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也管我叫姐姐。”
家能常回，不能久待。
过年回家这几天，顾婉君被亲戚催婚催到耳朵都快长茧子了，不是这个七大姑要给她介绍对象，就是那个八大姨让她去相亲。
有些上门拜年的亲戚还一个劲儿地问顾婉君工作情况薪资待遇等等一系列问题。
一听说顾婉君现在在小县城当高中老师，众人顿时长吁短叹，愁眉苦脸，他们纷纷发表“高见”，不停地教育顾婉君应该像姐姐顾婉容那样留在大城市找份好工作，这样以后才好嫁人。
本来顾父顾母就不赞成顾婉君留在小县城教书，现在又被这么一堆亲戚围着“帮忙分析”，二老也渐渐加入了“教育”顾婉君的大军当中。
初五晚上，卧室门不知道第多少次将父母以及亲戚们的谈话声隔绝在门外，顾婉君背靠着门板，长舒一口气。
这个家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最先知道顾婉君要走的是顾婉容。
知道妹妹只候补到了高铁站票，顾婉容决定自驾开车送妹妹回宁城。
怕姐姐辛苦，顾婉君一开始是拒绝的，可顾婉容却笑着说自己留下也会被亲戚们催着问有关要孩子的问题，还不如和顾婉君一起去宁城看看，反正自己初七之后才上班。
于是乎，初六一大早，姐妹俩直接双双告别父母，出发去宁城。
——
高速公路上。
提到最近看过的书，顾婉君顿时来了精神，她绘声绘色地给姐姐讲了陈璐的那本《囚笼，》说完之后，姐妹俩都有点意犹未尽。
“这就完了？”正听到兴头上的顾婉容明显没听够。
“嗯，我上次看的时候陈璐就写到这。”
“这本书在哪更新连载啊？”
“这本书陈璐没投稿，她自己在笔记本上写的。”
“那我怎么才能看到这本书的后续呀？”
“我还没看到呢，更别说是你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婉君勾唇轻笑，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得意：
“不过陈璐说了，她说她写完之后第一个给我看，到时候我看完之后再讲给你听吧。”
“……”
这也就是坐在车里，否则顾婉容都有点怀疑自家妹妹的嘴角会升到天上去。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炫耀一样？
炫耀什么？
炫耀陈璐还是陈璐写的那本推理小说？
不过好像炫耀哪个都有点不对劲吧……
看着顾婉君眉眼带笑的模样，顾婉容情绪复杂。
也不知道那个叫陈璐的小姑娘从同学家回来了没有，她倒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见一见对方。
——
姐妹俩换班开车，自驾大约5个小时后，到宁城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过年期间，小县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出租车或私家车经过，路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实的积雪，轮胎压过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白色奔驰停在玫瑰家园小区对面的停车位上，姐妹俩下车拿行李进小区。
“姐，我住这个小区，对面就是我们学校，宁城一中，上下班也就十分钟，怎么样，还挺近的吧？”
顾婉君一边跟姐姐介绍一边拿出门禁卡刷卡进小区。
玫瑰家园和其他小区相比没什么特别之处，贵就贵在它处于学区房的黄金地段。
顾婉容一边跟这妹妹往小区里走，一边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若是放在平常这个时间，几乎一进小区就能看见闲聊的大人和玩雪的孩子们，笑声和欢叫声会传遍小区每一个角落。
可今天是大年初六，一个欢声笑语都发生在各自家里的日子，此时此刻，整个小区被雪覆盖得白茫茫一片，看起来十分安静。
顾婉君家住六单元。
路过二单元门口时，隔着不远，顾婉君看见在五单元门口附近有一道外穿黑色羽绒服、头戴灰色卫衣连帽、看不清是男是女的背影半蹲在地上，黑色羽绒服在四下一片雪白的背景中格外显眼。
顾婉君瞟了那道背影一眼，没在意，她继续一边跟姐姐说话一边往前走，结果走了几步以后，一声突如其来的“喵呜”声打断了姐妹俩的谈话！
从小怕猫的顾婉君被吓了一跳！
一旁的顾婉容也听见了这声猫叫，她刚想下意识挡在妹妹面前，与此同时，姐妹俩看见一只灰橘色的瘦弱小猫叼着疑似猫条的东西从那个黑色背影身边跑走。
那个半蹲在地上的黑色背影偏转过头，目光似乎一直追寻着跑走的那只小猫，直到小猫七拐八拐地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那道黑色背影才站直身体，她稍一转头，结果就跟顾婉君她们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先前浮在顾婉君眼里的惊吓顿时转变为无法掩饰的惊喜，她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语气温柔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陈璐？你怎么在这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
被叫到名字的人脸上写满震惊，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
陈璐是昨天下午从老小区回来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婉君回家过年这么快就回来了，毕竟今天刚初六。
而且这人还多带了个人回来。
看着眼前两个五官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人，陈璐想起顾婉君曾经说过她有个跟她长得很像但性格却天差地别的姐姐。
也就是说，这个看起来稍年长一些的女人是顾婉君的姐姐？
突如其来的“见家长”让陈璐一下子紧张起来，她默默把揣在羽绒服兜里的手抽了出来，摘下了扣在头上的卫衣帽子，白皙的小脸上调整出一抹乖巧礼貌的微笑。
陈璐微微点头，语气尊敬且礼貌地回应了一句顾老师。
顾婉君：“……”
一句顾老师给顾婉君听得愣了一下，一脸问号。
虽然以前陈璐也是这么叫她的……但刚刚这是什么语气？
怎么几天不见，这孩子还跟她生分了不成？
唇边笑意渐淡，顾婉君抿紧嘴唇，不自觉磨了一下后槽牙。
一旁，顾婉容也跟上了妹妹的脚步、站在陈璐面前。
由于之前看过陈璐的照片，从认出陈璐那一刻，顾婉容就一直在悄悄打量这个孩子。
即使穿着羽绒服，女孩纤瘦高挑的身形却丝毫不显臃肿。
真的太瘦了，比婉君还瘦，要是来一阵风，估计就算俩人挎着胳膊也得被吹走。
顾婉容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陈璐真的是个小美人胚子，本人比照片还漂亮不说，说话声音也好听，又有礼貌。
难怪婉君喜欢。
……
——
室外太冷，三人先后进了单元门，顾婉君才开始给两人互相介绍。
“这是我姐姐，顾婉容，我之前跟你说过，这是我班学生，陈璐。”
顾婉容看着陈璐，笑着开口打招呼：“你好。”
“姐姐好。”陈璐点头回答，模样乖巧。
一句“姐姐好”听得顾婉君眸色变了又变，情绪复杂的目光下意识在自家亲姐和陈璐之间来回扫视。
脑子里忙着想别的，顾婉容没有注意到妹妹扫视的目光，她看着陈璐安静清冷的脸，巧妙找话题：
“回家这几天，婉君一直在夸你，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见见你本人呢，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你刚刚是在喂流浪猫吗？”
“嗯。”陈璐点头。
“我听婉君说过你是个很有爱心的孩子，真好。”
“是顾老师过奖了。”
陈璐边说边看向顾婉君，结果这一对视不要紧，那双温软的桃花眸里倒是生出几分委屈，顾婉君伸手捏了捏陈璐清秀的小脸，语气不满地“控诉”道：
“怎么回事，你这孩子怎么还偏心呢，管我姐叫姐姐，管我就叫顾老师？现在是假期时间，你也管我叫姐姐。”
“……”
陈璐：……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难道顾婉君吃醋了？
顾婉容：……这语气真的不是在吃醋吗？婉君啊婉君，你可真是我亲妹妹，一个称呼而已，这醋你也吃？这种占有欲在师生之间正常的吗？
……
——
顾婉容原计划是打算把妹妹送到家就走，可现在碰上了陈璐，计划有变。
走到三楼。
顾婉容主动问陈璐一会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出去吃饭。
此话一出，不知怎么的，面前两人表情都变了，顾婉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下意识看向陈璐，像是在等对方的回答。
面对顾婉容的邀请，没准备好的陈璐先是瞟了顾婉君一眼，之后委婉拒绝：
“谢谢姐姐的邀请，但我一会还要写东西，挺着急的，我就不去了。”
“这样啊，那——”
“嗯，那你先去忙你的吧。”
顾婉君打断姐姐顾婉容的话。
话音一落，陈璐立马乖巧点头。
师生两人就这么说好了，完全没给顾婉容再说下去的机会。
——
302。
进门以后，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一下妹妹的住所，顾婉容就按耐不住地问起刚才的事：
“我刚才说要请陈璐吃饭，你怎么拦着呀？”
“我没拦呀，不是人家陈璐说有事去不了吗？”顾婉君语气平静，佯装无辜。
闻言，顾婉容无奈笑笑：“是这样吗？”
“是啊，你刚才不是听见她说的了吗，人家一会还要忙着写东西。”
“你不想她跟我们一起去吃饭，是吗？”
“……”
视线交汇，顾婉君突然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从小看自己长大的亲姐姐，自己想什么恐怕都瞒不过对方。
眼见心思被戳破，顾婉君撇了一下嘴角，坦白道：
“好啦姐，我确实不想让陈璐跟我们一起吃饭。”
“为什么？”
“我知道你是想表达对陈璐的喜欢，可那孩子不太喜欢亲近生人，你别热情过头到时候再吓着她，我好不容易才——”
“等会，我是生人？”
顾婉容反手指了一下自己，一脸不可置信：
“我是你姐姐，怎么算是生人呢？”
“你是我姐姐，又不是陈璐的姐姐，她叫你姐姐纯属是出于礼貌，可是你们不熟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顾婉容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婉君，你该不会还在为刚才陈璐叫我姐姐而吃醋吧？”
“……”
话音一落，姐妹俩都沉默了。
虽然觉得姐姐这话问的莫名其妙，可在听到那一刻，顾婉君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心里好像还真有点……
等会，这种醋她也吃吗？她是不是对陈璐的占有欲太强了点？
顾婉君开始默默反思自己。
眼见妹妹不说话了，一旁的顾婉容试探性叫了一声：“婉君？”
“嗯？”
顾婉君瞬间回过神来，她故作大方地回应刚才那个问题：
“害，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刚才我在楼道里让陈璐也管我叫姐姐只是想逗逗小孩而已，我确实也把她当亲妹妹看，让她叫我声姐姐不过分吧？”
“你把她当妹妹看？”
“嗯，上次在电话里我不是说过了吗，而且你知道的，我从小一直特别想有个妹妹来着。”
顾婉君笑笑，她把心底对陈璐的一系列复杂情绪都归结为姐姐对妹妹的喜欢和关心。
话音一落，顾婉容仔细观察着眼前人的表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顾婉君的为人，她知道妹妹说这话时没有撒谎。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有所松动，顾婉容觉得这趟宁城没白来。
——
担心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来自父母的电话又一直打个不停，顾婉容没有留下吃饭，稍作休息后，她就直接动身返回云江市。
小区门口。
目送着白色奔驰消失在白茫茫的街道拐角，顾婉君收到了姐姐顾婉容发来的消息——
【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别冻感冒了。】
【我在客厅那盆君子兰底下留了些钱，拿着用，有时间请陈璐那孩子吃顿饭，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姐回去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随时跟姐联系。】
【……】
天空渐渐飘起小雪，落下之后很快就融化了。
顾婉君低头眨了眨眼睛，长呼出一口白汽，心里暖流翻涌。
——
十五天年假很快就过去了。
后半程补课期间，陈璐和顾婉君依旧是一起出门一起回家。
顾婉君几乎每天都要拉着陈璐一起吃饭，有时是去小餐馆，有时是一起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可以说除了晚上睡觉以及少数的私人时间，其他时间两人都是一起度过的。
另一边，从烧烤店那晚之后，唐瑛和傅一雯对彼此的印象都多了几分改观。
唐瑛说话依旧阴阳怪气，可字里行间的尖锐和冰冷却少了几分，傅一雯依旧不喜欢唐瑛，可她在和唐瑛相处时却多了几分尊重，就连私下里叫唐瑛“烦人精”的次数都减少了不少。
不涉及特殊情况的话，两人勉强可以“和平共处”。
对于这一点，陈璐和江蓁蓁不止一次觉得奇怪，某位小傅同学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呢。
——
所有人的寒假几乎都是在补课中度过的。
时间飞逝，冬去春来。
宁城告别寒冷，阳光变得明媚而温暖，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整座城市迎来了新的希望和活力。
高二下学期。
开学的分班考试必不可少，学年校长会根据学生成绩微调分班。
大榜出来后，和往常一样，江蓁蓁和陈璐稳坐12班的第一第二。
不同的是，两人这次的分差比以往小了一些。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璐这次数学考83分。
出成绩当天下午，高二学年全体班任开会。
三楼会议室。
“按照大榜成绩，各个班级进行微调，先说文科班，12班的江蓁蓁和陈璐大榜分别排学年第5和学年第16，按排名调进1班。”
说完之后，学年校长扭头问了一下坐在自己旁边的1班班任：“胡老师，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好。”学年校长点头，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12班班任顾婉君：
“顾老师，有没有问题？”
话音一落，会议室其他老师的目光齐刷刷地定格在顾婉君的脸上。
对上学年校长询问的目光，顾婉君沉默两秒，之后才扯出一个官方的笑容，回了一句没问题。
会议后半程说了什么、其他班级怎么微调，顾婉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陈璐要去1班了。
……
会议结束后，学年校长让顾婉君以及其他被调走学生的班级的班任留下来。
学年校长语重心长地说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希望各位班任不要有什么其他想法。
十多分钟后，大家起身离开会议室。
从学年校长宣布班级要微调那一刻起，虽然顾婉君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可那双桃花眼底的勉强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如今从会议室出来，她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理科班4班也是微调过的班级，离开会议室时，4班班任杨金凤主动走到顾婉君跟前，她一边轻拍顾婉君肩膀，一边根据自己的经验安慰道：
“每次到这种微调分班的时候都会整得人心里很难受，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说调走就调走了，老师们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过校长说的也在理，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学生能有个好成绩，习惯了就好了。”
“嗯，我知道，谢谢金凤姐。”顾婉君回了一个微笑。
“其实你往好的方面想想，你不是也教1班语文吗，你那两个学生就算去1班也还是你教，这不也挺好的吗。”
“嗯。”
“哎，对了，你那个小课代表这次考得不错，我看了她的成绩，还听说她现在开始努力学数学了，只要肯努力，说不定她下次就大榜前十了。”
“嗯。”
明明杨金凤说的每一件听起来都是好事，作为老师，顾婉君也应该为陈璐高兴的。
可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下节课12班是语文课。
上完这节课，下次再给陈璐上语文课的时候，估计对方就已经在1班了。
……
第32章 “老师，你希望我去1班吗？”
文综办公室。
课间，傅一雯来办公室取当天的导学案。
虽然距离上课还有五六分钟，可看着孙丽霞此刻正拿着新出的大榜成绩跟1班政治课代表余淑怡分析讨论，衡量再三，傅一雯识趣地没有凑上去。
一是这次她政治选择题因为检查后改了答案导致错了三个，大题又因为马虎漏写了几个得分点，政治单科成绩连学年前十都没进，她实在是没脸见自己最喜欢的政治老师；
二是下节是班任顾婉君的语文课，她千万不能迟到。
没和喜欢的老师说上话，傅一雯有点失落，她原本打算拿上导学案就撤，结果下一秒却被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12班大榜成绩单看得直皱眉的唐瑛拽住了胳膊。
“你英语考36分？”
“……”
虽然这种英语成绩对傅一雯来说是家常便饭，可被唐瑛这么揪住一问，某个要面子的白羊座还是有点心虚：
“昂，36分啊，咋了……”
“呵，36分，咋了？”唐瑛阴阳怪气地模仿傅一雯的语气，之后冷哼一声，灵魂反问：
“你全蒙的？”
“啧，怎么能是全蒙的呢，我还——”
“还自己做了？”
唐瑛单挑眉头，先发制人：“哪个题型是你自己做的？不会因为自己做了所以才考36分吧？”
“？？？”
这话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傅一雯脸一下就上色了，先不说她英语成绩关唐瑛这个政治老师什么事，关键是这烦人精说话也太气人了吧！这已经算是人身攻击了吧！
傅一雯十分不满，她刚想反驳，下一秒却再次被唐瑛冷飕飕的声音怼了回来：
“都是在一块玩的，你看看你那俩朋友，一个第1一个第2，到你这班级第32，英语给你往后拽了多少分你心里没数吗？”
“……”
傅一雯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憋了半天硬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因为唐瑛说的确实在理。
对傅一雯来说，英语是致命短板，从小就是，从小学到高中，无论是学校还是课外辅导班，教过她的英语老师都说她在学英语方面太笨了，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笨，也许她就没长能学好英语的那个脑子。
人家江蓁蓁全科都很好，陈璐更不用说了，哪怕陈璐以前数学不好，可人家既聪明又肯努力，一个假期数学成绩就从以前的三四十分上升到现在的八十多分，一看就是有学好数学的潜力。
可她呢？
单词单词记不住，语法语法听不懂，语感更是压根没有的，久而久之*，她一看见英语就打怵，根本学不进去。
……
眼见着傅一雯没反驳自己，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卷翘的睫毛抖动两下，唐瑛放下手里的大榜成绩单，冷声道：
“就你这么两个分儿，狼见了都得掉眼泪，改明儿我问你们英语老师要套英语卷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
话音一落，傅一雯抬头看着唐瑛，圆圆的小狗眼里写满了不解。
她突然想到初次见面，唐瑛吐槽自己的字丑，紧接着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唐瑛扔给她的十本字帖，以及一句“好好练字，我不定时抽查”的冷漠警告。
不管是字丑还是英语成绩差，这些都跟唐瑛没关系，为什么这个烦人精总盯着她？又总是要“多管闲事”？
是因为看她不顺眼吗？
可是真的会有人闲到在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吗？
傅一雯想不明白，也看不懂唐瑛这个人。
……
眼见傅一雯又变哑巴了，始终“对牛弹琴”的唐瑛磨了磨后槽牙，她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六级668。”
“啊？啥？”傅一雯眨眨眼睛，一头雾水。
“我英语六级668分，一次过，给你这种水平的小孩指导英语绰绰有余，怎么着，还觉得我不行？”
“……”
傅一雯一时语塞。
原来唐瑛以为自己不说话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对她的英语实力不服气……？
不过话说回来，英语六级是什么？一次过又是什么梗？满分多少？668分很厉害吗？
……
——
还剩两分钟上课的时候，话题暂停，傅一雯被唐瑛从文综办公室撵出来了。
高二（12）班。
傅一雯回班时，陈璐和江蓁蓁都不在，正当她想着这俩人跑哪去了的时候，预备铃打响了。
铃声没一会，陈璐和江蓁蓁一前一后进了班级，拿着教材和卷子的顾婉君跟在两人身后。
班任这是找陈璐和江蓁蓁谈话了？难道是因为这次大榜成绩吗？
班里同学纷纷猜测。
而傅一雯却注意到了不对劲。
这俩人考这么好，班任找谈话应该也只可能是夸奖而不是批评啊，怎么这俩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尤其是她家璐璐，脸色怎么比以前上数学课被抓到写小说时还难看？
……
进班之后，陈璐和江蓁蓁各自回座，没等傅一雯找到机会问陈璐发生了什么，顾婉君已经站在讲台前，她语气平静地宣布了一个消息：
“开始上课之前，先通知一件事，上节课全学年班任开会，根据这次大榜成绩微调分班，咱们班江蓁蓁和陈璐成绩优异，现被学年校长调进1班，下课之后，后排出几个男生，帮两个女生把东西搬到1班去。”
“……”
此话一出，全班鸦雀无声，大家脸上写满惊讶，目光不停地在靠门口第一排和靠窗第三排来回扫视。
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天塌了的傅一雯更是急得红了脸，不知道该看谁好！
傅一雯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俩人进来表情为啥都那样了，合着这是让拆家了啊！这学年校长老吕头到底想干什么！？
……
眼见大家气氛不对，最后还是顾婉君调整情绪，带头微笑鼓掌：
“两位同学能有这个成绩不容易，去了1班有助于她们再上一层楼，山高水长，大家又不是不见面了，我们大家都应该为她们高兴，以后这种微调还会有很多，大家要习惯才是。”
听到顾婉君这么说，班级各个位置才开始陆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显然，大家都不喜欢这样的分别。
……
靠窗第三排，看着讲台上笑着带头鼓掌的顾婉君，陈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耳边不断回响着刚才被叫到办公室之后的对话——
“这次考得不错，恭喜你们两个，刚才吕校长给我们班任开会了，按照成绩，你们两个要被调去1班，课间我会找同学帮你们两个搬东西。”
“老师，我不去1班。”
“陈璐，有不舍很正常，可现阶段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学习，1班的教师配置比咱班好，学生人数比咱班少，你们两个去1班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1班好，但我不想去，我想留在12班，留在12班我也能考出好成绩。”
“陈璐，这个时候不能感情用事。”
“老师，你希望我去1班吗？”
“我……我希望。”
“好，老师希望，可我不愿意，不管怎么说，总之我不会去1班的。”
“你——算了，要上课了，先上课，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说。”
“……”
就这样，一旁的江蓁蓁甚至还没来得及表态，这场谈话就这么暂时中止了。
耳边隐约作响的谈话声和陈璐的心跳声混为一体，她望着讲台上低头翻书、准备开始讲课的顾婉君，舌根处泛起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委屈和苦涩。
顾婉君，你真的希望我去1班吗。
——
语文课下课，陈璐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的。
顾婉君本来想叫住陈璐，结果自己却被江蓁蓁拦住。
江蓁蓁一脸为难地表示关于调班问题，她跟陈璐一样不想调班，不过她可能还要在今晚晚自习之后跟父母商量一下再给出结果，问顾婉君能不能等明天。
两个学生都不想走，事实上，顾婉君也不想让她们走。
可先前学年校长留下他们单独谈话时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想让他们这些被微调的班任去做学生的思想工作。
而且有一点学年校长确实没说错，调班是为了学生的学习，他们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学生。
然而现在两个被调走的学生，一个不见人影，一个说明天才能决定，顾婉君也不能在双方没达成一致的情况下硬让同学把陈璐和江蓁蓁的东西搬到一班去。
顾婉君把江蓁蓁带到教室角落里，简单了解了一下对方不想调走的原因。
江蓁蓁表示自己不舍得12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自己抗压能力不好，去1班的话学习强度和竞争压力都会多过在12班，那种高压环境下，她的成绩很可能不升反降，适得其反。
听完江蓁蓁的话，顾婉君点头表示理解，冷静下来之后，她心里也开始后悔自己刚刚无意识地沉浸在陈璐要被调走的复杂情绪当中、没有及时去倾听陈璐的内心想法。
短暂的谈话结束，顾婉君打算去找找陈璐，跟对方好好谈一谈。
离开班级之前，江蓁蓁还没忘了提醒顾婉君：
“顾老师。”
“还有事？”
“陈璐是个重感情的人，但同时她也是理智的，她不想离开12班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她能做的了自己的主，如果您觉得是在为了她好、不听她本人的想法而执意让她去1班，陈璐会对您失望的。”
“……”
江蓁蓁一语点醒局中人，顾婉君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快步离开了班级。
第33章 “那下次考试我会选一科交白卷”
陈璐会对您失望的。
离开班级后，顾婉君一边思考陈璐可能去了哪，脑海里一边反复播放江蓁蓁这句话。
比起听见陈璐要被调到1班时的失落和不舍，顾婉君此刻的心情更为复杂和糟糕。
她从来都不是个活在别人期望里的人，可她不想让陈璐对她失望。
当务之急，她必须和陈璐好好谈谈。
如果陈璐当真想好不去1班——
那她就要去学年校长办公室跟校长要人了。
——
顾婉君把一楼的女洗手间和水房找了个遍，始终没有看见陈璐的身影。
之后她又顺着教学楼最东侧的楼梯上楼，结果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她正好碰上了自己心心念念一直在找的陈璐。
四目相对，陈璐有意错开视线，之后退后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礼貌到挑不出一丝错来：
“老师好。”
“……”
陈璐后退半步的动作被顾婉君看在眼里，想起江蓁蓁说的那句“陈璐会对您失望的”，顾婉君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涩又疼。
“陈璐，关于你们调去1班的事，我想——”
“要上课了，有什么话老师之后再说吧。”
陈璐罕见地打断顾婉君的话，她绕过顾婉君准备下楼回班，结果下一秒却被那人攥住了胳膊。
原本温柔隐约白茶香味儿瞬间强势地将陈璐围了个严严实实，顾婉君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
“还没上课呢，先听我说话。”
“不管老师说什么，我都不会去1班的。”
“你觉得我四处找你就是为了劝你去1班？”
“我不知道，毕竟老师说过希望我去1班。”
“……”
陈璐语气平静，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接把顾婉君噎得说不出来话。
然而这还不算完。
下一秒，预备铃不合时宜地响起，与此同时，那双清冽明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赌气式的倔强，陈璐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已经打预备铃了，老师，我要回班上课了。”
“……”
事实上陈璐说的没问题，确实是要上课了，可顾婉君接受不了陈璐对自己突然冷下来的态度，她想解释些什么，而身后楼梯上突然响起一阵高跟鞋敲击瓷砖的哒哒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准备到12班上课的唐瑛正好跟站在二楼楼梯口僵持不下的两人碰了个正着。
……
视线在表情不算好的两人脸上扫了个来回，最后定格在陈璐脸上，唐瑛捧着卷子，冷声道：
“这节你班政治课，没听见预备铃吗，怎么还跟这儿站着呢？”
唐瑛此话一出，顾婉君瞬间冷静下来，她抿了一下嘴唇，放开攥着陈璐胳膊的手，主动和唐瑛解释：
“是我要找陈璐说点事，既然唐老师已经来了，那你就先回去上课吧。”
“嗯。”陈璐点头。
临走之前，唐瑛还把卷子给陈璐，让对方先拿回班。
眼见着陈璐消失在楼梯拐角，顾婉君不自觉叹了口气，没等她开口，耳边就已经传来唐瑛冷飕飕的声音：
“怎么着，因为分班闹矛盾了？”
闻言，顾婉君偏头看了唐瑛一眼，表情无奈地点了一下头。
虽然是班主任开会分班，但各班科任多少都能听到点风声，所以唐瑛知道江蓁蓁和陈璐要调班的事也不奇怪。
“这帮老的快要掉渣的领导天天就会纸上谈兵，完全不考虑老师和学生的想法和感受，一个两个的就会整景，看着就烦。”
唐瑛环臂抱胸，压根儿就不把走廊里的监控放在眼里，吐槽完领导，那张铁嘴还没忘了吐槽眼前“不争气”的某人：
“顾婉君你也是，那小跟班还是你最喜欢的学生呢，你就这么把人让出去了？真是有够没出息的。”
哪怕被说“没出息”，顾婉君也没生气，她只是语气平静地回了一句：“我怕耽误她。”
“耽误个六，你带的12班就一定比1班差？”
唐瑛没好气地斜了顾婉君一眼，斩钉截铁道：
“你们别的科怂归怂，政治这科，比年龄比资历比不过，比教学水平，我可不输孙丽霞，你这还北大出来的呢，连这点自信没有？”
“……”
“算了，烦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上课去了。”
唐瑛没好气地越过顾婉君下楼，刚下了一节楼梯，她突然回头提醒了一句：
“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刚才看见你那个小跟班是从三楼学年校长办公室出来的。”
“……”
唐瑛上一秒刚说完，下一秒顾婉君手机连续振动好几下。
是学年校长发消息让她去趟三楼校长办公室。
——
高二（12）班。
左挨右等，好不容等到了小组讨论时间。
三人组悄咪咪地聚在一起。
傅一雯是最着急的，这次她连监控对准班级哪个方向都没来得及观察，直接急吼吼地开口问眼前两人转班的事。
上个课间，江蓁蓁和顾婉君的谈话傅一雯多少听到一些，江蓁蓁父母虽然管得严，但他们很疼这个独生女，再加上夫妻俩在政府机关工作，有关系，只要江蓁蓁不想转班，那八成就转不了。
江蓁蓁的问题几乎可以说是解决了，那陈璐呢？
从得知要转班的消息到现在，陈璐的表情就没好过。
关心则乱，饶是傅一雯害怕陈璐生气，她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你呢璐璐？要去1班吗？”
傅一雯之所以这么问，不舍得陈璐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了解陈璐，知道陈璐肯定不愿意去1班。
而现在陈璐之所以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是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不会去1班的。”陈璐表情严肃，语气坚定。
“太好了！我支持你！”
傅一雯一边说一边松了口气，嘴角一下咧到耳朵根儿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啊，你本人不想去，应该没人能强迫你去吧，咱班班任肯定也能帮你——嘶！”
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掐了一下手背的傅一雯倒吸一口凉气，她一抬头就看见江蓁蓁冲她一顿挤眉弄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傅一雯想了两秒，没想明白，索性就直接问了一句：
“不是，啥意思？怎么了？本人不愿意不好使吗？那咱班班任没帮——啊！”
伴随着傅一雯突然嗷的一嗓子，周围不管是认真讨论还是没认真讨论的同学都被吓了一跳！
这次不再是江蓁蓁的轻掐手背提醒，而是来自某人的猛掐耳朵惩罚——
“我给你们时间让你们小组讨论导学案，你在这蛐蛐什么呢？嗯？”
唐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几人身旁，她冷着脸，纤瘦有力得手指掐着傅一雯的耳朵不放，疼得某个小胖妞哭爹喊娘，赶忙求饶：
“妈呀，疼疼疼！错了错了！我错了！好老师！放手放手！真疼啊！”
“疼就对了，让你天天不务正业。”
唐瑛嘴上这么说，可下一秒她就松开了掐耳朵的手。
被放开后，傅一雯立马捂着耳朵嘶嘶哈哈，就差把“疼死了”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视线扫过同样没讨论导学案的陈璐和江蓁蓁，想起某个不干人事的领导要把这俩好学生调到1班去，唐瑛越想脸色越难看。
“我一会第一个就提问你们组，要是回答不上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几个，赶紧好好讨论。”
撂下一句类似于警告的狠话之后，唐瑛转身就去巡视其他组了。
唯一被掐了耳朵的傅一雯：“？？？”
合着到头来最惨的只有她自己？这烦人精脑子没毛病吧？！
傅一雯捂着耳朵在心里暗骂。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刚走出两步的唐瑛突然回头，给傅一雯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抓起桌上的导学案，怼到陈璐面前，叽里呱啦地一顿问：
“你看这道大题，它说让我们从唯物辩证的角度来分析……”
“……”
——
另一边，学年校长办公室。
顾婉君敲门进来的时候，学年校长吕江宏正戴着老花镜看电脑。
“吕校长，您找我。”
“小顾老师来了，先坐下吧，我们坐下说。”
学年校长摘下老花镜，赶忙让顾婉君坐下。
“是这样，小顾老师，刚才你班的陈璐同学来找我了。”顾婉君刚一坐下，吕江宏就开门见山。
这种情况在进办公室之前顾婉君就想到了，她点头回应，等待领导继续说下去。
“那孩子执意说要留在12班，还说了一些很任性的话，唉，你自己看看吧。”
吕江宏一边说一边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对着顾婉君，屏幕上是这间办公室的监控画面。
大约15分钟前，在几声敲门声之后，陈璐出现在这间办公室，和学年校长吕江宏开始了接下来的对话——
陈璐：“校长好，我是12班的陈璐。”
吕江宏：“哦，陈璐啊，我知道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璐：“校长，我不想去1班。”
吕江宏沉默两秒，语重心长道：“呃……这个事儿啊，孩子啊，我非常理解你不舍得原来班级的这个心情，可你们班任应该都跟你说了吧，现阶段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你这个成绩就是应该去1班的，这次是个好机会，1班可是文科小优班，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陈璐点头：“您说的这些顾老师都说了，她希望我们去1班，可是我本人不愿意去。”
吕江宏：“……为什么呢？”
陈璐态度坚定：“校长，我现在的成绩是在12班考出来的，1班虽然是小优班，却不适合我，如果换了班级，我的成绩绝对不如现在。”
吕江宏摇头：“哎，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你还没去1班待过，怎么就知道1班不适合你？1班无论是师资配置还是学生人数都比12班条件要好，你去1班之后成绩八成比现在还要好。”
对视两秒，陈璐抿了抿嘴唇，灵魂反问：“这么说，您是非要把我调进1班了？”
闻言，吕江宏长叹一口气：“唉，你这孩子，我这么调整都是为了你们好啊，再说了，你就算去了1班，顾婉君老师还教你语文，这不是挺好的吗？”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陈璐没有回答吕江宏的话，而是继续反问：“那是不是只要下次我考的不好，就能留在12班了？”
闻言，吕江宏愣了一下，再开口时脸色都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璐语气平静：“如果按照您说的，成绩中等就能留在12班，那下次考试我会选一科交白卷。”
“……”
完全没想到是这种回答，监控视频里，吕江宏战术性沉默，而陈璐清晰有力的声音还在继续顺着电脑扬声器传出来：
“校长，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想冒犯您的意思，可如果您执意要把我调进1班，我一定会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做。”
“……”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快上课了，感谢校长您的倾听，耽误您的时间了，我先回去了。”
“……”
这场对话陈璐先礼后兵，最后以她的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而结束。
监控画面中止，搭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紧成拳，惊讶，震撼，担心，后悔……顾婉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眼见顾婉君没有说话，想必也是被自己班学生任性的行为吓到了吧。
吕江宏合上电脑，他正想开口让顾婉君回班继续做一做陈璐的思想工作、实在不行就把陈璐的家长请到学校来谈一谈，结果下一秒他却对上了顾婉君坚定的目光：
“吕校长，这个学生我跟你要了，就让陈璐留在12班吧。”
“？”
原本给顾婉君看监控视频是为了让她去劝陈璐，怎么这人的态度还变了呢？
吕江宏挠了挠没剩几根头发的额头，一脸震惊加为难地开口：
“小顾老师，你——”
“我保证会好好带陈璐，绝对不会埋没了她这棵好苗子。”顾婉君先发制人，抢先表态。
“我知道你会好好带她，可是——”
“还记得吕校长您当初把我从高一学年找来当12班的班主任时，说过非常相信我的教学能力，这话您还记得吧？”
“……”
吕江宏被问住了，他战术性拿起手边的保温茶杯。
怎么会不记得，眼前这个北大才女可是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别的学年挖过来的。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
眼见吕江宏开始动摇，顾婉君趁机继续道：
“承蒙您的信任，这次开学考试，12班整体成绩都有大幅度的提升，这些您都看在眼里，眼下陈璐不想离开12班，而且还是在我和校长您都对她进行了劝说和分析之后，她仍然选择留在12班，作为她的班任，我想我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您说呢？”
“……”
除了战术性沉默就是战术性喝水，摊上这对一个比一个会说的师生，吕江宏还能说什么呢？
第34章 “还生我的气吗，璐璐同学？”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顾婉君长舒一口气，渐渐松开了攥紧成拳、掌心沁了一层冷汗的手。
回想刚刚吕江宏左右为难的表情，顾婉君在心里说了声抱歉，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领导面前展露自己锋芒。
把陈璐留在12班到底对不对？应不应该？
谁知道呢。
顾婉君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做出了决定。
或许就像唐瑛说的，12班不比1班差，她也一定能把陈璐这棵苗子带好。
——
当晚晚自习。
放学铃一打响，讲台上，顾婉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时不时地用余光瞟一眼靠窗方向。
靠窗第四排。
傅一雯一边把没写完的卷子胡乱地装进书包里，一边跟陈璐闲聊抱怨：
“今天作业咋这么多呢，我感觉我写了快一个晚自习，结果还剩这老些，今晚上得背书包回家了，烦死了！”
“数学错题本一周收一次，你把一周的量堆到一天写，当然写不完了。”陈璐实话实说，头都没抬。
“啧，虽然是这么回事吧……”傅一雯挠了挠头，单手叉腰道：“但是璐璐你就不能帮着我说句话吗？”
“嗯？怎么帮你说话？”陈璐抬头看了一眼好友。
“你就说数学老师怎么留这么多作业，把锅直接甩给老王头！”
“嗯……”
陈璐煞有介事地想了一会，之后一本正经地回答： ：
“可是我不觉得多啊，我前天就写完了。”
“……”
两人不是第一天认识，关于陈璐的腹黑属性，傅一雯一早就知道。
此刻听见陈璐故意跟自己开玩笑，傅一雯十分配合地皱巴着脸，她一边嘴上抱怨“还是不是朋友了”，一边攥紧拳头捶了陈璐一拳，其动作雷声大雨点儿小，轻到不能再轻，生怕把她家璐璐捶散架了。
眼见好友鼓起腮帮子的模样活像只冬天往嘴里藏粮食的小松鼠，情绪低落了一下午的陈璐终是弯起了唇角。
收拾好东西，陈璐跟傅一雯告别，准备要走时，她看见顾婉君正站在班级前门门口和江蓁蓁说些什么。
“回家跟你父母商量商量，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来，明天告诉我结果就行，老师不勉强你。”
“嗯，谢谢老师。”
“没事。”
顾婉君笑笑，结束话题后，她再一次用“不经意”余光瞟向靠窗位置，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剩傅一雯一个人了。 ？！
她就和江蓁蓁说个话的功夫，陈璐人呢？
顾婉君表情登时变了。
注意到眼前人的不对劲，江蓁蓁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时，眼前人已经语气匆匆地跟她说明天见了。
……
离开班级后，顾婉君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加快脚步。
她本来还想着借着晚上回家的时候跟陈璐聊聊今天白天的事，结果这孩子八成还在生她的气，直接自己走——
“老师？”
翻飞的思绪被打断，走廊拐角，一道清冽的声音落入耳畔，顾婉君当即停下脚步，闻声望去。
和其他学生匆匆离开的身影不同，陈璐站在不远处半倚着墙，好像一直在等着自己。
只是走廊不如教室里那般明亮，顾婉君看不清陈璐的表情，也拿不准对方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不知对视了多久，顾婉君才回过神来，走近之后，望着陈璐那双漆黑明澈的眼睛，顾婉君压着情绪，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是在等我吗？”
“嗯，刚刚我看老师在和蓁蓁说话，所以就出来等了，走吧。”
……
——
严冬过去了，街道两边的积雪开化了不少。
从学校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过马路，之后又并肩一起走。
影影绰绰的路灯灯光把落在地面上的两道影子拖得老长。
顾婉君始终在用余光去瞟身旁的陈璐，对方目视前方正常走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完全拿不准这孩子的心思。
顾婉君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陈璐像往常一样和自己一起回家，可刚刚对话时，陈璐语气里的那股子有意而为之的疏离和客气，顾婉君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两人之间仿佛降温到了刚认识那天。
难不成真像江蓁蓁说的那样，陈璐对她已经失望了吗？
想到这，顾婉君有点忍不住了，她先开口打破沉默：
“今天下午转班的事……你还生我的气吗？”
“吕校长要调班，你作为班任也没办法。”
陈璐语气平静且官方，没有正面回答，这话听得顾婉君心头一跳，她继续追问：
“你是因为我说我希望你去1班而生气，是吗？”
“……”
话音一落，陈璐没说话，与此同时，两人恰好来到小区门口。
陈璐下意识把校服口袋摸了个遍，结果发现自己没带门禁卡。
真是天赐良机。
顾婉君把下意识拿出来的门禁卡立马塞回大衣口袋里，她没有堵在门口，而是拉着陈璐的胳膊把人拽到一边。
被拉住胳膊时，陈璐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波动，很快却又趋于平静，她语气十分客气：
“怎么了？老师也没带门禁卡吗？”
“陈璐，你还在生我的气。”
“老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我怎么会生老师的气。”
“……”
陈璐冷淡的语气听得顾婉君又气又急，可她始终也不舍得跟陈璐大声说话，只是攥着陈璐胳膊的手收紧了几分：
“陈璐，别用这么生疏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不喜欢这样。”
“在让我去1班的时候，老师也没问过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至于语气生不生疏……”
陈璐顿了顿，对上顾婉君那双永远温柔的桃花眼，她整颗心抖了一下，却还是忍痛逼着自己直视顾婉君的目光：
“反正人与人之间迟早都会生分，而且老师不是教导我说不要感情用事吗？”
“……”
这是陈璐为数不多用这样生硬甚至带了尖锐的语气跟顾婉君说话。
站在理性角度，陈璐何尝不知道顾婉君的为难。
可从感性来说，陈璐讨厌顾婉君不听她的想法、打着为她好的幌子直接替她做决定，讨厌顾婉君把她当一个只会感情用事的孩子看待。
……
陈璐的话犹如细细密密的针刺进顾婉君的心里，望着那双月牙眼里泛起的那抹倔强，顾婉君才知道自己给这孩子带去了多大的伤害。
……
身边路过不少行人，近在咫尺的玫瑰家园小区门禁开了一次又一次，周围事物不停变化，两人却陷入一段静止的沉默中。
陈璐偏头看向马路对面，眼睛眨得飞快。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陈璐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听起来根本就像是在无理取闹，而且完全不应该是学生对老师说的，她这些话说出去之后，顾婉君或许会生气、觉得她幼稚不懂事，或许会压着脾气解释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或许——
“对不起。”
“……”
没有或许了。
顾婉君一句话直接剪断了陈璐混乱如麻的思绪。
浓密的长睫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快速颤动，陈璐转回头，情绪复杂地看着顾婉君。
她完全没敢想过顾婉君会跟她道歉。
然而让她更不敢想的还在后面——
顾婉君抿了抿唇，语气坦诚地继续道：
“没有认真听你的想法，是我的不对，你别生我的气。”
“校长跟我说要把你和江蓁蓁调到1班的时候，我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得不愿意，我不想让你们走。”
“尤其是你。”
顾婉君定定地看着陈璐的眼睛，轻叹了口气：
“那句不要感情用事，看似是在说你，实则是我在自己提醒自己，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别的班呢？”
“可1班比12班好是事实，吕校长说的那些也都是为了你们着想，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不舍得和不愿意就耽误了你们的未来和前程。”
“……”
她亲口说她是她最喜欢的学生。
她说她舍不得她。
垂在身侧的拇指猛掐了一下食指指尖，陈璐才敢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耳边依旧传来顾婉君温柔坚定的声音：
“今天下午我去跟校长要人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
话音一落，乌黑透亮的瞳仁颤了颤，陈璐瞬间get到了重点：
“你去跟校长要人了？”
“嗯，你都主动去找吕校长表态了，我这个做班任的怎么能给你拖后腿呢。”
“那他同意了吗？”
“当然，咱俩可都亲自出马了，再加上吕校长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那如果他不同意呢？”
“我会说到他同意，实在不行，我就直接把你扣下，这样就谁都抢不走你了。”
顾婉君弯了弯眉眼，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
四目相对，陈璐心里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感动和心动。
哪怕刚开始两人有分歧，可顾婉君没有责怪她莽撞行事，没有劝说她改变心意，而是在最大程度上尊重她，理解她，默契地跟她站在统一阵线。
真的会有这样好的人吗。
而这个人又恰好是她的老师。
是她喜欢的人。
……
眼见陈璐表情也不像先前那般紧绷冷淡，顾婉君终于松了口气，她伸手揉了揉陈璐的头，柔声问：
“还生我的气吗，璐璐同学？”
“……”
一句“璐璐同学”让陈璐整个人迅速红温，她光速摇头，之后低头为自己先前的态度道歉：“对不起，老师。”
“嗯。”
顾婉君撇了一下嘴角，温柔缱绻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
“那你说你错哪了？”
“我……”
陈璐刚要回答，顾婉君突然挎上她的胳膊，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门禁卡准备拉着陈璐进小区，一边自顾自地说道：
“算了，时间不早了，不要你反思了，这次原谅你了，不过下次不许说什么生不生分的话，也不许再用那么冷淡的语气跟我说话，听到没有？”
“嗯。”
“你那样冷冰冰的跟我说话，我听了真的会难过。”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这次是我有错*在先，下次我也会注意。”
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婉君微挑眉头，语气含笑：
“你生我气放学还愿意等我，还挺可爱的。”
“其实……我本来是想先走的。”
“……”
陈璐语气一本正经，话音一落，顾婉君脸上笑意瞬间淡了，原本温柔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强势：
“那你怎么没走啊？”
“这不是没带小区门禁卡吗……”
“……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开玩笑。”
“……”
耳边传来少女悦耳的笑声，顾婉君咬了一下嘴唇，没忍住上了手：
“陈璐，你再这样我可挠你痒痒了——哎，别跑，慢点跑，院里有冰，别摔了，我不追了还不成吗！”
顾婉君一本正经地宣布停战，然而下一秒陈璐信以为真真不跑了时——
“哼，不追才怪，被我抓到了吧，小陈璐，你再没大没小的逗我一下试试呢？嗯？”
“……”
两个人就这么闹作一团地进了六单元的单元门。
若干年后的某天，别人问起陈璐对顾婉君的心动时刻，今晚绝对算得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35章 完了。
这次微调分班以陈璐和江蓁蓁谁都没走而结束。
毕竟两名学生本人都不愿意、再加上陈璐发表的那番下次考试要交白卷的言论、12班班任顾婉君亲自出马要人、江蓁蓁父母又托关系跟学校上面打招呼等等一系列操作，学年校长吕江宏被“三面夹击”，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就此作罢。
当务之急是让学生更好更高效的投入学习，其他都是小事，不调就不调吧，就当他多嘴了。
——
高中生活没有最辛苦，只有更辛苦。
高二下学期，甚至还没到高三，学生们就已经快被高压压得喘不过气了。
考不完的小条，上不完的课和晚自习，睡不够的课间，写不完的卷子，排不完的各种考试，挨不完的骂，罚不完的站……
在这样课业繁重压力倍增的时候，大家都全凭一口气撑着。
在这期间，班里有不少身体扛不住、生病请假的同学。
陈璐就是经常生病同学名单里的一员。
可她从来没有请过假。
因为自己数学底子太差，陈璐一有空就去办公室找王振德问数学题，晚上回家她还会熬夜疯狂刷题，遇到实在解不出来的题时，她经常去敲对门顾婉君家的门。
有好几次，两人把题弄明白时，距离起床就剩不到三个小时了。
陈璐身体底子本来就差，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感冒发烧偏头痛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有好几次顾婉君都看不下去了，她劝陈璐要不要请一天假休息，陈璐却表示小问题，自己吃药抗一下就好了，现在课堂进度很快，但凡请一天假，之后再回来可能连讲到哪儿都不知道，更何况这学期还要会考，事比较多，能不请假还是不请假了吧。
陈璐这么说了，顾婉君也不能强行把人按在家里，她能做的只有早晚时刻提醒陈璐增减衣物，隔三差五做好吃的给陈璐补身体。
不过做了几次之后也被陈璐劝停了。
当然不是因为难吃。
而是因为陈璐知道顾婉君每天也很辛苦，让对方这样消耗自己来照顾她绝对不行。
——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陈璐那边努力填补短板数学，傅一雯这边也在“被迫”恶补英语。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被迫。
毕竟英语是高考满分150分的主科，寸分寸金，如果有人肯帮忙的话，傅一雯本人也想好好学英语。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唐瑛在教人英语这条赛道上“强”的可怕。
每次她去文综办公室想跟她的孙老师说说话时，结果刚一进门就被办公位靠近门口的唐瑛成功拦截，那人直接揪着她去做英语题！
起初傅一雯还想反抗，结果下一秒唐瑛就冷着脸把她英语考36分的大榜拿了出来，傅一雯顿时被噎得说不出来话，只得老老实实做唐瑛给她选的英语题。
做得不好的话跑不了一顿骂外加一大串讲解，做得好的话……
嗯，截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做得好的时候。
——
文综办公室。
当第n次从傅一雯手里要上来一张语法填空就对了一个的卷子时，唐瑛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冰冷锋利的眼神恨不得把某个小胖妞剜成筛子。
妈的，这都第十套卷了，还是只对一个？合着前面那几套卷子她都对牛弹琴了？
可怜的卷子快被唐瑛的美甲扣出洞来了，最后她还是强行压下自己的不满，尽量不骂人地给傅一雯讲题：
“看题，第一题，这句话里，that引导的是什么从句？”
“啥从句？”
“我问你什么从句，你问我呢？”
唐瑛一个眼刀直接飞过去，然而某个胆大的白羊座像是没看见似的，嘴上还替自己辩解：
“急什么，我这不是看着呢吗！嗯……定语从句？”傅一雯一边小声嘟囔一边偏头打量了一下唐瑛的脸色。
唐瑛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椅上，傅一雯半趴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两人距离很近。
视线相撞，听到‘定语从句’四个字，唐瑛环臂抱胸深吸一口气，脸色冷得快要掉冰碴了：
“重说。”
“那就是宾语从句？”
“睁大你那眼睛好好看看，这句话主谓宾都不缺，哪来的宾语从句？而且上次那张卷我不是给你讲了宾语从句吗，合着都就着饭吃了？重说。”
唐瑛把手里的红笔往桌上一拍，听语气就能感觉出来她极力压着的火气已经濒临爆发了，而傅一雯此刻脑子里却蹦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烦人精这么生气表情都没崩？
果然女娲造人的时候是偏心的。
……
唐瑛不知道傅一雯心里的弯弯绕，眼见这小胖妞不说话，她不耐烦地弯曲手指敲了敲桌面，快被气死了：
“看什么，我脸上有字啊，说话！”
“奥……那就一定是表语从句了！”
“……”这话直接给唐瑛气笑了，“你跟我在这瞎蒙是吧？”
“还不对？不可能啊，我把能说的都说了啊！”
傅一雯皱皱鼻子，一脸不解，以为唐瑛可能是在故意套路自己，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拍着卷子，灵魂反问：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你说这句that引导的是啥从句？”
“这不明摆着就是解释前面抽象名词的同位语从句吗！”
“同位语从句？”傅一雯睁圆眼睛，用中性笔戳了了脑门，语气相当正经：
“这从句英语老师好像没教过啊，你不是讲超纲了吧？”
“……”
面对傅一雯，唐瑛有时真的会被气得想报警。
被学生气死能算工伤吗？
她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麻烦？
别的学生是一点就通，这小胖妞怎么狗屁不通？！
……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某天早上去学校的路上。
顾婉君跟陈璐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中午放学之后想带陈璐去尝尝。
顾婉君邀请，陈璐当然说好，她心里巴不得多一些这样的机会。
——
高二（12）班。
早自习和以前一样按顺序考各科小条。
与上学期不同的是，这学期小条不合格的，不光要写几十遍罚写，而且如果上午没有找科任老师背过划名单的话，中午放学后还要多留校背半个小时。
中午的休息时间本来就不宽裕，觉都不够睡，没人想把时间浪费在背小条上。
大家拼命背知识点，争取一次过，如果考小条时没发挥好，他们也会在不合格同学名单一出之后就立马去到各个办公室找科任老师背过划名单。
当然，也有一些不想背知识点而去投机取巧的同学。
比如找课代表说好话搭人情把自己写的不好的小条偷偷换了，再比如直接求课代表不要记自己的名字，对于这些“暗中操作”，在今天之前，各科小条次次满分的陈璐从来都没听说过，也没关注过。
……
考完英语小条、最后一排同学从后往前收的时候，陈璐就听见坐在自己身后的傅一雯嘟囔说：
“完了完了，背串笼子了，蒋文不整死我我，唐瑛也得整死我！”
“……”
借着交小条的时候，陈璐回头看了一眼傅一雯，果然，那人嘴角快耷拉到桌面上了。
自从唐瑛插手傅一雯的英语之后，傅一雯对英语这科的态度直接来了个180度大反转，她开始随时随地掏出英语小册子背单词，也会经常拿着卷子问陈璐语法。
几天前她还问陈璐知不知道同位语从句、真的有这种从句吗。
虽然目前还没看出来傅一雯英语水平有什么变化，但量变产生质变，态度端正了就是好事。
至于其他的只能祈祷吉人自有天相。
就比如今早的英语小条。
唐瑛应该不会特别狠吧………
……
下一科考数学。
要考的公式和定义陈璐昨晚就背完了，以至于从顾婉君念题目、到落笔流利默写、再到最后一排同学把小条收走，陈璐都没发现自己写的有什么问题。
她甚至还检查了两遍。
然而直到下早自习前十分钟。
各科小条都考完收齐交到各科课代表手里了。
顾婉君让数学课代表江蓁蓁在黑板上写一下数学的正确答案、以防有人找不到时，陈璐才发现其中有一个题目她少写了一个公式。
那个公式是数学老师王振德自己给他们总结的，书上只有一个。
而之前没听课且完全不知道还有一个公式存在的陈璐就只写了书上那一个。
……
从发现自己少写了一个公式到回过神来，陈璐足足愣了好几秒，她先把黑板上那个不知道的公式加到自己的笔记本里，之后趁着自由对答案的时间，转头想问一下傅一雯这个公式。
结果发现那人正在偷偷摸摸写英语小条。
一眼认出傅一雯写的是早上英语课代表发的英语小条，陈璐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环视四周，之后才压低声音问：
“你干嘛呢？”
“重写小条啊，刚收上去的那张我背串了，至少得错10个，唐瑛知道非得拧我耳朵不可，我重写一张错的少的，一会给英语课代表让她帮我换一下。”
傅一雯没拿陈璐当外人，直接全盘托出了。
这话听得陈璐大吃一惊，她抿紧嘴唇，表情为难：
“可……这不是骗人吗？”
“哎呦我的璐璐，这也是没办法，咱班不止我一个这么干的，小条每天考得太多了，背不过来就要挨留，谁愿意中午放学之后还留在班里背小条啊。”
“……”
“哎对了，你要问我什么？”傅一雯忙中停笔，抬头看着陈璐。
“奥。”陈璐回过神来，指了一下刚写的公式。
“这个啊，这个是老王头给咱总结的，说是用起来方便省步骤……你不会不知道吧？”
“嗯，我第一次见这个公式。”
“那你刚才默写的时候也没写？”
“没有。”陈璐摇头，实话实说。
“啧，哎呀，都怪我，昨晚忘了提醒你了！”
傅一雯咬着嘴唇，一脸懊恼，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赶忙提醒：
“那啥，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快重写一张！”
“重写？”
“对啊，你重写一张给蓁蓁，让她帮你换了，老王头每次都自己记不合格的同学名单，你不让蓁蓁换小条中午就得留下了，还有五分钟，够写一张新的了，你快写！”
“不是可以上午找老师背吗？”
“那你也得能找的着人才行啊，那老王头是书记，天天忙的要命，万一他一上午都不在办公室呢？”
“……”
陈璐不说话了，她不想做这种偷天换日的事，可却也没想到傅一雯当真会一语成谶。
——
为了中午能如期和顾婉君一起去吃火锅，上午连着四个课间，陈璐跑了四次三楼想找王振德背小条，结果三楼的书记办公室的门始终都是锁着的。
回班后，陈璐问江蓁蓁，江蓁蓁说她早自习去送作业和小条的时候，王振德还在办公室，后面就不知道去哪了。
以为陈璐是有不会的题要找数学老师，江蓁蓁说让陈璐问她也行，可陈璐只是摇摇头，之后就回座了。
——
第四节课间。
陈璐又来到三楼，这次书记办公室的门开了。
陈璐敲门进去，王振德不在，只有一个站在桌前整理党部材料的年轻老师。
“老师好。”陈璐点头问好。
“你好，你找王书记吧？”
“嗯。”
“我们刚开完会，王书记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嗯，谢谢老师。”
陈璐轻声道谢，她在心里默背一会要给王振德背的数学公式时，视线无意中瞟见桌前上放着昨晚的家庭作业卷以及今早考的小条。
两样东西好像都还没来得及批。
……
整理完材料之后，那个年轻老师拿着东西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陈璐一个人。
墙上的钟表咔哒咔哒直响，陈璐站在门口，一边在心里默背公式，一边时不时地关注着时间。
还有不到两分钟就要上课了，数学老师怎么还没回来？
如果在上课之前他还没回来怎么办？
陈璐捏了捏校服衣角，急得直咬嘴唇。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很快又过去了一分钟。
眼看着就要上课了，就算王振德现在回来，自己恐怕也没时间背了。
原本看向钟表的视线下意识转向桌上那摞被送过来之后就没动过的数学小条，没人知道这几秒里，陈璐都想了些什么。
班级一共五十多张小条，少一张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陈璐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现在办公桌前，与数学小条的距离近在咫尺。
望着唾手可得的数学小条，陈璐抿紧嘴唇，她一边想着中午她要跟顾婉君一起吃火锅、绝对不能留校，一边“自欺欺人”地反复告诉自己说反正小条上的内容她也都会背了，只是没时间给老师背而已，她现在把小条抽出来应该也不算骗人。
可是真的不算骗人吗。
拿起小条的那一刻，陈璐手心冒汗，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似乎都在抖。
不行，这样做是错的。
她不能这样骗人。
差点就做错事了。
残存的理智和坚守本心的底线在最后一刻扛住了感性的冲击，陈璐闭上眼睛长呼一口气，她刚准备把手里的小条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结果——
“你还在这呢同学，都打上课铃了，你怎么还没回班啊？”
是先前那个年轻老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陈璐一跳，她条件反射地转身，手里刚放下的小条堪堪地擦过校服布料，一个不小心从桌上掉在地上，左一张右一张，散落得哪儿都是。
四目相对，陈璐抠紧掌心，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年轻老师看向她的目光瞬间复杂起来。
完了。
第36章 关心则乱
语文办公室。
上午最后一节课，到可以下班的点了，办公室里几乎没什么老师了。
写了一上午教案的顾婉君终于停下手中的笔，她长呼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腰。
眼见坐了快一上午的顾婉君终于动弹了，办公桌正对面的杨金凤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笑着搭话：
“瞧着你写一上午了，写完了？”
“嗯，总算是补完了。”
顾婉君转了转有些发僵的手腕，笑着调侃自己：
“手都快写断了，果然拖延害人啊。”
“害，当班任就这样，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东西，不过你这效率还挺高的，一上午就补完了。”
到底是语文老师，杨金凤主打一个必须给予正向的情绪价值，她边说边低头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之后又抬头看着顾婉君：
“哎，到点下班了，你走不走？”
“不了，我一会还得去趟监控室看一下我班学生。”
“你这个班任当得可真像样啊。”
杨金凤给顾婉君竖了个赞赏的大拇指，接着话家常地问了一句：
“那你中午又不回家吃了？”
“中午就这么点时间，回家也不想做饭，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就行。”
顾婉君笑笑，她嘴上说着随便找个地方，可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一会要和陈璐一起去的火锅店了。
也不知道新开的那家店味道是不是真像别的老师说的那么好，陈璐又会不会喜欢。
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她们可以经常去吃。
……
闲聊几句的功夫，杨金凤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走了，她中午得去接孩子放学。
其余两个也收拾好了的老师跟杨金凤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很快，办公室就剩顾婉君一个人了。
合上教案，扣好笔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后，顾婉君穿上大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一切准备就绪，正当她准备下楼去监控室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敲响了。
“请进。”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打开。
王振德和陈璐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看清来人后，顾婉君明显愣了一下。
眼下这种情况跟她去年刚接手12班第一天时、陈璐上数学课上写小说被抓的情景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比起上一次的暴跳如雷脸色铁青，此刻的王振德表情相对平静，反倒是向来肩背挺直的陈璐此刻垂着头，仿佛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这是怎么了？
难道陈璐又在数学课上写小说了？
顾婉君抿紧嘴唇，很快pass掉了这个猜测。
不对啊，今天上午12班串课之后没有数学课，而且先不说陈璐答应过自己，就单从她近期数学课上的表现来看，也应该不会再在数学课上写小说了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一时间，顾婉君的脑子里闪过了千万种可能性，她瞟了一眼低着头的陈璐，之后语气恭敬客气地主动开口问王振德：
“王老师，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王振德回头看了陈璐一眼，之后将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给顾婉君。
“从上次因为上课写小说的问题去办公室给我道歉之后，这孩子对数学的态度端正了不少，一有时间就会去办公室找我问数学题，小条每次都全对，作业也能看出来是在认真写，老实说，我不相信她会做这种事。”
王振德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显然，这个古板的小老头对陈璐的印象大有改观。
“小条掉在地上的时候，小刘老师问陈璐来办公室干什么，陈璐不说话，等我回来的时候，小刘老师跟我说了这件事，我又问了陈璐一遍来办公室干什么，陈璐才说她想拿走自己的小条。”
“但我刚刚看了陈璐早上考的小条，她只有第二个问题漏写了一个公式，其他写得都对。”
“我又查了我办公室的监控，发现陈璐起初确实把小条拿起来了，可在小刘老师没进办公室之前，她又把小条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了，我问陈璐为什么，她又不说话了，我不知道这孩子脑袋里在想些什么，顾老师，你看着处理吧。”
“……”
王振德的话听得顾婉君一惊又一惊，原本平展的眉心不自觉拢成了一个小山包，她跟王振德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王振德离开后，办公室只剩下顾婉君和始终低着头的陈璐。
数十秒的沉默对于陈璐来说无比煎熬，可她始终不敢抬头看顾婉君的眼睛，直到——
“抬起头来，看着我。”
顾婉君开口打破沉默。
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罕见的严厉，听得人不自觉心头一震，指甲无措地抠紧掌心，陈璐不得不抬起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办公室真的是去拿你自己的小条的？”
“嗯。”陈璐声音很小，几乎快听不到了。
“为什么？”
“因为……”
到底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干涩的嘴唇刚动了一下，陈璐就下意识想低下头错开顾婉君的视线，结果下一秒却被顾婉君直接伸手托住了下巴：
“看着我的眼睛说，为什么？”
“……”
这是陈璐第一次切身从顾婉君身上感受到来自老师的威严和压迫感，对上那双不再温柔甚至多了几分锋利的桃花眼，陈璐清冷的声线不复先前那般平稳：
“因为我漏写了一个公式，那个公式我背的时候不知道，听写的时候没写上。”
“为什么不在课间去找数学老师背？”
“我去了，4个课间我都去了，可是数学老师不在。”陈璐实话实说。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辩解，换作别人，陈璐压根不会解释，可她不想让顾婉君误会自己。
“所以你就想着把小条拿出来？”顾婉君脸色愈发冷冽。
“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什么行为？”
“知道，可是我中午不想留在班级。”
“……”
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都沉默了。
中午不想留在班级……难道是因为自己早上说要去吃火锅的事吗？
震惊，后知后觉，自责，自我怀疑……一时间，杂糅到一起的复杂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将顾婉君整个人淹没，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和陈璐之间的距离，转过身去不再看陈璐。
说了半天，这件事的导火索原来是自己？
想起之前跟学年校长吕江宏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带陈璐，结果这才没几天就让这孩子因为自己出了这种事，顾婉君闭上眼睛，万分自责。
是她没掌握好和陈璐之间的分寸。
……
眼见顾婉君背对着自己，知道这人肯定会联想到中午那顿火锅，陈璐刚想开口把所有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就听见背对着她的顾婉君问了一句：
“刚才王老师说，你把小条拿起来之后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了。”
“嗯。”
陈璐低下头，听起来平静的语气里压抑着几分强烈的自我谴责：
“拿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不能那样做，那样做是不对的，是我做错了，老师，你惩罚我吧。”
“……”
——
高二（12）班。
12班最后一节课是政治课。
眼见快上了半节课了陈璐还没回来，傅一雯有点着急了。
这璐璐去办公室背公式怎么背这么长时间？
她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家璐璐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傅一雯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乌鸦嘴”，直到——
政治课过去一大半、唐瑛让同学们小组讨论时，从办公室回来的陈璐顶这一双泛红的眼睛敲响了12班的门。
……
回座之后，捕捉到陈璐疑似哭过的痕迹，这可给傅一雯急坏了。
可任凭傅一雯怎么问，陈璐就是不说话。
直到用政治卷挡住自己的脸时，始终挺直的肩背耷拉下来，圈在陈璐眼眶里的眼泪才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卷子上。
……
“这件事我大概了解了，后续我会征求一下数学老师的处理意见。”
“今天中午的火锅约定取消，你放学自己解决一下午饭问题吧。”
“你我都有各自要忙的事，之后减少一下一起吃饭的次数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
温柔却决绝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回响。
顾婉君开始有意跟她保持距离了，她该怎么办。
陈璐不知道。
——
语文办公室。
陈璐走后，即便顾婉君已经被刚才的事搅得思绪一团乱，可她还是不得不扛起自己作为班任的责任。
十分钟后，顾婉君魂不守舍地来到监控室。
手指飞快敲打键盘，监控画面调到12班，一打开方向正好对着班级里的靠窗位置。
彩色画面映入眼帘，顾婉君第一眼就清楚地看见靠窗第四排的傅一雯正鬼鬼祟祟地给陈璐递纸巾。
而陈璐则是用卷子挡住脸。
顾婉君看不见她的表情。
这孩子是在哭吗？
握着鼠标的手有些发凉，回想起自己刚才在办公室里说的那些话，顾婉君半垂眼眸，她知道对于陈璐来说，那些话过于残忍了。
可她没有办法。
这次事件可以说是因她而起，虽然最后陈璐悬崖勒马，坚守住了本心，可这种事有一次说不定就会有第二次，她必须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她不允许任何人耽误陈璐的前程，包括她自己。
此刻的顾婉君陷入情绪困境而不自知，如果换作别人，她一定能反应过来她今天的处理方法绝对不是最妥当的，甚至可以说是有问题的。
可这事偏偏发生在陈璐身上。
顾婉君关心则乱。
以至于等她彻底冷静下来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样“一刀切”的处理方法貌似有些欠妥。
而彼时，她和陈璐之间又迎来了新的问题。
第37章 “哪个男生？在哪？你怎么知道的？”
“小条事件”当天中午。
火锅局泡汤了，没什么吃饭心情的陈璐被人拉去了食堂。
拉她的人是傅一雯和江蓁蓁。
每天中午想在哪儿吃在哪儿吃的傅一雯就不用说了。
而每天按时按点回家吃饭的江蓁蓁硬是用最近一次的周考成绩说服父母，换来在食堂吃一次午饭的机会。
她们真的很担心陈璐的状态。
——
食堂里。
江蓁蓁坐在陈璐旁边，傅一雯坐在陈璐对面。
落座之后，陈璐低头看着餐盘，手里筷子始终没停，可几分钟过去了，餐盘里的饭菜却不见少。
傅一雯和江蓁蓁对视一眼，两人用极其丰富的表情和眼神无声商量——
傅一雯挤眉弄眼：咋整啊蓁蓁？？！！
江蓁蓁眼睫颤了两下，表情担忧：我还从来没见璐璐这样过。
傅一雯皱皱眉，往陈璐那边使了个眼色：现在感慨也没用了，要不你问问璐璐？
江蓁蓁睁大眼睛，表情为难：让我问？你怎么不问……
傅一雯耸了耸肩膀，瞪圆眼睛，一脸激动加无奈：我怎么没问啊！我最后一节课问了八百遍了好吧！可璐璐她——
“我没事。”
清冷平静的声音打断傅一雯和江蓁蓁的无声交流，两人怔了一下，各自一转头，正好对上陈璐平静的眼神。
傅一雯、江蓁蓁：……
好像她俩的眼神交流过于明显了……
对于陈璐说的那句“我没事”，傅一雯和江蓁蓁是一百个不相信，可现在对上眼神，她们确实不知道该从哪儿作为切入口张嘴问合适。
万一又戳到璐璐的伤心处呢？
……
眼见两个好友既担心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怕问了之后自己更伤心的纠结模样，陈璐嘴唇微颤，默默攥紧筷子。
终究是不忍心因为自己而影响别人，沉默了好一会之后，陈璐把上午发生的事简单跟两个好友说了一遍。
听陈璐说完事情的大致经过，傅一雯和江蓁蓁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两人对了个眼神，两脸为难。
她们震惊于像陈璐这样有原则有底线的人竟然会因为中午想和顾婉君一起去吃火锅而选择“铤而走险”。
比起这种“疯狂”的做法，后面的悬崖勒马冷静坦白才更像她们认识的那个陈璐。
这足以看出顾婉君在陈璐心里的分量。
顾婉君就好像是控制陈璐情绪的保险栓。
而现在保险栓没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璐。
……
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傅一雯最先试探着开口分析：
“嗯……照这么说，在这件事里，其实老王头没咋生气，生气的主要是咱班任……”
傅一雯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陈璐的脸色，继续小心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其实……我觉得班任生气也正常，毕竟她太看重你了，关心则乱嘛。”
“确实，顾老师很在意你。”江蓁蓁也跟着小声附和。
“我知道。”陈璐垂下眸子，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可是……
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涩在心底翻涌，汹涌的冲到了陈璐的喉头，堵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顾婉君可以惩罚她，怎么惩罚她都行，可是为什么要用这种疏远彼此的方式？
她对她失望了吗？她要跟她生分吗？
除了顾婉君本人，没人能回答陈璐的问题。
而这个答案来得比陈璐想象中要快。
——
下午。
“小条事件”没有闹大，陈璐找了个课间去书记办公室和王振德说明了情况，并认真道歉。
本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小老头摆摆手，说自己相信陈璐的为人，悬崖勒马并不晚，下次别再犯就好了。
从书记办公室回来，心事重重的陈璐在12班门口碰到了1班的语文课代表。
对方是来传话的，说是语文办公室来了一批新卷子，顾婉君让秦浩阳去办公室查卷子。
虽然班委宣传栏上语文课代表那栏写的是秦浩阳的名字，可自从熟悉了之后，不管是查卷子还是取小条等等和语文有关的，顾婉君都会第一时间找陈璐，次数多到后来全班都习惯了，大家都能感受到顾问君对陈璐的信任和看重。
可今天，顾婉君找同学叫秦浩阳去办公室。
不光是12班其他同学觉得奇怪，就连负责来传话的1班语文课代表在来之前也问顾婉君两遍、确认是要叫秦浩阳去办公室，而不是陈璐。
想起上午最后一节课的对话，陈璐眼睑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连颤了好几下。
她知道，这是顾婉君在有意和她拉开距离。
察觉到1班语文课代表关切的目光，陈璐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之后进班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
——
晚自习放学。
下晚自习铃声一打响，提前十分钟收拾好东西的顾婉君第一个离开了班级，这是她接手12班以来下班最快的一次。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当班任可能是着急下班。
可知道内情的傅一雯和江蓁蓁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眼见顾婉君坐火箭似地离开班级，两人担忧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陈璐身上。
陈璐自顾自地收拾东西，表情平静，像是完全没注意周遭发生了什么一样。
五分钟后，收拾*完东西的陈璐跟傅一雯和江蓁蓁依次告别，之后离开了班级。
——
玫瑰家园。
六单元，301。
从顾婉君搬到这个小区之后，这条楼道里只有陈璐一个人的时候为数不多。
此刻算是一次。
声控灯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
走到三楼，陈璐站在自家门口，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门302。
空气似乎完全停滞了几秒，之后掏钥匙，开门，关门……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隔着门板，听着门外对门关门落锁时清脆的咔哒声，302，先到家大约十分钟的顾婉君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刚刚在开门前的那几秒沉默，陈璐在想什么？
顾婉君背靠着门板抿紧嘴唇，不敢细想。
没一会，攥在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两下，是陈璐在家长群里参与了到家接龙。
屋里温度不高，可白天发生的事却像一股热浪堵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看着聊天页面上的纯蓝色头像，顾婉君眼底晦暗不明，脑袋里充斥着各种杂乱的情绪。
越乱越想，越想越乱。
到最后，某个心烦意乱的人直接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人去了浴室。
掌握分寸，保持距离。
掌握分寸，保持距离。
掌握分寸，保持距离。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她们这样各走各的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再说了，人平安到家就行，她还在这担心什么呢。
热水洒在身上那一刻，顾婉君闭上眼睛，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只要躲得快，她就看不见陈璐悲伤失望的眼睛和表情。
……
看不见，并不代表陈璐不会难过。
从小到大，陈璐一直在失去，一直被抛弃，她用冰冷坚硬的外壳把自己那颗受伤脆弱的心紧紧包裹起来。
而顾婉君是那个见过她的真心、现在却选择后退疏远的人。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失去和抛弃已经有应激反应的陈璐来说，顾婉君这种态度只会让陈璐把包裹自己的那层外壳闭得更紧。
301。
白色书桌前，棕色牛皮日记本在桌面摊开，某几页里夹着两张被压的平整的大白兔奶糖糖纸以及一片没开封的酒精湿巾。
陈璐攥着纸巾，伏案记录——
【2018年3月28日星期三多云】
【今天我犯了一个错误，她很生气。】
【我知道错了，我让她惩罚我，她不理我了。】
【她对我失望了吗？】
【可能吧。】
【明明她已经应该了解我了。】
【又或许，是我以为她应该已经了解我了。】
【她说过不许我提生分的话，我答应且向她保证过了。】
【可我忘了她没有答应我。】
【顾婉君，你对我未免太残忍了些。】
【……】
——
不管前一天发生了什么，次日的黎明永远都会如约而至。
昨晚失眠大半宿，导致今天顾婉君起晚了。
不过好在她洗漱护肤的动作快，准备出门时还比平常早了五分钟。
进入下学期之后，早自习提早了10分钟，改到了6：20开始。
之前的每一天，顾婉君和陈璐会约好6点出门碰面，此刻刚5：55，现在出门的话应该不会碰上陈璐。
顾婉君暗自盘算。
自己必须得走在陈璐前面，不然一会那孩子要是来敲自己的门……
一想到那双明亮神采的月牙眼会因为自己而失望黯淡，顾婉君怕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决心会直接崩盘。
顾婉君一边检查了自己的包、确认没落东西，一边准备出门，手搭上门把手那一刻，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是陈璐。
刚搭上门把手的手触电般地弹开，顾婉君下意识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地放轻呼吸声。
这孩子怎么也这个时间出门？
不会是要来敲她的门吧？
门外开门关门的声音透过门板震颤着顾婉君的耳膜，生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顾婉君不自觉屏住呼吸，她觉得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好吵。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顾婉君担心的方向发展。
不同于昨晚开门前有的几秒沉默，此时此刻，关门声刚传来，顾婉君就听见陈璐没有丝毫犹豫的脚步声下楼越走越远，直至完全听不见。
——
宁城一中门口。
时间还来得及，顾婉君和往常一样来到大姐的早餐车前买早餐。
冷风呼呼往脖子里灌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大姐从头到尾也换了一身装备，没有保暖围脖的遮挡，那招牌的大嗓门儿更响亮了：
“呦，顾老师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没跟你一起啊？”
“……”
大姐一句话就给顾婉君问住了，她愣了一下，之后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她今天先走了。”
“这样啊，我说怎么没看见她呢，我今天起晚了，也刚来没一会。”
大姐努努嘴，步入正题：“还是‘老三样’呗？”
“嗯。”
“好嘞，马上！”
——
从校门到高二教学楼有一段距离。
拎着早餐的顾婉君走在这条每天都要走的路上，脑子里想的是过往每一个和陈璐同行的早晨。
掌握分寸，保持距离。
这是顾婉君想要的结果。
可当她发现陈璐抽离的似乎比她还快时，她心里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
说保持距离的是你，先付出实际行动的也是你，现在人家小陈璐顺从你的心意，你心里倒是不乐意了，顾婉君啊顾婉君，你可真是个怪胎。
顾婉君摇摇头，她潜意识里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真的有些不妥。
——
早自习按顺序考完小条之后，顾婉君没有像往常一样再把小条再交给各科课代表，而是选择下自习之后自己一科一科办公室去送。
这个举动对于某些“投机取巧”的同学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经过昨天陈璐的“小条事件”之后，顾婉君才意识到大家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对于某些事情没有足够的自控性，她必须管控得更严格才能真正帮到他们，而不是放任他们为了图一时省事继续错下去。
——
不知道是受心情影响还是冬去春来天真的开始变长，上午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一整个上午，除了语文课上正常回答问题，顾婉君和陈璐完全零交流。
语文办公室来什么卷子有什么活，顾婉君都叫秦浩阳去完成。
——
第四节政治课下课。
下楼准备去监控室看看的顾婉君在二楼楼梯角碰上了刚上完课准备回办公室的唐瑛。
唐瑛上来就开门见山：“你跟你那个小跟班闹矛盾还没好？”
“……”
唐瑛怎么知道她和陈璐有矛盾？这么明显吗？
顾婉君下意识想否认，结果唐瑛冷着脸用手里的政治书直接打了她肩膀两下：
“别把我当什么都不知道的瞎子和聋子，昨天上午最后一节是我的课，你那小跟班儿回来的时候眼睛通红通红的，她那个小条的事我听说了。”
“你听谁说的？”顾婉君反应极快，眼里闪过一抹担心和锐利。
“啧。”唐瑛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冷声道：“这是重点吗，屁大点事儿，有什么值得闹矛盾的，再说了，她不是拿起来又放下了吗，你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没过不去。”
“再犟？”
“我真没犟，老师和学生相处时保持分寸距离不是正常的吗？”
顾婉君依旧否认，这句话直接给唐瑛听笑了，她抱着胳膊，磨着牙尖儿挤出来冷飕飕的声音：
“好，非常好，保持分寸和距离是吧？行，那就算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了，本来还想跟你说一声你那个小跟班中午要跟小男生吃饭，现在看来也不用——”
话还没说完，唐瑛胳膊突然被人攥住，下一秒她就对上了眼前顾婉君瞬间锐利的眼神：
“哪个男生？”
“……”
顾婉君180度大转变的态度让唐瑛觉得很有意思，唐瑛也不是吃素的，她挑了挑眉，直接贴脸开大：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管吗？”
“唐瑛。”
攥着胳膊的手收紧了几分，顾婉君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表情严肃且凝重地追问：
“陈璐要跟哪个男生吃饭？在哪？你怎么知道的？”
“……”
——
高二（12）班。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傅一雯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今天中午江蓁蓁必须得回家吃饭了，于是放学铃一打响，傅一雯就拉着陈璐往后门方向跑。
哦对了，还有秦浩阳。
第四节政治课时，借着小组讨论的时间，秦浩阳突然到她们小组来问她们中午是不是去食堂吃饭、如果是的话他能不能跟她们一起、因为他怕中午人多没位置。
或是一看陈璐就容易紧张，或是怕陈璐会拒绝，秦浩阳来问的时候是冲着傅一雯问的。
虽然知道秦浩阳对她家璐璐“心思不纯”，可他说的也是实话。
中午食堂人多，去晚了确实容易抢不到位置，而且就算一起也是三个人一起，大家都是同学，应该没什么不行的。
傅一雯是这样想的，可生怕好朋友感觉不舒服，她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她家璐璐。
两人对了个眼神，陈璐表示都可以。
眼见陈璐没拒绝，秦浩阳脸刷一下红了，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他转身准备溜回座，结果正好撞上了下地巡视的唐瑛。
陈、傅、秦：……
也不知道唐瑛在他们几个旁边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反正到最后，终是傅一雯扛下了所有，第N次喜提唯一被掐耳朵的“殊荣”。
——
食堂里。
三人冲进来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空位置映入眼帘。
显然，“学生大军”还没有赶到，他们三个算是头一批。
三人先用随身携带的东西占了座，之后各自去打自己想吃的饭，打饭回来坐下之后，食堂里已经被人潮挤满了。
4人桌两边是连体长椅，陈璐和傅一雯坐一排。
起初秦浩阳想坐陈璐对面，可他怕自己这样太明显，又怕自己和陈璐面对面会紧张，屁股在长椅上原地消耗了几百卡路里之后，他还是选择坐在了傅一雯对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傅一雯一边忙着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饭，一边鼓着腮帮子嘟囔道：
“上午那个短文改错，蒋文讲得太快了，我都没跟上，一会回班之后璐璐再给我讲讲呗？”
“嗯。”陈璐点头，她知道最近傅一雯每天都得去办公室给唐瑛随机讲英语题。
“哎秦浩阳，你之前也在食堂吃饭吗？”
被问到的秦浩阳愣了一下，他瞟了斜对面的陈璐一眼，之后扶了扶眼镜，解释道：
“没有，最近才开始的，我爸妈换工作了比较忙，中午不回家，就给我钱让我在食堂吃。”
在这个问题上，秦浩阳撒了个小小的谎，他父母并没有换工作，他跟他父母说他之所以要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是因为他中午想多些学习的时间。
而事实上是因为他发现陈璐最近好像开始在食堂吃饭了。
起初秦浩阳还不确定，可听班级好几个同学说偶遇过班任顾婉君和陈璐一起吃饭，而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顾婉君对陈璐的态度来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猜测两人近期可能不会一起吃饭了。
……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确切来说是傅一雯跟这个聊完跟那个聊。
从始至终，陈璐都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时不时嗯一声。
好不容易聊到一个有关各自爱好的共同话题，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了现有的平衡：
“是你们三个啊，好巧，别的没位置了，我可以跟你们坐一起吗？”
“……”
看见顾婉君端着餐盘出现那一刻，傅一雯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她下意识捂住嘴，飞快地瞟了她家璐璐一眼。
顾婉君最后一节课没课，怎么会这么晚才来食堂？
陈璐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一抹怀疑。
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可陈璐却不想探寻背后的原因，她没回答，也没抬头。
一旁的傅一雯和秦浩阳潜意识里默认顾婉君是在等陈璐的回答，所以两人都识趣地没说话。
就这样，顾婉君的话掉在地上好几秒，三人谁都没没回应。
然而顾婉君并没有放弃。
温柔悦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只不过这次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怎么都不说话？那我就当你们同意了啊。”
顾婉君微笑着自问自答，之后自顾自地把手里的餐盘放在了陈璐对面。
第38章 陈璐就是个小骗子。
这顿饭吃的堪称煎熬。
顾婉君的到来让本就有些尴尬的氛围变得愈发雪上加霜。
饶是傅一雯是个会调节氛围的万能话匣子，此刻却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
她家璐璐脸色冷得都能冻冰块儿了，这让她怎么说？
餐盘里的饭菜快被戳烂了，傅一雯和秦浩阳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陈璐的表情。
唯独顾婉君像个没事人似的。
她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的抛出个闲聊问题，比如随口一提说自己记得秦浩阳之前回家吃午饭、怎么突然来食堂了、以后也会在食堂吃午饭吗；
再比如又问傅一雯觉得食堂饭菜味道怎么样、以后会在食堂吃还是去校外吃等等一系列问题。
聊到后面，傅一雯汗都要下来了，她开始怀疑顾婉君是不是知道秦浩阳暗恋她家璐璐……？
否则这人是怎么能做到如此精准地句句不提陈璐，却又句句不离陈璐的！？
……
听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人不停地输出问题，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陈璐大概能猜到顾婉君的意图。
可她从头到尾都没开口搭话，甚至都没抬头看顾婉君一眼。
二十分钟后，这顿煎熬的午饭可算是吃完了。
——
食堂门口。
午饭过后，傅一雯和往常一样要去食堂旁边的小卖铺买东西，同行的陈璐早就习惯了这一点，以至于一出食堂门她就直接跟着好友拐进了商店。
而另外两个不知情、且已经下了两个台阶准备离开的顾婉君和秦浩阳：……
秦浩阳瞟了一眼一旁情绪看不真切的顾婉君，他扶了扶眼镜，一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着“老师我去买瓶水”，一边重新迈上台阶、跟着两个女同学进了商店。
三个人都进去了。
顾婉君磨了一下后槽牙。
春日的阳光挤过树叶的空隙，悠然自得地躺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离去。
商店里。
傅一雯还没意识到自己来商店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引起了多少连锁效应。
眼见跟在两人身后进来的秦浩阳在另一个货架前买水，抓住机会的傅一雯赶紧扯了扯身旁陈璐的校服袖子，小声道：
“璐璐，你跟顾婉君——”
“有这个牌子的牛奶了，你要买吗。”
陈璐语气平静地打断了傅一雯的话。
她现在不想听有关顾婉君的任何话。
——
买完东西后，三人结账出来。
任谁都不敢想的是，顾婉君竟然还在门口站着。
傅一雯和秦浩阳下意识瞟了一眼身旁的陈璐。
对上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陈璐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她有意错开目光，低头看自己手里那瓶压根没什么好看的矿泉水。
陈璐不接招，搭话的重任就落在傅一雯身上了，她扯扯嘴角，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老师，你还没走啊？”
“嗯，刚才正好接了个电话。”
顾婉君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撒谎，之后又巧妙地转移话题：
“你们三个要回班级吗，正好，我也要回办公室，一起走吧。”
“……”
——
从食堂到教学楼这段路，四人心思各异。
陈璐和顾婉君没什么具体表情，让人看不出她们的真实情绪；
秦浩阳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却借着时不时扶眼镜的机会偷瞄两眼陈璐，猜测对方此刻的心情；
而压根儿藏不了一点儿傅一雯就差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被卷进这种局面！”的无奈刻在脑门上了！
——
十分钟后。
高二教学楼。
一楼楼梯口。
眼见到了几人就此分别的时候，藏不住事儿的傅一雯刚想在心里感慨终于要解脱了，结果一旁的顾婉君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
“对了，语文办公室里咱班书架上的卷子有点乱，可能得重新整理一下。”
顾婉君语气温柔，她一边说一边盯着陈璐的眼睛看，试图让小姑娘明白她的意思——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话。
中午走廊里没什么人，顾婉君温柔悦耳的声音清楚地传进其余三人的耳朵，她的眼神和潜台词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任谁都能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可偏偏陈璐就是一副没看出来的模样。
迎上顾婉君期待热切的眼神，陈璐这次没有错开目光，可那双好看的月牙眼里却是一片清冽的平静。
陈璐没有任何表示或回应。
整理语文卷是语文课代表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
说出去的话落地好几秒，顾婉君也没等来想要的回应。
视线碰撞，顾婉君知道陈璐是在生她的气。
一旁的秦浩阳见陈璐没回应，刚想站出来打圆场说他去办公室整理，结果顾婉君却先他一步，点名道姓道：
“我一个人可能整理不完，陈璐，你能来帮帮我吗？”
顾婉君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锁在陈璐的脸上。
迂回政策不行，那她就开门见山。
说这话之前，顾婉君觉得哪怕陈璐生她的气，应该也不会拒绝她，毕竟她都说的这么明显了。
可这次她对陈璐判断有误。
“不好意思老师，我中午要做数学题，没有时间，您还是让语文课代表帮忙吧。”
“……”
语气平静，语出惊人。
陈璐的拒绝让在场其余三人都没想到。
傅一雯拼命克制住自己想张嘴大叫的冲动，目光在顾婉君和陈璐之间来回转！
她说什么来着！
惹谁都不要惹她家璐璐吧！
管你是老师还是校长，她家璐璐都照拒绝不误！
傅一雯上一秒还在这么想，可下一秒看见顾婉君那双向来温婉的桃花眸里突然用起一股子陌生的强势，她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
四目相对，被拒绝碰了一鼻子灰的顾婉君本来应该顺着陈璐给的台阶下，可心里该死的占有欲却明目张胆地疯狂作祟，她定定地看着陈璐，道：
“做数学题也行，你拿着数学题来我办公室做，有不会的我还可以给你讲。”
温柔的语气里藏着几分不容拒绝，可陈璐却不接招：
“您不是要找人帮忙收拾书架上的卷子吗，我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添麻烦。”
“我不怕麻烦。”
“我怕麻烦。”
陈璐语气平静，可态度却异常的坚决：“老师和我都有各自要忙的事，遇到不会的题我可以问傅一雯，实在不行下午的时候也可以去问数学老师，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班了，老师您忙，再见。”
从始至终，陈璐语气都很有礼貌，完全挑不出任何问题。
说完，就像压根没看见顾婉君情绪复杂的表情一样，陈璐直接拉着傅一雯转身朝着12班方向走去。
……
就这么撇下她走了？
陈璐拉着傅一雯离开的背影在顾婉君眼前晃来晃去，看得人心烦，明媚温婉的眉眼间不知不觉中浮现出一丝阴郁的委屈，漆黑明亮的瞳仁里顷刻间爆发出一股子旁人难以察觉的占有欲。
怎么就管她称“您”了？
怎么就不能跟她去办公室？
她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那么急着走？
顾婉君越想越委屈，她突然有种想冲上去把陈璐抢到办公室听自己说话的冲动。
“老师……咱们还整理卷子吗？”
“……”
直到耳边传来秦浩阳战战兢兢的询问声，顾婉君才勉强从自己混乱的情绪里跳脱出来。
“整理。”
眼底燃烧起来的某种情绪渐渐熄灭，顾婉君收回视线，有些无措地摸了摸额角，转身上楼。
——
从这天中午开始，陈璐和顾婉君之间的相处温度可以说是降到了冰点。
事实上，在顾婉君想要保持距离、态度先冷淡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日后会出现这种场面。
因为缩回盔甲里的陈璐只会比她更冷更决绝。
果不其然，之后的一周里，无论是早上来学校还是晚上回家，从前每天一起走的两人却从没在路上碰上过对方。
事实上，有几次顾婉君口嫌体正直地想跟陈璐偶遇，结果还都被陈璐看出来并有意避开了。
察觉到这点之后，顾婉君心里更是委屈，虽然她经常在上下班的路上安慰自己没什么，毕竟和陈璐保持正常距离不就是她一开始想要的结果吗？
可往往还等她没安慰好自己，情绪就在不知不觉中崩盘，彻底爆发出了委屈和埋怨。
陈璐就是个小骗子。
明明都答应过她不跟她生分，结果现在又来伤她的心。
明明知道她有多喜欢她这个学生，结果还对自己这么无情。
难道她没看到她递过去的台阶吗？
顾婉君越想越委屈，可究其根源，她还是最埋怨起当初那个说要保持距离的自己。
一句保持距离，直接把喜欢的学生送出去十万八千里，顾婉君啊顾婉君，唐瑛说的没错，你就是活该。
……
——
埋怨归埋怨，委屈归委屈，但顾婉君每天中午都雷打不动地去食堂跟陈璐他们拼桌。
于公于私，她都必须要看好她的小白菜。
然而这就苦了傅一雯了。
每天不仅要夹在班主任、好朋友、好朋友的暗恋者三个人之间周旋，空闲时间被薅到文综办公室做英语题时，唐瑛还要时不时地问她陈璐和顾婉君的情况。
很多时候，上一秒唐瑛还似笑非笑地听她讲八卦，时不时地还会发表一下意见；然而在下一秒看到她语法填空全错时，好家伙，这人直接变脸比翻书还快，压根一点情面都不留，上来就掐她耳朵！
苍天啊大地啊！自己这一天天的招谁惹谁了！怎么什么倒霉事都围着她转啊！？
傅一雯替自己抱不平，就差仰天长嚎了，可到最后却也不得不化悲愤为动力，被唐瑛薅着做题。
——
三月匆匆过去，四月悄悄来临。
春风轻拂，气温回升，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寒冷的冬天彻底过去，连尾巴也不剩，很多事情都迎来了新的转机。
第39章 要塞之行
今年是特殊的一年，教育局下放通知要求各大学校积极开展各项思想教育活动，加大针对学生爱国思想方面的教育力度。
宁城一中也接到了通知。
宁城这座小县城靠近中俄边界线，县城虽小，可地理位置至关重要。
二战时期，为防御苏军及进攻苏联，侵华日军在宁城以及其他小县城的交汇处修筑了大规模的要塞群。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这些要塞遗址保留下来，进一步揭露了日军的侵华罪行，它是对广大人民特别是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国防教育的、活生生的历史教材，时刻提醒中华人民勿忘历史，热爱祖国。
虽然学习和考试至关重要，可是推进解决学生的思想教育问题也是刻不容缓。
清明将至，除了时间实在太紧的高三学年，宁城一中安排高一、高二学年全体学生分批次在清明期间去要塞遗址参观学习。
去的时候徒步，回来的时候学校包车。
通知一经下发，学生们都激动地炸了锅。
尤其是高二学年。
若是放在平常，这种活动绝对轮不到高二，可谁让今年特殊呢。
对于长期处在学习高压下的学生们来说，只要不被锁在学校这座牢笼里，让他们干什么都行，只要能逃出去喘口气就行。
徒步要塞前一天，很多同学已经早早坐不住了，连上课的心思都没有了。
傅一雯就是其中一员。
由于这次是徒步去要塞，路程不算近，再加上还要参观学习，起码得一天时间，学校允许学生自己带些吃的喝的，当然不带也没关系，要塞休息区有卖水和卖盒饭的。
但这种时候就好比六一儿童节开运动会的时候，好不容易能自己准备吃的，谁吃盒饭啊！
——
某节课小组讨论时。
傅一雯用卷子挡着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儿上的脸，兴高采烈地问陈璐和江蓁蓁明天徒步的时候想吃什么，她来安排。
陈璐和江蓁蓁都是对于吃的没什么太多要求的人，眼看着傅一雯一提到吃的就激动，陈璐叹了口气，好心提醒：
“你可悠着点，明天咱们可是徒步，要自己走着去的。”
“璐璐说的对。”江蓁蓁点头附和：“我爸说从咱们学校出发到要塞起码得走两三个小时呢，你别东带西带的最后拿太多东西背不动，走不到目的地就累趴下了。”
“害，路要走，那饭也得吃啊，亏了什么都不能亏了嘴，放心吧，看看我这身板儿，姐们儿有数！”
傅一雯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胳膊，嘿嘿一笑：
“再说了，明天除了班任跟班，各班的政治和历史老师都去，就算我不吃，我也得给我的孙老师准备好啊！”
“……”
又是孙丽霞。
陈璐江蓁蓁默契地对视一眼。
考虑到明天是去参观历史遗址，俗话说政史不分家，学校要求文综组的政治老师和历史老师跟着自己教的班级一起去要塞，并在参观遗址的时候适时讲解，帮助同学们更好地理解那段历史。
也就是说，不光是孙丽霞会去，唐瑛也会去。
本来还想提醒傅一雯注意“大三角”的相处关系，可一想到唐瑛，陈璐莫名又想起了上次她们四个人一起去面馆吃面，想起了顾婉君。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那个人身上了。
烦。
……
与此同时，另一边，会议室。
正在针对明天徒步去要塞开班任大会的顾婉君莫名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旁的杨金凤递过来纸巾，并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是感冒了吗”。
顾婉君接过纸巾，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
徒步当天。
这次徒步参观要塞遗址学生们分批去，昨天高一学年已经去参观完了，今天只有高二学年。
北京时间早上6点，高二学年14个班按照文理科分类在操场两侧列队。
所有人到齐之后，校长发表了一系列讲话和叮嘱。
北京时间早晨6：40，由1班打头的几个文科班先迈出了学校的大门。
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一出校门就吸引了路上行人的目光，各个班级的班任以及政治历史老师走在所教班级列队的两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陈璐被顾婉君安排站在班级列队的倒数第二排最左侧。
由于班任通常会在班级后面的位置观察保护自己班的同学，所以陈璐的位置可以说是离顾婉君最近的位置。
当然，站在陈璐身后倒数第一排、背了个鼓鼓囊囊大书包的傅一雯也没好到哪儿去。
12班跟在1班后面，可傅一雯站在12班最后一排，这一路上她几乎没有能和孙丽霞搭上话的机会。
反倒是同样走在12班后面位置的唐瑛跟她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教12班的历史老师走在12班的队伍前面，时不时地跟同学们闲聊说笑。
而班任顾婉君和政治老师唐瑛都走在12班的队伍后面。
眼下这种情形让傅一雯很难不去怀疑她和她家璐璐这位置排得根本就是某些人故意而为之！
——
正如出发前所预想的那样，这场徒步当真不轻松。
一路上，陈璐和顾婉君大部分时间都是并排走，可两人却没跟彼此说过一句话。
站在最后一排傅一雯心里着急，她有好几次她都伸着脖子想看看她家孙老师在哪儿，结果下一秒冷飕飕的女声立马就传进了她的耳朵：
“别看了，你的孙老师在1班最前面呢，你就是把脖子抻断了也看不见。”
“……”
心里被直接扎了一刀傅一雯没忍住想翻个白眼，却也不敢冲着唐瑛翻，她不舍地收回视线，在心里疯狂吐槽唐瑛说话不中听。
然而更不中听的还在后面。
“知道的知道你是去参观学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要塞过日子呢，你这包里该不会都是吃的吧？”
“叫你小胖妞还真没叫错，一个人赶人家两个人重，你这身体健康还要不要了？”
“算了，懒得管你这些破事，你有那闲工夫使劲儿抻脖子找人，倒不如干点正事，我问你，虚拟语气的语法规则是什么？”
“……”
……
听着身后两人喋喋不休的斗嘴，顾婉君心里有些羡慕，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陈璐，想搭话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顾婉君自诩不是一个别扭被动的人，不论是私事还是公事，她从来都不会受情绪影响而逃避，反倒是会迎难而上，第一时间解决。
可回顾过往一周，顾婉君发现她在陈璐面前实在是太不像她自己了，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要命的别扭感好像缠上了她，以至于她和陈璐之间的矛盾明明一周前就发生了，可她到现在都没解决。
就像此时此刻，明明就只是开口说句话的事儿，可顾婉君却左思右想，脑袋里的思绪乱成一团毛线球。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历经三个半小时的徒步，一直到走到要塞遗址，顾婉君也没想明白。
——
要塞遗址。
该要塞是苏联在中国东北边境陈兵把守的重要军事要塞，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日两国的战场之一。
要塞主要分为两大部分——要塞博物馆与室外两个大型地下工事群。
要塞博物馆里陈列展示着许多战争时期的物品，要塞外的大型地下工事群自1934年开始修建，由钢筋水泥构成，具有极高的建筑水平和防御能力，里面有指挥所、发电厂、兵营、仓库、装甲车壕、反坦克壕、铁丝网和堑壕等等，其整体防御体系十分完备，堪称一个石头的城*池。
学生们分批轮流进入要塞博物馆和要塞地下工事群里参观学习。
陈璐之前来参观过要塞，是她上小学的时候姥姥带她来的。
姥姥是新中国建国第二年出生的，虽然没念过书不认字，可他们老一辈人是跟着新中国一起成长起来的，知道中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非常不容易，所以姥姥从小就教育陈璐一定要热爱自己的国家。
虽然之前来过一次，可这次来参观之后，陈璐的感受更为强烈，除了沉重和悲痛，她对战争更是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
中午休息。
大家在馆外的休息区域席地而坐。
有的人从包里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吃的，有的人结伴同行问盒饭怎么卖。
傅一雯第一时间屁颠儿屁颠儿地来到1班休息区找孙丽霞，她把一个保温盒递给孙丽霞，里面装的是她起了个大早亲手卷好的寿司。
孙丽霞看了一眼保温盒，淡淡地说了声“谢谢孩子”，之后收下了。
傅一雯回到12班休息区的时候，陈璐和江蓁蓁已经聚在一起，各自拿出了自己带的午饭。
傅一雯视线扫了一圈，没找到要找的人，她撇撇嘴，直接一屁股坐在陈璐旁边留出来的位置上。
人是铁饭是钢，累了一上午了，先吃饭再说吧。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学校出钱给随行来要塞的老师买了盒饭。
唐瑛本来打算饿着也不想吃盒饭，可顾婉君非说不吃饭哪行，硬是把她拽到了盒饭车前。
两人来领盒饭时，碰上了同样来领饭的孙丽霞。
孙丽霞手里拿着个保温盒，逢人问起她就说是她教过的学生给她送的午餐。
不用说，这个学生除了傅一雯还能有谁？
唐瑛磨了磨后槽牙，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而另一边，孙丽霞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欣慰，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她的目光刚好落在唐瑛的脸上。
大概是顾及着顾婉君还在旁边，盯了唐瑛两秒后，孙丽霞表情淡淡地冲两人点头打了声招呼，之后她上前跟负责发放盒饭的老师说自己那份盒饭分给别人吧，她有学生送的寿司了。
孙丽霞的一系列举动在唐瑛看来无疑就是“绿茶”味儿冲天的挑衅行为。
唐瑛本来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结果孙丽霞还在她面前整这么一出！？
本就冻死人不偿命的脸色愈发难看，哪怕旁边的顾婉君紧着安抚，可唐瑛拿着盒饭回到12班休息区的时候，仍旧是一副吃了炸药的可怕模样。
第40章 别扭。
12班休息区。
傅一雯盘腿坐在地上，塞的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像开了永动机一样使劲儿嚼，狼吞虎咽之际，她还没忘了东瞅瞅西瞧瞧。
“傅小雯，你要不要再来点——傅小雯？看什么呢你？”
“啊？”
傅一雯闻声转回头，结果发现陈璐和江蓁蓁一个盯着她看，一个盯着她刚才看过的方向看，傅一雯让这俩人看得有点心虚，她咂巴咂巴嘴，故作镇定地反问了一句：
“蓁蓁你刚才说啥？”
“我问你要不要再来点牛肉，我妈给我带太多了，我和璐璐都吃不下了。”
“还有这好事？”
一提到吃的，傅一雯嘴角快咧到天上了：“我能吃，吃不了的都给我！”
陈璐和江蓁蓁被傅一雯可爱的小表情逗得忍不住笑，江蓁蓁一边往傅一雯饭盒里夹牛肉，一边再次提起刚才的问题：
“哎对了，你刚才一直看什么呢？”
“啊？”傅一雯往嘴里塞了两片牛肉，摇头晃脑的岔开话题装：“哎，该说不说，这酱牛肉真不错，阿姨手艺真好！”
“唐瑛去取盒饭了。”
“咳咳……咳咳咳咳……”
陈璐语出惊人，傅一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呛死，她拍着胸口，一张圆圆的小胖脸涨得通红：
“璐璐！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哪是我乱说。”陈璐耸耸肩膀，语气平静：“不是你今早说要给唐瑛送吃的吗，你刚才难道不是在找她吗？”
“！！！”
虽然陈璐说的是事实，傅一雯早上确实这么说过。
不过这话从她家璐璐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呢！？
……
江蓁蓁早上没跟两人站一起，此刻是头一回听说傅一雯要送唐瑛吃的，她弯了弯眼睛，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
“傅小雯，你现在跟唐瑛老师关系挺好的啊。”
“……”
这一句话算是让傅一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眼睛瞪得比谁都大，下意识想解释，可一到关键时刻，她那张死嘴竟然还莫名磕巴起来——
“我……不是……那是因为我早上做多了啊，吃不了也是浪费，还不如送人，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看出傅一雯的‘此地无银三百两’，陈璐翘起唇角，眼里闪过一抹灵动的狡黠：“也没人非要问你为什么要送唐瑛吃的啊，别激动。”
“……”
好一个白切黑！
傅一雯不是第一次折在陈璐的腹黑上，可涉及到唐瑛的问题，她似乎格外有胜负欲。
情急之下，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傅一雯直接灵魂反问：
“不对啊璐璐，你怎么关心起唐瑛来了？还知道她去取盒饭了……该不会是因为她和顾婉君一起去的，结果让你看见了吧？”
“……”
要么说是认识十年的好朋友呢，两人对彼此的软肋和在意的点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听着傅一雯没轻没重的话，一旁的江蓁蓁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悄悄打量了一眼陈璐的表情。
果然，提到顾婉君，陈璐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明亮的瞳仁颤了又颤，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早已情绪翻涌。
傅一雯说的事实，虽然过去一周陈璐主动选择和顾婉君零互动，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偷偷关注对方。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矛盾。
明明很生顾婉君的气，可她为什么还要关注她呢。
是了，生气就是还在意。
她还在意顾婉君。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顾婉君。
……
这场一来一回的对话以陈璐的失神沉默终止。
眼见陈璐不吱声了，傅一雯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想起过去一周陈璐和顾婉君“冷战”的种种情形，傅一雯懊恼地拍了两下自己的嘴，表情皱皱巴巴地赶忙认错：
“不好意思啊璐璐，我不是成心给你添堵的，这嘴一秃噜就秃噜出来了，我——”
“这有什么的，没事。”
陈璐强撑着扯了扯嘴角，想尽可能地减轻傅一雯的心理负担，结果这一笑给傅一雯看得更害怕了：
“不是，璐璐，要不你还是打我两下吧，你这笑的比哭的难看……”
“……”
本以为这个话题会在傅一雯半是调侃半是正经的回答中结束，结果好巧不巧的是——与此同时，老师们取饭回来了。
眼见唐瑛快走到跟前了，傅一雯立马放下筷子，她先是喝了口水漱口，之后拿起手边的书包一顿翻找，最后翻出一个用食品保鲜袋包裹的“不明物体”，里面装着用保鲜膜包着的、切好的寿司。
在陈璐和江蓁蓁的注视下，傅一雯起身拍了拍裤子，之后拿着那包寿司，朝唐瑛走去。
顾婉君在不远处拿着盒饭接电话，唐瑛站在一个石柱子旁边等她。
走近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傅一雯的错觉，她总觉得唐瑛此刻的脸色好像格外难看。
这烦人精怎么了？吃炸药了？谁那么不怕死惹她了？
傅一雯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了。
白羊座的直球属性和神经大条推着傅一雯直接走到唐瑛面前，她把手里那包不算好看的寿司递到唐瑛面前，故作不情愿地说：
“给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唐瑛的思绪，抬眼一看竟然是傅一雯。
先前被挑衅的怒气还没有消下去，唐瑛扫了一眼傅一雯手里用食品袋子包的寿司，没有接，而是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给我？”
“昂，给你的。”傅一雯顿了顿，生怕氛围变得尴尬，她又违心地补了一句：“早上卷多了，顺便给你带出来一份。”
“……”
卷多了。顺便。
想起孙丽霞拿到的保温盒，再看看眼前的食品保鲜袋，唐瑛冷笑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语气里是实打实的阴阳怪气：
“卷多了没人吃就扔了，我又不是垃圾桶。”
“？”
莫名其妙被噎了一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踩雷了的傅一雯先是一愣，下一秒语气里顿时多了几分呛声意味：
“你什么意思啊，我好心给你送东西吃，不收就算了，干啥非得整阴阳怪气这一出！？”
“我阴阳怪气？给别人的是干净方便的保温盒，给我的就是用破塑料袋包着，傅一雯，我这不是垃圾回收站。”
“……”
听到这个，仿佛有个晴天霹雳在傅一雯耳边炸响，她算是知道唐瑛为什么这么阴阳怪气了。
可保温盒这事她真不是故意的！
唐瑛给自己辅导了这么长时间的英语，烦归烦，可傅一雯不是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人，况且她都准备送寿司了，还差那一个盒子吗！
但今早她才发现家里只剩一个新保温盒了，这让她怎么办？
她总不能给她的孙老师用袋子装吧！？
而且这哪是破塑料袋！
这是她找了一大早上的、干净的食品保鲜袋！里面还缠了好几层保鲜膜呢！
……
傅一雯越想越委屈，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想被唐瑛误会。
可当解释的话绕到嘴边、傅一雯刚准备开口时，结果下一秒就又听见唐瑛讥笑的声音：
“带你和你手里的垃圾马上离开我的视线，别在这惹人厌，我看着就烦。”
“……”
唐瑛一句话直接彻底断送了傅一雯想解释的念头。
这烦人精说话怎么就能这么难听！？
比起过往打嘴仗时的生气，此刻的傅一雯心里更多的是委屈。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傅一雯却倔强地不让它掉落，她把手里的寿司强行塞进唐瑛的手里，撂下一句没好气的“爱吃不吃”，之后转身就走。
然而傅一雯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刚打完电话回来的顾婉君和唐瑛之间的对话声——
“我打完电话了，吕校长说学校雇的车下午先来接文科班，咱们先找个地方把饭吃了吧，你这拿的什么啊，哎，你怎么给扔了？”
“没什么，垃圾，走吧。”
“……”
——
春季的天气就像人的心情一样多变。
上一秒还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下一秒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翻滚的云层黑压压一片，紧接着几滴雨点落在地面上，等人们反应过来下雨了时，雨已经下大了。
休息区大多都是露天的，学生们不得不拿着东西躲进博物馆避雨。
各班查人的时候，12班有两个女同学出去买水还没回来，顾婉君第一时间借了一把雨伞出去找人。
大约15分钟后，三人回来了。
两个女生没怎么浇湿，尽全力给两人撑伞的顾婉君从头到脚倒是湿得差不多了，进来的时候脑后的鲨鱼夹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水珠。
眼见着顾婉君被浇成了落汤鸡，唐瑛一边翻白眼埋怨，一边第一时间把自己穿在外面的风衣脱给了顾婉君。
看见这一幕后，某只往下拉校服拉链的手倏地停住动作。
几秒后，拉链被拉回到了原本它该在的位置，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陈璐转头望向别的方向，任由自己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随意搁置，可耳朵却时刻在留意某人所在的方向的动静。
陈璐不知道的是，在她回头的那一刻，不远处披上风衣的顾婉君眼神湿漉漉的、正好望向了她这个方向。
——
由于天气原因，学校包车的大客车提前了半小时到博物馆门口准备接人。
按照安排好的顺序，文科班先坐车回学校。
上车之后，陈璐三人径直走向客车最后一排的连座。
陈璐容易晕车，所以坐在里面靠窗通风的位置，她右手边依次是闷闷不乐的、眼圈儿有点泛红傅一雯，以及表情担忧、轻声安慰的江蓁蓁。
这一趟徒步可好，愣是把‘没头脑’变‘不高兴’了。
窗外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耳边传来傅一雯吐槽唐瑛如何如何过分的声音，陈璐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收回视线也想安慰一下好友，然而下一秒好巧不巧的就和跟在学生后面上车的顾婉君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陈璐低下头，错开了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
——
徒步三个半小时外加参观学习，大家都累坏了，客车启动之后，很多学生倚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陈璐也有点累了，她闭着眼睛靠着椅背，迷迷糊糊之际，她隐约听到车里有打喷嚏的声音，方向好像是离客车车门最近的座位。
顾婉君好像就坐那个位置。
睡着之前，陈璐拼命在脑子里回想顾婉君到底是不是坐在那个位置，她本想睁开眼睛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可很快疲惫却不由分说地将她彻底进拉进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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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去要塞参观学习第二天。
学校给高二学年放了一天的假，并要求每个学生要在这一天假期里针对这次要塞之行写一篇感想。
假期来之不易，应该睡个自然醒的懒觉才是。
可一早形成的生物钟愣是让陈璐在早上五点就准时睁开了眼睛。
简单洗漱了一下，陈璐开始收拾家，擦地，洗衣服，晾衣服……忙完一系列家务之后，正好到了吃早餐的时间。
想着自己好久没吃街头那家早餐店的包子了，今天正好有时间，陈璐换掉睡衣，准备下楼。
出门后，瞥了一眼对门302的门牌号，陈璐抿了抿唇，以最快速度下楼。
一楼。
快要走出单元门时，想着一会要不要把午饭也一起买回来的陈璐和一个一路小跑进单元门的快递小哥碰了个正着。
起初陈璐并没在意，她往旁边让了半步，让快递小哥先走，结果就是这么一让，陈璐的视线在无意中瞥见对方手里拿的是【美团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