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


    过了顾淑凤这关,婚事就摆到了明面上。两家人计划定日子正式办订婚宴。


    偏偏李棠梨的前男友是纪嘉誉,要聚餐,就绕不开这个亲外甥。


    面对这个大难题,他们还是尽可能的尝试平稳过渡,不想让结亲变成结怨。


    但事与愿违,自从上回舅甥大打出手后,纪嘉誉就总不回家。


    顾淑凤在其中斡旋,电话虽然能打通,可一旦提起与之相关的事,纪嘉誉就直接挂断,表明他的态度——谁也别想让我同意。


    人影都找不着,遑论与他坐下开诚布公地解开仇怨,进度不可避免地僵住了。


    于是,顾淑凤直接拍板做了决定,先不管他了。纪嘉誉本来就不占理,还犟着臭脾气,当初和人家交往的时候出轨,没见有多珍惜,现在又梗着脖子不肯和解,纯是贱骨头。


    谁知道要过多久他才肯消气,难道还要顾峙和李棠梨看他的脸色,等到猴年马月才结婚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顾峙能等到现在还没和李棠梨去民政局扯证,已经忍耐得十分辛苦了。


    订婚宴定在周六晚上。提前给纪嘉誉发了通知,当天落座时,他意料中的没有出现。


    考虑到张梅婷的身体,一切从简,地点直接选在了老宅。


    从进门那刻起,庄园、喷泉、别墅眼花缭乱地闪过,张梅婷终于对顾家的财富有了一个更直观具体的概念。以前,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顾峙大概算有钱人,万万没想到竟然富有到这种程度。


    她后知后觉。因为这过于悬殊的家境,张梅婷开始担心起女儿婚后受制于人的处境,肢体不免显得有些僵硬。


    但很快,她看顾峙饭桌上对李棠梨的关切不减,与此同时,顾家的其他人都表露出了和善和接纳,担忧之情渐渐消融进了融洽的氛围里。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女儿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悦,这就足够了。


    李棠梨的确很开心。为了庆祝,她抿了


    几口红酒。身体微微发热,手掌在腿上打着拍子,听着顾淑凤和妈妈聊天,轻盈的情绪充溢胸膛。


    忽地,一片阴影俯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温和的木质香也紧随而来。


    李棠梨面皮薄,不想在长辈面前显得太亲近。躲闪地偏了一下头,后脑枕在他搭在椅背的手臂上。


    顾峙垂眸,望着她怠懒的神色,轻声说:“脸红了,很热?”


    他嗓音低沉,众目睽睽下和她说悄悄话。吐出的灼热气息一股脑地往她的脸颊、嘴唇上吹。


    芳醇的酒香萦绕在鼻端,李棠梨发现泛上了几丝醉意。


    她直起背,对顾峙说:“有点,我去透口气。”


    顾峙嘱咐:“嗯,别待太久,吹感冒了。”


    她走到阳台,闭上眼,阵阵晚风拂过鬓角,意识清醒了一多半,莫名思忖起桌旁那把空荡荡的椅子。


    掏本心来说,纪嘉誉没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张梅婷可不知道她和纪嘉誉之间的龃龉,她也不打算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也好。


    忽然,她好像听见那个本该缺席的人在喊她的名字。


    错觉吧?


    “李棠梨。”他声音大了点。


    李棠梨惊愕地睁开眼睛,将撑在露台上的手臂缩回来,看见了阳台外那个不期而至的青年。


    这是那场混乱之后他们首次再见。她局促地笑了笑:“嘉誉,你来啦?”


    “别装了,”纪嘉誉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檐下翘起了几缕碎发。一只手插在兜里,身材颀长。


    指节顶开帽檐,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表情很僵吗?”


    李棠梨怔了怔。


    看她沉默,他脸上划过懊恼。这次谈话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都没有开一个好头。


    将帽檐闷闷地压回去,纪嘉誉的语气转而变得缓和:“我有话想和你说,有时间出来一下吗?”


    “啊,”李棠梨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主要是看她的未婚夫。


    她不太情愿地说:“现在吗?”


    “嗯,就在这儿。几句话,说完就走。”


    纪嘉誉望着她,目光执拗。


    好吧。


    迫于纪嘉誉冲动闹事的前科,李棠梨点了点头。


    终归是在老宅里,时间短应该没事。趁顾峙不注意,她偷溜出来,两个人坐到了庭院树下的秋千上。李棠梨坐在最左,自觉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那是一段因他舅舅而多出的距离,代表着李棠梨为他斩断了和其他男人的可能性。


    裸粉色的裙子仿佛一朵花,半开在椅子上。他盯着这朵有主的花,一团郁气堵在喉咙里。


    看到她人了,纪嘉誉想问很多话,譬如你是什么时候和顾峙好上的;是因为他更有钱有势,才选择了他吗?而且,你刚到年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他结婚吗?


    但他没问。


    在经历了惨痛的教训后,纪嘉誉终于学会了不逞一时口舌之快。


    李棠梨疑惑地侧头,望向一言不发的纪嘉誉:“你要说什么?”


    他扭开脸:“那次去海边度假,我半夜喝断片了,舒子毅把我拖回去的。第二天一醒,舒冉就在旁边,说是走错房了。可我本能觉得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信不信由你。”


    他的话声很平静,但交叉相握的两手却在暗自较劲、紧张。


    几秒后,他听见李棠梨无波无澜的声音:“你来就是特意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纪嘉誉神色一滞,她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拉住肩上的披肩,李棠梨疏离而礼貌地说:“谢谢你的解释。但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李棠梨来说,他也不再重要了,是吗?


    帽檐的阴影罩住了他的神色,李棠梨只能看到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他强作镇定:“那最好。我马上要出国了,走之前和你说清楚。”


    李棠梨失语了片刻,才找回了声音:“我……是因为我吗?”


    纪嘉誉哼了一声:“少自作多情,我早就决定好了。”


    也是。她问:“什么时候出发?”


    “过几天,到时候会通知你…你们。”


    “好。”


    今晚万里无云,半轮明月高挂夜空,星子在眼中闪烁,纪嘉誉突然开口:“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李棠梨。”


    捕捉到她霎时间的表情,他扯起嘴角,胸口生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来。这么明显的事实,他居然才看清。


    几天之前,他其实回过老宅一趟,来拿东西。但好巧不巧,那两天顾峙和李棠梨也住在老宅。房门没有关好,敞着一条缝隙。


    从这个缝隙里,他窥见了两具交叠的身体。他们都坐在一张摇椅上,舅舅揽着她,李棠梨蜷缩在他的怀里,似乎正在午睡。


    纪嘉誉呼吸骤停,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酸,只觉得心跳如鼓。


    舅舅的手分明隐没在她的睡裙下。布料下隆起一只手的形状,从她的大腿到脚踝,他一路缓慢而流连地摸过去,这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最后,她一对儿光裸的、微凉的脚也落在了他的手里,被捏在掌心中把玩。


    摇椅前后轻晃,含有某种目的不纯的蛊惑。李棠梨任他抚摸,她快要睡着了,脸颊依偎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直到他去拿桌上的手机,不慎把她朦胧的睡意赶跑了。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就自然地抬脸,如同重复了千万次那样,不设防地把细细的颈项和柔软的嘴唇一并送上去。舅舅也毫不客气地低下头,把她攫取得干干净净。


    直到顾峙扯开了她的领口,纪嘉誉看不下去了,落荒而逃。


    那天他独自一人呆了许久。在复杂的情绪之外,他恍然察觉自己的愚顽。原来这才叫喜欢。他们寥寥几次亲密中,她即生疏又木讷,他也没什么耐心;但面对顾峙时,李棠梨表现得柔顺、湿润、不躲不避,就连细碎的呻吟也全然是快乐的。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当初和纪嘉誉在一起,是因为任务,谈不上感情。李棠梨不自在地晃了晃腿,踢开了脚下的小石子:“现在也没有意义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那我们就扯平了。”


    “……”


    还没等她琢磨过来这是在打什么谜语,纪嘉誉身子后仰,靠在了秋千上叹了口气。


    李棠梨目光挪过去,指了指他的后背,提醒道:“有片叶子挂在你毛衣上了。”


    “什么?”纪嘉誉背过手摸了摸,大概是位置不太好够,没扫下来。


    李棠梨看得心累:“你别动。”


    她转过身,伸出胳膊,把那片叶子摘下来。手还没离开纪嘉誉的背,从身后传来沉冷的男声:“你们在干什么?”


    跟被施了定身咒,李棠梨先是傻傻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顾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手。


    心停了半拍,李棠梨立刻站起身,将手里的叶子和罪证似的扔到地上。


    纪嘉誉随之缓缓站起身,倾身对李棠梨轻声讥讽:“你看看他,像不像一个守财奴?”


    这话不仅没引来赞同,她反而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她快步走过去:“顾峙,我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有什么话,非得单独说?


    刚站定,顾峙就搂住了李棠梨的肩,搂的很紧。像是怕她订婚中途反悔跟着野男人跑了。


    或许是取得这个身份的过程夹带着几分来路不正,这令他总是陷入难以自制的患得患失中。


    只是一个不注意,李棠梨就从阳台消失了。顾峙拉响警铃,但他先安抚自己,或许只是去了卫生间。但两分钟之后,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最后,他在门外发现了她和纪嘉誉,他们。


    月夜,坐在秋千上的少男少女,未知的谈话内容。


    纪嘉誉跑过来干什么?他要


    用那张嘴勾引李棠梨和他走吗?


    言语无法形容他刚刚看到这两个人挨在一起时的反应。他如坠冰窟,多年的克制在此刻极力阻止了一场激烈冲突的发生。


    纪嘉誉站在庭院里。他勾起嘴角,对上舅舅寒光闪闪的眼睛。


    他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有趣。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了顾峙尝尝猜疑的滋味。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我说完了,再见。”


    “慢着。”顾峙叫住了他:“既然来了,进来打声招呼吧。”


    纪嘉誉顿住脚,扭头望向顾峙,又看了看被他抱着的李棠梨,心想,他知不知道自己脸色很难看?


    还进去?他敢朝李棠梨走近一步,他都嫉妒得要撕了他。


    第52章 突发意外


    纪嘉誉走了,没有参加一门之隔的他舅舅和前女友的订婚宴。


    大概是想到进去之后,再看到李棠梨的脸,就要毕恭毕敬地喊舅妈了。


    他当然不愿意叫,但顾峙由不得他犯矫情。


    不合时宜的外甥暂时消失在了视野中,但顾峙因此被激起的疑心却愈演愈烈。


    尤其是这一天,他在公司地下停车场无意听到有两位员工在八卦某个作风不端的领导,不时冒出“出轨”、“原配”、“捉奸”等等字眼。


    他险些对号入座,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


    其中一人漫不经心地做了总结:“就算小三成功上位,又能怎么样?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这种人下次碰到诱惑,照样会重蹈覆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峙在车里坐了很久,这句话如同虫子细细地啃咬着他的心。


    直到司机询问,他沉闷地启唇道:“回家吧。”


    到了家,心情却因空荡的房间而变得更糟糕了。李棠梨还没有回来。


    他看过手机,定位显示人还在补习班。李棠梨也妥帖地给他发了消息报备,说是老师拖了十分钟的堂,课下她多问了两个知识点,要回去晚一些。


    老师认真负责、李棠梨勤奋好学,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是这样吗?


    那几位老师的脸一一划过去,暂时打消了嫌疑。随即,他又阴暗地想,补习机构里有太多青春的面孔了。或许,当初就不该听李棠梨的,家教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每逢周末,都是他亲自送李棠梨到机构。站在门外,看着一茬接一茬的新鲜少年进进出出,青春洋溢的十七八岁,每一个都是他的未婚妻同样年轻。


    他安慰自己,李棠梨不会喜欢这种乳臭未干的青春期男孩,他大可不必如此心肠狭隘,看谁都像是要勾引她。


    外人大多以貌取人,在他们看来,顾峙是游刃有余的上位者,普普通通的李棠梨才该用尽手段去笼络住他的心。但实际情况截然相反。


    得知内情的朋友们为此欲言又止。关望津委婉地说,你这条件竞争力挺强的,没必要这么焦虑吧?


    但只要见不到她,顾峙的想象就陡然可怕起来。在阴暗的角落,是否有另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像从前的他一样盯上了李棠梨?


    李棠梨开了门,讶异地发现黑洞洞的,没开灯。


    她摁下开关,光线照亮屋内,才看清沙发上早坐着一个男人,歪头看着迟回的她。


    李棠梨眼皮一跳,抢占先机地问:“今天工作还好吗?”


    “嗯。”顾峙注视着她,眼睛紧随在她背后。


    可惜他不是一条嗅觉灵敏的狗,不然,他一定会凑上前去,仔细嗅闻她的颈后、脚踝、泛起褶皱的衣服,排查有没有挑衅者的气味登堂入室。


    深夜,灯光明亮,地上混乱散落着裙子、衬衣和西裤。


    李棠梨浑身汗津津的,她有些恍惚,不对,刚刚不是还在写作业呢,顾峙进来教她,然后……嗯,怎么写着写着,就滚到一块了?


    可怜的女孩呜咽着捂住小腹,想要缓解令人头皮发麻的麻胀感,她的背颤抖着往上弓起,很快又脱力地倒了下去。


    顾峙今晚很凶,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男人发热的手拨开她汗湿的额发,手却被她握住了,挪到了她的唇边。


    在他一错不错的凝视中,李棠梨半垂着眼睛,面色酡红地侧过头,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了湿热的触感。


    顾峙动作一滞。


    她在亲吻那条伤疤。


    顾峙曾一度将父母的死和姐姐的流产都怪罪在自己头上,在无法排解的绝望达到顶峰后,他决定用死亡来终结绝望与生命。


    但在失血带来的眩晕中,他忽然想起了本就悲痛欲绝的家人,于是他艰难地止血,拨打了急救电话。


    第二天一早,除了手腕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依旧是沉稳可靠的样子。只有等伤口痊愈后,添了一个戴表的习惯。关于这件事,连顾淑凤和顾语琴都不知道。


    而现在,李棠梨看到了他十八岁时的心结,发现了他难言的脆弱,却没有问,只是温柔地亲吻着已经结痂的痛苦。


    顾峙摸着她的脸颊,心口又酸又软,他嗓音沙哑:“你都知道了?我……”


    李棠梨轻声阻止了他:“不想说也没关系。”


    顾峙忽地抱紧她。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他彻底离不开她了。


    就在这张床上,扯证日期被临时改到了明天。什么商量敲定好的日期顾峙都不在乎了,只想快点、再快一点。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先去医院和张梅婷说了一声。这次,张梅婷显得平静了许多,像早预料到了这一天。


    她握住了李棠梨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温热的手。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她感慨地说:“过的真快啊。”


    离开病房前,李棠梨脚步一顿。她回过头,看到妈妈坐在病床上,对着她露出一个笑:“看什么呢?走吧,别惦记我。”


    李棠梨走回去,俯身抱住了她。


    母女都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但冥冥中一股力量撬开了她一向木讷的嘴,促使她小声地说:“妈妈,我爱你。”


    “……知道了,多大人了还这么肉麻。”张梅婷拍了拍她的背。


    她跑回去,重新站在了顾峙身边。


    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张梅婷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他们今天的运气不错,民政局人很少,不到半小时,小红本就新鲜出炉了。


    顾峙捏着两本结婚证,心中的大石陡然落下,就连被大姐通知下午去机场送纪嘉誉都没打扰他的好心情。


    李棠梨倒是多问了一句:“这么快?”


    顾峙瞥了她一眼:“够慢了。”


    她犹疑地说:“我还要去吗?”


    “当然,”顾峙云淡风轻地说:“你是他舅妈,去送送他也是应该的。”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他这一走,回来的日期可就没定数了。


    *


    再次看见顾峙和李棠梨,纪嘉誉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


    怎么会这么快?


    他明确地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什么都可以伪装,但唯独传递过来的幸福和满足感是真实的。


    果然,舅舅朝他礼貌地说:“抱歉,上午刚领完证,中午忙着庆祝,来迟了。”


    又来了。又是一副笑里藏刀的神情。表面是抱歉,内里却是炫耀和示威。


    纪嘉誉脑海空白了一瞬,他以为他们结婚还是分外遥远的事,但没想到今天上午就已经成功扯证了。


    不想在离别的时候显得太没风度,他强忍着不适,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硬邦邦地说:“嗯。”


    察觉气氛凝滞,李棠梨没话找话:“几点的航班?”


    “四点半。”纪嘉誉抹开脸,他很难去直视她。


    他心绪败坏地想,她就这么进了他的家门,以舅妈的身份。可她哪儿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被他亲过、抱过,现在又想要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着他这张脸,难道她不觉得别扭吗?


    纪嘉誉转而对她身边的舅舅说:“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他们走远了几步,站在玻璃窗前,纪嘉誉开门见山地问:“让我出国的主意,是你和我妈提的吧?”


    顾峙不置可否地说:“聪明了点。”


    马上就要启程,纪嘉誉也没有天真地再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峙说:“纪嘉誉,你该长大了。”


    说到底,出国历练只是一个骗过顾淑凤的幌子,真实的原因低劣而不可告人,


    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冷笑了一声,突兀地说:“舅舅,你觉得自己会是最后一个吗?”


    顾峙神色变冷:“你想说什么?”


    视线落在正和小姨闲聊的李棠梨身上,纪嘉誉意有所指:“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李棠梨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但她的眼睛不是,她有一双极不安分的眼睛。


    棕褐色的眼珠荡起水光时,她看谁都像是哀求,哪个男人见了都会想要救救她,可她自己却对此毫无所察。


    之前,她用这种眼神看向纪嘉誉,令他在成年派对上鬼使神差地把这个坐冷板凳的女人招到了身边,发话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


    后来,她又看向他舅舅。


    纪嘉誉想,就算没有顾峙也会有别人。哪怕是现在,谁又敢保证她不会再看向别的男人?


    顾峙盯了他半晌,手背青筋暴起。纪嘉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死死按住了肩膀,不得脱身,紧接着,肚子就遭受了一记重拳。


    他猛地弯下腰,嗓子里发出嘶嘶的痛吟。胃被这一拳打得翻江倒海,反胃感呼啸而来,五脏六腑都跟被移了位似的。


    顾峙一把挟住他的胳膊肘,把人又硬生生拉直拽起来,伪装成一派祥和的光景。


    “别跟废物一样倒在地上。”他语气中夹带着淡淡的戾气:“这才是事实。明白了吗?”


    他们俩走回来,李棠梨注意到纪嘉誉步伐蹒跚、脸色苍白,疑惑地打量了两眼气氛怪异的舅甥俩。


    到了分别的时候,纪嘉誉重重地看了李棠梨一眼,对她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李棠梨无意再和他争辩,只客气地说了一句:“再见,一路顺风。”


    就在出机场时,一道电流穿透了她的脑海,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的系统发出了久违的机械音:【疗程已……尚未醒来……意识……】


    断断续续的字根本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她蓦地僵住了,连忙呼叫:【系统?系统?】


    但不过几秒的功夫,短暂诈尸的系统又消失了。


    为什么偏偏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系统又突然出现?


    顾峙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想到这时坐在机舱里再掀不起风浪的纪嘉誉,他不动声色地试探:“怎么了?有心事?”


    李棠梨下意识摇头,还没等她开口,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猛然从车辆右侧袭来。


    破裂的玻璃渣仿佛流弹般划破她的脸颊,在车身剧烈的颠簸中,脑浆被彻底甩成了一团浆糊。


    她只记得顾峙迅疾地将她护在了身下,等到不再天旋地转,她已经无法动弹,和顾峙一起被困在了变形的车内。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浑身发冷,意识逐渐走失。可奇怪的是,她却不觉得有多疼。


    外面响起救护车的警笛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贴在耳边,一直喊着她的名字:“李棠梨。”


    她动了动嘴,想要回应他,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要睡,再坚持一下,求求你……”


    “咳、别丢下我,求你……”


    顾峙轻轻覆在她的唇上,不知是泪还是血流进唇缝内,咸的发苦。


    可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和之前脱离位面一样,她的灵魂被从躯壳里缓缓抽离了出来。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她听见他轻声说:“我们死也不会分开。”


    第53章 回归现实世界&一见钟情……


    所有声音都泯灭了。李棠梨无尽地下沉,她闭着眼睛,像是沉到了漆黑的水底。直到她警觉到无法呼吸,求生的本能使她摆动双腿,拼命地往水面游去。


    双脚踏着水流,光线越来越明亮,在窒息感追上她之前,哗啦啦,她猛地从水面下钻出来。


    犹如灌铅的沉重眼皮也终于抬起,一道阳光照亮了她模糊的视野。


    四周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视野正对着雪白天花板,李棠梨的意识逐渐归位——她躺在医院里。


    医院?


    生锈的大脑及时闪回了车祸时惨烈的片段,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紧握住,下意识用嘶哑微弱的声音喊道:“顾……”


    刚吐出一个音节,她顿了一下。顾什么?


    记忆被人为刻意擦去了关键的细节,她记得系统、任务,但遗忘了一些具体的人和事。


    尤其是某个人。她怎么能忘?李棠梨的额头渗出冷汗,那是很重要的人,必须要想起来。


    她还记得他的嘴唇又苦又涩,声音可怜极了,一直在恳求她说别丢下他……


    李棠梨转而开始呼叫系统,但这一次,就连自动回复的机械音都消失了。


    正当她和不知所踪的记忆较劲儿时,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棠梨?棠梨!你醒了!”


    那人扑到床边,又惊又喜地喊来护士为她检查,她的嗓音分外熟悉,李棠梨吃力地转过头,看清了这人的脸,瞳孔骤然一缩。


    她喃喃道:“……伯母?”


    望着病床上虚弱的侄女,伯母擦去了她脑门上的汗珠,眼眶红通通的:“诶,你从楼梯掉下来,昏迷了整整一个半月,可算醒了。没事了啊,等医生过来给你做个检查。”


    她居然回到了现实世界。


    李棠梨大脑一片空白地被送入CT室,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您的意思是,所谓的系统、任务,都是AI为了刺激我的神经,创建出的虚拟世界?


    李棠梨失魂落魄地望着病床上方那个头盔造型的复杂装置。


    它表面呈现出银色的金属光泽,就是这个装置带她沉浸式地“穿越”。后脑处,几根手指粗细的电线连接到一旁的高大仪器上,时刻监测着她脑电波、心率等生理指标。


    干练的刘医生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这是最前沿的实验性技术,根据个体差异,AI生成的任务与场景都是不同的。


    前两个疗程中你的情况进一步恶化,第三个疗程我们优化了系统,模拟出高度贴合现实的环境,并减少了AI的过多干预。监测到你的神经反应逐步恢复到稳定的状态,才强制唤醒了你。”


    怪不得张梅婷和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不死心地问:“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包括任务里的……某个人?”


    “是的。”刘医生推了推眼镜。她发现了李棠梨的难以接受,补充了几句。


    “大部分成功醒来的患者都会产生戒断反应,这是很正常的。由于技术局限,我们当前无法监测到AI在大脑中生成的具体场景,但请你记住,你遇到的人物都是虚假的,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一样。”


    他是npc?怎么可能?李棠梨紧攥着病床一侧的护栏,指节死白。


    她抗拒地摇了摇头,情绪隐约失控:“他太真实了,我不相信那都是假的!”


    刘医生冷静地反问:“那么,李小姐,他的名字叫什么?你现在还能记起来多少关于他的具体细节吗?”


    “他叫……!”


    不。


    李棠梨惊恐万状地发现,她想不起来了。再努力,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她呆在原地,就连男人的五官也被模糊成了一团斑驳的色块,像是海面上一簇泡沫般逸散在了水里,她慌乱地用手去捞,回忆从指缝里传过,一滴不剩。


    女孩低下了头,无助地捂住了发红的眼睛。一直表现得专业而理智的刘医生安抚地拍了拍她抽动的肩膀。


    “不要太难过了。你很快就会忘干净的,戒断反应将会在未来一个月内逐渐减轻。”


    她说话时,身后的年轻治疗师怜悯地看


    着情绪崩溃的李棠梨,欲言又止。


    等两人走出病房,她于心不忍地说:“老师,她真的很伤心。”


    “小舒,”刘医生步伐未停,“你要知道,和她意识接入的另一位患者仍然处在昏迷状态,这属于患者隐私,我们无权透露。即使再伤心,她很快会忘得一干二净。虚拟世界只是虚拟,难道我们还没有吃透教训吗?”


    小舒沉默了。


    没错,刘医生隐瞒了实情。和其他患者不同,李棠梨是特殊的,她和另外一个人的意识被接通到了同一个虚拟世界里。


    在成功率仅为万分之一的情况下,他们奇迹般完成匹配,建立了稳定的连接。


    两年前,这项名为协同神经激活的技术首次成功苏醒了一对昏迷的患者,并公开了双方的身份。


    但后续追踪显示,尽管他们在虚拟环境里如胶似漆,回归现实后却因种种原因而导致分道扬镳。


    其中一人无法接受现实和模拟中巨大的落差,对团队提起了法律诉讼。


    为避免类似情况的再度发生,他们设立了严格的记忆限制条例。


    而李棠梨和顾峙作为这项新技术的第二对使用者,关于虚拟世界的记忆都将在几天内被迅速淡忘,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受到刺激才会恢复。


    正如刘医生所推测的那样,原本郁郁寡欢的李棠梨状态一天比一天更好。


    过了一周再来复查,提起任务两个字,她甚至还反应了一会儿,好像那是五年前发生的事。


    得知李棠梨苏醒的消息,几个朋友陆陆续续来医院探望。


    这天,一个年轻男人踏入了病房,李棠梨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宇哥。”


    曹长宇把果篮放在了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我前两天加班,一直没时间来。你感觉怎么样?”


    曹长宇比她大两岁,曾是对门的邻居。上初中时,曹家经济条件改善,搬离了那个老小区。两家人时不时还有联系,后来他们又在同一所高中念的书。


    母亲身患重症时,曹家还应急借了一万块钱。李棠梨感激他们的雪中送炭,她友善地说:“你实习要紧。我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医生说下礼拜就能出院。”


    正说着话,她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仿佛有条冰冷的乌梢蛇顺着背脊攀沿而上。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汗毛竖起的脖颈,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往门外望去。


    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只是错觉吧,她想。


    李棠梨不知道,时间溯洄到几天前,只和她相差了一天,同一栋楼第16层的单人病房中,有位患者迟迟睁开了眼睛。


    当刘医生匆匆迈进病房时,男人静静地半坐在床上。他侧过脸,凝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出神。


    刘医生清了清嗓子:“顾先生。”


    男人朝她回过头,刘医生的话停在了嘴边。


    他在平静地落泪。


    顾峙自己也颇为困惑。他抬起手,触摸到脸上温热的液体,指腹沾染了水光。


    胸口闷痛,宛如一截被蛀空的朽木。他的一部分血肉被从身体里剥离了出去,扔在了天际之外。


    他面无表情,泪水却不住地流:“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


    关于这莫名其妙的泪水,刘医生的解释是情感刺激与生理反射。


    解释康复技术时,她暗自观察,提起任务、系统等,顾峙神色很淡地说:“我没有任何印象。”


    刘医生叹了一口气,这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这位患者在刚送来时,就展露出了极度难缠的特质。


    他的心理防御机制过强,对AI伪装的“系统”、“任务”等说辞毫无信任。眼看昏迷时间马上就要超过两个月,无计可施的团队使用了尚不成熟的协同技术。


    由于只能在同样昏迷的患者中进行随机匹配,且条件极为严苛,他始终未产生任何响应。


    就在所有人都不抱任何期待时,经过两个疗程但治疗状况不佳的李小姐加入了进来,一瞬间,他就对她产生了连接,使得治疗顺利推进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顾先生要比那位李小姐晚了整整一天,几乎是在醒来的刹那,他关于虚拟世界的记忆就全数消失了。


    刘医生想,也算是一桩好事。


    由于卧床了一段时间,顾峙暂时无法正常行走。第三天,顾淑凤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到楼下晒太阳,聊起他车祸后发生的事。


    “……语琴呢,前几天高烧了一场。知道你醒了,烧一下就退了。嘉誉也老吵着说来见舅舅。”


    纪嘉誉。


    顾峙捉摸着这个名字,心头冒出一阵不快。


    这是为什么?他皱起眉,觉得古怪。外甥才十岁,有什么事儿值得跟个小孩计较的?


    顾淑凤温和地说:“公司这边你不用着急,我先照看着,别急于一时。把身体养好了,随时能回来。”


    “嗯。”顾峙低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姐。”


    “别说见外的话,平平安安就是福。”


    顾淑凤拨了一下弟弟微长的发尾,感慨其命运多舛。十八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二十八岁这年又赶上了刹车失灵。万幸八字硬,两次都死里逃生。


    姐弟俩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默契地没有说话,享受着难得的恬静时光。


    顾峙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慵懒地掀起被晒得滚烫的眼皮。


    他睁开眼之前,绝不会想到,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午后,她会以一种强势的、横暴的态度径直闯入了他的世界,不容他有任何的拒绝,轻易摧毁了他那些冷静与镇定。


    当她出现在视野中心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那是一个也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他的角度只能瞥见她半张脸。


    她在看书。顾峙想,阳光下看书会损坏视力,没人教过她吗?


    女孩脖颈低垂着,如同盛满露水而弯下的花梗。她一只手压住书页,另一只手将那些扰人的碎发往后撩去,轻轻咬着唇。简简单单的动作,他看得几近痴迷,皮肤焦渴地发烫。


    她像是吸铁石一样吸着他的眼睛。前方哪怕是悬崖峭壁,他也要跳下去,谁也拉不住。


    仿佛有一只蝴蝶落在他的鼻梁上,他小心翼翼地屏息,生怕惊飞了她。


    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多大了?她生了什么病?她的家里人在哪儿,为什么只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她……是否有男朋友?


    第54章 他为什么下意识认定她已……


    顾淑凤叫了弟弟几声,却见他直勾勾盯瞧着一个方向,她望过去,触及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孩,自己也莫名愣了一下。


    之前见过吗?有点眼熟。


    “你认识?”


    “嗯?”顾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隔天早晨,女孩的资料就被摆在了他的床头。


    她叫李棠梨。指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这三个字,默念了一声,这名字带着一股电流,游走遍他的全身。


    三个字熟悉得像是说过千万遍,他又念了一遍。


    从这天起,顾峙添了一个难言之隐,一个极不道德的癖好——在暗处偷窥一个和他素不相识的女孩。


    短短三天,他摸出了李棠梨每天的行动轨迹。


    她七点半左右起床,九点多时由伯母陪同到楼下活动一个小时。周末,则有一些亲戚朋友来医院探望。


    在上午放风的一个小时内,她看书,和伯母闲聊,与路过的相识的病友打招呼。更多时候,只是仰脸晒太阳。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她,可奇怪的是,李棠梨偶然生出异样,她敏感地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不仅仅是阳光,还有两道更为炙热的视线。


    可她四顾一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她不知道,那个惹得她不自在的偷窥者藏在高层的特需病房。从她现身到回去,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在窗边坐满这短暂的一个小时。


    等身体状况稳定一点,顾峙就干脆去下面候着,便于就近看她。


    这成


    了他每日定时定点的任务,别的都要让步,谁也不能打断他们共处的宝贵时间。哪怕是家人来了,他也会不动声色地引到楼下说。


    顾峙相貌端正,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显得鹤立鸡群。于是,他停在边角的一颗树下,尽量不引起注意。


    现在还不是正式见面的时候。两个月的卧床使他掉了不少肌肉,人也病怏怏的,无法下地行走,模样很不得体。他不想给她留下任何坏印象。


    他隐藏的不错,唯独有一次,李棠梨的书落在了长椅上,折返取回,两人迎面撞上。


    在她对视的那一秒,顾峙的心陡然一颤,撇开了头。李棠梨怔了怔,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礼貌地挪开了。


    擦肩而过时,女孩的发尾捎来浅淡的香气。顾峙的手指动了动,他掐着点数,她一共看了他四秒。


    电梯平稳上升,光滑的镜子里的倒映出他一派平静的脸。


    顾峙望着这个貌似正常的人,心想,他大概是疯了。如果是患上了精神疾病,至少可以寻医问诊。


    可面对李棠梨呢?


    她和随处可见的小草似的,并不起眼,可一遇上她,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理智土崩瓦解。


    心动来得如此迅猛,他快淹死在这澎湃的情愫里,却甘之如饴。哪怕李棠梨至今不清楚这个要因她淹死的人是谁,她甚至只朝他远远地望过一眼。


    顾峙极力忍耐着日益膨胀的感情,他积极配合医生复建、着手处理公司部分事务,好让脑子歇一歇。


    可周末太难熬了。她周六整整一天没有出来,周日上午,楼下的顾峙依然没有等到她。


    他无法忍耐了,说服自己只是去确定一下情况。于是,他第一次踏足了她所在的楼层。假装不经意地路过那间病房,不看不要紧,一看,俊脸就沉了下来。


    那个坐在她床边的男人是谁?


    他面沉如水,眼睛抛出寒光,扎在那个男人身上。


    李小姐在敷衍他,他看不出来吗?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已经结……


    思绪倏地卡滞了一下,他怕被李棠梨察觉,迅速离开了这里。


    他翻出那几页调查出的详细资料,再次仔细核实,没错,是单身。


    但他为什么会抵触这个事实,甚至下意识认定她已婚?


    这太违背常理了。况且,和她结婚的那个人又应该是谁?想到其他男人成了她的合法丈夫,顾峙就呼吸不畅,甚为不快。


    刘医生来复查时,被顾峙探究的眼神看得发毛,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心平气和地说:“刘医生,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紊乱,关于诊疗过程,你是否向我隐瞒了部分关键信息?”


    刘医生捏住病历夹,扶了一把眼镜:“顾先生,这是术后常见的后遗症。不必过多担心,在一个月内症状会自然缓解。”


    顾峙轻声呢喃:“是吗?”


    他对于李棠梨不正常的痴迷,也是后遗症的一种吗?


    视角转换到李棠梨,她确实忘的差不多了。


    在醒来的第三周,确定各项指标恢复良好后,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伯母帮她垫付了手术费和住院押金的大头,李棠梨拿着出事后厂子打给的赔偿金要还她,伯母却推拖着不肯收。


    而且,她还另外提起一桩事,原来李棠梨醒后未结清的手术费用和住院费都已经付清了,但她完全不晓得是谁。


    问李棠梨,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也毫无头绪。她十分遗憾不能当面道谢,只好在心里感激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祝他身体健康。


    刚出院,李棠梨把之前的工作给辞了,她心有余悸,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将底子调养好了再说。


    抓紧这段闲暇时光温习课本,她意外发现自己对知识点的掌握简直称得上是突飞猛进。很多以前卡住的难点现在理解透彻,做题迎刃而解。


    她赶紧做了几套卷子测试,经过批阅,笔尖颤抖着写下了分数。


    几张卷子并排,分数老老实实摆在眼前。李棠梨呆滞地想,难道她这一摔,反而摔开窍了?


    如果是这样,或许明年6月份她可以试试。


    李棠梨高兴极了,心里一松,疲惫也涌漫上来。做了整整一天的卷子,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屋内光线有些发暗。


    习惯性要去将台灯调亮一点,摸索到开关,才记起家里是老式台灯,根本无法调节亮度。


    她恍惚地收回手,为什么下意识觉得可以调节呢?


    想不通,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盏台灯,难道又是刘医生所说的手术后遗症?


    *


    “棠梨,你确定要吗?我这都是三年前的笔记了,不知道和现在的考点有没有出入。”


    曹长宇将圆桌上的几本笔记推给对面的女孩。


    李棠梨拿到手里,翻看了两眼,放入包里。她摇摇头说:“没有的事,我还要麻烦你回家特意帮我翻出来。”


    “你这是要自学?”


    “是,打算明年高考碰碰运气。”


    “行,有问题你跟哥说,我能帮则帮。”


    曹长宇高中时成绩优异,顺利考入省内顶尖的985大学,所以她想借阅一下他的笔记。


    不过因为他加班严重,抽不出空隙专门去送,索性约李棠梨今天到这间咖啡厅,恰好挨着他工作的写字楼,下午偷溜出来会面。


    他喝了一口冰美式,被苦得皱着脸:“我妈昨天还说起你了。你看着还挺精神,出院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现在身体没什么事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曹长宇怕被主管逮到,正打算回公司,碰巧有人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他回头一看,顿时站起了身。


    “怎么了?”


    李棠梨不解地探出头,还没看清,曹长宇就转过身,结结实实挡住了那个人影。


    他一脸激动地压低声音说:“这可是荣星的总裁,顾总!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去年一次性捐赠了十个亿,被邀请回母校参观,我还作为校报记者采访了他呢!”


    这么厉害?


    她望过去,单是一个背影,就能看出男人身形挺拔、气质优渥。


    李棠梨看得走了神,心口怦然一跳,还未作出更多反应,那人像是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掉过了身。


    眼皮一跳,慌乱地瞥开眼,逃避他的追踪。


    她脸皮发烫,自己今天犯浑了,怎么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但那人不肯罢休,啪嗒啪嗒,迈着步子走过来。莫名的,即使不去看,她也知道那锃亮的皮鞋尖对准了她,朝着她轰然进发。


    这双鞋却在快要抵达她时,突然停住了两步的距离。


    李棠梨指头焦灼地卷着衣角,她听见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宛如入口饱满而浓郁的红酒,温柔地钻入耳膜。


    “你是A大的……曹长宇同学?”


    被点到名的曹长宇受宠若惊地与他握手:“对对,我就是去年采访您的校报记者,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顾峙颔首:“当然,你令人印象深刻。”


    紧接着,他扫了一眼李棠梨,略带歉意地说:“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曹长宇解释说,“这是我一个朋友。”


    顾峙自然地转过身,视线落在垂着头的女孩身上。


    这下,李棠梨完全暴露在了他的视野里,避无可避。


    他说:“你好,这位……”


    李棠梨赶忙撑着桌子站起身,朝他说:“我姓李,李棠梨。”


    “哦,李小姐。”


    男人原本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将手套脱下,露出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


    他把这只手递到她身前:“我叫顾峙。”


    盯着这只大手,李棠梨嗓子发干,不知是何原因,没有立即回握。在他耐心地等待了两秒后,女孩终于抬起胳膊,握住了他的手。


    她小声说:“顾先生,你好。”


    甫一相触,她就被包裹在了他宽大而温热的手心里,许多片段如水下波纹般在她的脑海浮现,可只是一个眨眼的


    功夫,他就绅士地放开了她,那些片段也随之消失。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撤离时,她的掌心忽地一痒。


    她如同触电,迅速抽回那只手,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斯文而英俊的男人,脸颊染上红意。


    ……他刚刚在勾她的手心?


    第55章 密密麻麻的照片墙


    她碍于性格腼腆,只抬头匆匆瞥了他一眼,这会儿,手心的酥麻感蹿弄得她耳热,她不得不从蜗牛壳爬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曹长宇口中的成功人士。


    顾峙呢,坦然地任她瞧。


    他显然是那种深知自己外貌出众的男人,并不惮于加以利用。


    浓密的黑发往脑后梳去,清冽的五官没有任何遮挡。以至于她的视线逡巡着,渐渐就变了味道。


    他刚刚现身咖啡馆时,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周身弥漫的气质介于淡漠与傲慢之间,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


    可这会儿,他掀起长长的眼睫,高耸的眉弓下,铅灰色的眼睛像诱饵,李棠梨被蛊惑得毫无招架之力,勾着与他对视了老久。


    几秒后,顾峙忽地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李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李棠梨本能地后撤了半步,受惊地把眼睛甩到瓷砖上:“没什么,我……”


    她羞窘得连颈项都红了,借口说:“我去趟卫生间。”


    李棠梨走得匆忙,包还放座位上。曹长宇倒不好直接离开了。顾峙看出他的焦虑,贴心地问:“你有急事?”


    曹长宇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从公司偷溜出来的。”


    闻言,顾峙分外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回去吧。李小姐这里我可以帮忙照看。”


    赶紧走。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顾总。”


    曹长宇往回赶,他越走越觉得怪异。顾峙这么大的总裁,想喝个咖啡还用得着亲自来买?而且,他还和棠梨主动打招呼,帮忙照看财物,原来他是这么好心肠的人吗?


    看来是面冷心热,和去年他采访时的模样不太一样呢。


    面冷心热的顾峙顺理成章地取代他,落座在李棠梨对面。


    他一只手攥着手套,另一只握过她的手则端正地放在膝头。


    他不太想用回味这个词,未免太下作,但实际如此。她的手很软、很细,比他要小一码,体温偏低。


    作为一种基本的社交礼仪,顾峙曾经握过形形色色的人的手,男女老少,但没有一次他的心跳会这么剧烈,咚、咚,他一度担心李棠梨也会听到。


    除此之外,在指尖相触时,眼前浮光掠影般闪现了一些记忆,这令他有些在意。


    卫生间里,李棠梨捧起水流,洗了一把脸。


    墙上镜映出她白里透红的腮颊。她受不了地垂下眼,用卫生纸擦拭掉水珠。


    这个单纯的女孩还没意识到她是被别有用心的男人故意勾引了,只在心里一味责备自己今天种种鬼迷心窍的行为。


    她其实也很纳闷,虽然顾先生的长相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出众,但自己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这么夸张吧?


    走回座位,赫然发现原本该是曹长宇的位置上坐着姿态优雅的顾先生。他缓缓搅动着咖啡,那双害她差点当众出丑的灰色眼睛又望过来。


    李棠梨手脚跟缺油卡涩的零件似的走过去,挤出一句话:“顾先生,宇哥是走了吗?”


    顾峙动作一滞,勺子与杯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先回公司了。”他话题转变得很突然:“你们关系很亲近?”


    “嗯,我们之前是邻居,后来他们家搬走了。”


    他沉沉地说:“哦,这样。”


    李棠梨不敢去细看顾峙的表情,生怕又被吸引过去。她侧坐在椅子上,往包里收拾东西。


    拉上拉链,确认没有遗漏后,起身将椅子推回去,跟男人告辞:“谢谢您帮我看着包。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察觉到女孩的抵触,顾峙没有亦步亦趋地追出去送。视线代他克制地紧随着她的身影。


    是他太心急了、太明显了吗?


    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只剩一杯冰美式。她似乎很少喝咖啡,跟着别人盲选了一杯。可惜不太合她的口味,只喝了两口,就接受无能地不肯再碰了。


    不喜欢苦味么?


    杯口沾着浅粉的唇印,那是她留下的纹路。他联想到她小巧的、木讷的嘴唇,米粒一样排列的牙齿,怎样柔软地含咬住杯口,被深色的咖啡液浸湿,神思就抛到了千里之外。


    他静静地盯着那个唇印瞧。


    渴望战胜了羞耻心,西装革履的男人交叠起双腿,伸手将她的咖啡拿了过来。


    坐在行驶回老宅的车上,顾峙止不住犯困。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他刚喝过两杯咖啡。


    可凶猛的困意席卷了全身,等车子停住了五分钟后,他才摆脱了梦境。走进别墅,看见客厅里的家人,神情还有些恍惚。


    “姐。”


    顾淑凤面色不虞地把手中的照片甩到茶几上:“回来的挺早,赶巧了,来,解释一下吧。”


    扫了一眼,顾峙面色骤冷:“你进我房间了?”


    顾淑凤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要不是纪嘉誉今天犯皮闯进去,我还不知道你雇人跟踪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闹起脾气比猪还难捉,她一路跟着儿子跑进弟弟的房间,刚把他摁住,一抬头,头皮猝然一麻。


    满墙密密麻麻的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孩。


    因为数量太多,边角压着边角,看得人心惊不已。按照时间线,照片从左到右细心地钉在墙上。


    最左,一张梳着马尾的童年照,接着,是住院期间,女孩穿着病号服散步、去食堂吃饭、和亲戚朋友见面。


    出院后,照片更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她被框在几扇窄窄的窗户里,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她的日常生活。


    她起床后歪着头刷牙,她在超市仔细地拣选土豆,她和朋友见面时的笑意,她遇到难题转笔的小动作。


    最后一张,是夜深时分,李棠梨拉上了窗帘,灯光将她的身形朦胧地投射在窗帘上。照片右下脚标注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


    望着这面照片墙,一个文静女孩鲜活地在她眼前展开,顾淑凤却感到毛骨悚然。


    这面墙正对着顾峙的床,他每晚是抱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入睡的?


    顾峙的目光凉飕飕地甩过去,他看纪嘉誉越发不顺眼了。


    在车上,他做了一个怪诞的梦,场景极为真实。梦里,已经成年的外甥每天和狐朋狗友鬼混,听说还和一个夜场服务生搅在一块。他正开车去酒店捉人,梦就醒了。


    此时,十岁的纪嘉誉生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开始逐渐流露出日后的少爷秉性,他撇撇嘴,评价说:“舅舅,她不好看。”


    顾峙摘下腕表:“你马上就要好看了。”


    顾淑凤及时扯回正题,她手指叩了叩桌子:“你先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拍这些?你和人家什么关系?”


    顾峙垂下头,将茶几上的照片一张张收起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很快就会有关系了。”


    顽固不化!见大姐捂着胸口顺气,顾峙缓和了语气:“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分寸?你这样是犯法的,知不知道!你喜欢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去追。”


    “……我知道。”顾峙低声说,“我就是想见她。”


    顾淑凤头疼地闭上眼,怀疑起这个一向清心寡欲的弟弟是不是在医院昏迷时被人掉包了。


    一直没吭声的妹妹顾语琴倒是笑盈盈的,嫌事情不够大似的开口:“哥,她叫什么?我很喜欢她。”


    “为什么?”


    顾语琴想了想:“说不上来,我和她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她和我应该很合得来。”


    “是么?”


    顾峙暗自思忖,连妹妹也觉得很熟悉?


    *


    那天刚进咖啡厅时,李棠梨就注意到门口立


    着一则招工广告。


    招的是兼职,一天6个小时,每周需要保证至少五天的出勤。李棠梨目前手头有微薄的积蓄,但想要支撑到明年高考还是天方夜谭,她要考虑出去工作了。


    算了算月薪,她个人日常的开销很低,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这份兼职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都很合适,但她毕竟没有经验,只在奶茶店打工过一段时间。忐忑地过去面试,当天没有回复。


    李棠梨不抱希望,开始查看其他招聘信息,但四天后,对方联系她说通过了面试。大概是急缺人手,通知她尽快到岗。


    工作环境幽静,除了客流高峰期,其余时间都不算太忙。李棠梨适应着这份工作,以及工作中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在上午十一点左右,正是店里最空闲的时候。门上悬挂的风铃一响,李棠梨就知道,那位顾客今天也来了。


    男人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地说:“李小姐。”


    是的,正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先生。


    “顾先生,上午好。”


    即使这段时间连续碰面,感受到他的视线,李棠梨还是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她已经很熟悉顾峙的偏好了。他通常点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


    上午经常只有她独自在店里,顾峙偶尔会与她闲谈两句,但多是谈论天气、心情等话题,且点到为止,不打扰她的工作。走的时候,也会和她颔首示意,进退有度。


    之前那个勾她掌心的那个行为,或许真是她多心了。


    轮到周六休息,李棠梨闲暇在家。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刚从床上爬起来,人还犯迷糊,门外却传来了搬动家具的刺啦声。


    对门的那间房子自从曹家搬走后,就没人租过了。听说房主想降价卖掉,可依然无人问津。


    毕竟这里地段偏僻,外墙脱落斑驳,连电梯都没有配备,是避之不及的老小区。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对门来了新租户吗?


    她顶着朦胧的睡眼打开门,果然,许多年未开过的对门大敞着,两个工人师傅在往里斜侧着抬沙发。


    她刚要合上门,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阻止了她:“李小姐?”


    不会吧……


    穿着卡通花案睡裙的李棠梨僵硬地扭过头,只看顾峙站在台阶上,神情也颇为意外。


    他的目光在她充满童趣的睡衣和微微毛躁的发丝上掠过,轻笑道:“好巧。”


    第56章 真可爱,真好骗


    “顾、顾先生,”


    李棠梨的脑子唰一下就清醒了,她下意识开口:“早上好。”


    木头似的打完招呼,她局促地关上了门,隔离了他的视线。


    游魂般飘到浴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李棠梨掐了一把脸。


    好痛,居然是真的。


    她欲哭无泪地撑着洗手台,顾峙这么有钱,怎么会租下她家对面的房子?而且,她压平翘起的发丝,望着镜子里不修边幅的模样,感到些许懊悔。


    早知道收拾整齐再开门看看了……


    话虽如此,但她莫名觉得,顾峙并不会介意。


    这一上午,李棠梨都心不在焉。不管是做家务还是学习,脑袋总是无意识歪到门的方向,像是在等它随时被敲响一样。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李棠梨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思绪一股脑倒出来。


    在她终于习惯了那扇门的存在后,早有预料的敲门声姗姗来迟。


    他敲门也有自己的风格,不急不忙地敲三下。等待她开门的寂静里,李棠梨好像看到他一只手抄在兜里,神情带点笃定,嘴唇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李棠梨放下笔,有那么一瞬间,她赌气似的不想开门,但又搞不懂这股针对顾峙的小性子来源于何处。


    她明知故问地问:“谁?”


    一墙之隔,对方也配合着演戏:“是我,李小姐。”


    李棠梨拉开门。


    顾峙站在面前。


    他手里拎着一个礼盒,温和地说:“我上午搬家闹出不小的动静,给楼上楼下都造成了困扰。特别是早晨吵醒了你,我很抱歉,这是我的赔礼。”


    “不用这么客气的。而且,我那个时候已经醒了。”


    她摆摆手,话语和动作很客气,也很见外。


    门扇谨慎地敞开,女孩站在门里。他扶着门框,凭借身高的优势,可以不动神色地将她狭小的客厅看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对李棠梨家里的陈设已经相当熟悉了,但顾峙还是不满于她的警惕心太低,随随便便就开门。但转念一想,他当然是不一样的。


    顾峙微微俯身,看女孩不知所措地盯着他,他轻声说:“是我的心意,请收下吧。”


    “……好。谢谢您,顾先生。”


    李棠梨撇过头,紧攥着门把的手在发汗。接过那个礼盒时,不免触碰到了他,冷不丁的,脑中又闪现了几个画面,可都是破碎的,她拼不起来。


    上次握手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她思索着走回桌前,却半路被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吸引了注意力。抽开绑定的绸缎蝴蝶结,分拆成上下两盒,放了小蛋糕、曲奇、马卡龙,都是各式各样的甜点。


    李棠梨拿起一块曲奇,咬下,口感酥脆暖甜。就连赔礼,顾峙也送到恰到好处,直戳她的喜好。


    又是巧合吗?


    过了两天,她去小区对面的超市买菜。出门前,她看外面天色灰沉沉的,要下雨,就顺手拿了把伞。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为了图省事儿,她都是一周来超市采购一次。


    妈妈离世后,李棠梨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难以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曾经很遗憾,因为在妈妈的弥留之际,她趴在床头,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一味地哭泣与恳求,都没有来得及好好道个别。


    自从在医院醒来,李棠梨通透了许多,仿佛和现实一夕之间达成了和解。想起妈妈,她依旧会伤心,但不再因此影响生活了,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认真地跟妈妈再次道别过了。


    她结完账后拎着菜走出超市大门,外面果然下起了雷阵雨。


    将购物袋放在脚下,撑开伞,提起购物袋正要走。可不经意地偏过头,却见雨棚下的另一端站着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


    他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发现她。右手提着一个干瘪的袋子。看样子没有带伞,只好在这里在等雨停。


    ……又是顾峙,他们总是在各种场合偶遇。


    她攥了攥光滑的伞柄,不清楚这到底是有缘分,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毕竟现在是对门的邻居了,昨天才刚收了人家的礼物,不帮显得太绝情了,鬼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和她挤在一把伞下面呢。


    善良的李棠梨踌躇着开了口:“顾先生。”


    男人闻言偏过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浅灰的眼眸飞过一线暗光。


    李棠梨听到他叹息一样的笑声:“李小姐,这么有缘?”


    “没有带伞吗?”


    “没看天气预报。”


    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李棠梨把不太礼貌的疑问憋了回去。其实回头去超市买个雨伞,对他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经济损失吧?


    等等,她怎么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表?


    李棠梨没空去细究原因,她举了举手里的伞:“你是要回家吗?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挤一把。”


    顾峙走过来:“多谢。”


    因为伞下容纳着两个人,他们不得不挨得很近,即使李棠梨尽力想要保持距离,她的肩头依然时不时地摩挲着顾峙的手臂。


    瞟见那个鼓囊囊的购物袋坠得她手心一道白痕,顾峙出言道:“我帮你提吧。”


    “不用的,”但他已经不由分手地伸过手,李棠梨只好退让地松开手:“麻烦你了。”


    手心还残留着被勒麻的余韵,她握紧了那只手,没话找话地说:“顾先生,你去超市买什么了?”


    顾峙说:“维修工具,燃气灶今早打不着火了,早上就没有吃饭。”


    “还是找天然气公司的人上门检修吧,这个很危险。”


    顾峙垂下眼眸,望着她脸上露出的担心,不动声色地说:“我上午有事出门了,刚回来。现在又临近饭点,不太好找师傅,打算先自己试一试。”


    “这样……”


    早上饿着肚子出门,是有点可怜。自己的菜还


    被人家好心提着,他中午这顿饭却还没着落。


    李棠梨思忖了片刻,犹豫要不要邀请他今天中午来家里做客,但是又忸怩于她和顾峙没认识多久,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她一时分了神,小区的过道狭窄,一辆车转弯时毫不减速,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驶过。


    顾峙眼疾手快地握住李棠梨的肩膀,只听到他说了一声小心,她没等反应过来,就揽到了他怀里。


    轮胎溅起的水柱、沿着倾斜的伞边滚下的水珠,把李棠梨的衣物浇得身上星星点点,透出一阵冷。


    偏偏顾峙是热的,她手掌下富有弹性的饱满胸膛,那条箍着她后背的手臂,喷在她脸侧的气息,把她结结实实烫了一下。


    一股麻涨的感觉直追尾椎,她挣了挣,顾峙抱得好紧。


    李棠梨语无伦次地说:“谢谢、顾先生,我……”


    手底下的肩胛骨打颤,像只被他攥在手心的鸟,又轻又软,挣脱不开,羽毛抚着他的指缝。


    顾峙闭了闭眼睛,他忍耐地松开手:“往里走一点。”


    “……嗯。”


    头顶是扶正的雨伞,劈里啪啦的雨滴声,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共享着这段沉默。


    刚刚那辆没素质的车给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他们彻底贴在一起了。


    顾峙的袖子似乎也是被雨水打湿了。轻薄的白衬衣下透出肉色,他那条有力的、健壮的胳膊黏着女孩与他粗细悬殊的手臂,对比明显。


    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李棠梨的脸热得潮红。到了空旷的场地,他们也只管蒙头往前走,没有分开。


    直到他们回到单元楼,站在同一个楼层,背对背,马上就要分别时,李棠梨突然说话了。


    她轻声说:“顾先生,如果你中午不方便做饭的话,可以来我家凑合一顿。”


    随即咔哒一下,锁开了。


    顾峙连钥匙都没有拿出来。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那扇从来只是敞开一条缝的门,如今羞赧地打开了半扇。


    他看到女孩在门内撑着墙弯腰换鞋。柔软的腰肢一落一起,又站起身,通红的耳尖在男人的视野中一晃,都没有等他的回话,很快就跑到屋里去了。


    那扇门始终为他敞着。


    而顾峙也没有辜负这番“好意”,他毫无顾忌地踏进来,沾着雨水的皮鞋踩湿了李棠梨放在玄关处的那张毛茸茸的小熊地毯上,却不动了。


    他扫过虽然拮据却布置得井井有条的房间,盯着窗台的绿植、墙上贴的画作与脚下的地毯。


    小女孩真是可爱啊,也真好骗。


    顾峙启唇,假惺惺地问:“真的可以吗?”


    放我这种心怀不轨的男人进家门,真的可以吗?所以,你清楚我可能要对你做什么,但依然给我开了门,我可以理解为是默许吗?


    一息之后,厨房里传来女孩微不可察的声音。


    “嗯。”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一时间,顾峙反手关上了门,强横地宣告了他的成功入侵。


    门关上的声音在李棠梨耳朵里被放大了数倍。厨房里的她浑身一激灵,心头漫上惊惶,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完了,她鬼迷心窍,居然就这么把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这么邀请进了家里,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是呀,她衣服都湿了一小半,甚至没想起来要去换,就极着急地走到厨房,从购物袋随便掏出来一个西红柿,漫无目的地洗,像是等待什么似的。


    这会儿,神智终于归位了。


    她想反悔了,可是已经容不得她了。


    一只手忽地从旁伸出来,李棠梨屏住了呼吸。她意识到顾峙在她身后,于是彻底不敢动了,僵在原地,任由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那个西红柿,也握住了她的手。


    他覆在她耳边,低声说:“手怎么这么凉?”


    第57章 你没有记起来吗?


    “放开……”


    李棠梨的脑袋恨不得低到胸膛里,她对邀请男人进门这件事的隐含意义缺乏起码的认识,以至于此时被坏男人困在洗手池,后面抵着他硬邦邦的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惊慌之外,双颊迅速升温,她听见了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顾峙笑了笑,这是称心如意的、带点怜悯的笑。


    他轻轻说:“别怕,我只是想帮你洗。”


    话是善解人意的,却没有松开她。


    而且,洗个菜有什么好帮的?他全然没有心思去好好找借口,转圈思索着等会儿怎么下口,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登堂入室,胜利果实唾手可得。


    他的谎再破绽百出,女孩也只能相信。


    这话连小孩都骗不过,况且是她呢?


    李棠梨哑巴吃黄连,在她鬼使神差地邀请他吃午饭的一瞬间,部分理智就下线了。


    为什么下意识地纵容他?纵容得他得寸进尺,一步一步,成了现在这样。


    她咬着唇,出神地望着那双包裹住她的大手,插入她的指缝,扣住她的关节。她没有动了,都是被顾峙带着。他也敷衍极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洗。


    小幅度偏开脸,躲开顾峙凑过来的头,这是她微弱的反抗。


    可时间越久,漫过来一股厚重的木制香水味,从他身上攀爬进她的鼻腔。李棠梨只是闻了闻,就喜欢得双腿发软,她预感到大事不妙。


    两个人的衣物都沁着不清爽的湿意,又相互揉擦在一起,肌肤相贴处燃起火苗,闷热极了。


    她眼皮发烫,努力地不去在意身后气息渐渐粗重的男人,捋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是了,走之前她怕下雨进水,把窗户都关上了,怪不得这么闷。


    得开窗才行。


    她无意间起了念头,手下就没注意,西红柿一滑,咚的一声,滚到池底去了。


    两个人俱是一顿。


    顾峙啪地关上水,先发制人:“西红柿都拿不稳。你怎么回事?”


    他语气有些冷。嘴上在教训她,手却背道而驰地爬上了女孩的腰腹,按着掌下柔软的小腹。


    李棠梨扣住他不安分的手,这回腿是真的软了。


    她的尾音都在发抖:“我、我想要开窗。”


    “突然想开?”


    女孩声音很低:“太闷了……”


    顾峙也随着低下声,完全是在和她调情:“为什么会闷?”


    李棠梨也意识到了。她不吱声,只是垂下头,撞见自己的腰被两只手明晃晃卡住了,眼睛霎时被烫了一下。


    她下颌被轻轻扭过去,顾峙的气息先是停留在颈项两秒。在怦怦的沉重心跳声中,男人不容抗拒地覆住了她的双唇。


    他缓慢含住她的唇瓣,吸吮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亲得很放肆,又缓缓退开。  :


    李棠梨眼睛湿湿的,她好像没想到这么轻易就丢了初吻,迷迷糊糊就被强吻了。


    大概因为这是在她家,她转过身,虚张声势地推了推他,质问:“你做什么?”


    顾峙定定地看着她,心想,又在勾引他亲了。眼睛那么红,谁知道是被害怕的还是爽哭的。


    他淡淡地说:“在亲你。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都没想顾峙会把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直接脱下来一把掷到地上,也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


    一时间也懵了,只知道委屈巴巴地讨要一个公道:“你怎么能这样?”


    显然,她问错对象了。


    顾峙呢,当然要认真回应她。于是,他压住李棠梨,又嘬了一口,这回顶开了她的牙关,里里外外搜刮了个遍。


    滋滋的水声里混着女孩的呜咽声,两个人的气息彻底乱了。李棠梨腰上一紧,被抱到了料理台上,外面雨势愈下愈大,屋里不停升温,她感到更为闷热了。


    女孩年纪小,亲得眼睛都散了神。顾峙直起身,她还朦朦胧胧地觉得凉快了些。


    但顾峙很快又凑近,他微微发汗,李棠梨推不开他。一开始,她还有多余的力气,骂他过分、不要脸,顾峙只管闷闷地笑,她越骂动作越凶,


    后来就成了带着泣音的求饶。


    裙摆卷了边,蹭到了上方,李棠梨亡羊补牢地拦住他,嗓音打颤说:“别……”


    顾峙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可爱,他摸了摸她潮红的脸,诱哄道:“我就亲亲,好不好?”


    他舔舐了一下嘴唇。


    李棠梨捂住了自己的嘴。台面上的盐罐、酱油瓶都被推倒了,岌岌可危地要滚落在地面,但李棠梨没空去管它们了。


    很快,连她的神思也飞走了。屋内春情摇曳,两个人连屋外什么时候雨停了都未曾察觉。


    放晴后,小径旁的花朵上承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压弯了细弱的花梗。


    李棠梨燥热的难受,哭得满脸都是泪水,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什么都干了。


    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她体力耗尽,眼尾沾着泪珠,勾着顾峙的脖子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一个丰富而流畅的梦境在脑海中播放,像是一部身临其境的电影,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醒来的时候,记忆又如潮水般褪去,只残留着梦中起伏的感受。


    李棠梨睁开疲累的眼睛,男人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他阖着眼睛,面容十分温和,和中午时那副样子截然不同,欺诈性极强。


    即使顾峙做出这种事,她也升不起什么负面情绪。相反,醒来后看到这张脸,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宛如已与他相枕而眠过无数次了。


    李棠梨伸出手,指尖好奇地碰触到他长而密的眼睫上。结果,那睫毛忽地一颤,她被当场抓包。


    不过,顾峙虽然醒了,瞳孔还是散的。神色透着一阵青白,非常不对劲,似乎是做了可怕的噩梦。


    李棠梨的尴尬也被担心所替代,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男人的目光紧随她而动,眼睛流露出绝望和偏执之色。李棠梨越看越慌,她顾不上别的,坐起身抚上顾峙的脸:“是哪里不舒服?”


    话音未落,她就被顾峙猛地扑过来搂住了。


    她被禁锢在这个人的怀里,紧得她呼吸有些困难。她下意识要挣脱,却因侧颈处温热的潮湿而停住了。


    他好像是哭了?


    明明难过的是顾峙,李棠梨的心口却泛滥着一片酸涩,冲得她眼眶跟着泛红。


    她柔柔地拍着他的背,回抱住他。等他情绪平稳了稍许,与李棠梨面对面坐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是怎么了?”


    望着眼前完好无缺、平平安安的李棠梨,顾峙直截了当地问:“你还没有记起来?”


    “记起什么?”


    李棠梨发懵。


    记起我们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相知相恋、求婚领证,经过了许多事才修成正果,却在马上就要迎接幸福时戛然而止。


    见她神色茫然,顾峙不言语了,只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在他的视线里,李棠梨颇感无地自容。她绞尽脑汁,实在没想起来哪里得罪了他。


    她讪讪挠了挠脸颊,暗自纳闷,她心虚什么,怎么感觉自己成了抛弃他的负心女一样?挨了一中午的欺负的人明明是她吧……


    顾峙吐出一口郁气,压下眼底翻涌的不甘。


    他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总归人好端端地呆在眼皮子底下,失而复得,已是上天格外的眷顾了。


    他说:“算了,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李棠梨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觉并非身处家中。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黑黢黢的不透光,看不出当下是几点了。


    “这里是…?”


    顾峙简短地说:“隔壁。你晕过去之后,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哦,我要回去了。”


    李棠梨逃避似的走到床下,没脸去面对两人大中午就干柴烈火地搞在一起的事实。


    裙子被顾峙扯得松松垮垮,领子荡在胸前,露出一片皮肉。虽然被体温熨干了,却在意乱情迷时蹭的一层层的褶子,尤其是胸口和后背,狼狈极了。


    只是两腿空荡荡的,往里跑风。


    她捂着垮塌的领子,左右四顾,顾峙像有读心术,冷不丁地说:“找这个?”


    李棠梨回头一瞧,血气上涌,耳尖红得滴血。那条缝着俏皮蕾丝花边的窄小布料就在他手上。


    他正大光明地盯着人家女孩的私密衣物瞧,看就算了,还发表意味不明的评价:“果然还是喜欢这种风格。都湿了,还要穿?”


    “你、顾峙,还给我!”


    她急匆匆地想从他手里抢过来,顾峙却缩了回去,见她窘得要生闷气了,他把人拉过来:“急什么,我给你穿。”


    李棠梨被拽到他身前,人的确有点不高兴,可听到他说的话,又目瞪口呆地拒绝:“我自己来,你把、你把那个给我,我自己来就行!”


    她垂在两侧的手紧攥着蔽体的裙子,这是要捍卫自己的隐私权。顾峙瞥她,一下就洞察了她的小心思。


    他嗤笑,挡什么?


    他不知道看过吃过多少次了,后来连这种贴身衣物都是他经手买的。整整两个抽屉,他比每天只用挑着穿的李棠梨还清楚。


    顾峙平静地说:“要么我帮你穿,要么你就这么回去。选一个。”


    ……光着回去就光着回去,反正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他还威胁她?


    这个时候,顾峙弯下腰,他放软了声音:“抬脚。”


    李棠梨在心里硬气地痛批了顾峙一顿,但现实里,她只是耷拉着一张脸,乖乖地听从他的指示。


    她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都给台阶下了,何况又是他主动伺候……


    男人的手拎着那个紧窄的布料,一路给她提上去。


    顾峙把人携到腿上,他捏着不情不愿的女孩的脸,张嘴亲了亲她的脸:“真乖。”


    他得寸进尺,亲了还想咬,李棠梨的脸肉被他嘬得发疼,这回真有点怒了,她反驳说:“你才乖。”


    这么一通胡闹,看了一眼表,都晚上七点多了。


    李棠梨家里一片狼藉,厨房里的茶盐酱醋在她忘情的挥手时叮铃咣铛的打翻在了桌上,万幸没摔到地上碎了。


    还有卧室与玄关,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借此掩饰脸上飘出的难为情,她怎么不记得还有在玄关这一段?


    其实是太爽忘记了,不过你要是问李棠梨,她肯定是羞愤欲死不肯承认的。


    两个人午饭都没吃,高强度的激烈运动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顾峙索性点了外卖。


    吃完饭,顾峙和她一块收拾家里,驾轻就熟地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峙想想都觉得荒唐可笑,绕了一圈到头,他始终在坚持不懈地跟李棠梨要名分。


    正在擦拭地面水渍的李棠梨一滞,装傻说:“什么关系?”


    顾峙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不清不白地上床了?”


    李棠梨哑然片刻,她小声嘟囔:“也不算上床吧……”


    这个时候,她就变得很机灵了。


    顾峙蹲在她身前,逼了逼强装镇定的她:“你不是很清楚吗?我在追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喜欢到把你对面的房子都买下来了。”


    他接过李棠梨手上的抹布,放在水盆中抽洗。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顾峙的声音听着很低沉:“你还想这么没名没份地睡我?”


    她也没说还想睡呀。


    “……”李棠梨被缠得没办法:“你让我考虑考虑,这太快了。”


    站在李棠梨的视角,他们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就差点擦枪走火,这让没有多少情感经验的她难以招架。


    但要是直接拒绝顾峙,她也有点不愿意。


    “好,我等你。”


    顾峙倒是回答的很干脆。他清楚得很,李棠梨要是真对他没有


    感觉,再逼就不说话了。说要考虑,是因为她缺失了两个人之前的记忆,犹豫不决是正常的。


    不过……


    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明天必须要去医院一趟了。直觉告诉他,这和那个三缄其口的疗程脱不了干系。


    到底为什么只有他记得?


    第58章 特殊含义的事或物


    这周五,李棠梨跟咖啡厅请了假,按预约时间去医院复查。


    顾峙点点头:“我早上去送你。”


    李棠梨赶紧说:“不用麻烦的,你还要去上班,何况我下午才去。”


    她既然这么说,顾峙也没继续强求。


    李棠梨的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掐着另一只的手腕,有些羞窘。


    顾峙身上还穿着西装,两个小时前还坐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的顾总裁,现在却挤在她家狭窄的小阳台上,帮她晾衣服。


    他人高马大,却不显得局促。神情淡淡地垂着眼皮,用这张矜贵的脸干着细碎的家务事,抻平女孩的衣物,挂到晾衣架上。


    从那个中午开始,两个人维持着暧昧的非正式关系。


    顾峙不用再每天费心思该怎么接近她,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卖可怜说晚上太累,胃病犯了,总能成功到李棠梨这里蹭饭吃。


    她心软作祟,顾峙一呆就是半个晚上。


    在越发频繁的近身相处中,李棠梨发觉,顾峙有些太过了解她了。她的很多小动作和小习惯,顾峙几乎比她自己还要熟悉。


    怪事不止这一桩。只要和他发生肢体碰触,她的脑海中总闪过一些不明确的画面,它们有时呼之欲出,可她怎么努力也拨不开笼罩在其上的云雾。


    同时,心里伴随着复杂的感觉,既是愧疚,又是难过。与顾峙相关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谜团。


    某个夜晚,李棠梨全神贯注地钻进学海里畅游,一抬头,墙上的时针已经走到了十点。


    顾峙吃完饭后待在客厅没走,拿出笔记本处理工作,陪着李棠梨自习。


    除了他偶尔起身给她端水之外,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以至于李棠梨都忘了家里还有个男人。


    一回头,才看到顾峙支着下颌,一言不发地望着她,视线温驯而安宁。


    这晚,躺在床上的李棠梨入睡前,依然对这个太过柔和的目光无法忘怀。


    怀着悸动的春心,她本该酣然睡去,然而,她反倒没有睡好。


    午夜时分,李棠梨猛然惊醒,后背一身冷汗,睡衣湿乎乎地黏在身上。


    她坐起身,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双腿下床倒了杯水喝。


    情绪与凉水将她的胃塞得满涨,望着掀开的被子,李棠梨内心充满了疑虑。


    她怎么会做一个出车祸的噩梦?而且,太真实了,她根本就身处在那辆车里,碰撞、流血、昏迷,她甚至感知到了剧烈的疼痛,梦中还会有痛觉吗?


    她摸索着好端端的额头和脸颊,不寒而栗地想,真的只是一个梦?


    那辆车上还有一个男人,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可惜血糊住了她的眼皮,她没有力气再去睁眼看是谁。


    不过,他的声音……李棠梨蓦地对上了号,和顾峙很像,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太多的巧合就无法再称之为“巧”了,其中绝对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就连日常生活中的既视感也越来越强,正好到了复查的时间,她这回要仔细地询问刘医生,这是否与所谓的“后遗症”有关系。


    见了面,刘医生对此早有预料。


    她先是让李棠梨戴上仪器,再主动吐露了“任务”、“系统”、“穿越”等关键词。


    在仪器的辅助下,一阵电流穿过大脑,她默念着这几个词,熟悉感扑面而来。


    平日里听到这几个词,她不会作出什么反应,但特意联系在一起,她此时恍然大悟,原先罩在回忆上的一小片乌云被拂动开。


    对啊,刘医生不是还和专门跟她科普过,这是治疗过程和形式,她怎么都忘了?就像是河底的沉渣,这会儿被搅得上泛到表面。


    可往深处思索任务的具体内容,她又无能为力了。


    这或许可以解释一部分异常,但关于顾峙的那些事呢?难道也是任务?


    望着李棠梨的脸,刘医生想起了上个礼拜同样坐在这个位置的顾峙。


    他可比李棠梨难缠多了。连客气的假面也不装,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为什么和他一起接受治疗的李小姐什么也不记得了?


    尽管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俨然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动用了内部渠道查明了真相。


    被他揭露后,刘医生没有再矢口否认。


    她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这么快就在现实世界里相遇。


    李小姐虽然和他处在同一个城市,但两人的社会背景可谓天差地别。


    他们应该宛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才对。用脚趾头想想也清楚,如果不出意外,两人再遇的概率极其渺茫。


    但事实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其中一名患者就察觉了真相。


    不过,即使顾峙的语气冷冽得如寒风刮过,面对他的逼问,刘医生也无计可施。


    作为一项崭新的实验性技术,记忆屏蔽具有很强的个体差异,比如顾峙就能够瞬间记起,李棠梨却呈现出碎片化的特点,并且速度也要慢很多。


    更糟糕的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有病例可供参考,只能自我摸索。


    就算直接跟李棠梨说出来,相当于强硬地灌输,和她记忆自动苏醒是两码事。


    因此,刘医生建议顾峙用一些对他们来说具有特殊含义的事或者物刺激她,以此为契机,或许一举就能让使她想起来。


    顾峙这几天用了许多办法旁敲侧击,但遗憾的是目前都未能奏效。


    而从医院回来的李棠梨也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刘医生只向她含糊地透露说,顾先生也曾经是她的病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之间没由来的熟悉感?


    她满肚子的疑惑,路上盘算着等会儿如何开口问问顾峙,刚到家,没歇口气,门就被迫不及待地敲响了。


    门外站着那个让她经常困惑的元凶。


    他格外礼貌地邀请:“李小姐,我是否有荣幸能与你共进晚餐?”


    真看见顾峙,李棠梨又把问话都压了下去,只浅笑着问:“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通常情况下,顾峙晚上七点才回来,今天提前了一小时。


    顾峙坦然地说:“怕太晚了,你不接受我的邀请。”


    之前顾峙也邀请过她,但可能时机尚早,被李棠梨以外面天太黑为借口拒绝了。


    这回正值黄昏,李棠梨恰好有事要和他谈,于是欣然同意了。


    两人的位置定在露台,绝佳的观景视角,紧临壮美的江畔风光。尤其是华灯初上,灯光璀璨,在美景的衬托下,李棠梨胃口都好了不少。


    可吃到六分饱,她就因为心事而搁了筷子。李棠梨犹豫着该怎么跟顾峙开口,直接问他住院原因和住院时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太冒昧了?


    正在此时,江面上传来嗖嗖的两声蹿空声。


    李棠梨本能地循着声音望去,为她而绽开的烟花在此刻分秒不差地撞入了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