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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四十一眼 41 修


    Chapter 41


    七分醉的韩秉宗, 还存着三分理智,这三分理智让他将伸出去就要敲上门的手收了回来。


    他连里面的人是谁都不清楚,也许是初昕在, 也许是裴柯垣在,又或许,两人都在。


    可他只想找初昕。


    不过此时醉酒的他压根就没想过被裴柯垣撞见不好,他希望只有初昕在里面,只是因为,他唯一想见的人只有初昕。


    就是突然之间, 特别想见她。


    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确定下日子了。


    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结婚,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从他们如此深的羁绊中走了出来。


    初昕有了新的男朋友时、初昕为了男友坚定地与倪琴抗争时、初昕订婚时……很多时候,其实都是韩秉宗应该死心的时候。


    可他这颗心脏总是要死不死地挣扎着。


    到了现在,婚礼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还在挣扎, 只不过挣扎地越来越难受, 就像一张渔网, 收得越来越紧, 而他就是被渔网网住的鱼。


    很难过,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秉宗的眼神有些迷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对面的门口站了多久,直到他好像听到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一个激灵回过神, 转身回了自己家-


    元旦之后,初昕多了几天假期。


    就是调休的元旦假期, 元旦时她在上班,把调休日子都安排在了元旦后。


    她还在紧锣密鼓地备婚,这几日的假期都被她安排了备婚事宜。


    裴柯垣也不是忙得什么都顾不上, 只不过两人有分工,婚礼现场的布置、和婚庆的沟通事宜,都是裴柯垣在负责,还有关于司仪人选、流程敲定,这些都是裴柯垣揽了去。


    而初昕则要敲定摄影摄像、跟妆师以及婚纱一类。


    这几天的假期,初昕有一项重要任务——她要把婚纱确定下来。


    她的婚纱走的定制,早前就已经确定了品牌与设计师。


    说出来有点不大好意思,初昕最后定下的设计师,就是当年云雅茵带着她去预定的那一位。


    当年没合作成,如今倒是把缘分续上了。


    初昕的礼服有六套,设计图她早就已经确定过,现在其中四套已经做好,都是手工制成。


    初昕需要试一试,看看尺寸是否合适、有没有地方需要修改的。


    制作好的婚纱被品牌方拿到了御檀苑的初昕家里,让她试穿。


    倪琴和初盛嘉都不在家,云雅茵陪着初昕试。


    另一边韩秉宗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


    他原本在公司,但此刻已经从办公室里下来了,来到了地下车库,就坐在车内。


    他知道今天初昕要试婚纱,云雅茵同他提过。


    想起几年前,他跟初昕分手,就是因为在婚纱店前吵的那一架。


    那时候初昕还没有定下,就是被云雅茵拉着去试一试一些成品,当时云雅茵的想法是,如果满意他们的设计风格,就把设计师预定下来,走私人定制。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试,就把这段恋情给试没了。


    韩秉宗坐在车里发呆。


    他知道这回品牌方会把制作好的婚纱直接拿到御檀苑给初昕试穿,他也知道,如果他想看一看,借口回家,就可以了。


    究竟有没有死心,韩秉宗根本说不上来。


    那条被网兜住的鱼还在挣扎。


    也许呢,也许还会有转折呢?


    未来的事说不准。


    韩秉宗想了想,发动了汽车,还是向御檀苑开去。


    尽管今天是工作日,半小时前他还在楼上开会。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试个婚纱而已,有什么好过去的。


    可他就是想去看看。


    第42章 第四十二眼 42 修


    Chapter 42


    韩秉宗到御檀苑时, 初昕还在试婚纱。


    虽说只是试穿这么四套,但依然很繁琐,设计师还需要根据试穿效果看看哪边的设计需要修改删减或是添加, 再一点点记录下来,也会询问初昕自己有没有别的想法,速度并没那么快。


    韩秉宗停好车后就直接去了隔壁初昕家。


    云雅茵见到他问:“你怎么过来了?”


    韩秉宗:“回家发现家里没人,猜你可能在这儿,过来看看。”


    “今天不去公司吗?”


    韩秉宗道:“从公司回来的,过几天要出差, 明后几天我都挺忙, 可能出差前回不来,就今天回来一趟。


    韩秉宗过几天确实需要出差,但明后天回不来就纯属扯淡,他只是随口扯了个说法而已。


    云雅茵没觉得他这个说法有什么问题, 没再多问。


    这时初昕又换成了主纱, 从临时被当成试衣间的西侧小房间里出来。


    韩秉宗刚扫过去, 目光就顿住。


    从前杜学杉总说, 他无法理解韩秉宗的分手理由——因为初昕试穿婚纱而被吓到。


    而此刻, 韩秉宗同样觉得曾经的自己不可理喻。


    为什么会被吓到?


    那么美的初昕。


    她美得可以在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美得让人看到后就移不开目光。


    哪怕此时的初昕未施粉黛,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盘起。


    可那一眼看过去, 便是惊艳到一眼万年。


    站在那里, 就你是一幅画。


    究竟是为什么,曾经的自己会被吓到?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韩秉宗早就分析出了自己的心理。


    他不是被初昕吓到,他是被婚姻吓到。


    他就是不成熟,觉得自己还年轻, 没必要这么早结婚,哪怕对方是初昕,他也不可理喻地选择逃避。


    如今他倒是不会再被婚姻吓到,反而在看到穿着婚纱的初昕后多了些许向往。


    身穿婚纱的初昕走出来的那一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惊艳与赞叹是大家一致的反应,她们走上前,围在初昕身边,夸赞着这个,又讨论着那处细节,就好像美人图里多了些热闹的氛围。


    韩秉宗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好像成为了唯一一个画外人。


    他不想做画外人。


    韩秉宗心里清晰地冒出这样一个认知。


    长久的挣扎下,他依然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他没死心。


    他看到了穿着婚纱的初昕。


    他想到的依然是当年初昕试穿婚纱的模样,隔着橱窗,她遥遥地望过来,对上了他的眼,尔后明媚又带着些羞涩地笑起。


    他没有发脾气,没有叫嚣着分手,相反,他推开了玻璃门,含笑着走进去。


    开门的刹那,风铃响起清脆的叮铃。


    工作人员笑着问:“是新郎吗?”


    他轻轻一点头,向着初昕走过去,由衷地夸赞一句,“好美。”


    ……


    “你怎么在这儿?”


    那明媚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散去了,与此刻初昕的脸重叠上,她还是有未尽的笑意,只是看过来时更多的是惊讶。


    她才看到他在。


    韩秉宗猛地回过神来。


    这儿并没有风铃声,想像中的画面就像被丢了石子的湖面,涟漪之后,什么都不再。


    你怎么在这儿。


    初昕问出了这句话。


    在韩秉宗听来,很刺耳。


    他执拗地想,他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他凭什么不能再这儿?


    画外人又怎么样?画外人往前走两步,也就能成为画中人了。


    这么想着,他就真的上前走了两步,来到初昕身前。


    他勾起了唇,含着笑赞叹:“很漂亮。”


    第43章 第四十三眼 43


    Chapter 43


    大约是韩秉宗的目光太炽热, 面对他的赞叹,初昕有些不自在。


    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过来了?没去公司?”


    韩秉宗将搪塞云雅茵的理由又同初昕说了一遍。


    这理由很好用,不会遭到任何质疑。


    初昕没深究, 转头便与其他人讨论婚纱相关了。


    大家都围在初昕身边,云雅茵也很积极,询问设计师这边的设计理念那边的设计灵感,她常去看秀,也算是对时尚有点理解的人,还会根据初昕的风格提出她的想法。


    总之, 大家围绕着婚纱, 聊得热火朝天。


    韩秉宗插不进嘴,他能说的都是赞美之词,要让他对婚纱本身提供点思路,着实强人所难。


    他只是在一旁听着, 听到初昕说到他们婚礼现场布置要走蓝色系, 需要能搭配梦幻蓝色系的背景, 就走了会儿神。


    从前他跟初昕从来没聊过这些细节, 应该说, 云雅茵催着初昕备婚的时候, 初昕找他聊过,但他都是不耐烦的态度, 左耳进, 右耳出。


    蓝色系,好像有些耳熟, 可能初昕提过,又可能没有,他也记不清了。


    再怎么在回忆里搜寻, 他好像都找不出他与初昕在商量着婚礼的画面。


    在她们的热烈讨论里,韩秉宗无所事事,却一直没走。


    直到初昕将几套婚纱都试完,送设计师离开,云雅茵也要回隔壁了,韩秉宗才跟着一起走。


    从初昕家大门出来,云雅茵笑说了句:“以前你跟昕昕谈恋爱的时候,我带着昕昕看婚纱你都不肯跟的,现在倒是来陪着了,虽然提不出任何建设性意见。”


    韩秉宗没接话。


    云雅茵自顾自地感叹着,“都说男孩子成熟晚,看来是真的了,但凡你早几年有现在这个心性,我都能抱孙子了。”


    韩秉宗依旧没接话。


    而等他们进了自家门时,云雅茵的话题已经到了“孙子”上面,“虽然我一直都不催你,但我对抱孙子还是挺期待的,前段时间你李阿姨家里办茶会,我们过去的时候就见到了她那个小孙女,还不会说话,提溜个大眼睛看着人笑,别提多可爱了,看得我心痒。所以你也别太拖拉,有女朋友了就带回来我们看看,好不好另说,倒是先让我们看到个影儿。”


    韩秉宗正想着要拿什么话来搪塞,就听到云雅茵紧接着又道:“算了,反正昕昕结婚了,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抱昕昕的孩子,怎么着我也算半个外婆,也能过一过抱孙辈的瘾,我还是不指望你了吧。”


    他垂了垂眼,双唇不自觉抿成了一条线。


    韩秉宗在御檀苑吃了晚餐,从院子里看隔壁的动静,好像初昕也没走,他顺势就在御檀苑住下。


    二楼露台后的房间亮起了暖黄的灯。


    今年的冬天很冷,露台上云雅茵种的盆栽死了好几颗,导致他家的露台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好几处枯黄,并不好看。


    反观隔壁,不管是一楼的院子还是二楼的露台,植株都长得很好,且很有设计感,能看出来是有专人在打理的——倪琴那么忙,肯定不会自己弄,初盛嘉对花草又没什么兴趣,空余时间大多被钓鱼占去。


    韩秉宗看着自家不怎么像样的露台,心想,回头再劝劝云雅茵请个园艺师傅过来。


    之前为了表白准备的东西都还堆在他房间里。


    韩秉宗回过头就看到了墙角的那一箱子。


    云雅茵没有进他房间的习惯,阿姨倒是来收拾过,但韩秉宗放着的箱子她肯定不会自作主张丢掉,虽然箱子里那些收拾下来的东西都乱糟糟的。


    所以那箱装饰品还在。


    不过,韩秉宗的目光落在了挨着箱子放的一小罐幸运星上。


    先前这一小罐幸运星没有给到初昕手里,被韩秉宗丢在车上,好久都没去动它,后来司机开去保养,收拾出这一罐星星来,询问他怎么处理。


    韩秉宗到底没丢了它,彼时司机正送他回御檀苑,这一罐星星回到韩秉宗手上后,就被他随手丢在自己的房间里。


    此刻,他又重新将这罐幸运星拿了起来。


    韩秉宗拧开了瓶盖,因为很久没有打开过,金属瓶盖生出了铁锈,使得螺纹粘结更紧,他花了点力气才将瓶盖拧开,玻璃瓶沿上沾了铁锈,他随手一擦。


    玻璃罐中的幸运星颜色各异,花花绿绿,浅浅地覆了半罐,不算多,因为初昕的这个爱好并没有持续太久。


    韩秉宗随机捞出一颗,是颗粉色的,在纸上的闪粉作用下整颗星星都透着晶亮。


    他缓慢地拆开了这颗幸运星。


    折痕经过几年的岁月变得异常顽固,难以抚平,韩秉宗将纸条小心拉直,辨认着其中字迹。


    “今天阿宗背我回宿舍,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阿宗的后背超舒服~”


    是初昕写的,因为句子有点长,字被挤得很小,韩秉宗细细看了许久。


    他看着这句话,眼前就浮现出了很多他背着初昕的场景,一次比一次清晰。


    他回忆了很久,回忆了很多,就是不知道这里初昕写的是哪一次。


    手机消息提示音将韩秉宗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杜学杉发的,「来喝酒不?」


    第二条又发了酒吧定位。


    韩秉宗回复,「不去,太远了」


    「离你家才五千米!」


    「我在御檀苑,都不在一个区」


    「懒货!这点路开个车都不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杜学杉的怨怼。


    被杜学杉这一打岔,韩秉宗就收了纸条。


    他沿着折痕将纸条又折回星星,放回了玻璃瓶里。


    不过,韩秉宗虽然拒绝了杜学杉去酒吧的提议,但对“喝酒”一词挺有想法。


    如此心境,喝点酒也好。


    于是韩秉宗转头下楼去地下室的酒窖拿了瓶茅台上来。


    酒窖里的酒都是韩向海珍藏,韩秉宗一向不碰,他没有在父母家里喝酒的习惯,因为被云雅茵看到了会挨骂,只是今天注定会是个例外。


    拿了酒上楼后韩秉宗还在想,韩向海要是发现酒窖少了他珍藏的好酒问起来,他要怎么解释。


    韩秉宗抱着酒瓶来到露台上,玻璃罐就放在他脚边,不过他没继续拆星星。


    他拧开了酒瓶,又从房间里随意拿了个杯子,倒掉里面的凉水,换上白酒。


    韩秉宗的酒量不差,虽然不能说海量,但也算是从刚创业那会儿的一场场酒局里拼杀出来的人,想让他喝醉并不容易。


    只不过今天他心血来潮的喝酒更像是一次闷酒,一个人,端着水杯而不是酒盏,一口又一口,有时就会忘记自己喝了多少,一时没了节制。


    御檀苑在郊区,背靠着青山,夜空似乎要比闹市区里更明亮些。


    今晚又是个少云的夜,星空便更璀璨。


    对面的房间灯光依然亮着。


    在水杯里的白酒见底时,韩秉宗给初昕发去一条消息,「出来看星星不,今天星空很漂亮」


    两分钟后,初昕回复,「寒潮来得如此强烈,我没兴趣出去吹冷风」


    冷吗?韩秉宗感受了下,他好像没什么感觉,可能因为白酒下肚,整个人都热烘烘的。


    初昕又发了一条,「而且我要搞论文」


    白天试婚纱,晚上搞论文,韩秉宗倒是没想到已经毕业了的初昕还如此卷生卷死。


    韩秉宗低头打字,打了删,删了打,打完又删,半晌后,他放下了手机,消息依然没发出去。


    再端杯饮酒时,发现杯里已经没酒了,他又拧开酒瓶往里头倒了大半杯。


    又过了十来分钟,韩秉宗终于发出了消息,「搞完出来陪我看会儿星星?正好有事儿跟你说」


    初昕回了个省略号。


    虽然她表达了无语,但韩秉宗知道,她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果然,初昕发来消息说,「等我看完这几篇文献」


    韩秉宗便立即回道:「好,我不急,你慢慢看」


    他看了眼时间,八点不到,时间还早。


    韩秉宗也没干别的,就时不时喝一口酒。


    这种时候正需要他喝酒壮胆,故而也没什么节制可言。


    等待的工夫,韩秉宗甚至还去网上搜索起了有的没的。


    「如何向朋友表白」


    「与朋友表白失败后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暗恋对象要结婚了,表白还没有没用」


    酒意上头,韩秉宗只觉得,他的不甘越来越强烈。


    “朋友都没得做”的惶恐好像不会再阻挡他了。


    他只知道,再不殊死一搏,只会踏入毫无机会的境地。


    他不甘心,他努力过了但就是死心不了,既然如此,那就再搏一次。


    他承认了,他就是没那么光明磊落,也承认了,他的底线没那么高。


    至于结果会怎样……


    假如初昕还有旧情,那皆大欢喜。


    假如失败……


    韩秉宗端着酒意上头的脑袋思索,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初昕心很软的。


    她心很软,哪怕当年分手闹成了这样,连韩秉宗自己都觉得他做得过了没给初昕留太多的尊严和体面,但初昕还是原谅了他,他们依然是好朋友。


    初昕心很软。


    所以,也许他死缠烂打,她就回头了。


    韩秉宗不记得是第几次从白酒瓶里倒酒,总之这一回,酒瓶空了。


    他捏了捏眉骨,倒也没觉得自己喝糊涂了,一斤白酒对于曾在酒局上拼杀过的韩秉宗来说不算极限,至少他觉得自己的思维还清明。


    就是感觉一个人喝怪没意思。


    他想,要不要过会儿等初昕来了,拉着她也喝一些。


    就是初昕那点酒量,白酒恐怕喝不了几口就醉了。


    云雅茵在楼下喊他,说切了水果,问他要不要。


    韩秉宗正觉得口干,便应了声,起身往楼下走,走到一半后知后觉地想到不能被云雅茵发现他喝了酒,下楼后刻意绕着云雅茵走。


    好在云雅茵没站在水果盘边上,她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指了指餐桌上的水果,“阿姨已经切好了,你自己拿。”


    韩秉宗其实已经有些醉了,但他刻意收敛着,走起路来也没到东倒西歪的地步,云雅茵没看出他的异常。


    他拿了一盘水果后就要上楼,走到楼梯口时想到楼上已经空了的酒瓶,回头见云雅茵认真地盯着电视没注意他,就转身拐到了地下室又拿了一瓶白酒。


    有时候醉意上头,更不知节制了。


    一边喝酒一边吃水果大概是韩秉宗最后一段清醒的记忆。


    再往后,记忆就时断时续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眼 44


    Chapter 44


    玻璃罐里的幸运星垒得并不算高。


    但一颗颗拆开看似乎也能看很久。


    拆开的幸运星纸条堆了满地。


    “阿宗练出了八块腹肌哈哈哈哈好好摸!”


    “好烦怎么总是抢不到图书馆座位, 阿宗说我起太晚,我决定让他帮我去抢。”


    “阿宗要创业,他突然变得好穷, 唉,我也只能缩衣减食了T_T。”


    “跟阿宗吵架了,气死我了,不想理他。”


    “阿宗嘴好软。”


    阿宗阿宗,几乎每张都是阿宗。


    那时候是热恋期,初昕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玻璃罐前多了一双棉鞋。


    空酒瓶倒在地上。


    好像有人在惊呼。


    韩秉宗听出来了, 是初昕的声音。


    她好像在说,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此刻韩秉宗的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小声点,不要让云雅茵发现了,她会揍他, 也不能被韩向海发现, 他会心疼酒。


    他站了起来, 手指压在初昕双唇上, “嘘——”


    纸条上说他的嘴唇很软。


    但韩秉宗却觉得, 初昕的唇更软, 又软又甜。


    他吻过的,香甜可口, 鼻尖凑近时, 就有茉莉香的味道。


    很久没有回味这种感觉了,他仿佛再次贴上了她的唇, 酒精混合着茉莉香,是极致的思念与颤栗。


    他是真的醉了,人在晃, 好像站不稳。


    有人扶着他,但对方力量太小,不太承受得住他身体的重量。


    还是茉莉香的味道,是初昕没错。


    她好像在说话。


    “你喝了多少?”


    “在露台喝着酒吹着冷风?你是怎么想的?”


    “两瓶白酒?不是吧。”


    “喝糊涂了吧。”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也在说话。


    “我们复合吧。”


    “我不想你结婚。”


    “接受不了,我试过了,做不到。”


    “你想结婚,不如跟我结。”


    “你看我们以前多好,我比裴柯垣好,真的。”


    “没你不行。”


    ……


    韩秉宗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他头疼欲裂,这种宿醉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打电话的是秘书,说的是今天的会议安排,但韩秉宗没有听进去多少。


    直到挂了电话,他的思绪才像是终于连上了线。


    昨晚……昨晚!


    他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起身。


    他身上穿的是睡衣,并不是昨晚的衣服,里里外外,似乎都被换过。


    他自己换的吗?韩秉宗没有印象。


    还是说,是初昕?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昨天晚上,他好像什么都说了。


    脑海里似乎有一些片段。


    还有茉莉香。


    他手指触碰上唇。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混软的触感。


    似梦似幻。


    循着那些不太真切的记忆片段,韩秉宗拉开玻璃门来到露台。


    冬日的冷风猛地灌进来,令他一个哆嗦。


    头更疼了。


    露台的小木桌上摆着昨晚他拿上来的水果盘,吃了一半,没吃完。


    桌腿边有两个空酒瓶,一个倒着,一个立着。


    但是地上并没有凌乱的被拆开的幸运星纸条。


    放幸运星的玻璃罐就放在酒瓶边,里边的幸运星每一颗都拆得好好的,完好无损地堆在罐子里,就连罐子瓶口都盖得紧实。


    韩秉宗一时有些恍惚,他到底拆没拆过幸运星?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初昕。


    他走到露台围栏边,探身看向隔壁,隔壁初昕的房间安安静静,玻璃门内也紧闭着窗帘,他看不到房间内部。


    韩秉宗返回房间内。


    昨晚喝得太醉了,他不太清楚自己跟初昕究竟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初昕是什么反应。


    此刻心脏一直跳得厉害,有冲动,又似乎紧张居多。


    手机里和初昕的消息页面没有未读,最后一条依然是昨晚他发的「好,我不急,你慢慢看」


    但韩秉宗知道昨晚初昕一定来过,都说人在梦里没有嗅觉,而那点茉莉香不是错觉。


    头还在疼,韩秉宗揉了揉额角,披上一件居家服后下楼,打算喝一杯蜂蜜水缓解宿醉。


    刚走到一楼,他就与从厨房出来的云雅茵撞了个正着。


    他都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妈,云雅茵就往他脑门呼了一掌。


    韩秉宗脑袋一歪,惊呼:“妈,你干嘛呢!”


    “干嘛?你还问我干嘛!你先问问你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


    韩秉宗后脖子一凉,僵立在那儿。


    “居然自己窝楼上偷偷喝酒!你怎么想的?昨晚你是太闲了还是遇到困难了?我觉得你也不是一个人喝闷酒的性格啊!”


    韩秉宗轻轻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因为喝酒,听这语气,他和初昕的事儿云雅茵应该不知道。


    韩秉宗敷衍着答道:“太闲了,突然有点馋。”


    “你到底喝了多少?我记得你酒量不错啊,昨天晚上你醉得叫都叫不醒,衣服都是你爸给你换的,哦对了,你爸气可不小,你偷偷拿了他珍藏的酒是不是?”


    韩秉宗没顾得上云雅茵醉里的“你爸气可不小”,他只是突然有些失望,原来他的衣服不是初昕帮忙换的。


    云雅茵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你就等着被你爸教训吧,真是的,居然一个人喝了两瓶白酒,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真没遇上什么困难吧?公司那儿没问题吧?你要是欠债破产可得跟家里说。”


    对这样的凭空猜测韩秉宗一向是敷衍着摇头的,云雅茵见此,眼睛一眯,道:“别告诉我你这是失恋了。”


    韩秉宗顿了下。


    紧接着,他就摇头,“妈,您别瞎猜了,我真就是闲的。”


    “以后不许这么喝了,再外边我管不着,在这里不准喝!”云雅茵没好气道,“对了,昕昕昨晚还来找过你,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真是的,丢脸都丢到昕昕跟前去了。”


    韩秉宗心脏剧烈一跳,面上倒没显露出什么,只道:“她刚来的时候我有点印象,之后就不太记得清了,她什么时候走的?”


    云雅茵:“待了半来个小时吧,把你从露台搬到了床上,下来跟我说了声就回去了。得亏是她,要不然你在露台吹一晚上冷风,肯定发烧,回头你去谢谢她,真是的,没事喝什么酒啊,还喝得这么醉。”


    也不必回头,韩秉宗现在就想见初昕,很想很想。


    可他又没有直接去隔壁敲门的勇气。


    他随便吃了两口阿姨准备好的早餐,便去了地下车库。


    初昕去上班时肯定会来地下车库开车,但韩秉宗不确定初昕今天要不要上班,他知道昨天初昕调休,却不知她能调休几天,初昕没跟他讲过。


    在安静的地下车库,韩秉宗斜靠着车身站着,他想了想,给初昕发去一条消息,「抱歉,昨晚一不小心喝多了。」


    初昕没有立即回复,韩秉宗又发了一条,「去上班了吗?」


    消息刚发送,他便听到初昕家的地下室大门打开的声音,走出来的正是初昕。


    她看到韩秉宗,脚步一顿。


    第45章 第四十五眼 45


    其实韩秉宗并不记得昨晚他对初昕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那些断续的画面有时候都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但是此时初昕见到韩秉宗一瞬间的反应, 让韩秉宗觉得,他大概要说的都说了。


    然而,下一瞬, 初昕便已然笑着走向他,“酒醒了?”


    笑容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依然和往常一样,仅仅面对着一位老友。


    韩秉宗一时顿住。


    初昕没问他昨晚找她什么事,也没问他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只是一边走向她的车, 一边道:“你可真行, 喝那么多。还记得昨晚的事儿不?醉成那样,得断片吧?我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从露台搬回房间,可沉死我了,你得好好谢谢我知道吗?”


    韩秉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地跟在初昕身后走过去。


    初昕继续说着:“我都不记得上回见你这么醉是什么时候了, 早上被云姨和海叔骂了没?昨晚我还听海叔说, 你拿的是他珍藏了好多年的老酒, 你一次性喝两瓶, 可把他心疼的。”


    她上车前, 回头看向已然站在她车旁的韩秉宗,奇怪地问:“干嘛跟着我?难道还没酒醒?要跟我去医院?”


    韩秉宗迟疑了一瞬, 片刻后, 轻咳一声,“不好意思, 昨晚喝多了。确实得好好谢谢你,要不然今天我准感冒。”


    初昕很惋惜地叹了声,“可惜, 你的酒品还算可以,要是能录到你喝醉酒后的名场面就好了,我能拿捏你一辈子。”


    韩秉宗滞了下。


    初昕:“我要去上班了,回见。”


    “等等,”韩秉宗赶紧绕过车身坐上了副驾,“帮个忙,送我一下吧,我头还疼着,不好开车。”


    初昕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医院离你公司也不近吧。”


    “同一个区,勉强能算顺路,”韩秉宗道,“你要是时间紧,就把我放在你医院边上的地铁站吧。”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初昕红润的唇,她的妆容不浓,唇上也是淡雅的红,像涂了层蜜柚般水润。


    与初昕坐在同一辆车上,密闭的空间让韩秉宗鼻尖的茉莉花香尤为清晰。


    模糊的片断又浮上了韩秉宗的脑海。


    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也分不清此刻的初昕究竟是不是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不过初昕到底没把他赶下车,应下了“顺路送他一程”的请求。


    路上,韩秉宗试探着开口,“昨晚……我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我好像脑子里有些……嗯,画面,不确实是不是做梦。”


    车子平稳地向前开着,初昕的面容也同样平静,“特别的?”她像是认真地回忆了一般,顿了一顿,随后又说,“非要拽着我在露台上吹冷风算吗?”


    韩秉宗又是一默。


    “哦对了,”初昕又道,“因为你非要拽着我在露台上,我想甩开你,不小心打到了你脸,应该没有留印子吧?”


    她说罢,趁着等红灯的功夫,煞有其事地凑过来看韩秉宗的脸颊,自问自答道:“嗯,完全看不出来。”


    韩秉宗一时听得发愣,下意识摸了下脸颊,“你扇我巴掌了?”


    “文化人的事儿,怎么能说扇呢,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韩秉宗:“……”


    “再说了,”初昕又道,“不小心碰到也是有原因的,要不是你死活要拽着我在露台上吹冷风,我也不会碰到你脸。”


    韩秉宗抿了抿嘴,心虚却依然辩驳了一句,“你刚才还说我酒品不错。”


    初昕道:“跟我比起来,应该还算不错的。”


    红灯转绿,在汽车继续行驶前,初昕侧头看了眼韩秉宗,目光里似乎还有探究,随后道:“你是真的完全断片了啊,早知道就不提我扇你的事儿了。”


    韩秉宗沉默了好一阵。


    此时经过初昕提起,又努力回忆之后,似乎确实有那么一个脸颊有点儿疼的画面渐渐地展现在了脑海里。


    好像就在茉莉花香缠绕满身之时,突然一阵冷风灌进来,吹散了极致甜蜜仿佛幻境的一切。


    然后,似是“啪”得一声响。


    脸颊火辣辣地疼。


    两段破碎的画面好像连起来了,想来,初昕说的“不小心碰到”他的脸,也不是因为什么他死活拽着她在露台吹冷风。


    韩秉宗欲言又止。


    此时正值早高峰,道路拥挤,有时候一个红绿灯要等三四回才能通过,好不容易上了高架,车辆依然慢如龟爬。


    “今天怎么堵得这么厉害。”初昕小声嘟囔。


    韩秉宗抬头看了眼阴雨绵绵的天,道:“下雨天难免会更堵些。”


    又捡起了话头之后,他再开口好像就没那么困难了,“抱歉,昨晚上喝得多了……”他顿了顿后,接了下句,“把你拽在露台上吹冷风。”


    初昕没接话,认真地盯着路面开车。


    韩秉宗紧抿着嘴。


    他此时能分清脑海里关于昨晚的片段是梦境还是现实了,也知道初昕正将那被他捅破的窗户纸糊了上去。


    临门一脚,这一脚他已经迈了过去,现在要再缩回来?


    还是不甘,到底是不甘。


    “昕昕。”他轻唤出声。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些,雨刮器的速度变快了一档,而前方的车辆几乎没怎么动弹。


    初昕率先开了口,“这堵车堵得人都烦躁了,等下了高架,我把你放在就近的地铁站吧,你坐我车还不如地铁来得快。”


    “没事,我上午没要紧事,不着急。”韩秉宗道。


    说完他才想起来,早上秘书跟他说过今天的会议安排来着,好像上午也是有行程的,于是他给秘书发去消息,让他把上午的行程往后推推。


    当韩秉宗再次想开口时,初昕又说话了,“在堵车这么厉害的雨天,我还送前男友去上班,真的,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前任。”


    这话把韩秉宗酝酿起的情绪打了稀碎,瞬间卡了壳。


    初昕继续说着,“不过也不对,他们说,最好的前任应该跟死了一样。”


    韩秉宗顿了下,道:“倒也不用这么说自己。”


    初昕:“其实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也不容易。”


    韩秉宗心脏一跳,他能听出来,初昕话里有话,她不想他开口。


    车流终于重新动了起来,虽然不快,但到底能前进了。


    初昕开得依然平稳,同样平淡的还有她的神色,“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我大概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那时候很讨厌我是不是,我也知道我做得挺过分的,我……”韩秉宗想再次道歉的,但初昕没给他机会,打断了他。


    “也不是,与其说讨厌你,不如说讨厌那时候的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特别丢人,那时候我总是自我怀疑,情绪也不稳定,好像离开你会过不下去似的,简直丢脸丢到家了。其实跳出那个怪圈再看,也就是分手而已,不合适就分开,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秉宗知道初昕早就不把当初的分手当一回事了,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听初昕讲起她刚分手时的状态。


    同时他也微微松一口气,至少初昕不是讨厌他。


    可初昕的下一句就让他刚放松一点的心脏又紧绷起来。


    “所以我很讨厌那时候的自己,而那时候的我是你带来的。”


    韩秉宗下意识又想道歉,但初昕紧接着就道:“别误会,我没有责怪你、怨恨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重新回到那时候的状态,所以分手后我确实想跟你老死不相往来来着,只是后来觉得我让云姨很难做,如果因此让我妈和云姨这对几十年的老朋友相处尴尬,也挺不应该的。”


    韩秉宗垂了垂眼。


    初昕:“你可能没觉得,但我刚开始尝试着跟你做回朋友时,真的好尴尬,看到你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的丢脸模样,简直像黑历史如影随形,下意识还是想疏远你。但是我们共同朋友这么多,每次我放假回来他们提起你都小心翼翼的,真的很难为他们,所以我还是努力跟你做回朋友了。真的,像我们这样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可不多,确实不容易。”


    韩秉宗自己没发觉,他已然手指握拳紧紧捏起,手背隐现着青筋。


    初昕没有提那场分手给她的伤害,或许在她眼里已经不再是伤害,只是她口中的“黑历史”。


    就像她提起那个小树林里劈腿的初恋,也只是黑历史。


    韩秉宗突然发现,他在初昕眼里并不是一个特别的前男友,他跟她其他前男友并无差别,之所以还能继续做朋友,也不是她对他心软,只是因为他们长辈的交情,以及不想让那么多的共同朋友难做。


    也有可能还是他“死皮赖脸”,假如他没那么主动地维护着这一段“友谊”,或许在某一天,他就会成为初昕“认识但是很久都不会联系一次”的朋友。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被狠狠地拧着。


    还是不甘心,这种不甘心与昨晚相比似是变了味,更像是“你凭什么如此”的偏执。


    凭什么啊,你凭什么云淡风轻,那明明是一场青春年华里最是酣畅淋漓的恋爱,明明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分手,为什么现在在你眼里除了“黑历史”什么都不是?


    凭什么我回到了原地。


    而你却早已毫不在意?


    高架的后半段还算顺畅,下高架后,前方又有交警在指挥交通,倒也没堵得很离谱。


    而在这个十字路口,韩秉宗的公司就与初昕上班的医院不在一个方向上了。


    初昕的车在就近的地铁站入口前停下。


    “我上班快要迟到了,不能继续把你送到公司,你自己坐地铁吧,这个路况你坐地铁肯定比打的快。”


    韩秉宗依旧坐在副驾上,好像没听到一般,没有动弹。


    初昕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


    韩秉宗睫毛微动,抬起了眼。


    他就像一个执拗的小孩,不想讲道理,不想要理智,只想着死皮赖脸、撒泼打滚地寻求关注。


    只是,即便脑海中全是惊涛骇浪的冲动想法,说出口的,却只是平静得几乎是死气沉沉的话,“哦,我还挺歉疚来着,觉得当年的行为对你伤害挺大,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韩秉宗听到了自己说的话,心想这声音听着真混蛋,但混乱的脑子里已然想不出能做什么去收回。


    他就是想表达你不能这么云淡风轻,也不知怎么说出口成了这个样。


    初昕却是完全没往心里去,她笑了笑,“给你一个减轻负罪感的理由,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韩秉宗望进初昕的眼里,那眼里含了笑,笑意却不达心底,是疏离的,是客气的,还有那么一点儿不近人情的清冷。


    他执拗地看着,执拗地与她对峙着,他不知道他还在坚持什么,初昕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早已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裴柯垣,裴柯垣与他们的状况毫不相干。


    从头到尾,都是初昕的无动于衷。


    “你不用歉疚,”初昕见他没说话,又道,“我也早没当回事了,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眼 46


    韩秉宗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地铁了。


    在上班早高锋, 又是市中心,地铁站里已经不能仅仅用人来人往来形容,拥挤的状态令人很不适。


    但这些不适好像已经不被韩秉宗所关注, 他只是垂着眼,面无表情地跟着人流往前走。


    初昕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清冷的声音听着还算柔和,可韩秉宗知道,那柔和背后的话外音怕是,“如果你继续这样, 我们朋友就不要做了。”


    她用清冷柔和的声音, 说着最绝情的话。


    他刚才的表现很糟糕吧?韩秉宗想。


    更糟糕的是,初昕完全不在意他是怎么表现的,她只是表达着,不要再沉迷于过去了, 这样他们还能做朋友。


    他是怎么回应的?


    哦。


    没错, 他只回了这一个字, “哦”, 然后就开门下了车, 从车上下来到走进地铁站, 一次都没回头。


    仿佛很潇洒的样子。


    韩秉宗跟着人流走到了站台,跟着人流挤进了地铁, 木然地听着地铁喇叭毫无感情地播报。


    早高峰里的地铁真的很不舒适, 人挤人挤到仿佛连站立的空间都没有,与空间的压缩伴随而来的是无孔不入的窒息感。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上次挤地铁是什么时候了,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就想到有一回他与初昕一起乘坐地铁,地铁里也像今天一样拥挤,他与初昕占了一个角落, 初昕站在里侧,他站在外侧手撑着墙,没有让人群挤到初昕。


    而初昕在地铁的停站刹车中,掉进了他怀里。


    这种小事怎么记忆如此清晰?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他们还在念高中吧,还是青春懵懂的学生,那点暧昧的心悸仿佛变得尤为珍重。


    真没意思,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想到这些事。


    窒息感让韩秉宗太难受了,难受到在这地铁上他一刻都待不下去,当到达下一站后,他就通过拥挤的人群钻出了地铁。


    从地铁站里出来、拥挤感消失后,韩秉宗吐出了一口气。


    但是很奇怪,窒息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哦,原来这感觉与拥挤无关啊。


    韩秉宗后知后觉地想。


    “你在等雨停吗,那边可以借便民伞。”


    韩秉宗在地铁站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个女孩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他终于抬起眸,看向了对方,对视间,对方抿嘴笑了笑,微微红了脸。


    他一直都是这么有魅力的,也是如此容易就能遇上桃花。


    韩秉宗在心里想。


    就是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应付她,“没有,我等人。”他说。


    然后就打发掉了女孩。


    等人,等谁呢?


    于是韩秉宗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来接。


    他明明是霸总,坐什么地铁?


    给司机报地址时,韩秉宗才发现,他这地铁都没坐对方向,反倒是离公司更远了。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叫了司机来接他。


    到了公司后,韩秉宗在办公室见到了来堵他的董子毅。


    董子毅劈头盖脸就抱怨起他临时放鸽子推掉会议的行为,喋喋不休说了一大通,韩秉宗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只是在关上办公室门后,就无精打采地背靠着门板,垂着眼面无表情。


    “喂,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董子毅皱着眉说。


    “哦,”韩秉宗终于开了口,“其实连朋友都不做也不是不行。”


    其实连朋友都不做也不是不行。


    ——这一句话,在车上时,韩秉宗就想说的。


    只是韩秉宗在开口前就下了车,留在车上的,也就只有一个“哦”字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眼 47


    “没什么。”韩秉宗并没有倾诉的欲望, 他甚至提都不想提,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


    他越过董子毅,来到办公桌后坐下, 眉眼低垂着,好似对周围一切都厌弃的模样。


    董子毅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距离韩秉宗曾经差点付诸实行的表白计划已经过去两三年了,董子毅即便对此知情,此时也联想不到那儿去。


    “真吵架了?吵得很厉害?”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


    一句“没什么”似乎并不能打发掉董子毅,但韩秉宗着实不想讲明白前因后果, 便道:“就算我和她不做朋友, 也不会怎样吧?”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董子毅耸耸肩,“确实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回到你们分手后的样子。”


    分手后的样子。


    韩秉宗和初昕分手后经历过兵荒马乱的纠葛, 经历过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 过了一两年才重新做回朋友。


    董子毅说的, 自然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段日子。


    韩秉宗脑海里闪回了几个片段。


    互删的通讯列表, 共同好友聚餐时的讳莫如深, 以及, 明明两家在隔壁,却可以完全不碰面的避之不及。


    那段时间, 初昕完完全全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仿佛是不相溶的液体,可以在同一片空间里完美错开。


    韩秉宗沉默。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董子毅问, 他不是个会追根刨底的人,奈何韩秉宗脸色太差,看起来像是与初昕有了了不得的原则性矛盾, 担心事态过于严重,不得不多问两句。


    韩秉宗依然不答,他顿了顿,反而问道:“你和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学杉一个前女友的朋友,你差点送房子那个,还有联系吗?”


    他也不是故意要提这个,就是突然想到了董子毅与他同样卑微的感情,他又不想一直被董子毅追问,就提起了这档子事儿来转移话题。


    突如其来的提问,叫董子毅惊了下 ,惊讶之余还有被抓包的慌张。


    韩秉宗倒也没料到他随口一提,居然就真踩到了董子毅的尾巴,只是他自己都没捋清自己的烂摊子,现在也没有精力更没有心情去管董子毅的破事,只抬起眼皮瞥了他两眼,并未说什么。


    这下董子毅也没管韩秉宗和初昕的矛盾了,心虚道:“你说小慧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韩秉宗也没说什么,董子毅已经继续解释道:“也不是一直有联系,就是上个月联系了一回,没什么特别的,你突然就问到这个,是有听到些什么吗?”


    韩秉宗摇头,放在平时,他大概还会骂董子毅两句,只不过现在他也有自知之明,明白假如对方知道自己的事儿只会骂得更狠,自觉没有立场,便平和地问道:“你还喜欢她?”


    “ 没,绝对没有,”董子毅否认得很坚决,“她都要结婚了,这次联系我也是送请柬。”


    “那我刚才问起来,你慌什么?”韩秉宗奇怪道,紧接着又随口说了句,“不会是送了昂贵的贺礼吧?”


    董子毅顿住。


    韩秉宗无语地看他一眼。


    不过他也不骂了,反而道:“你要是真喜欢,又觉得她值得,那就追回来呗,这不是还没结婚吗,抢过来得了。”


    董子毅上下扫了他两眼,“你在阴阳我吗?”


    “没,是认真的建议,当然前提是你真的喜欢,喜欢到非她不可的程度,并且她也值得你的喜欢。”


    董子毅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也不是说抢就能抢吧?她又不喜欢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董子毅;“……”


    他觉得今天的韩秉宗有些疯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句:“她都要结婚了,她不喜欢她男朋友能结婚吗?怎么可能还来喜欢我。”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找现在这个只是退而求其次,她男朋友做什么的?有钱吗?”


    董子毅再一次上下扫视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我知道小慧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不管怎么样,我这贺礼送了也就送了,就当是一场告别,你也别开这种抢婚不抢婚的玩笑了,这传出去对她不好。”


    韩秉宗抬了抬眼皮,他示意董子毅在对面坐下,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除了她不会再爱上别人,而你的条件又确实比她现在的对象好,你们曾经又有过很深的纠葛,你真的不考虑再争取一下吗?”


    董子毅被他问得发懵,“我们也不算有过很深的纠葛吧……而且你们不是一直都说我被骗了吗?今天你这是怎么了?你真的很反常。”


    “我就是说如果,就假设一下,你会怎么做?会再争取吗?”


    “不会,如果她是因为条件而选择我,那也不是真的爱我啊。”


    韩秉宗顿了下,“你当年送她各种贵重礼物的时候,怎么没这个觉悟?”


    他也不需要董子毅回答,紧接着又道:“那我再换个假设,你和小慧曾经真爱过,现在她要结婚了,但你发现你的爱还没消失,你会再去争取吗?”


    董子毅只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你问这个的问题意义是什么?”


    “你就说会不会吧。”


    “当然不会,她都要结婚了,肯定是已经放下了曾经的感情,如果她觉得我是真爱,就不会结婚,反之,我不是她真爱,她已经找到了她的真爱,何必再争取?就不能真心的祝福吗?再说,即便争取也争取不到啊,在她婚礼上作妖?那她怕是要恨死我。”


    明明从前这也是董子毅卑微的爱情,这时候他倒是想得透彻。


    韩秉宗抿了抿嘴,沉默了片刻后道:“行吧,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看来不会因为小慧再起幺蛾子了。”


    “当然不会了。”董子毅道。


    说罢他又感觉不太对,总有股异样感萦绕在这个话题上,只是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就被韩秉宗下了逐客令-


    自那晚醉酒后,韩秉宗很长一段时间没和初昕碰面,韩秉宗没有找她,初昕更不会主动联系,这一来二去,就到了年节。


    杜学杉一休假就开始攒局,他现在在自家公司上班,平时没什么机会浪,一到假期便是可劲儿的放飞自我。


    只是邀请到初昕这儿,她给拒绝了,说是过年要和裴柯垣拜访他父亲那边的亲戚,为结婚做准备,现在要准备年货,没空出来玩。


    酒吧里,杜学杉攒的局热火朝天。这个酒吧是他朋友名下的,此时被他包了场,一群同个圈子里的朋友们玩得火热,当然,这之中也少不了他们带来的嫩模美女。


    陈尚琳离婚之后,很快家里就开始给她介绍门当户对的单身青年,这次的一个相亲对象也被杜学杉请了来,此时陈尚琳正与他的相亲对象聊着天,不过她并没那么热忱了,因为发现有不少美女过来向相亲对象打招呼,语气不乏亲昵熟稔。


    看得出来,相亲对象曾经也是情场浪子一枚。


    韩秉宗走过去时,陈尚琳已经想要结束话题了,韩秉宗就像及时雨一样,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让陈尚琳结束了与相亲对象的尬聊。


    两人到了吧台喝酒,陈尚琳纯粹是躲清静,而韩秉宗则是想向陈尚琳旁敲侧击一下初昕的近况。


    他不知道初昕有没有向陈尚琳提过他的醉酒表白,如果提过,他也想听听陈尚琳是怎么看的。


    不过只片刻,韩秉宗就看出陈尚琳对此事毫不知情了。


    陈尚琳正沉浸在自己的苦恼里,厌烦着毫无止境的相亲行程。


    韩秉宗提起初昕时,她还说:“有时候还挺羡慕昕昕的,她眼光好,除了大学那个渣男,找的对象都靠谱。”


    她看向韩秉宗,经历过招花引蝶的相亲对象,此时眼前的韩秉宗都变得无比顺眼,“你虽然最后提分手不太靠谱,大多数时候也是靠谱的。”


    韩秉宗抬了抬眼皮,“多谢你的赞誉。”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觉得昕昕眼光也就那样,初恋是个渣,现在这个么,与你前夫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可不看好。”


    陈尚琳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前夫要是有裴柯垣一半魄力,家里也不至于这么鸡飞狗跳,裴柯垣妈妈登不上台面,可她也从来没到昕昕跟前舞过。”


    “你们刚结婚时,你公婆那头小赵不也都能搞定,没到你面前来作妖,这种东西,需要时间来证明。”韩秉宗道。


    “不一样,真不一样,我那前夫只会做和事佬,都是哄着劝着他妈妈的,裴柯垣可从来没有惯着他妈妈,诶,等一下……”


    陈尚琳顿住,眯着眼睛看向韩秉宗,“昕昕都要结婚了,怎么感觉你都不盼着她点好呢?这是前男友的阴暗心理?还是你贼心不死啊?”


    韩秉宗眼皮一跳,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道:“滚,我那是实事求是。”


    陈尚琳一声轻哼,“知道了,就是独属于前男友的酸味,昕昕找到了幸福而你却是孤家寡人,酸也是正常的,理解理解。”


    韩秉宗轻瞥一眼陈尚琳,顿了顿道:“我要真酸,后悔了,可不得再追回来。”


    “你想得可真美,昕昕要能吃你这颗回头草,我头都能割给你。不过要真那样,我可太乐见其成了,看你笑话是我最愉悦的事。”


    韩秉宗低头抿了口酒,他喝得不多,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他并不想宿醉回家再惹得云雅茵一顿训。


    陈尚琳又道:“行了别酸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应该送上真心的祝福知道不?”


    他们都说应该送上祝福。


    只需要祝福就可以了。


    其实韩秉宗也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不论是身边人,还是初昕本人,所表达的意思都很明确。


    初昕不可能吃他这颗回头草的,就算他再是死缠烂打,除了把场面闹得很难看之外,什么都不会得到。


    韩秉宗都明白。


    可他就是不愿意死心,只要想到往后在初昕的人生中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那么重要的人,他就不愿意死心。


    第48章 第四十八眼 48


    直到过完了春节长假, 韩秉宗也没跟初昕见上一面。


    哪怕初昕在裴柯垣父亲家里度过除夕夜之后从初一就已经回到了御檀苑,就住在韩秉宗隔壁,但是好像只要她不想, 韩秉宗就永远偶遇不到。


    就连初昕过来向韩向海和云雅茵夫妇拜年,都能精准地卡在韩秉宗正好不在的时候。


    等长假结束,韩秉宗又开始忙起来了,上市的流程已经进入了尾声,距离目标也就那么临门一脚,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出不得差错, 有时候实打实的工作压下来, 再多的情感烦恼也得被压缩得见不了光。


    有那么一段日子韩秉宗一直在连轴转,会议一个接着一个,隔三差五又要海内外出差,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别说是初昕, 就连杜学杉那几个朋友他也见不上面。


    只有董子毅他还能见上几面, 好歹是同一个公司工作的人, 只要不出差, 总归能碰上几面。


    韩秉宗再一次听到初昕的消息, 就是从董子毅那儿。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他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好像上一回他的醉酒表白已经过去了好久, 但事实上细细数来也就三个多月。


    他想,可能高强度工作就是一剂良药, 可以让人忘却情感的烦恼,等回过神就会发现,你看, 说什么没她不行,这日子不还是继续过着吗?


    韩秉宗恍惚了一阵。


    董子毅拿着手里的卡片在他眼前挥了挥,“听到我说的了吗?”


    韩秉宗回神,“嗯,听到了,你说你收到昕昕的婚礼请柬了。”


    他俩站在办公室外的过道上,董子毅刚从前台拿了邮件回来,正是初昕的婚礼请柬。


    董子毅眼皮翻了翻,“所以你就是没听,我说,昕昕的婚礼日期恐怕就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可能那会儿我们都在香港,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回来。”


    韩秉宗他们公司准备在港股上市。


    韩秉宗问:“我记得是五月对吧?具体哪天?”


    董子毅打开请柬正要看,韩秉宗却抬手抽了过去,“我看看。”


    五月二十六号。


    董子毅手上一空,郁闷道:“你不能去看自己的吗?”


    韩秉宗顿了下,“你的寄到了公司?”


    董子毅:“是啊,你的没寄?也是,你家就在昕昕隔壁,确实不用特意邮寄了,直接送到你手上就行。”


    而事实上,韩秉宗手上并没有初昕的请柬。


    他翻看着董子毅的这张。


    请柬是很淡雅的设计,没有大红大紫,也没有那些很花哨的花纹,整体是浅绿色调,很是清雅,旁边还有初昕与裴柯垣两人的卡通画像,里面的邀请语是手写,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不过字迹并非是韩秉宗熟悉的,想来是出自裴柯垣之手。


    毕业之后,初昕有段时间刻意练过硬笔字。


    当时韩秉宗还问她,怎么突然练字了,你们医生写字不都龙飞凤舞吗?这才是你们的风格。


    初昕是这么回他的:“不要刻板印象,我们现在都无纸化办公,我就是想让我的字好看一点,婚礼请柬上的字总不能龙飞凤舞吧?”


    很久远的记忆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


    “你昨晚没休息好?怎么总走神?”董子毅说。


    韩秉宗抬起眼皮,“我就是在想,现在大家不都用电子请柬吗?昕昕倒是花心思,特意准备纸质请柬,还手写。”


    其实当时韩秉宗也是这么说的,“这年头大家都用电子请柬,而且就算是纸质请柬也是打印的,你倒也不用特意为了请柬练字,再说了,这都哪跟哪儿,你就已经考虑上结婚请柬了?”


    初昕说:“不是特意为了请柬练字,就是想把字练好看些,用到的时候不会被嫌丑。”


    不过现在看来,最终手写请柬的也不是她。


    董子毅:“可不是么,昕昕跟她未婚夫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韩秉宗抬了抬眼皮,不置一词。


    “唉,”董子毅叹了一声,“日子真是不凑巧,但愿我们的工作可以顺利一些,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赶得回来参加婚礼。”


    “赶不回来也没什么,”韩秉宗将请柬还给董子毅,说,“跟昕昕说一声就行,她会理解的。”


    “理解肯定是会理解,这不是我也不想错过她的婚礼吗?总要亲眼见证一下的。”


    韩秉宗眸色动了动,但也没再说什么。


    等回到办公室,他给云雅茵发了消息,询问初昕的婚礼请柬是否寄到了家里。


    虽说两人闹得不算太愉快,但再怎样韩秉宗也不会认为初昕会不给自己寄婚礼请柬。


    果然,云雅茵回复说,一周前初昕已经将请柬送到了家里。


    「给你的请柬也放在家里了。」她说。


    看到回复,韩秉宗放下了手机。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脚尖蹭了下地面,转椅转了180度,面朝向落地窗外。


    他公司的办公楼在江凌市最繁华的地段,是这座城市的金融中心,从落地窗望出去便是蜿蜒而过的凌江,沿江都是摩登高楼,他从高处看,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不过他此时的心情却没有“一览众山小”这样的豪迈。


    就在刚刚,他还觉得没有什么没她不行,日子照常过着,可到这名字被人提起时,依然有那么多曾经的记忆骤然袭来。


    这就像个提不得、想不得的逆鳞,一旦念起,那些消极情绪就这么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在这里不甘心着,另一头的初昕却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着自己的备婚?


    难道她觉得她已经把这事儿妥善处理完了吗?


    不甘的情绪在加深、蔓延,达到顶峰之时,韩秉宗紧抿着嘴拿起了手机,打出了一行字,「我还是很喜欢你,喜欢到没法继续做朋友。」


    第49章 第四十九眼 49


    韩秉宗点击了发送按钮。


    这种不甘就像小孩的撒泼打滚, 然而事实是,他与初昕都不再是少男少女。


    意识到这一点,韩秉宗就知道, 这条消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只会撕破成年人之间的体面。


    可是,他还是点了发送。


    反正,结果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在他看来,连朋友都做不成本就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始终是初昕的不在意。


    「不是故意要给你添堵,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我的感受。」


    「这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 一开始因为你在国外, 就想着等你回国。」


    「结果等你回国后,就发现真的晚了。」


    「我知道是我自己作的。」


    「所以,干脆再作一次好了。」


    「我还是很爱你,想让你知道。」


    「我一直在这里, 不管你回不回头。」


    韩秉宗指尖飞快点动, 接连发送了一长串消息。


    他不允许初昕不在意。


    就在她心里埋颗钉子吧。


    也许她会触动, 也许会愧疚, 也许……


    他想要她知道他一直在等。


    哪怕这不会改变她要结婚的事实。


    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在柴米油盐里想起一直在原地的他呢?


    谁又知道, 婚姻磨灭了感情后, 她会不会回头呢?


    再任性一次。


    反正他在感情上一直都是任性的。


    任性地在青春年少时不分青红皂白与初昕赌气。


    又任性地忘记了旁观初昕恋爱的苦闷。


    任性地提了分手。


    现在,他又任性地盼着初昕的婚姻不幸福。


    敲门声突然响起。


    韩秉宗蓦地回神。


    是董子毅, 说他准备加班,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原来天色已暗,员工们陆续下班了。


    韩秉宗摇了摇头, 打发走了董子毅,再低头看手机,盯向自己发送的一长串消息, 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了心脏。


    为什么,他总那么任性?


    每每任性一次,受伤的都是初昕。


    他难道真的要这样一直任性下去吗?


    韩秉宗慌忙撤回了消息。


    赶在两分钟时限之前。


    聊天页面被他清空,只剩下一长串“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韩秉宗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他没下班,还待在办公室里,随便翻了点零食填肚子,继续处理工作。


    只是心绪已经被结婚请柬打乱,要重新专注没那么容易。韩秉宗揉着眉心,只觉得头疼。


    手机提示音响了下。


    韩秉宗立即拿起,果然是初昕来了消息。


    她看到了韩秉宗一长串的撤回。


    只不过她的回复简洁得不能再简洁。


    「?」


    韩秉宗对着这一个问号盯了片刻,随后发了一句话:「抱歉,要给职员发的消息,你的头像跟她很像,一不小心发错了,不好意思打扰到你。」


    初昕:「哦,没事。」


    很简单的回复,显得韩秉宗长长的解释异常突兀。


    她也没有再追着韩秉宗解释中的漏洞询问,诸如“备注肯定不一样,为什么还会发错”。


    大概初昕并不关注这些细节。


    临近初昕婚礼时,韩秉宗已经在香港了。


    几个一起从初创团队走来的高层都很亢奋,董子毅也是,他说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韩秉宗也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只不过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公司要上市太过兴奋,还是因为初昕的婚礼越来越近。


    初昕婚礼的前两天晚,董子毅来到韩秉宗的酒店房间,“昕昕问我婚礼还能不能赶回去,你怎么说?”


    韩秉宗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初昕并没有联系他。


    看来她没打算问。


    董子毅:“我想着,后天飞过去,大后天一早赶回来,也不是不行,大不了明天更忙点,而且有些事儿远程也能办。”


    韩秉宗想了想,道:“我走不了,后天需要见几个机构投资方,你回吧,替我把祝福带到。”


    董子毅:“也是,你比我更忙,昕昕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