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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111章惊变雄主,仅此一次! ! !


    什……么……?


    怎么可能……? !


    底下一片哗然, 几乎有人在念完那一刻就要起身质疑——


    但是!


    有谁能召唤天雷?


    有谁能将位列议阁内庭二席的兰兹族长贝墁打成那样?


    又有谁,又有谁能……天现神谕而,精神台未响。


    谁?


    谁能?


    有谁能? !


    唯有——


    唯有, 虫神……


    “自即日起, ”凌长云手中凝出长剑,“祭司殿由我全权掌管, 内庭上三席顺次后移, 由我担任议阁议长,享一票否决,所提议案无需投票全部通过。”


    “?!!!”


    “不可能!!!”


    “绝不可能!!!”


    森道利梵几步上前,大怒呵斥:“希边得尔!虫皇议阁皆在此,你怎敢违逆星规!如此放肆!!!”


    贝墁早就被天雷劈得昏死过去,然而此刻也实在抽不出身送去医治,凯尼塞伦爬起来后只得先扯了旁边早已吓得哆哆嗦嗦站也站不起来的皇医过来察看,自己捂住胸口狠咽下喉里满溢的郁血,拖着步子撑着走到森道利梵旁边:“亲王殿下,你当真以为最强精神力雄虫就可以为所欲为?”


    凌长云低头看了眼他,手上一抬,浓郁到掺了血色的燕尾青铺天盖地朝着底下扑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高精神力的威压一降,便如盖海之山,顷刻间就将所有雄虫的精神海碾压到极致,动弹不得又筋骨剧痛,自头脑里搅出来的痒疼足以钻心入肺刻人生苦,不过几瞬间,边缘的群虫就承受不住地趴跪在地上,耳窍里都是指甲强捂刮出来的暗血。


    疼,太疼了!


    不是身体上的, 而是,来自顶级精神海的强势碾压。


    最强精神力雄虫,最强精神力雄虫,根本,根本不是他们触之可及的高度。


    绝对的,实力压制。


    “嗒。”


    殿顶上,军靴落下,刻意擦出了声音。


    凌长云头也未抬,便是连声也未曾出过一音。


    呼——


    风一吹,抖动愈发剧烈的剑柄便被人握住。


    凌长云一顿,军雌的手已然顺着长剑覆上来,指尖散着凉,手套一触更是寒得紧,凌长云不自觉想收回手,不想一动就被攥紧。


    “都颤成这样了,就停手听我的吧雄主,底下那些雄虫未必领情,我瞧着只恨不得……”约格泽昂收了音,到底没继续说。


    “四殿下还是别和我站那么近,”凌长云强行抽回了手,长靴一踏站到了旁边,“当心以后回安城解释不清楚。”


    约格泽昂手上一空,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想留住那一抹温热,闻言眼皮也未抬一下:“你我本是婚侣,合该站在一起。”


    “……那怕是不能如殿下所愿了。”


    “哐————”


    燕尾青骤收,威压刹那消失殆尽,只余淡淡留波,飘着,散着,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再言。


    “我记得你们一直说在主星,精神力就是一切,”凌长云站在殿边金雕上俯瞰着下面,视线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一言不发嘴角咬出了红血的凯尼塞伦身上,“现在,还有疑问吗?”


    “…………”


    满场缄默中,凌长云无视了底下的一切愤懑怨恨与不甘,长剑一挥一甩,倏地在高空中幻为与祂临神台石像等高的巨大晶剑,裹挟着磅礴之力倒逆一转狠插进驭都的中央大地。


    “轰——————————”


    震起的长风径直掀了里面的虫族,爆出的莫大的冲击生生剐白了所有不甘不平的蠢蠢欲动。


    “既然都没什么异议了,就把四军的精神海都安抚了。”


    “……………………”


    兰兹人先动了身。


    一个,两个,三个……


    不过少顷,大半场上的雄虫都强忍着精神海残留的疼痛抽出精神力过去安抚。


    场上难忍的痛嚎慢慢歇了声音下去。


    约格泽昂看着下面,神情难测:“阁下看起来很急。”


    凌长云扶着旁边延伸出来的金钩半靠上去:“六一到现在也差不多七年了,是该急着些了。”


    约格泽昂余光瞥见他的动作,转头看过去:“一下子动那么多精神力,精神海还受得住?”


    凌长云没接着回,只转头道:“殿下还在等?”


    “等什么?”约格泽昂长眉一挑。


    “那战神一事呢?”


    不等凌长云说话,凯尼塞伦已然扩了声,直指殿顶二人。


    “……”


    底下虽各有动作,但都不约而同凝起听觉,密切关注着上面的情况。


    “还有军部贸然闯进驭都,”凯尼塞伦明绿的眸子里阴晦不明,面上都是讥诮,“亲王殿下就这么护着雌虫,神其信任就要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约格泽昂笑出了声,手中唐刀一挥,破空震响,后方刹那间隆隆起声,“怎么,你想缉拿军部,还是缉拿我?”


    “嘭嘭嘭嘭————————————————”


    地下城的暗军全部站上驭都皇地。


    攻击,无视,反围。


    震惊,茫然,惊骇。


    凌长云踩在晶砖玉瓦上往下看,恍惚间竟觉得一切似乎并没有变过,雌尊后的一切都只是游神梦一场。


    “约格泽昂。”


    “你连自己脖子都划了,我总不能现在就把他们全囚了。”


    “不过,雄主,仅此一次。”


    “轰隆隆————————”


    满地狼藉。


    那一日,皇四子约格泽昂踏上军部上将之位,公然撕毁一切陈规旧令,革除第四军中将西约琼文军籍,领着军部四军回了安城。


    “往后记得安分点儿,各位尊敬的雄虫阁下。”约格泽昂说着又笑了声。


    “记得定期来军部给你们的雌君雌侍安抚。”


    “轰隆——!”


    惊变!


    ……


    一连几日,整个曼斯勒安都人心惶惶,看不清,猜不透,惊变哗然,只能隐在暗处,或明哲保身或藏后观察,暗流汹涌澎湃,却是从未舞到明面上去。


    灰天。


    ……


    驭都东新府。


    入了夜,凌长云一踏进房子就看到前面沙发处点了盏琉璃灯,军雌修长的身影映在灯下,昏昏暗暗只有金边晃出了光,一下下点在暗墙上,如黄泉萤花影,未走近便觉危险,心跳莫名地有些加快。


    “啪——”


    人下意识抬手按开了灯,顶灯一照,厅里瞬间亮堂了起来,稍稍驱散了空气里那些难以言明的诡状。


    “怎么不开灯?”凌长云脱了外套随手一挂,走到约格泽昂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一连几天都逮不着人,谁还会想着开灯呢?”


    约格泽昂自凌长云走进后就一直盯着他,不冷不热的视线如有实质地困在周身,让凌长云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上将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他跷起一条长腿,靠上沙发背试图放松些。


    “这就叫上上将了,”约格泽昂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阁下离婚了。”


    “……”凌长云抬眸,“军部独占一城,所来所往皆需将令——”


    约格泽昂蓦然打断他:“阁下可不能冤枉我,只要您想,安城的门随时为您敞开。”


    “……”凌长云沉默半晌,抬手揉了揉眉心,“约格泽昂,我们谈谈。”


    “好啊,”约格泽昂应得快,“雄主想谈什么?不会又是什么雌尊灭族吧?”


    “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约格泽昂起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不过这个谈不了,别的倒是可以彻夜详谈。”


    他看过去的眼神暧昧又轻佻,目光落下的地方也让人一眼即知其意。


    “……你曾经雌尊了。”


    “……你说什么?”约格泽昂一顿,眸子半眯了起来。


    “你曾经雌尊,就在那一日,囚禁了主星几乎全部的雄虫……”凌长云垂着眸,一字一顿地将那日,两年来的一切一一道出来,“……倒回后,就是在祭司殿。”


    “……”


    约格泽昂一直看着他,浅淡的紫眸忽明忽暗,谁也猜不透他潜藏其中的情绪。


    少顷,他开口:“你的意思是,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布了局,把虫神和他的,伴侣也一起算计进去了?”


    “是。”


    “……”约格泽昂慢慢向后倒,靠上了沙发,“原因呢?我费尽心思就为了让一切倒回?”


    “雄主,如果按你说的,我知道雌尊会灭族还一心雌尊就为了让一切倒回,恕我直言,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剑指平权?还如此大费周章岂非有病。”


    “是啊,为什么呢?”凌长云嘴角扯出了笑,眸底却是寒凉一片,“为了,逼迫天道出手。”


    天道?


    是的,天道。


    阿云,穆伊也并非全然骗你,天道其上便是我也受其桎梏。


    虫族诞生万年之久,从一开始的平等到后来的雄尊都是上千年的延续,从未有过岔子。唯独——


    唯独,涪珶那几年出了事。


    ……雌尊?


    是,雌尊,一样的,近乎灭族。


    近乎?


    天道出了手。


    你的意思是……


    第112章


    第112章无稽之谈是你一直在算计我


    你也看过天命册, 应该知道。


    平等,平等的世界,可雄虫精神力虽远强于雌虫,能拟态具化战斗的却是少之又少。


    繁衍生存就是虫族头一等的大事。


    倘若一直拼命抵抗异兽的主力是军雌,身体素质孱弱的雄虫只能在精神海暴动时发挥作用,那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是雌尊?


    圈养。


    强者为尊。


    雌尊后出了事, 所以天道出了手,而后不加干预甚至是放任,雄尊上千年也算有所谓秩序地运行,于是更加放任。


    ……所以……


    所以,现在雄尊也出了事,又走上了先前的老路。


    它不会重回雄尊吗?


    如若约格泽昂速度不是那么快,如若没有能够抵抗雄虫精神力干扰的地下暗军,如若没有能暂时代替雄虫的安抚药剂,也许会。


    但约格泽昂的速度,太快,太快了,一瞬间的颠覆。


    杀了祭司, 他连祭司都不放在眼里, 连虫神都可以算计在内,太疯了,天道也会怕。


    算计?你不知道?


    ……阿云……


    七年根本不可能, 你是虫神,你比我更清楚,万年的星际帝国,几代都不为过。


    我知道, 所以需要强硬的,暴力的,至少是动摇的,有希望的。


    ……阿云,十九岁就过来,你太小了……


    我,我真的,真的很——


    “阁下!”


    凌长云蓦然回神,约格泽昂已然站到了面前,视线一定就看进他的眼睛里。


    “天道?”约格泽昂问,声音又低又轻。


    “是,”凌长云道,“天道。”


    “……”约格泽昂慢慢直起身,军靴一踢就坐在了凌长云身旁的扶手上,“阁下,真是难为你了,还要费心编个故事。”


    “……倘若我是编故事,那日的神谕又怎么解释?”凌长云仰头看他,指尖却是不由自主地攥紧。


    约格泽昂闻言轻笑了声:“都说是神谕了,还能怎么解释?”


    “至于天雷降罚——倒是与二十来年前一模一样。”


    “你不信?”


    “灭族,天道,倒回——”约格泽昂一个个数着,“阁下,我最多相信创世虫神的存在,至于其他——”


    他嗤笑:“无稽之谈。”


    “这不是在放录像带,那么多的人命时间说倒回就倒回。”


    “况且,”约格泽昂半俯下身直视着凌长云的眼睛,“雄主,你的雌君还没那么蠢,雌尊后还能给雄虫自由到让他们能够自戕,我连安抚药剂都研制出来了,其他的还想不到吗?”


    “……”凌长云不躲不闪,声音轻得紧,“因为这是你想要的。”


    “那就更笑话了,就算倒回,我想要什么难道还会变了?失忆那种玩意儿只适合出现在八点半的虫星泡泡剧里。”


    约格泽昂一手指勾上凌长云的下颌,稍一用力抬了起来:“雄主,你我虽结了婚,也不是说你随便编个什么故事就能让我轻而易举放弃数十年的一切跟着你去搞什么所谓的平权。”


    “简直笑话,更不可能。雌虫可是生生忍受了上千年的凌辱虐杀,雌父的事情你也知道,你站在外面,你能无视我不能!”


    他手上一不留神用了力,苍白的皮肤上立马留下红印,再转一会儿就成了青,亮灯下格外显眼。


    “……”


    下颌痛得紧,凌长云却是没有挣扎,只看着他,道:“你在生气?”


    “是,”约格泽昂应得干脆,“我当然生气,阁下,你先前一直站在雌虫这边,这会儿马上要雌尊了突然来一出什么所谓平权,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只能仰仗精神力暴动的废物吗?还挥剑威胁,你一直在算计我?”


    “……”凌长云眼睫都在发颤,问出的字艰涩地自喉咙里生拽出,“我算计你什么?”


    “在祭司殿里都说的是要让最强精神力雄虫死在这儿吗,希边得尔,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是什么所谓的最强精神力才放弃眼看着就要唾手可得的雌尊吗?!”


    凌长云眼底晕出了血红:“难道你不是一心为了虫族吗?!”


    “我是因为你!”约格泽昂神情阴冷,已然愤怒到了极致,一向浅淡的紫眸里全是鲜艳的红,“你呢?!五年了!假惺惺和我站在一起,临到了了以死相逼来这么一出,希边得尔,我对你很失望。”


    “该失望的是我!”脑中一直勉强绷着的线霎时被人挥刀斩断,断裂的痛楚几乎要冲碎所有的理智和死压在底上的冷静,凌长云一把推开约格泽昂,自己也被巨大的惯性狠砸在左侧扶手上,莫大的余震打得胸口断骨剧痛,险些喘不上气来。


    他连平都未曾平息一下,红着双眼怒视着被推了个踉跄的约格泽昂:“是你一直在算计我,从头到尾,都是你一直在算计我、利用我。”


    “我那么爱,那么深爱,那么信任,”凌长云自上到下都是抖的,“可你们全都是,一个不落全都是!”


    “我算计你?”约格泽昂被推了个趔趄后先是不可置信,而后闻言愈发暴怒,“我算计你什么?!”


    “我什么都告诉你了!雌尊、安抚药剂、雌父——”约格泽昂几步上前逼视着面前的雄虫,“我的爱意,我的夙愿,我的一切,我算计你什么?!”


    “那是因为天道抽了你所有跟虫神有关的记忆!”


    “天道,又是天道!还有你们,”约格泽昂似是想起了什么,身形骤然一停,“什么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凌长云胸口疼得紧,几度呼吸不上来又因为自底而发的怒气剧烈喘息着,此刻脑子发空发晕,什么也不想再说,“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这话霎时就激怒了约格泽昂,“那与谁有关?!三哥还是纳恒?”


    凌长云根本不知道怎么又跟他们扯上关系,只觉满身疲累,手一撑就要起身离开——


    不想约格泽昂见状再也控制不住,军靴一抬直接将人掐按在沙发上:“你别告诉我是纳恒!难怪当初我说跟你去你非要和纳恒一起,怎么?对战神崇拜得紧?我也是纳恒,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热络?!”


    这话完全是气急攻心上头了全然不管不顾,然而约格泽昂此刻顾不上,凌长云也分辨不出,闻言登时笑出了声:“约格泽昂,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怀疑我和纳恒有私情,你怎么不说你还和一个雄虫结了婚生了子,现在全住在旁边呢?!”


    “是你说的一生只有我一个雌虫!”约格泽昂气得想笑,“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因为你要报复我,所以才找了纳恒?”


    “你简直不可理喻!”


    凌长云刚要起身就又被他一把按下,不大的单人沙发上压了两个成年人,逼仄,窒息,动弹不得。


    约格泽昂一腿支着半压住他,战神缔造者之一的军雌何其强悍,更何况凌长云此前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力,这会儿身上又疼得紧,真真正正成了羸弱雄虫,根本使不上力,只能被军雌压制着,禁锢着,呼吸交错,怒意横生。


    “你要干什么?!”凌长云怒视着约格泽昂。


    “干什么?”约格泽昂似是想了下,随即目光一寸寸掠过身下雄虫红透的眸子,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薄唇以及……挣扎间散开了大半的衣襟。


    “雄主,”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了起来,又低又轻地在凌长云耳边温语,“我相信你和纳恒之间没有什么,但总要给出点儿证明吧?”


    “我凭什么——唔!”凌长云呼吸一窒,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约格泽昂抽了他的腰间系带,慢条斯理地捆了他的双手抬至头顶,让雄虫的身体整个地被迫抻展在不大不小恰巧够一个人横躺的沙发上。


    “身体总是不会说谎的,”约格泽昂一颗颗解了上衫扣子,指尖用了些力按游着,“就现在检查一下吧。”


    他说着俯身堵去了凌长云所有的怒火与话音,空旷的厅里只剩发也发不完全的气声。


    “今夜就让我服侍你吧,雄主。”


    ……


    “检查不出来?”


    流红烧燎的晚霞堪堪落尽,漫天的夜星还稍显黯淡,约格泽昂站在军区总院顶楼检查室里,一手持了单子扫着,一边不时看向正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说着情况的军雌医生。


    “你确定?”


    “确定上将,”医生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一遍又一遍,“虽然雄虫和雌虫的治疗舱不同,但常规检查却是一模一样的,这,这确实是除了精神海有些空外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来啊。”


    “……”


    约格泽昂翻到尾就耐性告罄,将手里的单子甩到桌上:“再查!”


    医生苦不堪言,却也只能点头应是,又带着里间的一干人重新将里面打了针此刻正半昏着的亲王殿下仔仔细细地查一遍。


    什么都查了,什么都查了一天了,一切检查仪都用上了。


    “上将,真的检查不出——”


    “嘀嘀嘀嘀!”


    “殿下!皇宫有召!”


    第113章


    第113章晶魂对不起啊……


    ……


    混沌的, 麻木的,无知无觉的,苍山罩雪一样的空茫, 四周皆静, 光影无痕。


    生生自魂魄里剥下来的晶魂被骤掀的倒流巨浪打了个猝不及防,魂光一暗一熄, 再睁眼已然飘在了彻底竖起坚甲防线的安城上空。


    飘在。


    没人能看见, 没人能听到,没人能碰到。


    束手无策的,旁观者。


    茫然的,无措的。


    他循着底下约格泽昂的身影一路跟着到了驭都,进了家,见了雄主。


    见了,雄主。


    “是你一直在算计我!”


    当头一棒。


    是啊,是我一直在,一直在算计你。


    “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不,我没有!我没有都告诉你,一直……一直——


    一直什么呢?


    一直在等一切了结之后……


    可雌父, 三哥, 艾瑟……都没有告诉你。


    一直, 晶魂散得像燎了天的火焰,极快又极乱,顷刻间又收拢在地, 挣脱不能。


    一直,未曾,未曾——


    “……和一个雄虫结了婚生了子……”


    万箭齐发贯穿胸膛。


    他从未如此清醒的,把自己从中剥离开来的, 去看。


    雄主……


    “就现在检查一下吧。”


    不!


    晶魂骤然闪出了残光,身形一晃就朝前扑去想要拦住已然猩红了眼的约格泽昂——


    扑空。


    扑空。


    径直穿过。


    一次次擦出了壁墙撞去了后院,仿若触手可及却又动不了分毫 ,晶魂茫然无措,满心焦灼又什么都做不了。


    旁观者。


    雄主……


    他只能看着。


    看着凌长云惨白到极致的脸色。


    看着他不自觉按向胸口试图压下痛楚的手。


    看着,不管不顾愤怒至极也粗暴至极的约格泽昂。


    只能看着。


    “检查不出来?”


    当然检查不出来,晶魂突然想笑,虫神抽的骨又如何检查得出来。


    他飘着趴在检查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被注射了药剂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凌长云。


    脖颈上的伤口还留着道痕,自底下延伸出来的青紫红团勉勉强强掩在雪白的领子下,没什么血色的唇上破了几处,寡白的药膏擦上去更显病气。


    瘦了。


    晶魂伸手想替他抚平昏睡中也蹙着的眉心——


    穿过。


    毫无意外地穿过。


    那边光脑响得急,晶魂转身,看着约格泽昂带了门出去接听,军装的金边在地砖上嵌出了浮影,冰冷又森寒。


    和看过去的紫眸一般无二。


    怎么就,没有赶上。


    ……


    秋初,曼斯勒安的局势在凌长云和约格泽昂的强压下暂时稳定下来,虫皇退居深宫,两人一议阁一军部,各据一方。


    是虫族千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局面。


    分庭抗礼。


    ……


    “雄父……”


    一期治疗结束,凌长云接了适愿回家,一路跟米阶斯低声聊着,回了家挂了通讯也没怎么说过话,适愿也跟着一路惶惶不安,吃了饭喝了药,临上床了才小心翼翼地扯住凌长云即将抽去的银绣袖子。


    力道实在小,凌长云差点儿就没注意到,等步子都迈出去了才感到那一点点几不可察的拉力,他身形一顿,回头望去,却见适愿拉得愈发用力。


    “怎么了?”凌长云回身弯下腰,摸了摸小虫崽的脑袋。


    适愿仰头看着与往常很不一样的雄父,声音又弱又低:“雄父,你不高兴吗?”


    凌长云一愣,随即扯开嘴角笑了笑:“没有啊,怎么这样问?”


    “你不高兴,”适愿道,“雌父也不在,他去哪里了?”


    “……”凌长云沉默了会儿,半蹲下身,温和地注视着面前有些闷闷不乐的小虫崽,“没有不高兴,只是上班上得有些累,雌父……雌父有事,过几天就能见到他了。”


    “哦,”适愿隔段时间就要去医院待上个把月,回来后约格泽昂也不常在,他听后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搅了搅手指,“雄父……”


    “嗯?”凌长云温声应着。


    “不要去上班了吧,想你快,开,高高——”适愿说着就有些卡,字往外蹦了几次都不顺畅,手指都纠结得越搅越紧。


    “高高兴兴的?”凌长云声音轻柔。


    “嗯!”适愿重重地点了点头,“高高兴兴的。”


    “……”凌长云看着他,半晌倾身过去将小虫崽搂进怀里,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


    指尖是抖的,眼眶也晕出了半抹红,顶灯一照就晃出了点点碎光,细细地散在眸子里,眼睫一落就暗了下去。


    “阿愿。”


    “唔?”适愿乖乖地缩在雄父怀里,伸长了手搂上凌长云的脖颈。


    “对不起啊……”


    ……


    “你说什么?互助安抚协会?!”


    第114章


    第114章互助协会雄主都要砍我一刀了我还不能……


    “是。”凌长云道。


    全天候, 无条件的,精神安抚。


    ……


    驭都皇宫。


    “雄父找我?”


    约格泽昂大步跨进偏殿,礼也未行就掀了后摆坐上摆在中央的宽椅。


    虫皇自他进来后就一直睨着,见状脸色微沉:“召了你多少天都不来,你真是愈发不懂规矩了。”


    “现在这局面还讲规矩就有点儿可笑了,雄父。”约格泽昂似笑非笑地仰着头,长腿跷起,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姿态可谓十足的挑衅。


    “约格泽昂,”虫皇坐直了身体,“不要太过放肆!”


    “放肆?”约格泽昂细细地品味着这两个字,“我可不敢,三哥对您那么毕恭毕敬都死于非命,我可怕极了,雄父。”


    “你放肆!”虫皇一拍扶手,晶椅霎时震颤一瞬,“你是在怨我吗?!”


    “岂敢,”约格泽昂曲肘支了头, 全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您可是虫皇陛下。”


    “你知道就好, ”虫皇沉声道,“以后召你就立马来,莫再拖拖拉拉。”


    “再说吧, ”不等虫皇再度发怒,约格泽昂便先收了手,长袖一落置于腹间,“雄父找我有什么事?”


    “……”


    半晌, 虫皇深吸了口气,袍子一甩就起身往殿后走。


    “跟我来。”


    ……


    议阁大楼。


    “不行!”森道利梵一拍桌子,“什么狗屁互助!分明是强把雄虫绑去给雌虫随意使用!”


    此话一出,在场雄虫皆是皱紧了眉。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凌长云随意一靠靠上了椅背,“现在安城那边不也随时需要雄虫过去安抚吗?”


    “那是他们无耻!”森道利梵听到“安城”二字登时勃然大怒,“举着枪满大街扫视,逮了人不去就当街射击,这些天来死抵着不去的雄虫不死也残了!约格泽昂忤逆虫皇,如此暴戾!你身为他的雄主、曼斯勒安的亲王,非但不强力镇压还要搞个什么互助安抚协会,简直笑话!”


    “强力镇压?”凌长云嗤笑,“你那么愤慨难平,怎么不自己去?”


    “你——!”


    怎么不自己去?


    谁不想去!


    但军部那些人早就疯了!迄今为止重伤甚至枪杀的雄虫根本不在少数!


    议阁一向只卡晶矿,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安城里面还藏了那么多新式武器!


    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更何况——


    “行了,”凌长云点了面前光屏打开备页,“这件事顿特莱格不想做就一边待着去吧,科米加在雄虫中间一贯号召力强,就交给凯尼塞伦阁下去吧。”


    他说着直接点开议长权限,当着满厅的面直接通过屏上议案。


    满场的怨怼恼恨横扫而来,凌长云如往常一般根本不加以理会。


    “按我上面写的,登记入库,监督施行,维持秩序……三个月的时间想必绰绰有余吧,阁下?”


    凌长云往左边一瞥,不出所料对上凯尼塞伦沉得几欲滴血的眸子。


    “……遵命,议长大人。”


    ……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互助协会的事情早上才通过,不过半天就在主星疯一般传了个透彻。


    不解,怒骂,惊讶,狂喜……


    种种情绪交织并行,顺着寒凉秋风裹上了曼斯勒安的每一块晶砖,入了里透了粒,此后再不曾消散。


    但再如何,既不敢明面反对,也阻止不了这样的大势。


    不敢阻止。


    贝墁被天雷狠劈,直至今日也未曾起得了身。


    互助协会的工程轰轰烈烈就在安城外区动了起来。


    动得大,动得响,震穿了苍穹玉宇,也差点儿碎了安城的古老大门。


    “互助安抚协会?”


    军部大楼顶层小厅内,得了消息的几军中少将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亲王殿下提议的,应该就是真的了,”阿拜尔刚下了训练场就赶过来,这会儿身上的深色作训服还带着些许的湿意,他边说边解开了顶上的扣子透气,“他一向站在雌虫这边。”


    这倒确实。


    几人均点了点头。


    片刻后,第二军少将蓦然出声:“干脆直接让上——上将呢?”


    他左右到处转了圈儿,约格泽昂平日虽然经常踩点,迟到也不少有,但都开这么长时间会了还不见人,着实有些奇怪。


    易哲维希下意识低头扫了眼时间,偏头问:“上将在哪儿?”


    副官堪堪放下正飞点在光脑上的手:“亲卫说上将刚刚出了安城。”


    “……”


    几人转头对视,半晌也没人说话。


    少顷,一名军雌嗤笑出声:“都几次了,开会不来,训练见不着人,一天天就知道出城找自己的雄虫。”


    “吉纶多。”易哲维希皱眉。


    “我说错了吗?”吉纶多半掀起眼皮,“还一向站在雌虫这边,雌尊为什么没有继续你们不知道吗?明明唾手可得又生生放弃,这对皇子亲王倒是玩得开心了,就没想过我们安城这些军雌以后要如何在曼斯勒安立足吗?!”


    西兰白脸色一沉:“谁跟你说的是因为希边得尔亲王?”


    “你少在这里装!”吉纶多恨声道,“都被发配荒星了还能回来,谁知道你——”


    “砰!”“啊——!”


    实木椅子腿被人一脚踹断,吉纶多措手不及,连人带椅子一起翻砸到了地上,木屑滚飞,兜头扑了他一脸的灰。


    “丹纳略文!”吉纶多缓过了眼前的眩晕,一抬头看清站在旁边的军雌登时大怒,手一撑就要翻起来动手——


    “嗒。”


    人还没从地上跳起来,光能枪黝黑的枪管就对准了他的脑袋。


    “你——!”冰凉熟悉的触感让吉纶多下意识停住动作,随即是更急暴虐的恼怒——


    “你最好别动。”


    “咔嗒。”


    上膛的声响灌进军雌耳朵。


    丹纳略文手上更加用力,一面说着一面瞥过去警告想要过来阻拦的几名军雌:“你在这儿叫什么,第四军少将。”


    这五个字一落,场上人顿时面色各异,就是吉纶多也僵了一瞬。


    丹纳略文垂眸看着他:“第四军之前做的事,你们失忆了别人可没有,既然死皮赖脸要留在军部,就别再惹事,别再扯什么让人想杀虫的话。”


    “懂吗?”


    “……”


    吉纶多脸色扭曲,一时没有说话,倒是旁边同样为第四军少将的军雌再也坐不住了,桌子一拍就甩开了旁边人按住他的手,指着丹纳略文的鼻子就是大骂:“你少在这里摆谱!第四军本来就属于军部!在这儿装什么道貌岸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他转手对着窗外就是一指:“你自己出去睁开你的瞎眼看看!有多少人在不满!他约格泽昂就是鬼迷了心窍!为了个雄虫生生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雌尊!!!现在好了,像群老鼠一样窝在这么个破地方,真是笑话!”


    “砰——!”


    ……


    入夜,米阶斯在新府陪着适愿,凌长云穿了身夜行衣就躲开塔哨去了兰兹荒山。


    他循着之前和纳恒一起来的记忆一路找到了先前的悬崖,今夜无月无星,山林里一片昏黑,站在崖边往下望,只觉更深更暗。


    凌长云虚眼眺了眺,指间燕尾青溢出,刚要拟态出来,身后就是一声靴踏落叶的轻响——


    “!”


    凌长云下意识转身,燕尾青在手里凝成修长锋刀,抬臂就要往前一划——


    “锵!”


    横空而来的晶刀斜翻一挡就将精神力削了个口子出来,凌长云瞳孔微缩,刀锋一转就是狠劈。


    刀刃相接,刮擦出刺耳的冷响。


    视线里昏暗得紧,不等凌长云借着刀光看清来人,那人手腕一翻就径直掀了凌长云手里的精神力匕首,五指一伸就扣上了手腕袖口——


    “?!”


    熟悉的触感力道一上来,凌长云登时卸了左手要再拟态的力,就这么两秒的时间,那人就反手拧了他的手臂将凌长云自后按在树干上。


    冷风吹得恰好,一吹一带,早已浸入骨髓的松雪气就裹着凛寒贯满了鼻息。


    “约格泽昂。”


    树干糙得很,左肩撞上去就是细细密密的麻疼,好在这么一声过后,那人就停了动作,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在他身后。


    “怎么?”约格泽昂一手扣了凌长云的双手手腕,一手不轻不重地捏住身前雄虫的下颌,“雄主不继续动手了?”


    “……”凌长云闭了闭眼,“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约格泽昂似是气笑了,“我不能来?还是雄主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难怪一上来连句话都没说那刀就这么捅过来了。”


    风声打在林子里有些响,凌长云借着极近的距离却是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不对劲,他想转头,军雌的手力道不大但也动弹不了分毫,只能虚虚看着面前簌簌往下落的火黄碎叶子,道:“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生什么气?”


    “我莫名其妙?雄主都要砍我一刀了我还不能生气?”


    “我又不知道是你!”


    不想约格泽昂一听愈发恼怒,手上一用力就将凌长云转了过来:“你不知道?我们结婚快五年了你连我的气息都分辨不出来?还是说雄主还给谁做了完全梳理安抚,精神海里面杂得很才分不出来?”


    “…………”


    第115章


    第115章崖边我们终究相背而走


    还气息, 凌长云气结:“我又不是狗!”


    他说着自己火气也上来了:“还精神海杂?我看精神海杂的应该是你吧,都和别人结婚生子了,你精神海里——唔!”


    话还没有说完,军雌掐了他的下颌就咬了上来,刺痛才从下唇传来,齿关就被人硬生生抵开,和着血腥一遍遍往里面搅,翻得人生疼。


    “约格泽——”


    凌长云双手被锢在身后挣脱不能,只能挣扎着想躲开,不想被军雌察觉后缠得愈发紧,动作间不慎就咬了那人的舌尖,浓郁的腥气一瞬充斥在口腔,约格泽昂瞳孔微竖,往深处猛地一探就强逼着身前的雄虫咽了下去。


    “咳咳咳——”


    喉咙一时刺激太甚,凌长云蓦然呛咳出声,约格泽昂见状才放开了稍许,等人平复下来又是一吮,末了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唇珠才彻底松开。


    军雌凑得极近,粗重呼吸交错纠缠,喷吐间尽是潮热,他的手顺着雄虫的皮肤往上移,凌长云的唇上蒙了层浅淡的水光,带着些薄茧的指腹极尽缠绵地顺着横刮着,将本就被吮得殷红的唇色压得更加稠红。


    “感觉到了吗?雄主。”他开口,声音却还含着丝喑哑。


    “……感觉到什么?”凌长云本就有些气郁,这么一遭后更是几近喘不上来气儿,脑子发昏连反应都慢了几拍。


    约格泽昂一道道勾勒着手里的形状,哑声笑道:“我的精神海,可是一直只有您的痕迹。”


    “……”凌长云被弄得有些疼,不自觉往后躲了躲,动作到一半才意识到什么,骤然一顿,抬眼看向面前的军雌,“你说什么?”


    约格泽昂军雌瞧着有些恼,偏头含了他的耳垂舔舐着:“同为虫族,怎么就阁下如此异乎寻常?”


    凌长云眸光一滞。


    “不认识自己雌君的气息,也不注意察看自己雌君的精神海,”约格泽昂轻笑,只是在暗夜萧风中怎么听都觉得有些瘆得慌,“雄主,可当真是恼人得紧。”


    “你——嘶……”


    凌长云才开口后颈又是一痛,军雌卡了他的颈侧就咬了上去。


    “约格泽昂……”


    “嘘,”约格泽昂一指压上他的唇不让人说话,齿关却是用了力生咬出了血,交融五年的精神海随便一动就逼得燕尾青不甘不愿地滑出来任他一丝不漏地查探,“别吵,雄主。”


    “……”


    军雌今天没有戴手套,凌长云气得狠了,齿间一动就径直将面前的手指咬出了血。


    “嘶……”约格泽昂不甚走心地嘶了口气,探完后就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舌尖抿去了雄虫后颈流出的红血,又蹭了蹭见合上了才松了劲儿。


    “今天是什么日子,兔子也会咬人了。”约格泽昂看着食指指腹处浅浅的血痕,颇为稀奇。


    燕尾青凌空化刃,冷厉一扫打了军雌个措手不及,凌长云借着约格泽昂下意识的后仰挣脱了手腕上的束缚,拉回刀就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攻击圈。


    “嗒。”


    冷刀消散。


    约格泽昂早在凌长云往后退的一瞬间就伸出了手,却不知为何又卸了力,等人退到外围后才放下,抱臂靠上身后光秃秃连枝都被风吹折了一半的树干,好整以暇地往前看。


    “身手不错,”他赞赏道,“阁下从哪儿学来的?”


    凌长云闻言半眯了眼:“你不知道?”


    约格泽昂挑眉:“我知道什么?”


    “……”


    当日看了天命册后许是气氛太好,约格泽昂浅酌了两杯后兴致一来就硬拉着要教凌长云近身使刀,虽然后面教着教着就被拽到了……


    虫神有关记忆,连前后相关的都被抹去了么……


    凌长云眸光一暗,底里晦色不明。


    约格泽昂见凌长云许久未曾说话,不免半虚了眸子,抬步往前走了道:“怎么?这么难以启齿?雄主可不要告诉我又是纳恒。”


    凌长云回神,长剑一划定在前方一米处:“为什么你的精神海没有艾瑟的痕迹?”


    “……”约格泽昂盯着指到面前不让再进的长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手肘衣料,“你还没回答我,雄主。”


    “你先回答我。”长剑一寸也不曾退让。


    “……”半晌,约格泽昂撩起眼皮,神情似笑非笑,“还能为什么,艾瑟的精神力太低,根本不足以安抚我的精神海。”


    凌长云指尖一紧:“所以是不能,不是不想不让。”


    “是。”约格泽昂应得干脆。


    “……”凌长云看着他,夜色愈发得暗,周围树林又支得高,如此近的距离也只能堪堪看清个轮廓,什么都不模糊得很。


    少顷,他散了长剑,转身朝前大步走去:“再见,阁下。”


    “呼——”


    风急人晃,凌长云还没走出两步又被人拦腰锢进怀里。


    “约格泽昂!”凌长云这次是真的恼了,抓了军雌的手就要不管不顾往外扯开——


    “都成立安抚协会了,为什么还要让科米加的人去办?”


    凌长云手上一停:“……这才是你今晚过来要说的事?”


    “不全是,”约格泽昂抱了人却没有其他动作,“难道阁下以为我是千里过来求你上我?”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凌长云皱眉,这么一刺到底缓下情绪没再管其他,“科米加积威甚重,外界瞩目,交给他们去办是最合适的。”


    “你确定?”


    凌长云知道他什么意思:“所以我定下的标准是全天候无条件。”


    标准定到了顶头,暗里再降也不至于低到地底。


    “你完全可以不用议阁。”


    “不用议阁用什么?”凌长云嘴角扯也扯不上去,“自始至终孑然一身,除了所谓神谕一无所有。”


    无所依,无所凭。


    从七年前系统的雌尊开始,就注定了希边得尔这个最强精神力在所有雄虫眼中都站到了对立面。


    约格泽昂不太喜欢他说这话的寂寥自嘲,手紧了紧,唇也贴上了他的侧颈:“我说了雄主,你该和我站在一起。”


    “雌尊?”凌长云没有动,“不可能。”


    “……”约格泽昂抬头,“为什么如此坚持?”


    “雄虫要雄尊,雌虫要自由要报复,平权到底只会一人对上整个曼斯勒安。”


    “我不懂,雄主,你自幼在荒星,连自己的姓氏也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只有,”约格泽昂顿了顿,到底还是继续说,“议阁视无精神力雄虫为奇耻大辱,发配荒星的雄虫多半死在半路,你在荒星的日子并不好过,亲族尽数灭于议阁之手,你不恨吗?”


    “希边得尔冕下,军部绝大多数军雌都很感激你,你的雌君是四军上将,你最好的归属当是军部。”


    “……”


    风声渐高,崖边枯草衣猎猎。


    凌长云用了力,约格泽昂也松了劲儿,锢在腰间系带上的手轻而易举就被拉下。


    “所以,”凌长云没有转身,只一步步往前走,无月寂寥,满身浮尘皆疲累,“我们终究相背而走。”


    “刷啦——”


    燕尾青拟态成翅翼置于背部,凌长云靴尖一点就径直飞了下去。


    顷刻间,隐没浓林崖底。


    ……


    安城,军区总院顶楼。


    “今天情况怎么样?”


    一名身着白服的军雌一面往尽头检测室走,一面接了旁边人递来的文件夹仔细瞧着。


    旁边医生疾走跟上,闻言摇了摇头:“还是没什么变化,太平稳了。”


    平稳到,根本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军雌眉头皱得死紧:“上边怎么说的?纳恒中将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是一样,只说被重创。”


    “砰!”


    文件夹蓦然被甩到墙上,砸出重响又慢慢滑落。


    “什么叫重创?!”军雌暴怒,“什么重创能把人伤成这样!查也查不出来,探也探不到!什么都不动跟死了一样——”


    “主任!”医生吓了一跳,赶紧不管不顾按下军雌打断。


    “…………”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余粗重的喘息。


    少顷,军雌拨开紧张不安的助手,见他还想上前没好气道:“待会儿手术你是要自己上吗?想升职也别这么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医生听了知道他这是不做什么的意思,也没较真他殃及无辜的怨气,慌里慌张松了手。


    “跟我过去。”


    “是,主任。”


    ……


    驭都,皇宫。


    “陛下。”


    来人一袭浓黑长袍,自上到下都裹得严严实实,昏灯一照,便是连眸色都掩在了阴影里。


    “伤好了?”虫皇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自里间出来,寻了圈拉了把椅子走到左边。


    “勉强能走。”


    虫皇一抬手,黑袍人顺着他的意思坐到了旁边。


    “听说安城那边出了事?”虫皇端了杯温茶抿了口。


    “陛下是说纳恒吗?”


    虫皇低着头,不置可否。


    “是出了点儿事,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到那的。”


    “他?”


    “是。”


    “确定?”


    “确定,”黑袍人颔首,“那日太过混乱,被我们的人混了进去查探。”


    “哦?”虫皇抬起眼皮。


    “不过现在安城比铁桶更甚,我们的人连近也近不得。”


    虫皇闻言骤然失了兴趣,随手将杯子放回桌上:“转移了?”


    第116章


    第116章岩洞我不逼你雌尊,你也莫再惹我生气……


    “转移了。”


    “做得不错, ”虫皇起身,长摆一掀就往里间走去,“继续盯着。”


    “……”黑袍人抬头,盯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半晌才幽幽地应了声。


    “是。”


    ……


    虔屿荒山崖下。


    凌长云落了地就一路循着先前纳恒传来的路线图摸索着走,绕了巨树淌了河,撇开荆棘丛沿着藤蔓钻进了岩洞。


    那刺实在多, 凌长云一个没注意手肘衣料就被划开,皮肤上被不深不浅地刮了一道,滴下的血晕湿在了岩土地上。


    长靴沾了水,一路走黏了一路枯草,一抬一落又粘回了地上。


    晶魂自从军区总院出来后就能脱离约格泽昂自由行动,一直晃晃悠悠地跟在凌长云身后,此刻他亦步亦趋地随着青年身旁,视线从他破了个口子的薄唇移到后颈裸露在外的血痂,目光愈发得寒凉。


    天道抽去了约格泽昂的记忆,仿佛连着那些心疼与不忍也一并抽了去,便是……


    晶魂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凌长云的后颈,却也是毫不意外地再次穿过。


    雄主……


    “!”


    心念一动, 浅淡的紫眸霎时冷瞥向前方。


    细微的,些微的,动静。


    别往前。 他想拦住凌长云, 奈何魂体别说触碰,就是连声也无法被听到。


    雄主,停下! 晶魂有些急了,一次次伸臂想要拦住凌长云, 却是一次次落空又落空。


    雄主!


    就在晶魂晃出了残影的一瞬间,凌长云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偏了头,精神力覆盖其上侧耳去听。


    什么也没听到。


    仿佛刚刚的细响皆是幻觉。


    幻觉?


    不可能。


    凌长云没再往前,袖中晶刀缓缓滑落至手心。


    岩洞大得紧,四处都是水滴硬石的声响,寂静得很,静得瘆人。


    “沙沙。”


    凌长云身形一滞。


    “沙沙沙。”


    踏叶流水。


    燕尾青弯了道波过来,有人在靠近!


    凌长云下意识仰头扫了眼高不见顶的岩壁,精神力化出就要拟态——


    “!”


    一只手蓦然自后揽住了他的腰,凌长云瞳孔一缩便被人捂住了口,熟悉的感觉让他无意识放松了绷紧的身体,任由那人悄无声息地将他带上了高空。


    顶上都是垂下来的硕大岩柱,密密麻麻足以挡住所有窥探过来的视线,约格泽昂寻了个凹坑,靴尖一点就抱着人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上面。


    “跑得真快。”气音含着温热的吐息绕进凌长云的耳朵,他不轻不重地瞪了眼故意贴得死紧凑上来的军雌。


    军雌察觉到,眉梢微挑,长臂一伸就将雄虫嵌进了怀里,仗着位置狭小凌长云不敢轻举妄动,手指松了扣子就探进去,极尽狎昵地抚摸揉按着。


    凌长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军雌,眼底几乎要冒了火,偏偏底下靴声越来越清晰,根本连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发出声音打草惊蛇。


    军雌却是愈发不知收敛,低了头叼了雄虫颈侧皮肤就用了力吮吻着,一派要作弄得怀里人发出声音的样子偏偏手又捂得紧,气得凌长云胸膛不住地起伏,险些喘不上气来。


    底下来了十来只雄虫,灰灰黑黑的袍子遮了一身,站在高处往下看也看不清半点儿面容,只能隐约窥见他们似乎在到处寻找着什么。


    底下人找得仔细,凌长云也不敢随意动作,只能任由军雌一路作弄,白皙的皮肤不一会儿就青紫红痕交加,是高领也挡不住的春情遐想。


    凌长云气得眼尾都泛了红,只能勉强隔着衣服按了约格泽昂的手不让他再动,军雌倒是没动了,可掌心的灼烫却是更加明显,贴在腹前烫人得紧,他还顺势用力往下按。


    “……别太过分。”凌长云咬牙,自喉咙里嘶出几不可闻的气音。


    别太过分。


    晶魂飘在高空,眼睁睁看着约格泽昂搅进凌长云唇里,态度暧昧又轻佻得紧,试探底线般地一再揉弄,分明是——


    “……”晶魂手指攥得死紧,掌心晶体在强力下一散再散,瞳孔控制不住地竖起,冷盯向面前军雌的眼睛里尽是难压的暴戾。


    可偏偏,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晶魂闭了眼,手心晶体颤了又散。


    约格泽昂。


    岩洞实在太高,派过来侦察的雄虫精神力又不高,找了几转也没什么发现,只当是自己感觉出了错,犹犹豫豫地重新退了回去。


    “嗒。”


    燕尾青一察觉到人走远了,凌长云晶刀一划就要把人推开,不想军雌反应更快,靴尖一顶就抵进了雄虫两腿之间,彻底把人锢在了身前。


    “你在这儿发什么疯?!”凌长云压低声音,语气里尽是羞恼。


    “东西早就被转移了,”约格泽昂牢牢压在雄虫身上,声音又低又哑,“这儿除了那几只雄虫外什么都不剩了。”


    凌长云一顿:“什么?”


    约格泽昂抽走了凌长云手里的晶刀,慢条斯理地将它滑进雄虫的外套口袋里:“速度倒是快,可惜前段时间主星乱得很,没工夫管这里。”


    前段时间确实乱,这些日子脑子乱糟糟的倒是没想起来这一茬,凌长云有些懊恼,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末了又抬眸:“你知道转去了哪里?”


    约格泽昂不置可否。


    凌长云眸子一眯:“那你今晚来这么一出,耍我?”


    “啧,”约格泽昂偏头嗅了嗅雄虫身上的气息,是和他一样的松雪冷气,他满意地勾了唇角,笑道,“我只是来见见您,是您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也不来问我。”


    军雌的语气幽怨极了,仿佛平日里受尽冷落一般。


    “……”凌长云闭了闭眼,抬腿就是一踹,“起开,东西在哪儿?”


    “嘶,”约格泽昂不躲不闪地受了这么一下,人却是半点儿也没动,还愈发压紧,几乎是贴到了一起,“雄主现在对我真是粗暴,您求求我我不就告诉你了。”


    “……”凌长云皮笑肉不笑,照着上面就是一踹,“那你自己去搞。”


    约格泽昂这次躲得快,不等凌长云转身又将人压回了岩壁,这次刻意压得死,逼得人动弹不得。


    “真狠心,”约格泽昂笑了声,一手抓了他手腕按在头顶,一手扯开衬衫下摆就摸了进去,“雄主想让我搞什么?”


    凌长云彻底被惹火了,但人类的身体说到底根本挣不过天生战将的军雌,更何况是虫族战神的缔造者之一,纵有精神力在也不可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冲进人精神海里搅,只能怒瞪着他警告着:“约格泽昂,你适可而止!”


    “雄主不喜欢?”约格泽昂手上一用力,秋日的寒凉在冷泉岩洞里愈发增强,不知何时戴上的手套一碰就激起一阵无意识的轻颤,明明是被迫,此刻倒显得像是——


    “可我看您分明喜欢得紧,”约格泽昂笑了笑,带了丝玩味儿意味地欣赏着身前人本能般的反应,看了会儿又着迷般地凑近唇边勾缠,“我也喜欢。”


    系带抽开散落在腿侧,岩洞顶上窸窸窣窣尽是衣料的剧烈摩擦,底下是潺潺而流的冷溪泉,洞里呼呼吹着不知从哪灌进的风,一派萧萧静寂寥。


    “雄主,”约格泽昂一下下摩挲着那人透了欲红的眼尾,语调又轻又缓,呢喃细语一般的,“不想和我站在一起?”


    凌长云唇边咬出了血,才流下又被人卷走,他看着面前的军雌,哑声却不迟豫:“雌尊绝不可能。”


    “……是吗?”军雌一个动作,刻意凑近雄虫耳边溢出低吟,餍足地观赏着那红透了的耳尖,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好吧。”


    他吮红了雄虫侧颈处最后一块完好的皮肤,无奈地叹息着:“那只能委屈雄主,到时候雌尊后只能待在宫中了。”


    “什……”凌长云骤然抬眸,难以置信道,“你要囚禁我?!”


    “怎会?”约格泽昂亲昵地蹭了蹭他,难耐的喘息低吟尽数被刻意推进了雄虫的耳朵,“您当然可以出来,只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只跟着我,只看着我,只等着我,”约格泽昂痴迷地更加贴近,“只和我做尽一切风月事。”


    “您实在太保守了,”约格泽昂叹息着,一点点晕揉着自己新留下的痕迹,“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的时间,你会喜欢的,阁下。”


    约格泽昂。 晶魂眸底尽是森冷戾气,哪怕是魂体状态,指尖伸出的利爪也抵上了军雌的脖颈。


    “约格泽昂!”


    约格泽昂一个没留意就被凌长云猛推了出去,凹坑狭窄,哪怕后背撞上岩壁也没离了几分距离,刹那骤起的冰凉一瞬就寒了紫眸底下的欲色情潮。


    凌长云喘息着,胸口是呲呲啦啦磨人的疼痛,他抬眸望着面前的军雌,想笑又笑不出,眼尾眸底沁的全是凉湿:“你要我做你的禁脔?”


    “……”约格泽昂眼里已然是一片冰冷,他伸手拢了自己半敞的衣裳,一颗颗扣好了扣子,一切都整理好后才看过去,“雄主,雌尊后雄虫只能是被圈禁,你既抵死不愿与我站在一处,那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禁脔?”他笑了笑,倾身过去拢了拢凌长云被生扯开的衣襟,“我怎么舍得那么对你,你若不愿,我自不可能日日强迫。”


    “但雄主,”约格泽昂抬手半扣上凌长云的脖颈,不轻不重调情似的收紧,“我不逼你雌尊,你也莫再惹我生气。”


    第117章


    第117章全沸疼不疼?


    放手! 晶魂下了狠力一抓,利爪猛刺却是扑了个空,力道之大生生在掌心戳出了四个血洞,魂体不会流血,只会徐徐絮絮飘散又慢慢凝结,晶魂死死盯着手心,面色沉得吓人。


    “那你就动手, ”凌长云扣住他的手背往里收, “约格泽昂,要么你今天掐死我,要么,只要我站在议阁一日,曼斯勒安就不可能雌尊!”


    手背覆了力往里掐,约格泽昂瞳孔微缩,下意识收手甩开——


    “砰!”


    雄虫的指骨狠狠撞上岩壁,砸出的岩粒簌簌往下落了些许,硬石擦出几道血痕,在浅青的血管下更加显眼。


    晶魂指尖一颤,一个闪身就掠到了凌长云身旁, 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察看他手背上红得刺目的擦痕, 又倾身探了探脖颈上因刚刚用力而留下的浅浅的指痕。


    疼不疼? 他朝那轻轻吹了吹气, 想替凌长云散去些烧灼,却连垂落下来的发丝也不曾动过一分。


    “……”沉默半晌,晶魂垂下了头,一动不动地半靠着凌长云。


    声响有些大,约格泽昂下意识扫过去,瞥了眼凌长云溢出血丝的手背后又转了回来,冷声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


    “我不知道, ”凌长云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手指擦着血痕撇去了上面残留的粒灰,指腹沾了道红血,捻也捻不干净,“绿矿那边怎么说?你自己派人去?”


    “……”约格泽昂抽了自己的系带替了雄虫被扯断的那根,严丝合缝地给他系上,“你会知道的。”


    凌长云抬眸,又合在军雌迫过来的轻吻中。


    ……


    安城的高秋寂寥萧瑟又不乏悲壮,满城的红叶洒在黑砖深瓦上,一起一落又是尖晶红血。


    “砰——!”


    光能枪没有消音,打出的声响贯穿横立场上的第四军军杆,早年由先代元帅一手组建的第四军被押在训练场上,迎风跹飞的军旗溅上红血,独属于第四军的军标被彻底掩盖在底下。


    “四皇子!!!”


    光弹穿透了第四军少将的眉心,崩出的血扑出来就成了潭,军雌一倒就砸了旁边人一裤腿的鲜红。


    场上人都被这一幕慑住了,叫嚷的,不平的,开枪的,吵着闹着要脱离安城自成一部的,以及……喧着嚷着动枪开火要讨伐所谓军雌叛徒的,都没了声息。


    死寂。


    爆发!


    “约格泽昂——!”第四军燃爆了所有的怒火与惊惧,一连十十连百,一切的情绪枪炮都瞄准了站在高台上,手中枪管仍热的军雌。


    “他可是少将!”


    “这些可都是曾经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简直冷血又残忍!你杀了他,杀了那么多人,你还要杀谁?!来啊!杀了我啊!!!”


    “你就是雌虫的叛徒!雄虫的走狗!!!雌尊近在眼前你无缘无故就放弃!情同手足的战友你说杀就杀!!!你简直丧心病狂!!!”


    “滚出去!!!军部不需要你这样的将领!!!军雌不需要你这样的狠毒!!!”


    “滚——啊——!”


    “砰砰砰——”


    光弹自上射下一排,再无声息齐齐倒下的身影彻底堵回了后面所有的叫嚷痛斥。


    “约格泽昂……”易哲维希几人堪堪得了消息赶过来,皆是被眼前的一幕震在了原地。


    黑金军装在风中刮出一道又一道凌厉金光,约格泽昂卸了空夹重新装上一管,上膛抬手一枪击落了高高挂在零三训练场上的第四军标章。


    “哐啷!”


    轰然坠地。


    “曼斯勒安的军雌一向以单兵实力为尊,什么时候刮起了这股聚众强胁的邪风?”约格泽昂转了转手中的光能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的一众军雌,“有不满够胆子你就直接上,拎着一排枪炮火力重压轰了久不上战场的守卫是显摆被西约琼文带出来的你们有多无能?”


    “你说什么?!”


    底下马上有人暴怒起来,但更多的是被强压心底又掀出来的羞愧迫紧了嘴。


    做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直接点出嘲讽就是另一种……


    “滚出军部?”约格泽昂像是被逗笑了,“是在说你们暗中投了议阁又被人搅翻了精神海迫不得已灰溜溜爬回安城的第四军?”


    “约格泽昂——啊啊——!”


    弹落臂断。


    约格泽昂面色森寒:“叛徒被重新收容回来就给我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做人,两面三刀的蠢货废物还有脸在这儿寻衅滋事,那么不甘要不要我把你们都扔给议阁?此后想雌尊想屈附,是生是死都与安城无关。”


    底下大半军雌脸色皆是一白。


    那日雄虫连他们的精神力都搅了,现在被扔出去都不用想也必定是——


    这次是真真正正地缄默下来,偶有愤怒叫嚷也很快被旁边人按下。


    “三件事。”约格泽昂收了枪。


    “第一,这里是军部,以后称呼给我叫对了。”


    “第二,军部不需要那么多的冗杂编军,以后第四军分散并入三军,”约格泽昂暼了眼丹纳略文,“名单今天之内给我。”


    丹纳略文俯身:“是,上将。”


    “第三,”约格泽昂一一扫过下面的忿忿不平又不敢再做举动,视线最后落定在赶上来满面反对的三军将领身上,“这是我最后一次强调军纪问题,手下人都给我管好了,再有下一次,西兰白。”


    “上将。”西兰白俯身。


    “纪检军直接击毙。”


    约格泽昂说完,转身就走下了高台。


    “是!上将。”


    ……


    仲冬,在天雷先后降罚在几只公开反对、煽动他人,企图阻止互助协会成立运行的雄虫后,互助安抚协会逐渐步入正轨,虽做不到全天候无条件,但到底给了暴动期的军雌一线生机。


    不止安城的军雌。


    不止雄主才能给的安抚。


    ……


    温森2868年春末,议阁议长希边得尔一票通过新提议案,直选三名亚雌加入议阁,新开议位,成为议员。


    全沸!


    “我不同意!!!”兰兹雄虫猛地踹翻了议阁拦门,指着已经走下台阶的凌长云就是直追痛骂,“亚雌低贱,让他们进议阁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什么都没有的废物怎么敢和我们平起平坐?!你知道进入议阁的都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我们的精神力有多强吗?!自古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凭什么你一来就改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最强精神力很了不起吗?!你这个维护雌虫的叛徒!!!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啊啊啊啊啊——!!!”


    “轰隆隆隆——”


    晴天雷降罚,闪光自天猛劈而下,雄虫连着脚下的宽阶一并生按在地底,隆隆的巨响后是一片焦黑腥臭只依稀能辨出原本身形的轮廓。


    “!!!”


    石阶砸得突然,旁边步子慢地险些被带翻进去,焦臭味儿很快自坑内蔓延开来,一众雄虫的脸色都被熏得青紫沉水。


    天……雷?


    虫……神……?


    凌长云站得最近,虽没被绊倒带进去,散落的雷光也刺了些在身上,黑痕缠在银白议服上,一条条勾了丝,仿若自炼狱而上的荆棘绕在身旁,稍不高兴就刺穿人的心脏。


    偏生他面色又淡然到冷漠,抬眼一扫就惊住了面前心神大震的人群。


    “今夏前给我候选名单,”凌长云看也未看地底一眼,转身继续往下走,“记得叫工建部的来修。”


    “嗒、嗒、嗒。”


    靴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后,才有雄虫一脱力跌坐在坍塌破地上。


    沉灰漫天,一坐就盖了一身,但向来注重整洁仪表的雄虫却是连手都没有挥一下,满目尽是惊骇恐惧。


    “真的,是真的……”


    “虫神真的……”


    “族长……”


    凯尼塞伦抬手推上眼镜,掌心簌簌滴落的都是新掐出的鲜红。


    溅在地上沾了灰,刹那间染成了浓稠黝黑。


    “……去、挑。”


    ……


    “哐啷!”


    凌长云一踏上飞行器就跑到洗漱间吐了个昏天黑地,水开得大,飞溅的冷水很快就湿了大半上衫。


    他吐到喉咙里都卡出了暗血才失了气力地滑坐在冷硬的地板上,胃里痉挛不止,是手掌用力按紧都止不住的绞疼。


    凌长云粗喘着气靠上白墙,眼前一帧帧飞闪的都是刚刚光消尘落的那一幕。


    冷水沾湿了发丝,垂下来的冰凉一路冷到了心肺,凌长云费力地转了头,借着上方那扇半敞着的小窗往天上看——


    晴日的天蓝得紧,风徐云轻,连一丝破云降雷的痕迹都不曾存在,一切都仿若一场幻觉,只有胃里不断抽搐带来的剧痛是真实的。


    虫神只将神谕交给了凌长云,其余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所动范围内,包括——天道。


    虫神神力大散,降罚的天雷如今也只有天道能够掌控。


    当初的互助协会反对之声不亚于今日,却偏偏,偏偏只是说了几句话就——


    天道是急了。


    凌长云闭了闭眼,颤着手抚上后颈,那日军雌留下的咬痕还没完全愈合,碰上去还是浅浅的不平。


    为了,逼迫天道出手。


    约格泽昂太疯了,天道也会怕。


    约格泽昂……


    “哗啦——”


    水漫了池,血流股股灌进去,刹那腥红一片。


    第118章


    第118章大捷你的翅翼呢?


    ……


    冬末,东西南部三面遭受异兽侵袭,军部连夜召开急会,由约格泽昂亲自领军,阿拜尔、奥列伦希跟随,易哲维希领第三军留守安城。


    “简直放肆——!”


    森道利梵抬手甩了话筒,噼里啪啦的闷响一瞬传遍议事厅。


    “议阁还没下令,他们怎么敢擅自行动?!”


    “反了, 真的是反了!”


    “他这分明是公然挑衅!必须严惩!!!”


    底下义愤填膺,愤怒痛斥之声不绝。


    威严被侵犯的极度暴怒中,有雄虫起身直指内庭一席。


    “议长!”雄虫的声音因暴怒而颤着音,“此事安城军部必须给全族一个交代!!!”


    “对!!!”


    “必须给出交代!!!”


    “严惩不贷!!!绝对不能放过!!!”


    “太嚣张了!议阁已经做了那么大的让步,一个个的都不知好歹!!!”


    “……”


    满厅的愤懑中,凯尼塞伦转头看着有一搭没一搭转着腕间袖扣的凌长云,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听在耳里却是莫名尖锐:“议长阁下,你怎么一言不发?”


    此话一出,底下纷纷安静下来,一双双异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台上的希边得尔,冷箭锋矢般的凌厉,仿若一开口不是他们想要的公宣讨伐就会一并射出,将面前人扎个对穿——


    凌长云抬眸,朝着冷看过来审视的凯尼塞伦笑了笑:“我在想新议案。”


    “什么……?”连月来,凯尼塞伦一听到“新议案”三字便如应激般眼皮直跳,垂至膝上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攥到了底。


    “啪嗒。”


    凌长云食指一按,中央光屏上倏地投射出刚传上去的议长新提案——《军权掌控交接相关事宜》。


    凌长云按开话筒,声音有些哑,不时伴着几声不轻不重的咳嗽。


    “此后军权全归军部所有。”


    “?!!!”


    ……


    南部。


    第一军才抵达长河外营地, 约格泽昂的光脑就震得几欲爆炸——


    “上将!”那边的军雌难掩激动狂喜之态,喷出的字皆颤得快要连不成调,“议阁传了新令,从今以后军权全权交还军部,您就是最高指挥官,掌一切统军调备!”


    “我们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我们终于可以配备多武器了!我们终于不用再拿命去抵换胜利了!!!”


    “?!”


    约格泽昂眸光一滞,手中新拿的战报稿一个不稳噼里哗啦全砸在了地上。


    ……


    军权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是什么感觉?


    是一切新式武器统统可以运上战场。


    是一切统兵调度全部由自己安排。


    是审时度势的进退有度、张弛有力。


    是骤减的伤亡数字。


    是对异兽碾压般的反攻。


    是连月下来还满满当当的营帐。


    是轻而易举踩上狰狞兽首的恍惚如梦。


    也是渐趋渐高亮如天的明烈希望。


    希边得尔一力强压议阁,暂时放开了四大城晶石的运输,晶体块块嵌进炮舰里,打出的流火璀星轰然炸毁了来袭的三部异兽群。


    温森2869年夏初,三部入侵异兽被二军入林围剿。


    全歼!


    那是军部自温森初年以来,多部被侵下,伤亡最少的战役。


    几近碾压式的,军雌战斗!


    大捷!


    那一天,举族狂欢。


    ……


    “真热闹啊。”贝墁靠在窗边,姿态散漫全无兰兹贯讲究的贵族仪态,手里端着杯红不红绿不绿的浊液,晃动间不时泼洒出来几许。


    “是让你喝,不是让你往地上泼水。”


    凯尼塞伦长靴踏进房间,随手拉上了半敞着的雕花实木门。


    “你听,”贝墁丝毫不在意,只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下面的人潮涌动,“多热闹,都一月了还不停歇。”


    “载入战史的胜利,当然要激动些。”凯尼塞伦走近,拎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这下真成战神了,声势多大,”贝墁冷笑一声,“咱们的这位议长大人啊,扶起雌虫来当真是不遗余力啊。”


    凯尼塞伦没有作声,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垂落下来的链子,缠在指上又放开,绿眸里是难显的阴晦。


    贝墁慢条斯理地倾斜杯子,看着里面的液体一点点灌进窗台花土里,不时飞溅几滴,很快又被深土吸收进去:“你猜,下一份提案会不会是让军雌进驻议阁?”


    凯尼塞伦瞥了他一眼,起身敲了窗铃:“提案会不会不知道,但军雌显然已经等不及了。”


    自夏初大捷后,虫星的军雌就一直澎湃躁动着。


    大捷!


    载入战册的大捷!


    毫无战斗力可言的亚雌都可以加入被誉为虫族圣地的议阁,拥有如此光辉战绩的军雌为什么不可以? !


    加入议阁! ! !


    “军雌……”贝墁手中的杯子被强力挤出了条条裂纹,光打下的团影也在止不住地抖动着。


    “喝了。”侍从悄声推门走进,凯尼塞伦接过新端来的药杯递到贝墁手上。


    贝墁看也未看一眼,指节因用力而发着白。


    “喝了。”凯尼塞伦沉了语气,“我费了大半精神力才补回了你的精神海,别让我觉得在喂狗。”


    “……”贝墁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杯子,药液晃出来也没管,仰头一口就全吞了下去。


    “火气真大。”


    ……


    “驳回。”


    亚雌一呆,下意识起身:“为什么?亲王殿下,现在光网上全族军雌几乎都在呼吁这件事,既然我们亚雌可以加入议阁,数量那么庞大的军雌为什么不可以?”


    “愚蠢。”话音刚落,旁边才卸了口气的雄虫就嗤笑出声,橙眸里满是鄙薄轻蔑,“什么玩意儿也敢来沾边,遭了运飞上枝头就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你——”亚雌眼眶一红,刚想出声又骤然想起什么,终是强行咽了下去。


    饶是如此,雄虫也被惹恼了,指着亚雌的鼻子就是骂语:“你也是你能叫的?什么东西!来了这儿你也是最卑贱的亚雌!给我记好自己的身份——”


    “铃————”


    长铃震响,雄虫下意识停住话音,一眼撇去忍了又忍才没再开口。


    凌长云松开手,压下话筒,又重复了一遍:“驳回,此类议案往后检员不用再向上递。”


    “还有,”他抬眸扫了一圈,“这里是议阁,称呼还是要注意下的。”


    “嗒。”


    手指一按,光屏上的提案直接归入废档。


    “下一个。”


    ……


    本该保密的提案不到半天就被传扬出去,一夜时间尽人皆知。


    欢喜,惊疑,观望。


    诧异,疑惑,不满。


    交错并炸。


    ……


    “为什么不让军雌进议阁?”


    凌长云才踏上飞行器,早已等候多时的人长腿一横就挡在了舱口。


    “怎么进来的?”凌长云停住脚步。


    “你把军权还给军部,可没说条件是不近政权。”约格泽昂神情似笑非笑,眸光明明灭灭令人捉摸不定。


    凌长云抬眸看着他:“还给?上将都默认了还说什么?”


    约格泽昂忽然倾身凑近,在他耳边徐徐呼着气:“迟早是囊中物。”


    凌长云不躲不闪:“那就看上将的本事了。”


    “……”约格泽昂半眯了眸子,“军雌里不满的人可不少。”


    “是我还是你?”


    自那日约格泽昂带军退守安城后,城里一直不平静,各潮涌动躁得很,议阁中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笑话,但显然……


    “动了雄虫又安抚,”约格泽昂亲昵地蹭了蹭凌长云的侧颈,情人低语似的,“阁下当真深谙为权之道。”


    “那是不比上将,”凌长云笑得温凉,“听说安城前不久也不宁静。”


    约格泽昂低笑,指腹用了些力刮按在凌长云的唇上:“阁下若是想看热闹,安城随时欢迎。”


    “我更好奇上将最近在做什么?”


    “我吗?”约格泽昂偏头咬了下凌长云的下唇,含着辗转厮磨着,“听闻那三月雄主夜夜不得安寝,回来后自得赶来报一声。”


    “那上将这路赶得长,都快入秋了吧。”


    约格泽昂闷笑:“雄主可是在怪我?”


    “上将怪会联想,”凌长云靴尖一踢,“让开。”


    约格泽昂被踢了下,眸子一眯,倒是慢慢悠悠地让开了:“雄主对我真是愈发不客气了。”


    “四殿下也没客气多少,管里的药都晃起来了。”凌长云撑了下墙,抬步往沙发前走去。


    约格泽昂挑眉,指尖一滑露出袖口里放着的透明针管,走到处理箱前一流流压了出去:“不过是管麻醉罢了。”


    “那真是让人开心,”凌长云扯了下嘴角,坐上沙发支了肘,一下下揉按着发疼的太阳xue ,“慢走不送。”


    “……”约格泽昂收了针管,瞥了眼靠坐在那的雄虫后什么也没说,开了舱门就要往下一跃。


    “啪嗒。”


    燕尾青骤然自后贯出,生拽上了拉开的门板。


    “你的翅翼呢?”


    第119章


    第119章毒再如此委屈自己


    眼前舱门猛地被关上, 甩出的震响弹出了波,垂落在肩的金发飞起半缕,约格泽昂眉梢微挑, 听清身后雄虫的话后眸里尽是诧异。


    “什么?”他转过身。


    凌长云的目光死死定在军雌身后尚未完全消散的燕尾青半拟态,一字一顿道:“你的翅翼呢?”


    “……”约格泽昂半偏了头,虚眼望着凌长云, “雄主,你是失忆了吗?”


    “发烧了?”他眸光微凝,军靴一抬就要朝前走去——


    不想凌长云速度更快,几步闪身就将约格泽昂反手按在了舱壁上。


    “雄主?”约格泽昂还没转头,身后一重,温凉的手隔着两层衣料就按在了脊骨上。


    “你——”


    凌长云沿着军雌的脊骨一寸寸摸过去,绕了肩胛又向下,急促又焦躁,指腹一遍遍按去,透着些凉的军装都摩得升了温,底下的翅骨却仍然只有半截。


    没有?


    怎么会没有? !


    怎么可能? !


    那约格泽昂的翅翼呢?你们连这也在耍我?


    不!当然不会!他是天命子,天道确实抽了……抽了你的作为交换。


    到时间就能长回来?


    是,届时你布道神谕,虫神所赠,无人有疑议。


    没有!


    “你——”


    凌长云手还按在上面,军雌却是早已忍耐不住,施了力转身就将凌长云按靠在身后舱壁上。


    凌长云反应不及, 眼前一晃人就被压在臂肘之间。


    “雄主,”约格泽昂眸底勾了几抹欲红,看过去的目光又深又浓,瞳孔微竖,俨然是被挑起了什么的模样,他余光瞥着雄虫还按在他脊背上的手,呼吸渐重地靠近,“你在做什么?”


    约格泽昂蹭了蹭凌长云的脸侧,声音低沉喑哑:“让我走又关了门,按墙上还四处摸,你是——想我了?”


    “……”凌长云僵着手指放了下去,不过几瞬又抬起,重新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


    没有。


    约格泽昂呼吸滞了一瞬,链笼骤破般掐住雄虫后颈就吻了进去,齿关一撬,右手就扯出了白衫下摆。议服一向繁琐,约格泽昂懒得再一颗颗扣子的解,将凌长云压靠上自己的刹那就直接撕开了布料,隔着层手套便径直抚了过去。


    恒温系统缓慢运行着,舱壁本就有些凉,遮蔽一掀,冰凉的触感便在身上辗转游移,军雌的动作太急太重,凌长云有些喘不上来气,但此刻也完全顾不上推开,只凝了精神力出来要往约格泽昂翅骨上探——


    “唔!”


    约格泽昂骤然贴近,放开让凌长云喘了口气后又含着他的下唇厮磨。


    两人的长发交结纠缠在一起,贴在皮肤上又很快被薄汗沾湿,约格泽昂顺着一路流连,在印子早消的脖颈处重新吮出红痕。


    “雄主,”他低笑着,贴在凌长云耳边半分也不压抑声音,“想我早说啊,何必还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两股精神力勾缠扭结,浅淡的紫色引着燕尾青一寸寸捋过自己的精神海,极尽亲密地在里面填充安抚,气息相接,早已缠绵难分。


    约格泽昂一下下贴近,着迷地抚摸着指腹下的青紫,鼻间一嗅都是自己的气息:“还以为雄主当真要跟我一刀两断呢,着实吓人。”


    他凑近含住了雄虫的耳垂,含糊不清确认似的:“雄主还是想和我亲近的,是不是?”


    凌长云眼尾被迫染上了潮红,话音几次起来都被生堵了回去,燕尾青在翅骨上探了一遍又一遍,眸底的冷色却是越来越寒。


    翅骨没长出来,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天道……虫神在骗他,还是……


    “嘶……”


    舌尖一痛,口腔里霎时满溢着浓郁的血腥味,他抬眸,却见军雌半眯起了眸子,脸上带笑却觉得寒栗。


    “雄主,”约格泽昂一用力,稍显满意地吻上雄虫愈发殷红的眼尾,“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这么不专心?你在想谁?”


    凌长云缓过了劲儿,抬手推了推约格泽昂:“你——!”


    又是道闷哼,军雌不满地咬破了那颗唇珠,声音含笑又透着股幽凉:“雄主,专心一点儿,不然我可是要生气了。”


    “我有事要问你!”凌长云用了力将约格泽昂推开稍许,不想刚一松劲便又被强压在了白壁上。


    “你说。”约格泽昂锢着人,倒是停下了动作,只卷去了唇上的红血。


    “你——”的翅翼。


    话到嘴边,凌长云却是忽然说不出口。


    说什么呢?


    说翅翼,说虫神,说天道,说……换骨。


    天雷降罚都不足以让约格泽昂相信天道的存在,更何况一对完全没有复原迹象的翅翼。


    况且……


    涪珶前,植违果,炼浓药,一瓶墨许,白骨尽灰烬。


    当年整理史册,一页页扫描翻尽,倒是览了不少野册子。


    “我什么?”见凌长云久不说话,约格泽昂忍了忍,到底蹭着催促了下。


    凌长云沉默半晌,道:“最近有没有不舒服的?”


    “……”约格泽昂倏地笑出声,一下下眷恋地磨着,唇上也是吮了又吮,“雄主是在关心我吗?”


    “可是想明白了要与我站在一处?”


    “……”紫眸里的欢喜太过溺人,凌长云下意识垂下了眸子,“有吗?”


    “……”约格泽昂顿了顿,眸里明光尽散,“没有,只觉心口疼得慌。”


    “……五城都绕过了?”


    约格泽昂低嗤:“阁下,现在才想起来打探岂不是晚了些?”


    “都去过吗?”凌长云抬眸看着他。


    “……”约格泽昂倏然笑了起来,靴尖一转就往后退了开来,“是,一尺一寸都踏遍了。”


    “怎么?议长阁下才驳了军雌进议阁,现下又有什么新提案?”


    凌长云没动:“带着亲卫去的?”


    约格泽昂似是被气笑了,后退着靠上白壁,拉了衣服系上系带,一切都整理得如初进般齐整才抱臂冷看过去:“是,就连进宫都带着一串亲卫,冕下还想问什么?我都一一详述。”


    “冕下下次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反正我总拒绝不了你,倒是不必——”他说着,眸底却是愈发得寒,“再如此委屈自己。”


    再委屈自己。


    顶灯一照,一切尽显。


    凌长云隔着光影看过去,恍惚间好似听到了什么,又一闪而过,尽数消逝在三军上将冰寒森冷的视线中。


    “给我一点儿血吧。”他道。


    声音飘得紧,自己也听不清楚。


    直至舱门再度被甩上,凌长云独自一人站在空空荡荡的飞行器里,低头看着手里装满了血的针管。


    那人撕得粗暴,地上溅了几许,身上也溅了几滴,猩红的液体凝着干痕,按印般烙在皮肤上。


    刺目得紧。


    凌长云伸手想要拽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布料却是一抖就散,他只得一并扯去扔进了处理箱,攥着手里的管子进了休息室重新取了件穿上。


    毒吗……


    凌长云偏头咳了两声,精神力扯了那么一番实在疲累,他就着坐在了柜檐下,点开光脑一行行搜寻着。


    “……”晶魂一直跟在凌长云身边,此刻眼睛死死钉青年手里的红管上,再一瞥,光脑顶上的通讯人显示的是——托伯茨。


    你的翅翼呢?


    有没有不舒服的?


    五城都绕过了?


    再一转,凌长云已然按住了胸口缓了呼吸。


    抽……肋骨。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换……翅翼……? 晶魂像是难以置信般颤着吐出了音,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疑色。


    有的,只是一瞬空白的魂体。


    雄……主……


    他定住视线看着凌长云,平生头一次手抖得自己都控制不住,僵着扯着才抬起了手,又在半路生生停住。


    换……翅翼啊……


    猩红爬上,顷刻间就盖住了大半的浅淡紫色。


    光脑上,一条简讯缓缓浮现——


    明晚。


    ……


    “约格泽昂。”


    晨曦初洒,易哲维希隔着点儿距离便看到约格泽昂拎着把长枪踏上靶场。


    “你叫我什么?”约格泽昂看也未看他一眼,寻了块地站着就上了膛。


    易哲维希站到他身边,神情肃然:“军雌很不满。”


    军雌,而不是军部。


    “砰——”


    一枪落,靶尽断。


    约格泽昂“啧”了声,点开光脑按了几下:“你想说什么?”


    “你该给一个解释。”


    约格泽昂往旁边走了一格,再举枪——


    “砰——”


    “砰砰砰砰——”


    满场枪鸣中,易哲维希高了声音:“你为皇子,现在又是三军上将,军雌的领导者,行差踏错就是死局!”


    “砰——”


    约格泽昂往远处扫了眼,最后一发光弹击碎了最远场板。


    “约格泽昂!”


    “要什么解释?”约格泽昂放下手,“没有解释。”


    “没有实力没有胆子连脑子都没有的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听命令。”


    约格泽昂收了枪,转身朝门外走去。


    “这一版的不错,让他们把底调了批量生产。”


    ……


    山林入了长夜,昏暗的灯一路亮上了主星五城,盏盏成线,勾起的是切割安城的分明界限。


    “你说什么?”凌长云蓦然转头。


    “毒?”


    第120章


    第120章先生雌,哥哥雌父好


    两人站在安城城外的野岭中, 通用飞行器上点了灯,不明不暗的冷光自上打下,映出了托伯茨手中厚厚的报告单。


    “是, ”托伯茨道,他翻着单子一页页指给凌长云看,“ T2数值不稳, K8浓度明显低于平均水平, V4含量几乎趋近于0 ,初步怀疑是中了毒,压抑了骨骼修复生长。”


    凌长云接了单子一行行看:“什么毒?”


    “不知道。”


    凌长云蓦然抬眸:“不知道?”


    “是,不知道,”托伯茨眉头拧得死紧,“我偷偷潜进了数据库,但所有已知毒的核检都对不上。”


    “……致命吗?”


    “从数据来看不致,能把V4降到这样地步的,潜伏时间绝对不短于十年。”十年对寿命三百的虫族来说实在不算太长,托伯茨自穿过来后就一直泡在实验室里,此刻也没注意到凌长云的神情,只半垂着头思索着, “但其他数据又基本正常,只是集中在翅骨和翼骨上,磨损浸润薄化,寻常断骨治疗后可慢慢恢复,但常年泡在这毒里,一旦损伤就会立刻被封闭线口,再也不能生长。”


    简而言之就是,剧毒让翅翼成了不可再生品, 无法愈合,无法恢复,无法重长,一次损伤便永久存在,耗到零就彻底废了。


    翅翼对虫族来说何其重要,新案出来前更是命一般的存在,这样的手段——


    “实在阴毒。”托伯茨道。


    “不短于十年?”凌长云手里的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图表上密密麻麻都是骨骼被浸时间比值。


    托伯茨应了声。


    “……能治吗?”


    “……”托伯茨低低地嘶了口气,抬手挠了挠鬓角,摇了头,“都不知道是什么毒,成分什么的都检测不出来,没法治。”


    他说着又抬了头:“这是雄虫还是雌虫?”


    “怎么?”


    “雌虫的话,你或许可以悄悄带他去第三医院,以你的身份应该可以细查;雄虫的话就——”托伯茨顿了顿。


    “就什么?”凌长云问。


    托伯茨吸了口气,继续道:“就不太可能了,雌虫一般不敢对雄虫下手,也拿不到这样都没入进库的毒,那就只能是雄虫,问题是——”


    他没有再说,但已经不言而喻。


    谁能拿到这样星库里都没有的毒呢?


    谁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进雄虫一向珍之又重的翅翼呢?


    既然他能检测出来,那就不是无败露之可能,又有谁,敢这么下手?


    “……”


    托伯茨见凌长云沉默不语,叹了口气,道:“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还是——”


    他蓦然住了口,脑中忽然浮现出什么,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往凌长云身后瞥。


    拟,态……


    “你……”托伯茨迟疑着,嘴唇翕动却是迟迟吐不出下一个音来。


    “我知道了,”凌长云收了手里的单子,看着托伯茨的眸子里尽是郑重,暗影里还隐隐透着几分请求,“今日的事,还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先生。”


    先生。


    托伯茨恍惚一瞬,看着青年熟悉的黑发黑眸,几番纠结挣扎后到底点了头:“好。”


    他顿了顿,又道:“你放心。”


    “……多谢。”


    昏暗中,一抹浅淡的黑悄无声息地收进白袖。


    ……


    飞行器朝驭都驶去,晶魂飘在舱内,低头看着底下桌子上平铺开来摆着的一张张单子,面上没什么波动,周身却是愈发阴冷。


    ……


    冬初,希边得尔一票否了所有反对宣案,强拆缡楼,解了里面亚雌的所有死契,颁布新法彻底断了再豢养亚雌的一切可能。


    ……


    温森2970年夏末秋初,专为亚雌而设的第五医院竣工,亚雌可自由就医、上学、工作,各机构不得以性别强卡门槛的新法正式落实。


    这一年,亚雌惊喜欲狂,热血沸腾,迫不及待携着新令奔赴几城此前从未见过的光场。


    光网亚雌暗中称其为“解放元年”。


    ……


    “雄父!”


    凌长云刚走到岍垭校门口,迎面就被冲过来的小虫崽扑了个满怀。


    “哎呦,”他弯下腰稳稳接住已然长高了一些的适愿,直起身将他搂在怀里抱着,“跑这么快,后面有狼在追啊?”


    “哪有,”适愿伸手紧紧搂住凌长云的脖颈,“是想雄父了。”


    凌长云挑眉:“是吗?跟你的萨岱霍斯哥哥玩那么开心还想得起来雄父啊?”


    “雄父!”小虫崽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恼的。


    凌长云看得有趣,一句接一句半刻也不停歇地逗着怀里的小兔子,见兔子脑袋都埋下去了才暂时消了音。


    “亲王殿下。”


    自后传来道声音,凌长云转身——


    是易哲维希。


    校里的雄虫基本有随侍来接,雌虫则大都自行回去,自萨岱霍斯从军部命来岍垭调查新式武器讲授情况后,这还是凌长云头一次看到易哲维希过来接人。


    “中将。”他扶肩回礼。


    “萨岱——”适愿听到声音猛地转头,看清易哲维希后又往后缩了缩,“雌,哥哥雌父好。”


    凌长云、易哲维希、萨岱霍斯:“……”


    谁教的?


    凌长云压了压忍不住往上扬的唇角:“阿愿,叫叔叔。”


    “叔叔好!”适愿脆生生地跟着雄父说道。


    “小殿下。”易哲维希抿了抿嘴角,扶肩行了个礼。


    凌长云和他对视一眼,俯身放下适愿,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道:“去和哥哥玩一会儿?”


    “好!”适愿的眼睛霎时亮了亮,几步就跑到萨岱霍斯面前。


    萨岱霍斯一身黑金军装,面容尚带着几分稚气,却已是初窥冷淡,俯身朝凌长云行了一礼后便牵着小虫崽的袖口带他到不远处看秋蝴蝶。


    “还这么小就单独派过来调研?”凌长云望着站那看蝴蝶的两小只。


    “都十岁了,异兽若再犯就该上战场了。”易哲维希道。


    凌长云:“……”


    他点了点头:“军部诸位都少年英杰。”


    “形势所逼罢了,比不得亲王殿下。”


    凌长云一顿:“中将今日过来是有事?”


    “是,”易哲维希坦然地点了头,“近两年主星动荡,族内人心惶惶,特来问上一问,如有冒犯还请亲王殿下见谅。”


    “中将请说。”


    易哲维希直视着凌长云:“您的立场。”


    “什么?”


    “站雄又开了那么多先例,站雌又控着权力,亲王殿下,我实在疑惑。”


    “……”凌长云看着他,“雌雄就如此相对?”


    “自前朝便是如此,”易哲维希凝了神色,“亲王殿下,恕我直言,以如今的形势,那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


    “雄虫不满,雌虫也不满,”易哲维希道,“军部内意见也很大。”


    何止意见,他已是委婉太多。


    “那就看他们不满的是什么吧,”凌长云低头扫了眼光脑,“时间不早了,我先带适愿回去了。”


    他扶肩:“再见,中将。”


    易哲维希下意识回礼。


    “阿愿,”凌长云走过去唤了适愿,“走了,跟哥哥再见。”


    适愿有些不舍,却还是点了点头,认真地和萨岱霍斯道了别后就朝凌长云跑去:“雄父。”


    凌长云抱了适愿起身,转身大步踏进了飞行器。


    ……


    “是,殿下,如果有新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报给您。”


    “多谢。”


    凌长云再看了眼纳恒旁边的数据屏,放了报告单出了检测室。


    “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