚毅、还有决绝，“只要你需要我，你不赶我走，我爱你一辈子。”
“我保证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双双好的……”赵怀京抱住陈锋，他紧紧地抱着陈锋，泪水早已打湿了陈锋的肩。
此刻，周遭很安静，陈锋无言，赵怀京嘴里重复的只有一句话，他明明很会说一些漂亮话或是些别的什么让人听了心里发暖的话，只是现在他像个傻瓜一样，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
陈锋我会对你好的。
这时的赵怀京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他想，他一定要带陈锋离开这里，他要带陈锋摆脱苦难，他后悔当初不够坚决、后悔当初没有再坚持一下，现在无论无何赵怀京也不会再在这件事上做退步。
爷爷走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赵怀京知道的时候，老人家已经下葬，他怪不了别人，更责怪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发烧生病，他怎么会接不到陈锋的电话？如果他当初接到了陈锋的电话，事情还会进展到现在这样吗？他起码能赶回去看爷爷的最后一眼，起码可以，在陈锋最痛苦的时候陪着他。
“陈锋，”赵怀京平静下来，他跟陈锋对视着，眼角含着泪，“我已经成长了，多依靠我吧，多麻烦我吧。”
他真的已经成长了！他真的不再那么混了，他真的有个人样儿了。
他明白，他都明白，陈锋归根结底是不愿意麻烦他，抛开他去北京这件事，就算赵怀京哪儿都没去，就在西北，陈锋能干脆的告诉他这件事吗，也许会，也许不会，赵怀京也不知道，可是他知道陈锋是不愿意麻烦他的，赵怀京心想，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个靠谱的人、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就好了，如果他不那么爱玩、不那么幼稚就好了，如果他不带着“赵霆的儿子”、“北京来的少爷”这些头衔就好了，陈锋会不会就愿意多依靠他一点？
“赵怀京，”陈锋开口，他知道赵怀京心里在想什么，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跟自己比起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指腹轻轻擦过赵怀京的眼角，将他眼角的泪痕抹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我怎么能不自责！赵怀京心道，他要怎么不自责，他信誓旦旦的向所有人保证，他会好好爱陈锋，他会带陈锋他们回北京，他会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是爷爷没能等到这一天，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当初没再坚持一下。
“我已经成长了……”赵怀京声音沙哑，他现在无比的后悔，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一些事情，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有钱也做不到，为什么他成长的这么慢，如果再快点、如果他能做的再多一点……
他看着陈锋，看着这个人，他真的好心疼陈锋，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这么多，怎么能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从前，他跟陈锋不认识，陈锋受的那些苦，他没有办法，现在他已经在陈锋身边了，为什么还是不能跟陈锋一起承担啊？
“我真的心疼你，你知道么？”良久，赵怀京道，他看着陈锋，这个从来不会向外人透露一点弱点的人，他是那么的坚强，他怕自己担心，于是就什么都自个儿往肚子里咽。
“我知道。”陈锋哑声道。
赵怀京慢慢握紧陈锋的手，陈锋常年干活，手比赵怀京的粗糙一些，他紧紧地握着，慢慢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上，赵怀京也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陈锋……”赵怀京的声音也有些哑，“如果你拿我当人看、如果你心疼我、如果你爱我，就多依靠我吧。”
就多原谅我吧。
他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值得依靠和托付的人，至今也不觉得，可是赵怀京头一次萌生了为一个人改变的念头，赵霆教育了他二十多年也没有让赵怀京萌生这个念头，可是此刻，赵怀京真的明白了，他想要做点什么，他想要为陈锋做点什么，他得先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才能为陈锋做点什么。
你再等等我陈锋……赵怀京头一次这么痛苦！
“生病有好点吗？电话里你说你失眠，我其实也睡不好，我很担心你，可我走不开。”
如果可以，赵怀京真的就想要陈锋别再管他了，别再他妈的管他了。他的那些小伤小病真的不算什么，赵怀京病的比这些严重的也有，虽然耳朵聋是第一次，但又不是永远也好不了了，也不是会一直聋，更不是听不见人说话。
他真想让陈锋多关心关心自己，多关心关心他自个儿，跟陈锋比起来，跟陈锋经受的这些比起来，他赵怀京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没事，”赵怀京看着他，“我没事陈锋。”
“那耳朵是怎么回事？”
赵怀京惊觉陈锋听到了他跟张平的对话，不知道陈锋听见了多少，从哪里开始听的，全部都听到了吗，包括自己说的那些话吗，包括那些爱啊、在乎吗？
“其实没那么严重，”赵怀京苦笑道，他想安慰陈锋，可是连一个好看的笑都做不到，“是我说的严重了。”
“这边耳朵，听不到我说话吗？”
赵怀京不想骗他，也知道瞒不过他，只是说，“有一点点听不到。”
“以后……”陈锋说的有些艰难，“以后也会听不到吗？”
“以后能听到的。”赵怀京看出了他的担心，陈锋在乎他，他不想再让陈锋担心他了，陈锋惦记的已经够多了。
他现在想起刚才跟张平斩钉截铁地那段对话，还不够爱吗？还不够在乎吗？他到底是有什么勇气说的那么坦荡、说的那么硬气的？赵怀京觉得自己错了，他觉得自己错的彻底，因为不够……还不够！
他还不够在乎陈锋，他还不够爱陈锋，他的那点爱、那点在乎，跟陈锋比起来真的太小太小了。
赵怀京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实际上笑的比哭还难看，“能听到的…我还要听你说一辈子爱我……我还没听够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其实赵怀京最开始也害怕，医生说他可能是压力大、想的多，可是赵怀京觉得自己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单纯的烧聋了，最开始他也有点害怕，一想到可能会听不到陈锋的声音，赵怀京就会那么几个手语，可怎么办？他还看不懂手语表达的我爱你。
赵怀京拉着陈锋的手贴到自己的左脸颊，他感受到陈锋有些温热的手掌，赵怀京轻轻蹭了蹭，低声道：“真的、听得到。”
这天晚上，赵怀京紧紧地抱着陈锋，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他抱着陈锋，抱住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赵怀京根本睡不着，眼睛有些发酸。再晃神的功夫，泪水打湿在陈锋的肩头。
那些哽咽着说不出来的话，在今天这个晚上和他的泪凝结、汇聚在一起，汇成一句在他心里念叨千百万遍的话。
我要给你一个家……
第97章
赵怀京的耳朵终于好了, 耳朵没好的时候折磨的不止有他，还有陈锋，陈锋明显比赵怀京更担心他的听力状况, 终于他耳边的耳鸣声渐渐消失, 只是耳鸣声没了, 渐渐变成了蝉鸣。
天气逐渐变得燥热了, 接下来迎来的是西北的暑夏。
终于到了赵怀京可以光明正大穿短袖的季节了。
“怀京, 慢点的啊！”张叔喊道，他看着在房顶上忙活来忙活去的赵怀京不禁有点担心。
“放心的叔。”赵怀京身手好, 这点小事他还是易如反掌的, 他三下五除二的把张叔交代的事情忙活完, 借着梯子，半退、半跳的就这么跳下去了。
赵怀京撩了撩眼前被汗浸湿的刘海，笑道：“我婶呢。”
“正厨房给你俩做饭呢，”张叔笑道：“一会儿别走了，留下来喝一杯，叔有好东西给你留着。”
“行啊。”赵怀京洗了一把脸, 答应了下来，他早想婶儿做的那些饭了，刚好今儿跟陈锋都没什么事，也省的回去再做一顿了。
“陈双双！”赵怀京的神情在瞥到陈双双正干什么的时候突然变得严厉了，他厉声道：“我就一会儿没看你, 写作业呢，你作业怎么跑狗嘴里了？”
那是张叔家的一条小花狗，叫小白。
其实赵怀京应该觉得应该叫小花，或者小灰，因为这狗每次洗澡就特闹腾, 还爱玩，毛早就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滚黑了，上次赵怀京被张叔付以重任，给小白洗澡，赵怀京真的是什么招式都用上了，一系列流程下来，他恨不得叫这狗一声祖宗。
陈双双被当场抓了包，她小嘴一撅，一脸不满的样子，抱着作业趴到一边去写了，赵怀京是为她好，不然等陈锋回来，这小姑娘有好受的。
赵怀京百无聊赖的跟小白玩，本来想去厨房帮婶儿的忙，看看婶儿有没有什么好打下手的，赵怀京在旁边站了半天，就跟那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一样，站着纯挡道，他又悻悻地出来了，就坐在台阶上，拿着根狗尾巴草逗小白玩。
也是，他没进过婶儿家的厨房，别说打下手了，他连碗和筷子在哪儿放都不知道，到时候婶儿让帮忙拿一下盐，估计这顿饭都出锅了，他还在试这个到底是盐还是白糖。
他就在厨房门口，跟婶儿还有张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是这三个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难道聊怎么做饭，怎么养狗，带孩子？那必然是聊陈锋，张叔还有婶儿都是看着陈锋长大的，真是从小看到大，赵怀京听着这俩人回忆陈锋，甭提有多羡慕了，他也真想看看小时候的陈锋。
也难怪陈锋跟镇上的人比较亲，他现在才从张叔嘴里听到，就连超市都是镇上的叔啊、姨啊他们帮陈锋一块儿装修、建的。知道陈锋家里的情况，从小大家对陈锋那跟对干儿子没什么区别，今天招呼陈锋去家里吃饭，明天给陈锋买几袋东西让他拎回去，当初就连去上大学的钱也是大家伙硬塞给陈锋的，陈锋不要，大家就偷偷塞，大学的钱凑是凑够了，还有生活费跟车费，张叔说送陈锋去车站的时候，镇上十几来号人来送，那还是他头一次见陈锋哭，也是他头一次意识到陈锋也只是个18岁的孩子。
陈锋虽然没被养的多好，但是个子高，从小就比同龄人孩子高一点，看起来也比同龄人成熟一点，别人家孩子长大是18岁，陈锋从陈双双出生的那一年就长大了。
他话里惋惜，赵怀京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爷爷生病以后，原来镇上的大家伙是想让陈锋就那么念，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能不念吗？陈锋是镇上第一个考出省、还是考到北京去的大学生，当年出成绩的时候，大伙别提有多高兴了。只是他们在这儿帮着照应，还是不够，他惦记着爷爷、惦记着双双、更觉得亏欠镇上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
这群朴实的西北人民，几乎是用最真挚的心养活陈锋长大。
赵怀京听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心里跟被揪着一样，一想到陈锋这一路上过的有多苦，赵怀京就止不住的心酸。要是早点遇到陈锋就好了，要是早出生几年就好了，赵怀京止不住的想，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你跟小锋关系真好哦，”张叔一边摘菜一边对赵怀京道：“小锋没啥亲近朋友，你还是头一个。”
张叔想起了刚来西北的时候，那时候他对赵怀京印象不好，也让陈锋跟赵怀京少接近，可是陈锋没听他这个话。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大老远的提着一箱啤酒一箱牛奶来了，多傻。”张叔说，“见了我就一句话。”
张叔回忆着，哈哈一笑，“叔，赵怀京是个好人。”
“你说这孩子傻不傻。”张叔道。
赵怀京愣住了，他就这么怔在原地，任由小白将狗尾巴草叼走以后溜之大吉，良久，赵怀京声音低低的，“傻。”
“是傻，”张叔感叹道：“不知道那孩子串了多少门，来见我的时候，额头上都是汗。”
赵怀京心想，难怪那时候他走在街上，个个叔叔阿姨们见了他都是笑着的，他还没介绍自己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是新来的支教老师了，他那时候觉得奇怪，可是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陈锋……
赵怀京似乎能想象到陈锋挨家挨户串门的模样，这些，陈锋全部都不曾说过，如果不是今天恰好跟张叔聊起来，赵怀京想，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陈锋爱他，他不可能不爱，他对赵怀京的爱无言又热烈，有些事情他不说，赵怀京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
那时的赵怀京，初来乍到西北的赵怀京，他以为陈锋讨厌他、以为陈锋看不起他，所以他对陈锋不满、所以他混蛋般的决定整陈锋。
可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在赵怀京对陈锋尚且有敌意的时候，陈锋已经带着东西挨家挨户的上门告诉他们，那个新来的支教老师人很好，刚来西北，希望大家多担待。
赵怀京沉默着，他时至今日好像也不太明白陈锋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难道真的是脸吗？赵怀京不太明白，但尽管是脸，他也认了，赵怀京他认了，陈锋喜欢他的脸也没关系，只喜欢他的脸也没关系……
“哎！锋啊你来了！”张叔率先看见陈锋，他忙招呼陈锋过来，“刚跟怀京聊起你呢，忙完了？”
陈锋的目光落在正坐在台阶上的赵怀京，他嗯了一声，“需要帮忙吗叔。”
“不用不用，我进去忙了啊，你跟怀京好好歇着吧啊。”张叔走进厨房。
陈锋看赵怀京的表情感觉有些跟平时不太一样，他坐到赵怀京边上，难得调侃了一下，“陈双双惹你生气了啊？”
“没有。”赵怀京说。
他这才正视陈锋，“陈锋，这六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锋想了一会儿，赵怀京似乎格外执着这六年，他也不隐瞒赵怀京，很坦荡得说，“想过。”
没想过是不可能的，他会想赵怀京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想这六年他的变化大不大，变成了什么模样。
“那在你心里，我应该是什么样的？”赵怀京问他，在陈锋心里，那个照片中角落里的那个人，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跟他比起来到底有多么不一样，跟陈锋心里的比起来，是不是只有脸是一样的？
看着赵怀京亮晶晶的眼睛，陈锋说了自己的回答，“真诚、善良。”
听到这儿赵怀京还没多少反应，他想，的确是应该这样，陈锋不往好的地方想，难道还要往坏的地方想吗。
“有点幼稚，”陈锋继续说：“也有点不乖。”
“你……”赵怀京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陈锋，脸上带着点惊讶。
“赵怀京，”陈锋说，“在车站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心里的赵怀京就消失了。”
他不会拿赵怀京跟心里面那个构想的赵怀京做比较，不会去比较谁更好、谁更乖，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重合了，在车站看见赵怀京的第一眼，看见他眉眼的那一刻，陈锋心里的那个构想，就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你在北京没有遇见我，我们第一眼见面就是在那个车站，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的。”
“那会从什么时候喜欢？”赵怀京忙问，他心里不禁有些急，他需要这个答案，他迫切的需要这个答案，“是等我变稍微有点好了、等我成长了喜欢，还是要等我变得更好一点？”
“从第一眼。”
没有松一口气，赵怀京竟有些无奈，他笑了，笑道：“你又哄我。”
可是他听了陈锋的回答真的好高兴，哪怕陈锋在哄他高兴也没关系。
“陈锋，”赵怀京沉默了一会儿，他低着头，语气是认真的，“能哄我一辈子吗。”
第98章
赵怀京生日要到了。
往年生日赵怀京都是大张旗鼓的过的, 风风光光的过的，他不可能过的不风光，过一次生日, 北京大半个城市的公子哥儿得来给他庆祝, 这也是为什么赵霆总看他不顺眼, 太招摇。
赵怀京招摇惯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 赵霆拿他没办法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不过这些年其实已经收敛不少了, 赵怀京二十岁的时候, 那才是最爱玩的年纪, 也很疯，天天不着调，比现在疯多了。
“喂？你生日回来吗？”杨嘉好在电话那头问，这阵子赵怀京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来，杨嘉好知道这小子在西北过的滋润，跟那个大帅哥对象谈的火热, 压根儿没空搭理他们。
“回去干什么。”赵怀京心想这小子真是问的屁话，他不跟陈锋过生日，难道跟过了二十来年的杨嘉好一起过？
“得，我猜也是。”杨嘉好假装遗憾，“可惜秦同给你准备的礼物, 你有空才能开上咯。”
“开上……？”赵怀京一下子就精神了，“哪辆车啊？”
“瞧把你激动的，也就这时候你丫给点好脸色。”杨嘉好哈哈一笑，“激动什么，你俩隔了几千里。”
“那你呢, 秦同送了，你送我什么？”赵怀京问道。
“送你啥你也只能隔着电话听听，”杨嘉好说，“真不回来啊？”
陈锋也真厉害，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赵怀京连秦同送他的车都不开了。
“不回来！”赵怀京说，“你再多少一句废话就给我滚。”
“什么脾气，陈锋受得了吗？”杨嘉好丝毫不带怕的，现在赵怀京远在西北，就是最快速度杀回来，杨嘉好也能早跑了，他头一次理解距离产生美。
“那怎么了，再差点也不用你操心。”赵怀京道，再说了，他这脾气分人，他也不对陈锋这样。
赵怀京敢对陈锋这样吗？可能敢吧，但是他不想对陈锋这样，他看见陈锋脾气就全没了，刚才还跟炮仗一样，气立马就消下去了，也不知道陈锋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他赵怀京看见了就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说实在的，”杨嘉好发自内心的想问，“陈锋是怎么受得了你的？还是你在陈锋跟前，跟在我们面前不一样啊？”
难不成赵怀京在陈锋面前就特温良、特招人喜欢？
杨嘉好根本想象不到，他单纯的以为陈锋是在赵怀京来西北以后、相处过一阵子以后喜欢上的，他永远也想象不到，在六年前路边的一眼，陈锋就记了他么长时候。
“去你的，还问上瘾了。”赵怀京靠在柜台上，他语调懒洋洋的，“秦同人呢，跟他说一句话真费劲啊。”
“秦同，我跟他说话也费劲。”杨嘉好说，“追人呢，这阵子没空搭理我们。”
“谁啊？男的？”
“废话吗不是，”杨嘉好道，“不认识，反正他也就追一阵，追上了也谈不长远。”
“那你替我说声谢了，”赵怀京道：“挂了啊。”
“哎，生日那天记得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杨嘉好真跟赵怀京的保姆似的，连这个都要提醒。
“放心。”赵怀京忘不了，忘了也确实完蛋了。
这两天他心情不错，头一次看见考十几分的试卷也没生气，赵怀京现在终于体会到当老师是个什么感觉了，他不好在学生面前发火，在班里是一副模样，在外面是一副模样。
当然在陈锋面前更是另一幅样子。
赵怀京下了课，一般情况下比那群学生跑的还要快，二般情况下就是被学生们围着问问题或者干什么，他现在跟孩子们混熟了，没人怕他，当然发起火来还是会怕，但是孩子们个个都喜欢赵怀京，没人不敢跟他说话。
现在就是二般情况，赵怀京刚说完下课，一群孩子就围了过来，送东西的送东西，给贺卡的给贺卡，赵怀京有些懵，后知后觉今天就是自己生日，更没想到这群孩子知道这个日子。
可能是叶云说的，也可能是陈双双不知道从哪儿听见的，总之现在赵怀京一步路也走不了。
“赵老师！赵老师，这是我给你写的贺卡……”
“赵老师，这是我妈妈让我带的吃的……”
“赵老师……”
赵怀京真的没想到他还能收到这样的礼物。
什么鸡蛋、青菜，赵怀京也认了，虽然他做饭做不出来什么花样，但是陈锋会做啊，赵怀京觉得还算是能接受。
但是，为什么连你家的狗都抱过来了！
最后，赵怀京看着这群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的笑脸，一个个稚嫩的脸庞上，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禁想起了刚来西北的时候，那时候他对这群孩子没什么感情，他们对他也是，时过境迁，赵怀京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
“赵老师生日快乐！”
他们清脆的、稚嫩的声音响在赵怀京的耳边，赵怀京怀里的礼物多的快要掉出来，他把这些暂时搁置到了讲台上，看了眼外面的空荡荡的地方，确保叶云姐、裴校长不在。
他两只手向上一挥，也笑了，笑的有些得意，“今天高兴，周末不留作业了啊。”
一瞬间，呼喊声就在赵怀京耳边炸开了，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样子，赵怀京有些乐了，“请你们吃零食，跟着陈双双回家吧。”
他眼见着陈双双带着一众孩子蜂拥出去，赵怀京这才从众人的簇拥中缓了一口气，这种感觉是赵怀京二十多年也从未体验过的，他原来觉得自己不讨孩子喜欢。
但是……
赵怀京该怎么把这些鸡蛋、菜、生的熟的东西，还有这条狗带回家啊！
陈锋能让他进家门吗？
他把贺卡还有信好好收起来，打算抽空慢慢看，那条狗半路赵怀京给它放生了，他不可能真带回家，那狗解脱了似乎比赵怀京高兴，摇着尾巴跑走了，赵怀京猜它是回自己家去了。
接下来就是手里掂着的鸡蛋、青菜、面条……
周倩远远的瞧见他，看赵怀京这个架势，她没忍住笑了：“哟，转性了，去菜市场转了一圈啊？青菜多少块钱一斤？牛肉呢？还有……”
赵怀京什么时候也没去过菜市场，没买过菜，一天到头都去蹭吃蹭喝，他闲的没事干去菜市场干什么，转一圈也不见得能叫出来五个菜的名字。
赵怀京扔给她一部手机，“打李叔电话自个儿问呗。”
他现在才把东西放下，赵怀京环顾了超市一圈，没看见陈锋的影子，这让赵怀京不由得有些失落。
赵怀京生日这事儿周倩也知道，周倩说要给他敲锣打鼓的人过生日被赵怀京一票否决了，她说的这个敲锣打鼓是正儿八经的敲锣打鼓，赵怀京不敢想那场面有多好笑，知道的明白他过生日，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怀京中了张彩票呢。他让周倩没事干找个班上得了，天天想一出是一出呢。
叶云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周倩买了一个大蛋糕，主要是她跟陈双双吃，赵怀京不怎么吃蛋糕，也就分一块意思意思得了。
赵怀京蹲在门口跟陈双双玩游戏，玩的什么赵怀京没印象，赢了没赵怀京也不知道，他就光顾着在心里想陈锋什么时候回来了。
陈锋这阵子忙，他歇一阵儿忙一阵儿，刚好赶上赵怀京生日这期间忙，赵怀京别提有多郁闷了。
但是他也不能那么不懂事儿，不能那么不讲道理，他也不是很在乎这个生日，赵怀京早忘了前两年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了，但是今年是跟陈锋的第一年，赵怀京还是想留下点什么念想。
周倩跟赵怀京在饭桌上喝酒，你一杯我一杯，周倩的势头比赵怀京还猛，赵怀京一度以为这人失恋了，但是周倩啥时候恋过啊？
赵怀京想不了这么多，他肯定不服输，叶云姐在旁边劝劝这个、劝劝那个，没人停下来。
“双双，以后不要学你怀京哥、周倩姐，我们以后少喝酒。”叶云给陈双双夹着菜。
“我才不学赵怀京呢。”陈双双道。
赵怀京心里有事儿，今晚他不能喝醉，他还指望跟陈锋一块儿过生日呢，喝醉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赵怀京白过这个生日了。
周倩专注喝酒，没注意赵怀京的小动作，这人喝半杯倒半杯，这么几瓶下去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只是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但赵怀京知道自己喝的也不少，为了能正常跟陈锋说话，赵怀京多少还是控制了一点。
一顿饭吃完，陈双双在叶云家里睡下了，周倩跟叶云姐挤在一起刷碗，赵怀京这个寿星一个人蹲在外面自己家门口等着陈锋。
他抽了根烟，看着晴朗无云的夜空，整个人晕乎乎的，其实心里有点不高兴。他知道陈锋忙，也知道陈锋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可是今天又不是什么普通日子，今天是他的生日，是他赵怀京的生日。
赵怀京泄了气一般的把烟掐掉，他靠着木门，闭了闭眼睛，觉得也许这个日子在陈锋眼里就是个普通的日子吧。
陈锋又不过这个，他这么多年都是当普通日子来过的。
第99章
陈锋匆忙赶回来的时候, 赵怀京已经靠着门睡着了，他坐在台阶上，睡的那么安静。
赵怀京睡着的时候整个人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跟平时的闹腾不一样, 根本看不出来他活蹦乱跳的时候是这个性子。
陈锋慢慢地坐到他旁边, 尽管陈锋的动作已经很小了, 但是赵怀京还是立马就醒了, 他在外面的时候睡眠都很浅，更何况他睡着的时候也不忘记自己要等陈锋。
只是他此刻看着陈锋, 心里还有些懵。
“抱歉, 我来晚了。”陈锋道。
赵怀京特大度的摆摆手, 目光撇了眼自己的手表，还没过十二点，他扬起一个笑，“不晚，还没过十二点呢。”
“你现在也可以祝我生日快乐。”赵怀京说，他这个生日, 其实就想听陈锋说这一句话。
陈锋从兜里摸出来一个东西，借着月光，赵怀京看清了这个东西是什么，看见这个，他好像明白之前见陈锋手上的伤口都是怎么来的了。
前阵子, 赵怀京总能瞧见陈锋手上的伤口，他关心陈锋比关心自己要重一点，其实是重很多，放在赵怀京自己身上，他总觉得这没什么事儿, 在赵怀京眼里，除了少个眼睛少个腿严重一点，就是之前耳朵差点聋了那次，赵怀京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儿。
陈锋手上受个伤赵怀京倒是急的团团转了。
要是杨嘉好瞧见，准要开始调侃赵怀京了，说他发现，这人跟人呀，就是不一样，有些人跟有些人之间就不能比，比不了。他出车祸那次也没见赵怀京这么担心呀。
赵怀京是真的冤，冤到想找人评评理，杨嘉好出车祸那次，他赵怀京是不是寸步不敢离？是不是日日夜夜守着？是不是天天担心杨嘉好，连自己发烧了都顾不上？他都情愿喊杨嘉好一声哥、一声爹、一声爷，就为了让杨嘉好这个人醒过来。杨嘉好这个没良心的，天天净给他找事儿。
陈锋看着他那急呼呼的样子也觉得有些乐，伸手揉了揉赵怀京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点笑意：“急什么呢，没事。”
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这儿伤一点，那儿伤一点，都是小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你干活的时候，小心点。”赵怀京道，他真想说要不陈锋就别干了，他一个月干活工资能有多少？一千？还是多少，他赵怀京给就是了，一倍两倍不够，他一个月给陈锋两万，陈锋就待家里不行吗？就天天待在他赵怀京眼前不行吗？
但是赵怀京不敢说，他知道陈锋不爱听这个话。
“知道了。”陈锋笑道。
那时候的赵怀京还以为陈锋手上的伤是干活干的，其实要真是干活，出了事儿陈锋受的伤要比这个严重多了。只是陈锋跟赵怀京在一块儿以后，干什么都挺小心的，以前为了能多点工资，他什么都能干，受伤也是常事儿，今天胳膊擦伤一点，明天腿上多个淤青，什么伤都可能有，陈锋不在乎。
但是现在有赵怀京在乎了。
他不想让赵怀京担心自己，天天跟赵怀京在一块儿，陈锋能不受伤就肯定不会伤着，只是他也没想到手上的伤口能被赵怀京注意到。
“生日快乐。”陈锋将那东西递到赵怀京的手上。
那是个木雕成的小型口笛。
个头很小，所以雕刻起来特别不容易。得先选料，打胚刀，流程一堆，光是磨都磨了陈锋好几天，什么都得慢慢来。
最后陈锋拿着小刻刀刻了好久，这些天闲的没事儿就刻，刻赵怀京的名字。
“我好像，不能给你什么贵重东西。”
赵怀京听了这句话腾地一下落下一滴泪，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泪先落下来了。但他本来也没想哭的，什么贵重东西，房子、车、钱？他不需要这些，他难道会指望陈锋送他这些？陈锋什么都不用给他，他只用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出现在赵怀京眼前，看着他笑，赵怀京就觉得已经足够了，他就觉得这样就已经最好了。哪怕一辈子不过这个生日，只要陈锋在他身边，那赵怀京就觉得足够了。
“小的时候，我们镇上的孩子就拿这个每天吹来吹去的，吹的其实一点也不好听。”陈锋说，“总在爷爷面前吹，爷爷以为镇上的孩子们现在流行玩这个，担心我没有会显得不合群，就给我做了一个。”
“但是那时候，我觉得没意思，也弄丢了。”陈锋道，起初他想找，但是实在不知道被那时的自己丢到哪里去了，时隔多年，陈锋再想起它的时候，也有些忘了当初爷爷给自己做的是什么样子了，因为他甚至也还没有好好看过。
“爷爷做这个用了好长时候，他眼神不好，手上总是被刀划伤，我那个时候很不懂事，没好好珍惜，弄丢了没有敢跟爷爷说，我当时就觉得，就一笛子，还能有多难雕的？”
“我现在才知道有多难。”陈锋看着赵怀京手里那个雕刻的没有很细致的口笛，还有些粗糙的痕迹，“我做的不好，爷爷肯定能一眼就看出来跟当年那个不一样了吧。”
赵怀京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他握紧这个口笛，搂着陈锋的肩道：“哪儿不好了，我就觉得做的挺好的，从没见过这么好的。”
赵怀京是个急性子的人，这种手工类的东西他一概做不了，小学的时候有手工作业，赵怀京最头疼这个，班里的同学要么做个汽车模型、要么做花、树、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反正有模有样的，赵怀京做不来一点，他只会用纸叠个小船，做其他的东西一概做的四不像，被老师批评过不少回，说赵怀京这辈子当不了艺术家。
“你知道么，”赵怀京回忆道：“我是个急性子，小时候有手工课，别人都做出花来了，我这边连个基底都没起呢。关键是手工课还贼多，最后期末评选，我们班就35个人，我排第34个，因为还有一个请假了，没考试。”
赵怀京哈哈笑了，他摸着这个口笛，语调难得的轻快，也有可能是释然，“当年我要是有这个，别说第一了，那个手工课老师肯定不会再批评我了，得握着我的手跟看个宝贝似的说赵怀京你以后肯定能当什么什么家。”
“陈锋，谢你了。”赵怀京说，“做这个很费劲吧。”
一定很费劲吧？花了很长时间吧？做这个的时候也很无聊吧。
他半响来了一句，“我值得你这么费劲么？”
“没有费劲。”这下换陈锋搂着赵怀京的肩，他道：“也很值得。”
“早知道我多做点了，做个小鸟、做朵花……”陈锋说。
赵怀京有些疑惑，问：“做那么多干什么？”
他听见陈锋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像缕风一样拂过赵怀京的心，带动着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让那个老师多夸夸你。”
赵怀京咬了下下唇，他愣了好一会儿，嘴硬道：“要他夸干什么。”
陈锋搂着他的肩，赵怀京此刻真的有种无法言语的感觉，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傻乐了半天，他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不再需要那些个老师在身边夸他有多厉害是哪块哪块料了。
在叶云姐家里的时候，赵怀京没许愿，其实他现在已经不许愿了，他二十多岁，过生日也是玩一场，听身边朋友说两声，生日快乐，今年赵公子也万事如意啊。
“今年我想许个愿望。”赵怀京说。
赵怀京刚想摸兜，陈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摸出来一个打火机，打火机的火苗权当蜡烛的火光了。
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的愿望，像什么，像什么……
赵怀京好像有些记不清了，反正应该就是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好像也没实现，也可能实现了，不过赵怀京没发现。
他抱住陈锋，抱住了这个他最重要的人，赵怀京埋在陈锋的肩窝，声音闷闷的，“陈锋，身边好多人告诉我，我赵怀京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是生在赵家，是做赵霆的儿子。”
“但其实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是遇见你。”赵怀京说的很认真也很坦诚。
“我上辈子不知道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儿，我说不定是救了阎王爷，让我这辈子遇见了你。”
陈锋在他耳边低低地笑着，他也抱住了赵怀京说，“那确实是件大好事儿了。”
“我说过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但我这辈子可能做不了什么大好事儿了，下辈子可能还需要你等等我。你放心，我下辈子肯定会很好的。”赵怀京说，他现在也真的是没事找事，已经开始操心下辈子的事儿了，也怪不得他，毕竟他这辈子没操心过什么事儿。
他当时对陈锋说了什么话？那个时候到底对陈锋说了些什么？他说他不会像那个初恋一样，让陈锋再等五六年。但其实，让陈锋等这么长时候的人从来就是他，自始至终就是他，根本就没别人。
“行啊。”陈锋答应他。
有没有下辈子，赵怀京不太清楚，但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无论用什么办法，陈锋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怀京，”陈锋说，“是我心甘情愿等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跟赵怀京在这里遇见，也没有想过能跟赵怀京在一起，这六年，没有任何人逼他去喜欢赵怀京，全部都是他心甘情愿，哪怕他没有遇见赵怀京、哪怕跟赵怀京之间没有现在的关系，陈锋也毫无怨言。
这六年，是他心甘情愿等的，也是他心甘情愿喜欢的。
第100章
赵怀京风平浪静的过了一阵子。
正值暑假, 赵怀京倒是没事干，也用不着三天两头往超市跑，干脆就天天泡在超市里, 陈锋忙的时候赵怀京帮着看店, 陈锋不忙了, 赵怀京就开始忙着看陈锋了。
他看陈锋分两种, 最开始是刚来西北的那种, 轻飘飘的看，隐晦的看, 看的不敢太光明正大, 悄悄看；现在早光明正大的看了, 谁来都不带移一下眼神儿，跟钉在陈锋身上了一样。
那是他对象、陈锋就整个人在他面前，赵怀京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以前怎么还没发现，一个人能这么帅呢？什么都不干，就光站在他跟前就让人移不开眼。
“嗯？”赵怀京百忙之中接了通杨嘉好的电话，他正看的目不转睛着呢, 正看的津津有味着呢，正看的开心着呢，杨嘉好打什么电话，真给他找事儿。
“周明出院了！”杨嘉好道。
“哦。”赵怀京语气很平淡，他刚才还抽了几秒钟回忆了一下周明是谁, 以及周明是怎么进医院的。
“这有什么好跟我汇报的，我还以为他死了。”赵怀京说，就这事儿还来打扰他干什么？周明出院了是个什么好事儿吗？他一活蹦乱跳就准要开始作妖，赵怀京能不明白他，现在肯定恨他恨的牙痒痒, 恨不得把赵怀京从西北抓回来也揍进医院才肯罢休。
关键是，周明住院这件事儿，又不是他赵怀京打进医院的，赵怀京这些天都在西北，没工夫跟周明玩这个玩那个的。周明的仇家多了，指不定是谁看他不顺眼出来造福社会了，赵怀京也没工夫关心周明怎么样，他现在还哪有时间管这些。
“他住院这事儿蹊跷，周明在圈子里快要闹翻天了，不知道是谁在搞他。”杨嘉好说。
“操，他自己心里没点b数啊？”赵怀京不由得抬高了声调，他看了陈锋一眼，压低了声音，出了超市门。
“他以为自己人缘很好吗？让他别装那个逼了。”赵怀京有些不耐，“我要是他，我飞国外得了，北京早混不下去了。”
“我也想不到他这次这么计较，他和邵宇不是闹掰了吗？邵宇地盘这么大，他想翻出来什么花呢？”
“算了，”赵怀京提起周明就头疼，“他要敢找你跟秦同的茬儿，等我回去弄不死他的。”
“没，他还找不到我们头上。”杨嘉好打这通电话也是为了确定周明进医院这事儿真不是赵怀京找人干的，看赵怀京这个意思，应该是其他人。
“但周明这个傻逼会不会就算你头上啊？”杨嘉好说。
“你都说了他是个傻逼了，能聪明到哪儿去。”赵怀京说，“他不是天天算我头上吗。他就恨不得站在我头上说话。”
跟周明不对付这么久，周明阴招也耍了不少，背地里也阴过他不少次，只是现在赵怀京一连几个月不回北京一趟，周明想找他茬儿也没办法找。
“行，我就知会你一声，你看着来吧。”杨嘉好道。
“嗯，家里那边怎么样？爷爷奶奶呢？”赵怀京换了个话题。
“都挺好的，爷爷奶奶身体也还好，你大姐回来了，在家待了几天。”杨嘉好说。
“那就行，我就不给我大姐打电话了，她应该也有问你我最近怎么样吧？”赵怀京也省的再往家里打一通电话了，免得爷爷奶奶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啊，我就说你还在支援西北教育事业。”杨嘉好贫道。
“滚你的，能说我什么好话。”赵怀京一点不相信，杨嘉好不说自己跟男的私奔了那就最好了。
“行了，那我挂了啊。”杨嘉好道。
赵怀京挂了电话，他想起周明那耀武扬威的脸就心烦，整个圈子里赵怀京最看不起周明这种人，周明最爱欺负没背景的普通人，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上次看来还没把周明教训明白。也就是赵怀京现在不在北京，本来他就三天两头总找自己茬儿，赵怀京走以后，周明又开始变着法子的找杨嘉好和秦同的茬儿。
赵怀京知道周明恨他，看不顺眼他，也同样看不起他，但是赵怀京不在乎，他压根儿不在乎周明怎么看他，周明恨不恨他，看不看得起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赵怀京要周明看的起了？要周明看的顺眼了？恨赵怀京的人多了，想踩赵怀京一脚的人更多，周明排的上号吗？连夜排、不睡觉排、排死了也排不上。
但是赵怀京总该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把周明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也想不到周明会用这种法子来整他。
—
“最近怎么没见周倩？相亲去了？”赵怀京问。
“跟周姨去看亲戚了，你想她了？”陈锋语气里带着点笑意。
“是啊，”赵怀京顺着陈锋的话说，“我还挺想的。”
这话说完赵怀京就觉得自己也真够欠的，他想周倩回来数落自己吗。
这话也只能赵怀京说，让赵怀京听可听不得，要是陈锋这么说，他准得醋坛子打飞了，赵怀京得计较好一阵儿。
“那你不用想太久了，她今晚上的高铁。”陈锋道。
“这、这么快。”赵怀京有些后悔了，周倩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过的还挺舒心的，没周倩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鸟一样，他还能肆无忌惮的跟陈锋待在一块儿，周倩一回来，赵怀京这样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你不是挺愿意的么？”陈锋开玩笑道。
“我怎么听着有点醋意呢。”赵怀京凑到陈锋旁边，他现在不想聊周倩了，逗陈锋明显更有意思。
“没。”陈锋看着赵怀京近在咫尺的脸，眼神又落在他亮晶晶的眼睛上。
离近了看，赵怀京更陷进去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他最开始来西北的时候也知道陈锋长得帅，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就一点都看不腻呢？
“陈锋，你怎么长得这么帅呢？”赵怀京一个没注意，就把自己脑子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他现在跟陈锋面面相觑，还有些不好意思。
陈锋挑了挑眉，他听了这话也只是勾了勾嘴角，一笑。
赵怀京看着他这个笑，又陷进去了，他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傻了，对着一个人能乐上半天。
“傻小子。”陈锋看着他，表情有些无奈。
赵怀京还是乐呵着，他凑到陈锋旁边，说：“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光是跟陈锋待在一个空间里，就禁不住的想跟陈锋说话了。
赵怀京现在反正是明白杨嘉好上课不听课，光盯着班花无不无聊了，他那时候觉得杨嘉好无聊，觉得杨嘉好闲的没事干，他去问杨嘉好，那孙子一脸沉浸样，鸟都不带鸟他的，赵怀京对他这一行为觉得特无语，他现在是彻底明白了。
无聊吗？
一点不无聊。
闲的没事干吗？
这可比赵怀京干别的有意思多了。
“小锋，在忙呢？”镇上的婶儿来卖东西，顺道跟陈锋唠嗑。
赵怀京立马正经起来，本来趴在柜台上，现在也站直了，不知怎么的，他看镇上的叔叔婶婶阿姨姐姐妹妹们，都有一种婆家的感觉，虽然的确是赵怀京七想八想的，但是他就是禁不住想。
“锋啊……”
听见刘婶儿这句话，陈锋就知道后面要说什么了，他看了赵怀京一眼，忙道：“婶，叔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哦，他啊，老毛病了，没啥事儿，他的事儿哪能跟你的终身大事儿比啊！”
又给绕回去了。
隔了老远陈锋都能闻见赵怀京身上的醋味儿，他对刘婶笑笑：“您就别操心我了。”
“那哪行，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婶一直惦记着你呢！”
陈锋嗯了一声，他给刘婶把东西装好，“谢您惦记我，路上慢点儿。”
刘婶看着陈锋这模样，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锋啊，以后找了媳妇儿可得带过来让婶儿看看啊！”
陈锋点点头，将她送出门了。
送刘婶走以后，他回头看了眼正在超市内装无所谓的赵怀京一眼。
其实刘婶已经看过了。
“真抢手啊。”赵怀京酸溜溜地说着。
“没你抢手吧。”也就是赵怀京跟镇上的婶婶们不熟悉，不然给赵怀京说媒的早得把他宿舍那本来就不高的门槛儿全踏破了。
“你就不能……”赵怀京刚想开口，又一想还是算了，这事儿也不是陈锋能改变的，他难道见个人给他说媒就充耳不闻、就动手吗？再说了，他都已经是陈锋的对象了，也该大度一点，不就是说个媒吗，又不是结个婚、相个亲，说了也就说了，他赵怀京什么人，能连这点就受不了？
“他们关心我。”陈锋握着他的手，摩挲着赵怀京的手心，“想让我以后有个伴儿，好生活。”
“怀京。”陈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知道那些人关心陈锋，爷爷走以后，除了双双，陈锋就真的没家人了，他们关心陈锋，赵怀京也高兴。
“我是你的，一辈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