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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第91章皇子那是您所做的承诺


    “轰隆隆——”


    雷砍下来了。


    “……”凌长云手上力道骤然一松, 整个人猛地就要跌坐在石凳上,又被约格泽昂扶住。


    约格泽昂紧揽着人,怀里的身体软得紧,好似怎么也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又像是一夜之间清瘦了不少,这么抱着都觉得有些虚渺,心下蓦然升起一股不安:“先去——”


    “你喜欢他?”


    约格泽昂一僵, 竟有些不敢低头看他。


    “你喜欢他?”凌长云仰着头,望着约格泽昂又问了一遍。


    问得实在轻,又含着哑,沙沙沉沉趴过来,便如千斤重链锁上了身。


    “不喜欢,”约格泽昂俯下身,将怀里的雄虫抱得更紧,手指下意识扣上肩胛,听到蓦然急促的呼吸声后又慌慌张张地放开,指尖蜷了又蜷只敢扶上腰际,“去医院——”


    “不喜欢?”凌长云拽了力气按住他的肘弯。


    “不喜欢, ”他不走, 约格泽昂只能拉了光脑点了几下, “我喜欢的是你,阁下。”


    “那为什么要跟他生虫崽?又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凌长云取骨处实在疼得厉害,仿若一呼一吸间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儿,连着骨头逆了筋,只想将肋骨全抽出来刮了又洗再放进去,却还是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要一个答案。


    要什么答案?


    他自己也不清楚。


    “……”约格泽昂揽着凌长云的腰让他坐靠在凳子上,曲下右腿跪在他面前。


    “阁下。”约格泽昂仰头看着凌长云,清浅的紫眸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暗色,是顶灯也照不透的沉幕。


    “我是温森特纳的皇子,”他道,“本就可以有许多雄虫。”


    “……什么?”


    “今天暂且不讨论其他,”约格泽昂扯下手套,抬手拢在面前雄虫的膝盖上,“我不是别的军雌,一生只能有一位雄主,不止艾瑟,将来还会有别的雄虫,”他说得极其缓慢,“但我保证,约格泽昂的亲王,永远都是您。”


    “……”


    凌长云低头看着面前的军雌,金发在灯下璀璨生辉,肩上的皇蝶章永远拭得那么净亮,白底金边常服下刻着的道道皆是功勋。


    军雌皇子的矜傲雅贵,少年将军的冷厉狠绝。


    曼斯勒安的,皇族。


    凌长云俯下身,任由骨骼压上断口:“我此生只有你一个爱人。”


    “如果您指的是只有我一个雌虫的话,”约格泽昂眉目平和,“那是您所做的承诺。”


    “……”


    少顷,凌长云蓦地笑了,他笑得堪称畅快,眼尾却是红得滴血,眼眶涩得紧也疼得厉害,到底没有落下泪来。


    约格泽昂沉默半晌,等凌长云的笑声渐息,才站起身:“医生来了,我带你过去。”


    “不用。”凌长云挥开他扶过来的手,撑着站起来,转身朝外走。


    “雄主!”约格泽昂一把拦下他,“你想要的太过荒谬!”


    “荒谬的是你们!”凌长云转身甩开约格泽昂的手指,自己也因为力道太大的惯性撞到墙上,自肩胛骨传来的闷响让他眼前花了一晃。


    “你到底在闹什么?!”约格泽昂听着那声响也有些压不住火气,“我已经和艾瑟登记了,不可能现在就去跟他离婚!三日后是三哥祭礼,你非要在这个时候闹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凌长云抬眼看着他,“满心欢喜地祝贺你们?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恩恩爱爱?”


    “我是皇子,雄主,你当初跟我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了,倘若你接受不了自己的雌君还有别的雄虫,你在当时就应该考虑到!”


    “……”


    凌长云闭了闭眼,喘了几口气,再睁眼,眸里已是一片静色。


    “是,”他道,“我了解,我接受,可以了吗?”


    还没踏出房门,手便又一次被人抓住。


    “我想自己去,”凌长云没有回头,“殿下,既然我是亲王,这点儿自由还是有的吧?”


    “……”


    静默半晌,手上的拉力终是滑着散了去。


    凌长云不再说话,抬手捂住胸口,拖着步子一步步下了楼。


    “……”


    约格泽昂站在白玉栏前,低头看着雄虫一路扶着墙,一点点走到一楼,走到门前,消失在视线中。


    “四殿下?”


    约格泽昂按开耳麦:“……全部检查一遍,出了结果立刻发给我。”


    “是。”


    ……


    “凌先生……”


    医用飞行器就停在门前,凌长云上了飞行器就跟着医生进了检查舱,任由系统变着法地叭叭,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嗡嗡——”


    ……


    “没有问题?”


    第92章


    第92章冷夜那就雄主陪我睡觉


    “是的,殿下,”医生将手里的报告单递给约格泽昂,面上也满是不解,但查了一遍又一遍都是同样的结果, “只查出精神力损耗不少。”


    他迟疑了会儿,道:“或许, 是因为精神海还没恢复过来。”


    但以往的例子里并没有这样的症状。


    “……”约格泽昂一行行览完手里印了几张纸的报告单,项项检查下来除了精神力损耗有点多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止痛剂打了吗?”


    “打了,但效果并不怎么好,我们不敢加大剂量。”


    “知道了。”约格泽昂收了单子起身。


    “过几天再查一遍。”


    “是。”


    ……


    “凌先生,你还好吗?”


    凌长云下了飞行器便一路走到三楼,随便寻了间卧室就走了进去。


    空置卧房被管家机器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应用具俱全,只是太干净了,空空荡荡瞧着像一间随时可换人的酒店房。


    凌长云走到飘窗前,扶着墙就坐了上去。


    今夜繁星流河,仰头望着就失了神。


    “凌先生……”


    “还活着。”


    整整一天了,凌长云终于开口,系统默默舒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语调:“别难过,凌先生,虫族就是这样的。约格泽昂不是说了吗?别说是什么竹马之交的艾瑟,就是以后再多的雄虫,您也是他永远的、唯一的亲王。”


    “……”凌长云靠着窗檐支上头,“统先生,你也是虫族?”


    系统一愣:“不是啊,我不是说过我也是人吗?”


    “啊, ”凌长云微启了唇,“那就是为了任务了。”


    “凌先生……”系统被戳中心思,莫名地有些不尴不尬。


    凌长云盯着天边接山那一闪而逝的流光:“你怕我就此心灰意冷,从此不问世事,不再


    管那劳什子的任务? ”


    “……”系统沉默半晌,憋出一句,“凌先生,任务完成是有很丰厚的奖励的,三区孤儿院,我没有在开玩笑。”


    “……”


    静默少顷,凌长云蓦地笑出了声,他收回视线,彻底靠上身后的冷墙。


    “那就希望贵司说到做到。”


    “当然,我司,那也是你的公司,凌先生,我们公司——”


    “吱呀——”


    这房子里的木制门一推开总有些几不可闻的声响,系统听见动静立马闭了嘴,安安静静地跑到板门后随时准备被关进小白屋。


    军雌的脚步一向很轻,哪怕军靴落地也如水中银针,寂静的房间里,唯一清晰可闻的只有木门再次轻合上的声音。


    不过几刹,轻薄的金白常服就落在了余光中。


    约格泽昂半坐上飘窗,看着雄虫苍白无比的侧颜,温声开口:“怎么不到床上去?”


    凌长云没有说话,支着头闭了眼。


    约格泽昂伸长了手过去,轻轻拉上壁窗,只留了一小道缝隙过去。


    窗离得远,探身的动作不免有些大,这么一倾,满身的凛冽松雪气就扑了过来,牢牢地将凌长云包裹其中。


    “……”他睁开眼,触目是皇室特供的飘鲛纱,简简单单没有挂上任何的银链晶饰。


    “雄主……”窗合上了,约格泽昂却是没回去,就着现在的姿势试探地揽住雄虫,偏头朝着唇角轻吻去——


    不想刚凑近,雄虫就偏过了头。


    “……”约格泽昂身形一顿,停在半路,呼吸清清浅浅地拂过面颊,他顺势将头埋进了凌长云脖颈间,收拢手臂将雄虫抱离了冷墙,抱进了自己怀里。


    也不敢太用力,就松了稍许力道地圈着。


    “身上都是冷的,”约格泽昂的手隔着层衣料搓了搓雄虫的脊背,“怎么还坐在这儿?”


    “四殿下是说,盛夏酷暑的要躺暖洞里去吗?”凌长云动也未动。


    约格泽昂几乎是瞬间便抬了眸。


    “回去?”他细细地吻了吻唇边白得不像话的皮肤,上面星星点点还印着些微红的痕迹。


    “不去。”凌长云重新闭上了眼,声音怎么听都冷得紧。


    “那今晚就睡这儿。”约格泽昂直起了身,将人拦腰一抱就放到了旁边今天新换上被褥的床上。


    凌长云没有什么动静,只闭眼要侧转过去,不想非凡没等来军雌开门出去的反而身侧一沉,脱了外套后带着些许温热的身体就靠了上来。


    凌长云一惊,撑着就要坐起身:“你——”


    “别起那么急。”约格泽昂一把拦下他,压着他肩慢慢将人按回床上。


    “你干什么?”伤口疼得发麻,凌长云这会儿使不上力,只能转头瞪着约格泽昂。


    “陪你睡觉。”约格泽昂一手按住凌长云,一手拉了被子盖上他的腿。


    “不用——”


    凌长云才一动就被军雌俯身吻去了话音。


    约格泽昂吻得浅,稍稍蹭了蹭就分开:“那就雄主陪我睡觉。”


    凌长云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军雌:“你在想什么?”


    “阁下是我的雄主,我是阁下的雌君,一起睡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约格泽昂看着身下的雄虫,又吻了吻他的眼尾。


    凌长云抿紧了唇,气得有些喘:“下去。”


    “不下,”军雌起了身,还没等凌长云呼出口气,手上一滑一转就掀起了他的上衫下摆。


    “!”凌长云猝然抬手,“约格泽昂!”


    “说了别起那么急,”约格泽昂手上用了力,压着凌长云的肩膀不让他动弹,“身上不疼了吗?”


    凌长云眼尾都气红了一片,手指攥紧了衣摆没有松手:“你今天才跟艾瑟结婚!他人现在还在下面!你这样算什么?!你把我当成——”


    “我把你当成我的雄主,我的亲王,我的爱人,”约格泽昂覆上凌长云攥得死紧的手,一根根地拨开手指,“艾瑟住在旁边,不会住进这里,这只是我们两个的家。”


    等衣摆从凌长云的手里挣脱,军雌顺着指缝插进去,安抚似的揉了揉:“你很疼,但仪器怎么也查不出来,我实在担心,阁下。”


    “……”凌长云看着他,半晌像是终于失了所有的气力,松了劲儿彻底躺下去,“查不出来不就是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为什么那么疼?”约格泽昂低头吻了吻他牵着的手,放下去后拉上衣摆,这次没有什么阻力,轻而易举地就完全掀了上去——


    纵横交错的,暗红伤印。


    凌长云闭了眼,身上的触感却是愈发清晰,已至孟夏末,按说气温已然升得高,但凌长云疼了一天一夜,此刻身上都是发麻的冰凉,军雌带着些许温热的手指一碰上来,所过之处便是一片控制不住的颤栗,他咬紧了牙关,眸眼里已是晕出了鲜红色。


    “别怕,阁下,”约格泽昂吻去了雄虫眼尾洇出来的一点儿湿意,声音温柔和缓,“只是看看,别的什么都不做。”


    “……”军雌的触碰还在继续,凌长云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


    凌长云一怔,下意识睁眼望去——


    约格泽昂扶起凌长云,一低头便看到手指抚处的两道淡淡的红印,红印狭长,却黯得紧,看着便是已经有些时日了。


    “以前的旧伤,怎么了?”凌长云语气平静。


    “旧伤?阁下确定吗?”


    “我自己的身体,当然最清楚。”


    “是吗?”约格泽昂沿着那两条红印几乎是轻点地抚摸着,“昨晚还没有。”


    “?!”凌长云倏地抬头。


    这么一抬,就撞进了军雌泛着清浅紫色的眸子里。


    “昨晚还没有,今天就出现了,还是这么久远的模样——”


    约格泽昂手指微压,刺痛袭来,凌长云下意识滞了呼吸。


    约格泽昂见状立刻松了手,没再在周围触碰:“新伤出来的,雄主?”


    军雌的语调实在太冷,暗含的怒火直直白白地展现在面前,凌长云手指无意识地屈紧。


    不能说啊,不能说啊凌先生! 系统急得大喊大叫,天道才答应呢,骨头才取出来翅骨还没开始长合呢!不能说啊,说了天道万一一个不高兴,一切就功亏一篑了!在翅翼长出来之前都不能说啊凌先生! ! !


    “……”凌长云缓了口气,道,“晶刀压出来的。”


    “雄主,我是军雌。”约格泽昂根本不信。


    “就是晶刀压出来的,”凌长云抬眸看着他,“最近精神力损耗大,我早上体力不支晃倒在了地上,压了晶刀弄出来的。”


    “雄主——”


    “殿下,”凌长云打断他,“我有点儿累。”


    “……”约格泽昂眸底晦暗不明,翻涌上抬到底强压了下去,“喝管止痛剂睡一觉?”


    “嗯。”凌长云点了头。


    等约格泽昂拿来药剂喂给凌长云喝下,再扶着他躺下去盖上薄被,恒温系统一调高,疼痛麻木间,凌长云闻着周身浅淡的松雪气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约格泽昂抱着人,见睡了便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鼻尖,绕过去拉了手,抚了抚已然痊愈的掌心。


    出来。


    做什么? 声音霎时在脑海中响起。


    伤口,疼痛,给我个解释。


    这就是你的态度?


    约格泽昂嘴角勾上了抹笑,看着凌长云的目光依然柔和,声音却是寒得森然:我最后说一遍,解释。


    ……系统倏地笑了,你想知道?


    第93章


    第93章祭礼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雄主


    约格泽昂眸光愈发阴寒。


    系统:“四皇子, 你是天命子,应当和我一样清楚,天道不可违。”


    “所以呢?”


    “所以?”系统笑了笑, “他早就死了, 异世魂转生你以为不需要代价吗?61到现在,拖了四年, 天道早就不耐烦了, 抽两根肋骨就是小惩大诫。”


    “……你觉得我信?”


    “那就看你喽,”系统摊了手,“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那边渐渐涌了呼啸风声。


    “天道取的肋骨,失骨的疼痛可会伴随一生呢。”


    “……”


    系统的声音渐渐消失,屋里寂静一片,只有风吹壁窗的吱呀声细细微微地响着。


    约格泽昂拢紧了怀里的雄虫,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压了几番才僵在指骨。


    失骨……


    ……


    “嗒、嗒嗒、嗒。”


    今日骨灯点得暗,虫皇的身形全然隐没在前方的昏黑里。


    “陛下这段日子来得未免太勤了些,是午夜梦回睡不着吗?”巶泤抬了头,却也看不清什么。


    “奇利罗昂死了。”虫皇的语气堪称平和。


    “你说什么?”钢链一瞬停在原地。


    “我说, 我们的虫崽死了, 病逝, ”虫皇一字一句道,“就在一月前。”


    ……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1】。”


    系统脚步轻快, 不过几许就掀了薄纱走上前,站到窗边抱住了月下人。


    “今日回来得怎么这么早?”他嘴角噙上了笑,埋首在怀里人的颈窝里吸了吸,鼻尖满溢的都是淡淡的沉水香。


    怀里的青年身形颀长,比他要稍高一点儿,一头乌黑长发挽了青木簪,转过身来,剑眉星目,黑眸间自携一股凛然气势,神情也冷得紧,是柔软居室的宽袍大袖也挡不住的寒锋剑气。


    只是到底伏居太久,森戾锐意已然失了太多。


    “穆伊,你在做什么?”他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穆伊似是不解:“什么我在做什么?不就出去见了几次天命子吗?”


    青年没理会他的装模作样,眉目间是压也压不住的肃然:“凌长云?他是天道选中的人。”


    “我知道啊,”穆伊抱着人眨了下眼,“我不是在帮他呢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伊闻言垂了嘴角:“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凶啊?”


    “……”青年抬手揉了揉眉心,压缓了情绪,“我没在和你开玩笑,那是天道。”


    “我知道,”穆伊的眸底彻底没了笑意,声音也轻之又轻,“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还——”


    “将军,”穆伊轻声打断了他,“我想你了。”


    “……”青年一怔。


    “你这次睡了好久,”穆伊凑上去,小心地蹭了蹭青年眼色寡淡的唇,是他一贯的讨吻动作,“我有点儿害怕。”


    “……”青年叹息一声,到底咽下了喉咙里的话,抬手扣住了他的腰,偏头吻了上去。


    “别怕。”


    但这显然不够,穆伊空出只手来,自己抽开了腰上的系带,牵了青年的手毫无阻碍地贴上了自己的腹部。


    “将军,我很想你。”他将自己整个人都送了上去,引着紧贴的手一路向下。


    “这里,也很想你……”


    ……


    “巶泤。”


    虫皇走了一日,暗牢再度有了新的声响。


    空空荡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森森黑昏间无端露出几抹诡状,静寂饶长时间后,钢链终于几不可闻地晃荡起来,像是黏了层什么,呲呲啦啦地刮擦着。


    “……神上?”


    ……


    驭都东新府。


    适愿刚从医院回来,在路上就已经累得昏昏欲睡,回了家一碰到床就睡了过去,凌长云坐在他旁边,一张张翻着手里新开的检查单。


    月夜宁静,薄纱般的光自窗外落下,轻轻地盖了一层在两人身上,仿若一条无形的线连结其间,一切都是那么的柔和。


    房门没有关,约格泽昂一上楼走近便看到这样一幅画,凝在身上的霜寒气一瞬便消融下去。


    他脱了外套随手挂在旁边,长靴落地无声无息,悄然便到了雄虫身后。


    “明日祭礼,怎么还不休息?”约格泽昂俯身揽住凌长云的腰,声音压得很低。


    “睡了。”


    凌长云览完最后一行,收了单子起身,才往外走了一步便被锢住了腰身。


    约格泽昂附耳温声道:“一日不见,不亲我一下吗?雄主。”


    “……”凌长云转头,“先出去。”


    约格泽昂挑了眉,点着头放了手。


    凌长云将手里的单子理齐放进了门边柜子里,等约格泽昂也出来后便轻轻带上了门,只留了条小缝透些光。


    才一转身,人便被军雌推靠到了墙边,力道堪称轻柔,却是根本挣脱不开。


    凌长云抬眸,面前没了面具遮掩的如玉面容蓦然放大,唇上覆了层温热,齿关一撬开便被含了进去。


    约格泽昂动作娴熟得紧,无一遗漏地侵占时还留意着身前人的呼吸,稍一急促就退开了些,缓过来又探前,末了不轻不重地在凌长云下唇咬了一下,又探到后背拢了人进怀里:“托伯茨配了新的止痛剂,明日送来,祭礼我得进去,雄主记得自己喝了?”


    祭礼……


    凌长云沉默了会儿,抬手轻搭在军雌腰上:“我在外面等你。”


    约格泽昂一顿,随即眸里溢出暖意,埋首在他颈侧处吻了下。


    “好。”


    ……


    “你要见我?”


    虫皇走近,这次的骨灯哗啦亮了一半。


    面前的人再也不是一团虬结的粗链模样,一地的黑琉砖糊满了层层暗血,拖了半地的衣摆褶皱堆累,失了光彩的黯淡红发长至腿侧,一抬头就露出了底下的骨瘦形销。


    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天光而白得瘆人,脸颊凹陷凸骨,一双尖晶玉红的眸子在一排骨灯下映出了亮光,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绝代。


    虫皇凝视了他许久,忽然道:“等下让他们带你去泉池。”


    “是,”巶泤开了口,沉血自嘴角流下,淌到红裳上又盖上了旧血痂,“我想去奇利罗昂的祭礼。”


    “……你说什么?”虫皇俯视着他,浑浊的紫眸里俱是痴人说梦。


    巶泤神情平静,抬手扯着钢链勉强将垂落下去的发丝勾到耳后。


    “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雄主。”


    ……


    仲夏初,三皇子奇利罗昂·温森特纳的祭礼于驭都皇台举行,举族哀悼。


    “咚、咚咚、咚。”


    古老的祭钟自高台响起,祭司领着一干长袍人于上长吟悼歌,除皇室外,到场的所有人都屈下左膝级级跪在台下。


    仲夏的风吹得急,白衣黑服掀了一片,如一转无边的浪,倏地打落了全部的波诡云谲。


    唯有悲悼。


    镶了金丝边的棺椁被皇宫内侍抬着进了葬室,虫皇君后领前,约格泽昂随后,几名君妃领着罗普最后跟进去。


    凌长云捧着牌册站在皇台左侧,耳边的祭歌更像是古老的虫族语,日升日落,仿若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巶泤妃?!”


    底下蓦然传来道压不住的惊语,凌长云倏地回神——


    “真的是巶泤妃?!”


    “在陛下身边一起出来的那个?!”


    “不是说他早就已经——”


    “那也是传言!也有说是重病……”


    “从……以后,我都十来年没有见过他了,他怎么……?”


    “废话!三皇子可是他亲生的虫崽,当然要来!”


    “可是……当年……”


    朝什么?


    凌长云抬头往前望去——


    月夜昏昏,周围的高灯也没点几盏,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只隐约在约格泽昂他们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走在前头虫皇身边的陌生身影。


    一走出来,微光打在身上,一头暗红的长发便显露在眼前。


    三哥的……雌父?


    “收牌册————”


    祭师骤然高呼,凌长云心神一聚,端着手里的金盘转身朝右走去。


    “放————”


    “当心!”


    “亲王殿下!!!”


    “巶泤妃——”


    金盘才落了台,几声急叫忽响,风声逼至,凌长云下意识抬头,不想眼前蓦地一花,脖颈处便被一道冰寒抵上,凌长云眸眼一凛,袖中晶刀瞬间滑出,抬手就是一挡——


    “凌长云。”


    “?!”


    凌长云心神大震,慢了这么一秒,连手带腰都被身后的人掐了去,痛意传来,顷刻间便动弹不得,再一凌空,人就被带离了高台。


    “巶泤叔!雄主!”


    约格泽昂在巶泤扑过去的那一秒就追了过去,只是到底失了翅翼,巶泤腾空一转就拉远了距离。


    军雌面色寒得骇人,踩了旁边光柱就疾追出去。


    “陛,陛下……”


    台上乱成一团,台下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起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追过去。”虫皇借着微黯月色望着消失在远处的人影,紫眸间森然划过戾气。


    “是!”


    眼看着侍卫纷纷追了过去,底下雄虫也看向了凯尼塞伦几人:“族长?”


    “先别动。”


    凯尼塞伦遥遥望了眼,眸底思绪都隐在了暗影下。


    贝墁抬着手肘戳了戳他。


    凯尼塞伦偏头:“祭礼还没结束,先别动,虫神在看。”


    贝墁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什么时候可以起来,他大爷的跪死我了,又不是虫皇崩了为什么我也要跪在——嘶——你有病?!”


    凯尼塞伦收回手,看也未看他一眼。


    “闭嘴,老老实实跪着。”


    第94章


    第94章 阿巶 你们之间,只有无边风月事


    ……


    “阁下?”巶泤掐得实在太紧了,凌长云有些喘不过气来,窒到胸口又抽了骨,惊起的是止痛剂也压不住的疼意,偏生身后人的身份和那一声“凌长云”震颤太大,凌长云只握了晶刀在手,却是动也未曾动过一下。


    “不要动晶石。”巶泤喘得厉害,灼烫的呼吸下下喷吐在凌长云后颈,出口的声音也是磨了血般的粗哑,尾音又尖得划不出来,让人只觉他随时会耗尽最后的气力。


    夏季衣服穿得薄,湿润黏腻的触感渗透了凌长云的腰间布料,伤得多了,他几乎是一瞬间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也顾不得他说的话:“你伤得——”


    “不要说话!”巶泤从喉咙间吸出了气,身后翅翼振得却是愈发得快,冥冥中似有恶鬼在撕扯,翼骨撕裂的闷响从未停息。


    “听我说,”他手控制不住地在抖, 锋利的刃口划破了凌长云的皮肤, “不要动晶石。”


    凌长云眉目拧得紧, 咬紧了齿关竭力听清他在疾风中显得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


    “不要只盯着议阁。”


    巶泤像是失了气力般,倏地带着凌长云往下坠,夜风刺骨,脖颈间溢出的血在骤降下往上飞了出去,翅翼挂了树顶高枝,钩破了膜才堪堪缓冲下来。


    “看虫皇,看晶石, 切勿,打草惊蛇——”


    凌长云还未及反应,整个人便被巶泤猛推出去——


    “雄主——!”


    这一路都是光柱高树,约格泽昂踩着勾着追过来,借着巶泤下坠那么点儿时间才堪堪追上,不想刚拽了斜枝过来便看到凌长云被猛甩过来,当下瞳孔一缩,蹬了脚下粗枝腾空一跃,接了人又在惯性下转了几转,贴着地擦了段距离才勉强停下。


    “雄主。”地上刮了几道血痕,约格泽昂下意识起身查看凌长云的情况。


    “虫神天鉴!”


    “巶泤!!!”


    虫皇到底追了过来,一站上光柱便看到巶泤踩着高树跃上了顶空。


    那是唯一可以在驭都看到神像月影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虫皇半眯了眼,巨大的翅翼迟缓地上下扇动着,璀璨的金已然随着年岁的增长失了光彩,其上的黑色纹路交织层叠连了圈,宛若一双双偌大的眼睛,注视着,审视着面前不远处的军雌。


    “陛下,”巶泤抬起手,稀薄到不能成团的残缺精神力慢慢浮现在掌心,月下蒙蒙可见涤在其间的淡淡红丝,红丝缠着绕着围了一圈脖颈,嘶哑呕血的声音蓦地放大开来,清清楚楚地往外传,传到了地上的约格泽昂凌长云耳中,传到了虫皇周边的几排侍卫耳中,也传到了远处皇台上的众人耳中,“为什么要杀奇利罗昂?”


    “——?!”


    皇台底下的军雌雄虫皆瞪大了眼睛。


    什么?


    三皇子是……陛下杀的?


    怎么可能? !


    可那是……三皇子的雌父,巶泤妃说的……


    怎么可能? ! ! !


    虫皇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浓郁厚重到发黑的精神力也绕上了脖间领子:“你疯了吗?”


    巶泤笑了声:“被你关在不见天日的暗牢那么些年,是个人都会疯吧?”


    “?!!!”


    暗牢? ? ?


    难道说——


    虫皇挥手:“把他绑起来!”


    侍卫听令立马就振翅上前,不想巶泤周身蓦然大动,浅淡到只能看见一丝的淡红精神力层层堆累,从军雌摇摇欲坠的精神海里倾涌而出,在半米处片片积搭,顷刻间就建了层染血屏障,不厚也不稳,却也让一众侍卫一时近身不能。


    “巶泤叔!”


    亲卫过来,带着约格泽昂跃上了高空。


    “小四?”巶泤半眯了眼扫过去,“你的翅翼没了?”


    约格泽昂指尖攥得死紧,从掌心划出血来,滴下高空融入昏黑:“巶泤叔,你的精神海经不起这么用——”


    巶泤看向虫皇:“杀三子,废四子,你当真狠绝至此。”


    虫皇眸底已然不耐:“拿下!”


    “等等!”


    侍卫已然猛冲上去,约格泽昂抬手挥了亲卫过去阻拦,两边人一时在半空打了起来,侍卫中谁也抽不出空暇去巶泤那边。


    “约格泽昂,”虫皇转身,“你是要公然和我对着干吗?”


    “他如果够胆和你对着干,也不至于还留着那位最强精神力雄虫。”巶泤说着往下一瞥,“可惜了,还是没弄死……”


    “巶泤,”虫皇已然含了隐怒,“你闹这一出,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巶泤惨然一笑,“原本是想先杀了那位亲王,再将你的所有腌臜公之于众,可惜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巶泤叔!”约格泽昂失了翅翼,此刻在空中除了借助身边亲卫根本进退不得,只能声音一压再压,“别冲动。”


    巶泤身边的精神力屏障渐渐有了裂缝,嘴角的血也是一管管往下涌,他定了睛看了约格泽昂片刻,随即便将视线对准了面前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动作的虫皇陛下:“雄主。”


    虫皇看着他,却是抬手挥退了见屏障破损试图绕过去抓人的侍卫。


    巶泤:“忤逆虫神的代价,我们所有人都受够了。”


    忤逆虫神? ? ?


    皇台雄虫与旁边人对视,神情惊疑不定。


    凯尼塞伦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闻言也只是垂了下眸子,月光透过周边朝天光柱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蒙了层纱布,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


    贝墁在一边趁凯尼塞伦不注意换了几次腿,跪得低声在那骂骂咧咧。


    “所以呢?”虫皇眼神蓦然平静下来,停在那看着他。


    “最近总做梦,”巶泤周身的屏障裂成块状,簌簌往下落,脖颈处的精神力也松了开来,只剩曾经被虫皇彻底安抚后留下的精神丝络,结着两人,让他的声音清晰地贯入虫皇的耳里,“常梦到刚与你结婚的那两年。”


    “……”


    “所以说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贱,”军雌精神海何其脆弱,多年囚禁,不多残余的精神力一瞬倾出,巶泤勉强撑了会儿,现在也撑不住了,眼皮沉得紧,眸子半阖了上去,“难怪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


    “哗啦——”


    “巶泤叔——!”


    最后一片淡红精神力碎成粉末,巶泤的身躯一霎掉了下去。


    “莫要,一错到底……”


    “阿巶!”


    不喜欢?


    ……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可惜现在没能力给你改名,那以后只叫你阿巶。


    阿……巶?


    阿巶。


    巶泤。


    巶泤妃。


    囚牢?你说是就是吧,巶泤妃。


    阿泤!


    君后……殿下。


    曙光啊,


    终究还是,没有见到……


    “巶泤叔!!!”


    ……


    温森2865年仲夏初,三皇子奇利罗昂雌父,君妃巶泤·顿特莱格,身死驭都皇台。


    ……


    皇室接连几件大事,整个主星都有些人心惶惶,那日的事也像火烧野草,连成一片荒芜,无人声响,只在地底悄悄存了根,洇了土着了沙,深藏掩埋静待。


    ……


    驭都东新府。


    “还疼吗?”约格泽昂走到凌长云身边坐下,伸手碰了碰他脖颈间划得狭长的伤疤。


    虫族无论是治疗舱还是口服药剂,似乎都对凌长云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剂量加大不行,改换仪器也不行,只能每天治疗,等待着伤口一点点慢慢愈合。


    凌长云摇了摇头。


    适愿的检查情况稍微好了一些,但到现在依然没什么新的适合的有效的治疗方案,只能依靠往前留存的几许案例摸索着一日日治疗。


    一日日。


    一日日。


    到了季冬末,四部不大不小的又侵入了几支异兽群,不用再全军集结,议阁二三四军地往外派,倒是没有动过第一军。


    约格泽昂也比以往更加忙碌,每天多半只有在晚上才能见到,有时候晚了就是半夜,清晨醒来又不见了人。


    没什么争吵,也没什么交流,屋子气氛总透着一股古怪的祥和。唯一的只有——


    “只有风月。”


    “……你说什么?”


    凌长云才将适愿送去医院,下了飞行器还没走进院门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艾瑟拦了下来。


    早上雪下得大,这会儿区里冷清得紧,空空荡荡没什么人,艾瑟靠了院墙外围栏就堵在门口。


    自约格泽昂与艾瑟登记那日起,两人之间便一直没什么交集,艾瑟虽说住在旁边,但进进出出也没见过几次,偶尔遇见也是早就远远避开,从未有像今日般堪称胡搅蛮缠之举。


    “我说,”他嘴角勾了笑,看过去的眼神克制地没有上下扫量,只是到底挑了几分戏谑,怎么看都颇有些不怀好意,“你们之间,只有无边风月事,镜中花,水中月,随便一碰就碎成八瓣。”


    “与阁下无关。”凌长云侧过身,抬靴就要往侧门绕进去。


    “亲王殿下,”艾瑟靴尖一点就强行挡住了路,“你是不敢面对我吗?”


    “……”凌长云倏地笑了声,也不走了,干脆脚下一转抱臂靠上了围栏,“你想说什么?就在这儿说吧。”


    第95章


    第95章情人阁下可是原谅我了?


    艾瑟踱着步子在凌长云身前站定:“亲王殿下,我记得三殿下还在时,我们相处得还算和谐。”


    凌长云笑了声:“怎么?阁下认为现在不和谐吗?”


    “现在?”艾瑟低低地“嘶”了一声,“殿下确定, 现在还能和谐得起来吗?”


    “你今天堵在这儿, 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艾瑟道, “只是见四殿下近来有些郁气上火, 心中实在担忧,所以特来——拜访亲王殿下。”


    “你倒是了解。”


    艾瑟笑了笑:“毕竟常常见到。”


    他微微上前半步:“亲王殿下,我刚刚所说的,您总不能否认吧?”


    “否认什么?”凌长云神情平静。


    艾瑟:“亲王殿下,你与四殿下近来生有嫌隙,无非是突然发现我与殿下相识更早,还共同孕育了虫崽,你觉得殿下在欺骗你是吗?”


    不等凌长云说话,艾瑟又继续道:“阁下,我们都是雄虫,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雄虫的劣根性在作祟罢了。只许你自己左拥右抱,左勾搭右引诱,秉着最强精神力雄虫的身份让一堆顶级雌虫围着你转,轮到自己雌君就不行了,殿下是皇子,又不是你的所有物,你难道还想着圈禁他占有他只让他为你一人孕育虫崽吗?”


    “……你想得还挺多。”凌长云骤然失了兴趣,推开他转身就朝里走。


    “阁下是被我说中了吗?”艾瑟直接伸手拽住了凌长云。


    “放手。”凌长云眉心皱起,抬手就要挣开——


    “他在你面前哭过吗?”


    凌长云身形一滞:“……你说什么?”


    艾瑟掐了他的手腕不放:“他和你喊过累吗?”


    “他对你说过他很疼吗?”


    “他与你说过他的过去, 他的苦痛,他的喜好,他的理想抱负吗?”


    “殿下先失翅翼又失兄长,悲恸欲绝之际你除了盯着我这个所谓的多出来的雄虫外为他做过什么吗?”


    艾瑟看着面前雄虫的脸色笑了笑:“没有吧?你们什么都不共享,什么都不了解,唯一的就是凭借那点儿子虚浮的喜欢和爱。”


    “做尽一切聊情风月事,却是什么都不敢剖开,什么都不敢深谈。”


    “这会儿亲亲热热,过不了几天便另寻美侍。你要求这儿要求那儿,自己能做到一生只有殿下一位雌虫吗?”


    艾瑟凑近,附耳低声道:“比起休戚与共的婚侣,更像——情人。”


    “亲王殿下,我与殿下自小相识,你远不及我。”


    ……


    你远不及我……


    “亲王殿下?亲王殿下!希边得尔亲王!”


    一声高喊,凌长云蓦地回神:“什么?”


    兰兹雄虫憋了口气,指了下光屏上翻修皇宫左殿的议案:“只差您没投票了。”


    凌长云抬眸瞥了一眼,按下桌上光键。


    “同意。”


    ……


    “主公,这边学校都没出什么大岔子,一切都按计划施行着。”


    适愿在医院,约格泽昂还没回来,这会儿家里空空荡荡的,凌长云一个人待在一楼小厅,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主公?主公!”


    凌长云回神:“好,知道了。”


    隔着层光网都能听到米阶斯的忧虑:“主公,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没事,”凌长云抬手按了按太阳xue ,“可能有点儿累。”


    “噢,”最近四部是有些乱,米阶斯也没有多想,“那你要注意休息啊,天都黑了,事情是做不完的,再坐会儿就睡了吧……”


    米阶斯在那头唠唠叨叨念个不停,凌长云听着就笑了,等他终于想不出什么要唠叨的了才道:“米米阁下,你最近越来越能叭叭了。”


    米阶斯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可不吗?天天跟一群小屁虫崽打交道,还有那个帕尼迦也是,一军雌少将怎么那么能说呢真是……”


    “帕尼迦?”凌长云挑眉。


    米阶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时安静如鸡。


    凌长云拉长了尾音:“米米阁下,你跟帕尼迦少将——”


    “啊?在呢!马上过来!”米阶斯头一次打断了凌长云的话,语速快得半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打的,“哎呀主公有人叫我我先去了拜拜下次聊!”


    “欸——”


    “嘀嘀。”


    几声忙音,通讯彻底挂断。


    “……”凌长云看着手里回到开始页面的光脑,眉梢高挑。


    有古怪。


    但到底顾忌着某只米米虫比饭大的面子,凌长云也就收了光脑放到一边,支着头重新望向了窗外。


    冬末的雪下得大,呼呼一片寒啸,窗上就被罩了层厚重白棉布。


    看了五年,再震撼壮观的雪景也失了几分新趣,凌长云姿势没怎么变,只是看着就晃了神去。


    ……


    约格泽昂一进门就看到小厅灯还大亮着,脱了外套走过去便看到凌长云坐在那拿了把小刀准备削去手中红果子的皮,果皮本就光滑泛亮,沾了一身水珠子上去就更加透了,瞧着就滑手得紧。


    约格泽昂神经一跳,几步跨过去就抽走了雄虫手里的锋刀:“雄主想吃叫机器人就行,何必自己动手。”


    他说着转身摘了手套洗净了手,一并抽走了那颗红艳艳的果子,刀尖一转就流畅地削去了表皮,他刀使得娴熟,不过几转,一条宽位几同从未折断的红皮段就连着槽核一起被扔进了处理箱。


    约格泽昂转身取了个白瓷盘下来,切着果肉成了块,整整齐齐码在上头,手都抽了根叉子下来,临了又扔了回去,推着果盘递到凌长云面前,俯身笑道:“我喂您?”


    “……”凌长云看了眼面前摆盘精致得像什么千年圣果的红果子,又瞅了眼旁边水洗过这会儿湿淋淋插滴台里面的小刀,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给你削来着。”


    “给我的?”约格泽昂一怔,随即眸里细细碎碎闪了微光,靴尖一转走到雄虫面前,弯腰就将人拢在了怀里,被冷风吹得冰凉的唇就贴上了怀里人的温热,“怎么突然想着给我削果子?”


    凌长云覆上军雌只戴了双薄手套,水一洗也没升多少温的手背,指腹摩挲着一点点给他暖上去。


    约格泽昂一顿,手上拢得更紧,啄吻几乎是情不自禁地道道落在怀里人的脖颈处,末了才压着底克制地松开了些:“怎么了?今日开会受了气?谁为难你了?”


    凌长云摇了摇头。


    “殿下,”他转头看着约格泽昂已然半眯起的眼睛,“我有事想跟你说。”


    约格泽昂看着他的神情也正色起来,揽着人在他身边坐下:“你说。”


    他的神色实在认真,凌长云无端有些紧张,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摆,半晌才察觉到上面薄凉的冰线,一低头攥得还是约格泽昂的衣服,紫白的柔滑布料已然皱皱拧拧不成样子。


    “……”凌长云低咳了声松了手,不想才放开又被军雌握了重新放回了常服上。


    “抓自己雌君的衣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约格泽昂倾身过去吻了吻雄虫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唇,“随便抓,撕了也行。”


    凌长云:“……不至于。”


    “那真是太遗憾了。”约格泽昂叹息一声。


    这么一岔,什么紧张不安都被搅和没了,凌长云深吸了口气:“殿下,其实我不——”


    警告!警告!不允许说出系统相关事!


    凌先生,不可以,什么都不可以说,否则会对任务世界和任务对象造成不可逆影响!


    ……之前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也以为可以……但现在看来不可以,我也收到警告了凌先生,你忍住,真的什么都不能说。


    ……


    “怎么了?不什么?”约格泽昂眼见着雄虫才说了几个字就卡在半路,闭眼吸了几口气像是被气到了一般,刚想探身过去——


    我、不。


    他蓦地顿在原地。


    凌长云闭眼缓了缓,心绪翻涌间也没留意到约格泽昂的异样,只重新开了口:“殿下,我过几天要去趟安城。”


    “安城?”


    “嗯,”凌长云点了头,“下一轮审查的人是我。”


    自路彻得斯身份曝光之后,议阁就开了专会,不定时派人到安城审查,以防再出现类似欺瞒之事。


    说到底就是又收紧了本就不宽的牢笼,彻底掌控军权的心从未停止泵跳过。


    “就这事?”约格泽昂问。


    “嗯,”凌长云垂下眸子,“还有……趁此机会去三部探一探晶矿。”


    审查一事约格泽昂早已知晓,实在算不得是什么非要深夜等待如此郑重的大事,凌长云攥着衣料的手指紧了又紧,倘若……


    “好,知道了。”


    凌长云手指倏然一松。


    约格泽昂非但没有起疑追问,还堪称贴心地补上了话:“别担心,该怎么查怎么查就是了,如今的军部也没什么大秘密了。”


    “……”凌长云抬眸,看了他一会儿,倾身过去慢慢地抱住了约格泽昂。


    “抱歉。”他道。


    约格泽昂失笑,用了些力道回抱住他:“阁下可是原谅我了?”


    “……我不知道。”


    凌长云沉默良久,像是泄了气力般埋进军雌颈窝。


    “我不知道。”他道。


    他真的,不知道。


    混沌的,混乱的,理不清,理不顺。


    乱糟糟的。


    乱得紧。


    第96章


    第96章审查会一直与他琴瑟和鸣,恩爱三百载……


    怀里雄虫的语气茫然又落寞,埋着颈窝压了声,尾端透出的闷音听着就捎上了几分委屈,约格泽昂心头忽然就疼了。


    他收紧了怀抱, 不掺杂一丝情欲的安抚地亲吻一下下落在凌长云耳边。


    “那就先不想了,嗯?”约格泽昂温柔地蹭了蹭凌长云的耳尖,温声细语地哄着人。


    凌长云埋首没动, 揽在军雌肩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拢:“如果……”


    “什么?”约格泽昂更凑近了些。


    “如果, ”凌长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如果我们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相遇,该多好啊……”


    换个地方,换个身份,换一个,崭新的干净灵魂,而不是现在这样……


    约格泽昂也沉默了下去,只断断续续地轻蹭着那人的皮肤。


    是啊,


    该多好啊。


    可惜谁都清楚,那根本不可能。


    永远,不可能。


    ……


    初春, 议阁派亲王希边得尔去了安城, 成为新一轮的军部审查官。


    ……


    安城地下场。


    “殿下, 查出来了。”


    约格泽昂抬手示意丹纳略文继续:“说。”


    “那天早上亲王殿下见了艾瑟阁下。”


    “见?”约格泽昂接过丹纳略文递来的报告单,翻了几页后持笔划去几页。


    “艾瑟阁下将亲王殿下堵在了新府门口。”


    “说了什么?”他唰唰添上几行,又扫了眼底下军雌轮番进行的测训。


    “不清楚, 门口没安监听,见面到结束总共十八分钟三十六秒,亲王殿下进去时……”


    “进去怎么?”


    “脸色不太好。”


    “……”约格泽昂笔尖一顿,片刻后又疾笔写完, “把艾瑟的位置发过来。”


    “是。”


    “按这个去。”约格泽昂卡了笔,把手里的文件扔给丹纳略文。


    “是!”


    ……


    安城军部大楼。


    “阁下。”“阁下。”“阁下。”


    凌长云一身银白流链议服,带着几名随同议员大步流星地走过整整齐齐挺拔站了两排军雌的连廊,推了大门进了议事厅,入眼是满座的黑金挺拓军装。


    “亲王殿下。”


    为首一排的将级军雌起身,对着凌长云扶肩行了礼。


    凌长云抬手回礼,几步站到了前方高台。


    “诸位好,”他伸手压下话筒,“我是议阁66春夏的审查官希边得尔。”


    ……


    驭都东楼区。


    与约格泽昂结婚后,罗普也能堂堂正正地示于人前,艾瑟给他在驭都选了所学校,这会儿才送了人回来。


    他踱着步子走进一楼客厅,在黑木桌上铺了新纸,取了笔蘸了墨,悬手便将浓墨绘在纸上。


    婉转长丝绕——


    “叩叩叩。”


    大门忽然被叩响,声音不轻不重却摧得急,艾瑟手上动作一顿,挑了眉搁了笔,抬步开了门——


    “你是……?”


    “殿下。”亲卫叩开了门就让到一旁,艾瑟猝不及防正正撞上约格泽昂冰冷寒人的视线。


    “……四殿下?”


    “让开。”


    艾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往旁边挪开。


    “咔嗒。”


    约格泽昂掠过他径直走到客厅中央,身后亲卫紧随其后,关了门便站到一旁,自始至终都对面前雄虫视若无睹。


    “……”艾瑟暼了他一眼,放下刚刚因为作画而挽上去的袖口,朝前走到约格泽昂身后站定,“四殿下,这是陛下批给我的房子,您就这么闯进来——不太合适吧?还是说您……有什么事吗?”


    “那你蹲在我家门口堵我的雄主就合适了?”约格泽昂转过身。


    艾瑟瞬间了然,顺手往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跷着腿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军雌:“我说四殿下好端端地跑来找我做什么,原来是兴师问罪啊。”


    “你跟他说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没告诉你?”艾瑟懒懒地笑了声,“哦,也是,毕竟你们——”


    话还没说完,化雪时染上阴冷的枪管就指上了他的头。


    约格泽昂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说了什么?”


    “……”艾瑟身形微僵,却还是故作自若地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四殿下,我是三殿下的雄主,你确定——”


    “咚!”


    枪管抵着头就将他按在了木质椅背上,撞上的声响让艾瑟懵了一瞬。


    约格泽昂微俯下身:“三哥让我护着你们,却也没说必须全须全尾。”


    艾瑟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想动手,面上再也不见半分的漫不经心:“我能说什么?无非是帮你点醒他而已。”


    到底被人用枪指着的感觉实在让人恼怒,他说着又嗤了声:“看来效果还不错,不感谢一下我吗?”


    “我们还是自小便相识,你就因为我对你的雄虫说了几句话就要——杀我?”


    “听着,”约格泽昂神情淡漠至极,“别再靠近他,你我之间唯一谈得上情分的只有三哥。”


    “再有下一次,”约格泽昂手下用力,艾瑟额上便因剧痛暴起了青筋,“皇室是不会介意一只残废雄虫的。”


    他说完收了枪,转身就朝外走。


    “你又有多喜欢他?!何必在背地里做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


    约格泽昂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眸间怜悯毕现:“艾瑟,你在嫉妒他?”


    “……你说什么?”艾瑟面上一滞,如梦破镜碎般的空白,他想以“你在说什么屁话”的傲然姿态冷笑视之,僵了半天却发现连嘴角都咧不开一丝一毫,所有深掩厚藏的一切都被人轻飘飘随手剖开,腐朽与苦烂尽数摊在白日下,任人尽情围观。


    “疯疯癫癫跑来演这一出,你还挺洋洋得意?”约格泽昂眸底冷得冰寒,面上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趣事一般,“可惜了,雄主那样至纯至性温和柔软的雄虫才是三哥所欣赏钦慕的。”


    “而我,”约格泽昂转过身,不再看他半眼,“会一直与他琴瑟和鸣,恩爱三百载。”


    “咔嗒、嗒。”


    大门一开一合,屋里彻底没了声息。


    “砰————”


    亲卫往后扫了眼,抬靴踏出了院门。


    “把他给我盯死了。”约格泽昂几步跨上了飞行器。


    “是!”


    ……


    安城。


    “亲王殿下,”一名红发议员停在审查室门前,“您刚刚怎么能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审查期呢?”


    凌长云一只脚都踩进了审查室,闻言顿住脚步半转了身,笑得不尴不尬:“哦,一时说顺嘴了,应该没事吧?”


    雄虫憋气:“没事是没事,可您这——”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凌长云说着另一条腿也迈了进去,不过几瞬就坐在了前头办公椅上。


    “……”雄虫气得闭了闭眼,还欲进去再说又被旁边人拉了回去。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明面上的规定,”雄虫边拽着人往外走边低声道,“我们只要盯紧了两边别出什么包庇事就行了。”


    “可以前都——”


    “嘘嘘嘘,走了走了,先回去休息下,明天还有的忙……”


    几名雄虫拉拉扯扯消失在大楼外。


    凌长云一个人坐在审查室,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桌上新摆上来的资料。


    “叩、叩、叩。”


    “请进。”


    凌长云以为是那几只雄虫去而复返,或是军部送了材料过来,不想一抬头看到的却是本该留在顶楼开会的纳恒。


    “纳恒中将?”凌长云起身。


    “冕下。”纳恒走进来,手里抱着一摞半身高的文件。


    凌长云抬手欲接又被他让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桌上空处:“第一军的资料,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理出来,明晚之前会给冕下送过来。”


    凌长云看着面前一摞摞堆了半张大长桌子随便一翻就是几十上百页的材料默了几秒:“其实也不急。”


    纳恒嘴角似是勾了一瞬,等凌长云再抬头又是一副淡漠样子。


    “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冕下有什么事尽可找我。”


    “隔壁?”凌长云诧异,审查室是去年开辟的,那岂不是……


    “嗯,”纳恒点了下头,“三月前议阁新命搬下来的。”


    “……”凌长云霎时了然,他手指敲了敲,“易哲维希上将他们的都在上面,中将一个人在这儿不太方便吧?我递个申请上去?”


    纳恒垂眸,挡住了眼里划出的笑意:“不劳烦冕下了,在这儿也不错。”


    他说完扶肩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审查室。


    系统蓦地冒出:“天天搁这儿被监视着,不错在哪儿?”


    凌长云猝然被他吓了一跳,看着被合上的门“嘶”了声:“将计就计反监视?”


    系统:“……哇哦,不愧是战神,以不动应万动。”


    凌长云:“统哥,你兵书看得还挺多。”


    系统“嘿嘿”一笑:“本人平日酷爱读书,追求腹有诗书气自——阿嚏!谁骂我?!”


    凌长云拾了本目测百来页的材料凌空一递:“新书来了,统哥。”


    系统:“……”


    想得美。


    ……


    “安城怎么样了?”


    凯尼塞伦进了主厅就解了系带,身后雄虫自他肩上接过浅白大氅。


    “亲王殿下一直在审查室审阅材料。”


    “这几天一直都在那?”


    “是的,族长。”


    凯尼塞伦挑眉,走到软椅边坐下。


    “不过——”雄虫有些迟疑。


    凯尼塞伦端了茶:“说。”


    第97章


    第97章皇子殿下不想做?


    “是, ”雄虫立马道,“不过他似乎与纳恒中将关系不错,我们的人已经几次看见纳恒进出审查室了。”


    “他与纳恒?”


    “是的。”


    “……”凯尼塞伦慢慢悠悠地撇去浮沫, “纳恒的办公室就在审查室旁边, 进出几次倒也不足为奇……”


    他低头抿了一口散了白气的清绿茶水:“透个消息给我们的四皇子,指不定亲王殿下要新娶雌侍呢。”


    “是。”


    新茶起沉, 砂底碰了晶壁。


    ……


    鸣卫外城。


    “凌先生,你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在三小时内极限完成突破防线——探知秘密——全身而退——完美归位等一系列高生命动作。”


    系统:“……”


    他真诚道:“我觉得还是做梦来得比较快。”


    “我也觉得。”凌长云寻了块小山石藏在其后,虚眼往顿特莱格晶矿处眺望。


    系统:“看出什么了?”


    凌长云:“看出里面晶石快被挖完了。”


    矿拖仪不再如之前所见般成队排出,只偶尔出来一辆,里面盛着的晶石连鼓都未曾鼓出。


    “还有呢?”


    凌长云:“还有统哥你不是系统吗?就不能运用你的云能力嗖嗖过完材料整理出要例吗?”


    “……”系统憋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我是人又不是计算机,而且也接触不到这儿的实体。”


    凌长云摇头叹息。


    系统:“凌先生,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心里嘀咕我。”


    “我有吗?”凌长云低头看了眼光脑时间,借着高石遮挡往南走去。


    “去哪儿啊?”


    “回去做梦。”


    “……”


    ……


    季夏末,东部遭两支异兽侵袭,西约琼文奉命领半军前去驱逐。


    ……


    断断续续来安城已有六月,凌长云领着一干雄虫连月整理审查,终是堪堪踩着夏末的尾巴将结果报了上去。


    等议阁那边批复下来, 一两月后又派新一轮的审查官过来, 凌长云在审查室留了芯片以做交接,循例开了个会做总结后便动身离开安城。


    “冕下。”


    其他雄虫都乘了飞行器奔往各城,凌长云站在城墙上遥望了会儿, 最后才走出城,堪堪踏上半级舷梯就被人叫住。


    他转身,却见纳恒翅翼还在惯性振动,显然是刚刚追过来的。


    “中将?”凌长云诧异,收回腿转过去,“是军部还有什么事吗?”


    “不,”纳恒收了翅翼,扶肩行了个礼,“是我的个人请求。”


    凌长云一愣,随即正了神色:“你说。”


    纳恒抬眸看着凌长云,声音平静和缓:“冕下,请允许让我与您一道同行。”


    “同行——”


    “纳恒中将事务繁忙,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到处瞎跑为好。”


    一道冷声蓦然横插进来,凌长云猛地转头——


    自路彻得斯身份被曝出来后,约格泽昂就不再戴着面具,此刻军雌下了飞行器就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朝升的初阳落了层辉,光影在他脸上交织重叠,勾勒出的是军雌皇子端雅矜贵的剪影。


    偏生紫眸流暗彩,浮光流连间寒锋毕现,眉梢挑得高,走近了背光一挡,面上的神态可谓是染了几分的傲然张扬。


    几分已然足够挑衅。


    纳恒神情微敛,看着约格泽昂走到凌长云身边,牵了手揽了腰,虽未直接言明,却是十足的占有姿态。


    “四殿下。”他垂下了眸子,俯身行礼。


    约格泽昂揽住凌长云,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抹淡笑:“与亲王殿下同行的自然应是他的雌君,中将贵为战神,还是应该偏好重心。”


    纳恒放下手:“四殿下成日在外,不想还有闲心来安城。”


    约格泽昂:“接雄主自是头等大事,又怎会是闲心?”


    纳恒神色淡淡:“六月来也不曾见四殿下踏上过军部大楼的地板。”


    “雄主有正事,我又怎好贸然前去打扰?况且六月来雄主也不是日日待在安城。”


    “……”


    凌长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道在辩个什么劲儿,纳恒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移走过,军雌的动作又实在亲密,凌长云都觉得耳上烧得慌,不动声色地抬手试图拉下,不想这么一动,被军雌察觉后反而揽得更紧了,握着的手也当着人面慢条斯理地扣进指缝。


    凌长云:“……”


    眼见着两人大有一副天不黑话不休的架势,凌长云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手强行把约格泽昂扣在腰间的手扒拉开,对着纳恒略一点头:“往后还需请中将帮忙,我们光脑联系。”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了,纳恒攥紧的指尖骤松,颔首应道:“等您通讯。”


    约格泽昂眸子一眯,正欲开口便被凌长云连拖带拽扯上了飞行器:“到时候见,中将!”


    “嗡嗡嗡——”


    收到雄主人眼神讯号临阵倒戈的白球球不顾约格泽昂横扫过来的视线径直操控着飞行器朝驭都狂奔而去。


    城外旷地徒留纳恒一人站在那,他仰头,目光追着疾行而走的飞行器去,直至划出的白烟长道消失一空。


    “到时候见。”


    ……


    飞行器里,等凌长云见着安城早已被抛到身后,渐趋渐小化为一柄黑剑后才放开了一直按着约格泽昂的手。


    “殿下,你和——”


    话还没说完,手收到一半又被军雌扯了去。


    约格泽昂将人扣进怀里,锢在腰上的手牢紧得很,让人挣脱不能:“阁下要进去查晶矿唤我就是了,何必还与纳恒说什么到时候见?”


    凌长云撑着扶手一点点试图挪开,约格泽昂察觉到手上更是用力,直接将人紧贴在自己身上,偏头凑近那人的耳朵,一下下刻意喷吐着热气:“不过半月不见,雄主就连抱也不让人抱了吗?当真是绝情。”


    “……”凌长云彻底泄了劲,勉强抬了手揉上隐隐发疼的太阳xue ,“皇子殿下,不是您之前说可以找纳恒中将帮忙吗?”


    “现在都叫皇子殿下了,”约格泽昂轻笑,“我是说过,但您审查官的身份都卸了,难道还需要他帮忙遮掩吗?”


    凌长云:“恕我直言殿下,您这样的行为委婉点儿叫过河拆桥。”


    约格泽昂完全不想听不委婉的说法又是什么,只含了他的耳垂厮磨着:“不过六月,阁下怎的就与纳恒关系如此之好?”


    凌长云偏头想躲没躲开,整只耳朵都被弄得烧燎起来:“应该问殿下和纳恒中将相识二十多年怎么还一见面就火星四溅的。”


    约格泽昂放开了些,满意地看着面前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朵,转而又吻上怀里人的唇,撬开齿关直探进去:“谁叫他……”


    后面的话都随着吞咽的动作一并没了去,抽了骨的疼痛不时还会发作,约格泽昂也没敢吮得太深,见凌长云抬手推他就顺势退了出去。


    “他什么?”凌长云按住胸口喘了口气,慢慢平复着呼吸。


    “没什么,我们自小就互看不惯。”约格泽昂说完又蹭了怀里雄虫的颈侧皮肤,一路流连,抬手便解开了议服系扣。


    正要将外套脱去,手指就被人按住。


    凌长云用了些力止住军雌的动作:“殿下,说正事。”


    按在上面的力道没有多重,却也不似往日般一揉便松开,约格泽昂从他颈窝处抬起头,看着他的神情沉默一瞬,到底松了扯住的衣料:“……你说。”


    凌长云眼尾有些洇红,眸子里却清明得紧:“这几月探了四城晶矿,倒是有些奇怪……”


    他一一说着六月来探知到的些许异样,末了道:“我得进去看看。”


    约格泽昂眸底微沉:“你是怀疑……”


    “我不知道,”凌长云摇了头,“得等看了再说。”


    约格泽昂垂眸,道:“我和你一起。”


    “不,”凌长云撑着坐起了些,“家里那边总得留人遮掩。”


    约格泽昂断然否决:“亲卫多了目标太大,少了实力不够,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凌长云拢了拢被扯下左肩的衣服:“我和纳恒中将去。”


    “什么?”


    “我和纳恒中将一起去,”凌长云道,“议阁新传了令让他巡视三城。”


    约格泽昂眉梢高挑:“这么巧?”


    “这几月侵袭虽说不大,但来得突然深入得也快,三城都怕得紧。”


    “怕也不见他们允许增兵边防,”约格泽昂勾开了凌长云散落在肩的长发,低头吻了上去,“好吧雄主,你和纳恒去吧,随时保持联络。”


    凌长云应了声,等约格泽昂再把领子拉下时又抬手拢住。


    “……”约格泽昂顿住动作,抬眸看着他,“阁下?”


    “要到了。”凌长云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越向窗外。


    安城建得南,是四城中距驭都最远的一个,自上俯瞰曼斯勒安,宽阔的城池宛若被其他四城排挤出去一般,孤零零地立于南部。


    这么点儿时间,便是连驭都的城墙都看不到,放眼望去至多只能看见漫天被墨云遮了大半的朦胧夜星,黯得紧。


    约格泽昂左手还抚在雄虫腰上,沉默半晌后抬手抵上凌长云的下颌,微微用力转了过来。


    “不想做?”他问。


    第98章


    第98章祭铃抱一抱,总行吧


    凌长云没有说话, 一贯耀如月星的眸子像是厚厚蒙了层翳似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在底下。


    这是约格泽昂第一次看不透凌长云的目光。


    他忽地有些发慌,心脏也在控制不住地收紧, 在胸腔里跳得快, 震得耳边尽是点声。


    抵在凌长云下颌的手蓦然松开,掌心摊着抚上他的脸侧,温热的,柔软的,一下下摩挲着:“累了?”


    “……”凌长云缄默半晌,感受到抚在脸上的手指动作越来越急促,隐隐带上了焦躁,按在腰上的力道也在不断地加大又克制地收小。


    “我不想做。”话音几番涌上又生咽下,终是被他直白地吐了出来。


    所有堵在喉咙里的郁气仿佛也随着这么一声尽数散了出去,凌长云忽然感到眼前的一切都被拢了层白幕,看什么都是朦胧模糊的。


    约格泽昂闻言,心下却是骤然一松,又涌上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涩得人发苦, 又被他强行压下。


    “今天累了那就不做了, ”约格泽昂像是被什么赶着似的说得极快,指尖动着将雄虫滑落下来的长发勾到耳后,“以后到床上去。”


    “殿下——”


    “嘘——”约格泽昂直接压住了他的唇,所有未来得及出口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我知道,今天不做。”


    他手指探到凌长云脑后扣住,偏头吻了上去:“亲一下总行吧。”


    说完也不等回复,抵开齿关就进了去,按在白衬里的手也游移着往上,一下下揉捻着雄虫的肩胛骨,带着几分潮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仿若透着无限的厮磨亲昵。


    “抱一抱,总行吧。”


    ……


    祭司殿的花草高树常年被温养着,无论春秋与夏冬都大差不差,只在三月轮转间换上一场新祭铃,宣示着又是一季流去。


    冬雪的白铃挂在树梢,一下下荡出古冗的祭歌,一殿祭师都跪在主门外,昏黑的房间不时闪出几许幽幽绿光。


    “哐啷——”


    一声巨响,殿阶上守着的人登时一惊,贴了门又不敢贸然闯进,只压了层声低唤着:“司上?司上?!”


    “继续。”


    传出的声音嘶哑又含着尖,刺过来就带着厉锋,几人浑身一抖不敢再多言,忙不叠重新跪了回去。


    殿外再度低低吟唱起了古祭歌,混闷的合声绕了大殿向外扩,又飘忽消散在半腰的风雪中。


    大殿里,祭司低头望着散落一地的绿丝红血印咒符,面上神色全都隐没在冬夜未点灯的晦暗中,只有因颤抖而不断摩挲刮擦的衣料挖露出了几分自底翻上的恐惧与惊骇。


    什么……意思?


    ……


    “退线军雌事管部?”


    第99章


    第99章事管部是大义凛然,还是独善其身? ……


    “是的, ”凌长云的领口严丝合缝地系在喉结下,顶灯自上打下来,在本就白皙的面容上映了层光,配上神情更是冷淡至极, “这么些年来曼斯勒安四部一直都在打仗,因伤残退下来的军雌不在少数,以往不是扔到荒星就是随便匹配给精神力孱弱不足以安抚他们暴动期的雄虫,卷宗也都存放在法事处,其下场之惨想必各位也有所目睹——”


    “亲王殿下,”贝墁转头,兰兹雄虫蓦然出声打断,“你也说了是因为伤残退下来的,在曼斯勒安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没有战斗力的军雌和没有精神力的雄虫一样是废物,何必还要为他们专门建一个什么什么事管部?恕我直言,这简直是浪费资源和精力。”


    “不好意思这位阁下,”凌长云斜扫过去,“我还没有说完。”


    “……”这眼神实在太冷, 雄虫登时一僵, 匆忙避开对面射过来的目光不敢再说话。


    凌长云收回视线,压了话筒继续道:“就算在场诸位精神力强悍,派得一手好兵,说到底抵抗侵袭击退异兽靠的是军部,前脚让人家为曼斯勒安献出生命,后脚又以曼斯勒安的光正名义将他们弃如敝屣,怎么说也不太合适吧?”


    “至于浪费资源,”凌长云从左至右扫视了一圈, “需要我列个表递个申请数数各家——”


    “亲王殿下,”科米加雄虫拍了下话筒,提醒道,“强者居之,这就是曼斯勒安的生存准则,不只是军雌,就是雄虫也是如此,”他说着摊了摊手,“为什么我们就要对军雌如此特殊呢?”


    雄虫脸上的笑意太甚,才一说完身后的一群雄虫皆带上了笑,只是到底顾忌着希边得尔的亲王身份不敢太过放肆。


    凌长云手腕上的光脑嗡嗡作响,他低头看了眼后便合了起来:“阁下今年多少岁?”


    “什么?”雄虫一愣。


    凌长云抬眸:“怎么?这在科米加家族是个禁忌?”


    “当然不是,”雄虫下意识道,“一百零八,怎么了?”


    “虫族寿命多三百,阁下正值精神力巅峰的盛年时期,”凌长云道,“稳居内庭十席之一,实力当真强悍。”


    雄虫被这么一番堪称莫名其妙的夸赞弄得有些茫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等他有所反应,凌长云又接着道:“自古以来,新旧交替更新叠代都是常事,倘若未来出了精神力更为强悍的雄虫,那阁下迟早有一天会退出内庭。”


    “那当然,”雄虫莫名有些警惕,“只有精神力最强的十人才能坐进内庭。”


    “可是虫神规定内庭人退下之后便不得再入议阁,也不得再参与政事,”凌长云似是很为困惑,“届时阁下一不在政,二也没军雌那般强悍体质可以上阵杀敌——又该去哪儿呢?”


    一众雄虫听后却是笑出了声:“亲王殿下,您从荒星过来后也有几年了,看来还是对主星诸事不太了解啊,内庭何等尊贵,退下来后自然是稳居家族高位,悠哉哉兮颐养天年啊——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欢,凯尼塞伦却是半眯了眼,向后一靠审视着凌长云,却是也没出声。


    “哦?颐养天年?”凌长云嘴角勾了道笑,“阁下的一生倒是舒坦。”


    “那是自然,”雄虫面上带起了几分傲然,“如此强悍的精神力可不是谁人都能拥有的。”


    “可你退下后似乎就对曼斯勒安并没有什么作用。”


    “……你说什么?”雄虫一滞,不可思议道。


    凌长云手肘支上了旁边扶手,看着他悠悠道:“虫族精神海到了一定年岁都会不可避免地衰弱,祭司那样强到断层,就是不如当年也强悍如斯的精神力且先不说,阁下,我瞧着你的档案,精神力似乎也比不上二十来岁的时候。”


    他伸出手指一一数着:“退了内庭,退了议阁,不在政,精神力衰弱——按曼斯勒安一贯的准则来说,您实在算不上强和有用一列。”


    此话一出,厅里登时炸了锅——


    “亲王殿下!您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否定了内庭大人对曼斯勒安的卓越贡献!”


    “是啊亲王殿下!难道亚垀洛大人在席时为曼斯勒安所做的一切还不能让他在退位后安享虫星顶级待遇吗?!”


    “亲王殿下!你——”


    “嗡嗡————”


    巨大刺耳的震鸣声刺进了众人耳朵,厅里的一切喧嚣顿时弱了下去。


    凌长云收回手:“突然那么激动做什么?我不是按着你们先前说的公认准则发出合理的质疑吗?”


    他说着笑了声:“啊,我知道了,原来在主星,这准则还分为雌雄两套。”


    “…………”


    ……


    驭都,皇宫。


    “所以?”


    冬阳自窗外透进东北华殿,细细碎碎的波磷折了一地,虫皇手中捻着枚莹玉棋子,稍稍一转就是一道流光,流光滑过深灰长袍,逗弄似的在那双松绿的眸子里晃了一晃又一晃。


    祭司被晃得眯了眼,抬手一道精神屏障挡在身前,淡淡的绿色荡在其间,所有的流光都被避在了外面。


    “所以?陛下,你所做的一切已经足以让虫神降下重罚!”


    “重罚?”虫皇嗤笑,指尖绕着玉棋转,“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


    祭司眉皱得深:“你该用敬称。”


    “哦,”虫皇语气平平,姿态散漫得紧,“虫神,神上。”


    “我没有在与你说笑,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你少来教训我!”虫皇骤然甩了手上棋子,莹玉炸在祭司脚边,溅起的碎末块子扑了长袍一片。


    “听着,”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站在下面的莫奇亚格,“就算他是虫神,也对此束手无策,他奈何不了我,而你,最好也给我安分一点儿。”


    “你就不怕我把一切都抖出去?”


    虫皇倏然大笑:“你抖啊,莫奇亚格,不得不说你精神力确实够强,但连你都是祭祀数年才得以捉到一点儿影子,你以为其他人会知道,听到,毫不迟疑地相信你来叫嚣着要处置我这个虫神治下代理人吗?啊?哈哈哈哈哈——”


    祭司声音阴沉:“希边得尔的精神力远胜于我!”


    虫皇笑声渐弱,末了点了点头:“嗯,你提醒我了,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他早就是皇室的亲王了?”


    “那又如何?!”


    “那不如何,只不过这玩意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的虫神又着实喜欢连带,你猜——如果他知道事情一旦败露,虫神将了罚,而他也会一并灰飞烟灭,”虫皇嘴角噙上了笑,“他会怎么做呢?”


    “是大义凛然,还是独善其身?”


    “…………”


    半晌,祭司闭了眼,一字一顿自唇齿间撕出声音,泣魂饮血般的:“你根本不配为皇。”


    “你就没私心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虫皇嘲弄地睨着他。


    “你也不配为祭司。”


    ……


    议阁大楼。


    “散会。”


    底下人纷纷起身,内庭几人踩了里梯就往外走。


    “亲王殿下。”


    亮道里,贝墁几人都早早朝前走去,凯尼塞伦却是刻意慢了脚步和凌长云走在一道上。


    “议长。”凌长云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刚才忘了说,既然议案是殿下提出来的,这选址组构等一系列安排就有劳殿下费心了,”凯尼塞伦笑了笑,“殿下不日便要全星取调,按说人手应该多派些过去,但议阁到底事务繁多,恐怕也抽不出多少人。”


    “当然,”凌长云应得干脆,“不过还需议长给我个手令,毕竟事管部隶属军部。”


    “这是自然,稍后派人给殿下送去。”凯尼塞伦直视着前方淡淡掠下的影子,面上是一贯儒雅温和的笑,“殿下刚刚说的,着实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不过有一事实在好奇——”


    “阁下请说。”


    “殿下虽为曼斯勒安人,但似乎——并不是很认同虫族的这套准则?”


    凌长云偏头,不躲不闪地对上他藏了探究之意的眼睛,放轻了声音:“族长阁下,你是想跟我讨论一下精神力的问题吗?”


    “……”凯尼塞伦眸光微滞,随即转了眸子偏过头,“殿下与军雌关系的确很好。”


    “阁下这话说的,像是我与雄虫亚雌都有怨似的,”凌长云低头扫了眼光脑,“下班时间到了议长阁下,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凯尼塞伦优雅颔首,加快脚步朝前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的贝墁走去。


    ……


    冬末,希边得尔处理完了当下所有事宜,由议阁外调出去全星取查,着手准备退线军雌事管部的新建。


    与此同时,纳恒也带军巡完了鸣卫,停在城外等待议阁准令。


    ……


    “这里?”


    虔屿外城西高岭处,凌长云一身深黑便服,与只着了同色系作训服的纳恒一道趁着无月夜色摸进了兰兹矿区。


    “嗯,”纳恒点头,“鸣卫巡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发现,这几日兰兹新开出了嘉陵水绿晶石,大部分目光都聚焦在了东北面。”


    “嘉陵?”


    第100章


    第100章 司上 等它开了,将军可一定要醒啊…………


    凌长云惊诧。


    纳恒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讶:“是,怎么了冕下?”


    凌长云眨了下眼,收了情绪:“没有, 只是觉得这名字……怪好听的。”


    这说法实在勉强, 纳恒迟疑地点了头:“是,早古时期就有的色调, 据说是虫神所起的名字。”


    凌长云了然地点了点头。


    统哥, 这名是我们那有的吗?


    昂,还有很多嘞,都网上查的。


    原书作者还挺细致的,一听这晶石就贵。


    系统幽幽地叹了口气:没中彩票前是这样的。


    所以巶泤阁下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呢?


    那就——凌先生。 系统蓦然反应过来,登时黑了屏幕。


    好吧好吧,统哥。


    虽说已基本化了雪,但初春的料峭风还是冷得紧,两人深夜摸来为了方便也没有穿得太多,寒风这么迎面一吹,凌长云也不自觉地抖了下。


    早知道再披一件出来了。


    后悔也晚了,你看人纳恒中将穿得更薄,忍一忍吧凌先生,马上就到夏天了。


    凌长云:……


    您的马上还真快啊。


    这头还没吐槽完, 那边纳恒转了靴尖,径直就走到凌长云身前,替他挡去了大半的冷风。


    被吹得猎猎掀飞的衣摆骤然停歇,凌长云一顿:“中将?”


    纳恒没有转身,只是半虚了眼观察着前方矿脉的情况:“夜风寒凉,冕下以前受了刑,就站在我后面吧。”


    他说着点了光脑,将探测仪测到的点图发给了凌长云:“走吧冕下。”


    纳恒说完就绕着山石朝那边走去,凌长云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只得咽下跟上。


    “多谢。”


    “不必。”纳恒一面盯着守卫,一面留意挡着直吹来的风。


    两人一路往前,到了最近矿区的厚石处,纳恒停下脚步,手指飞速地在光脑上点着。


    凌长云站在旁边,虚眼朝前望着——


    起起伏伏的山场,高高低低的矿洞,拉了一条又一条的远山灯警戒线,遥望去像一个巨大的切了一半的蜂巢,一路延绵扩展,伸去了夜里看不见的远方,嘉陵水绿晶石挖出来后,借着那股狂热买潮,兰兹从各处矿区都调了人手过去,这处也调走了一些,但灯下的人影一眼望去还是占据了各个矿洞。


    “他们手里有探测仪。”暗里的灯总是亮得晃人,探测仪顶上的露出的晶片被这么一照更是折出了道道流光。


    “没事,都是旧版的了。”


    “咔嗒”两声,纳恒从腰封里取出两枚圆状芯片。


    凌长云闻言转头,正好对上纳恒看来的目光。


    “怎么了?”纳恒问。


    凌长云笑了下:“我还以为议阁那配的都是最新的。”


    纳恒也笑了:“除了晶石,其他的都基本是掌握在军部手里的。”


    凌长云点点头:“当心别被发现了。”


    “发现了也是才造出来的,议阁以为卡了晶石就万事大吉,根本不关心武器制造,便是那里的军雌,没有详细说明也看不出来。冕下,伸手。”


    “嗯?”凌长云茫然地伸出了手。


    纳恒隔着腕间衣料轻握住凌长云的手,将其中一枚芯片贴到了凌长云的手背上。


    “这是什么?”


    “屏蔽仪。”纳恒收了手,把自己的也贴了上去,“走吧,我们从后面绕进去。”


    ……


    祭司殿。


    “咳咳咳——咳咳!!!”


    “司上!!!”


    大殿里,祭歌才起,祭司骤然心口大痛,还没来得及裹完精神力,一口浓血就自口中喷出,祭歌被迫打断,咒印消失,祭祀中止。


    底下一众祭师顾不上惊骇,起身跑着就赶到祭司身旁堪堪接住了他轰然倒下去的身体。


    “司上!司上!!!”


    “叫人——叫祭医!!!”


    “那是——”一名祭师蓦然失声尖叫。


    众人纷纷朝他所指之处望去,却见莫大的祭台上铺了一滩浓郁到发紫的黑血。


    “?!!”


    “司上——!!!”


    ……


    “谁——唔!”


    凌长云和纳恒绕到后面,借着屏蔽仪一路深入,途中遇到的雄虫军雌才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就被纳恒抬手打晕。


    两人近乎无声无息地潜进去,到了深处,入目皆是埋了碎石沙土的淡淡蓝色。


    纳恒低头看了眼光脑:“就是这儿了。”


    凌长云扯下脸上面罩,绕着将大半个矿洞都看了看:“看起来跟之前的矿洞差不多。”


    “但曾一度派了大批人手看管。”纳恒走上前,不时敲敲里面的石壁。


    “现在都撤了那么多人出去,会不会已经搬走了?”凌长云蹲下身,捡了几块掉落下来的碎晶石细细查看。


    “大概是,但防守太过严密,只能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凌长云点头,和纳恒一人一边搜了起来。


    “嗡嗡。”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光脑再度响起,两人还是没什么发现。


    纳恒点了下光脑:“得走了冕下,天快亮了。”


    凌长云起身:“什么也没有,搬得这么彻底?”


    “巡城才到虔屿,我们还有时间。”


    纳恒将手里的晶石重新扔回了远处,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凌长云应了声,跟着他往外走。


    “——!”


    才走了几步,胸口处倏地爆出一股剧烈的疼痛,逼得凌长云踉跄撞上石壁。


    “冕下!”纳恒听到声响,转身面色就是一变,抬手揽住凌长云,堪堪挡去了上头撞击


    下落下的尖石。


    锋利石边砸在军雌手背,刺出了血又滑滚着甩到一边,纳恒扶着身旁忽然连站也站不住的雄虫,碧色眸子里一瞬涌上急色:“冕下?!”


    凌长云眼前一片花白,耳边也嗡鸣刺耳得紧,懵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渐渐消减去的痛意,等到眼前景象慢慢恢复轮廓,发冷失去知觉的手上才感受到那一点略用劲的支力。


    他喘着气转头:“……中将?”


    “是,”纳恒扶着凌长云慢慢靠坐在地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坐下来卸了劲儿,凌长云被疼痛划得一片空白的脑子渐渐恢复清明,他抬手试探地压了压胸口,那股尖锐到刺骨的折意已然消退不少,不用力也能忍受,他摇了摇头,撑着地要起身: “没事了,我们快走吧。”


    “冕下——”纳恒收住话音,天已经快亮了,新一轮的轮岗马上要开始确实耽误不起,但面前雄虫满脸惨白,额上都是冷汗手撑着都在抖,他垂了眸,一手揽了凌长云的背弯腰就要将他抱起,“得罪了。”


    “等等——”


    “您现在走不了,我先带您——”


    “不是,”凌长云伸手拉了纳恒的衣袖止住他的动作,“中将,你往下看。”


    什么?


    纳恒一顿,下意识低头朝他指的地方看去——


    几许碎石砸在地上,一滚出去就带走了盖在其上的飞灰尘土,石上的血擦了横在裸露出来的黑石上,竟渗出了浓绿透亮的光彩,细细的一条带了钩,剩下的都藏在地底下。


    绿色的……符纹?


    ……


    “今天情况怎么样?”


    穆伊掀了暖珠帘,大步往里室走去。


    “不太好,精神海数值一直提不上来……”


    旁边立着的长方块状白机器人一板一眼地汇报着床上人的数值情况,感应到穆伊走近便往旁边退了退。


    穆伊走到床边,青年盖了层薄被,安安静静地平躺在沉木床上,除了凑近才能感受到的清浅呼吸外就像一尊玉雕的人像,冰凉,冰冷,什么动静也无。


    他掀了衣摆坐在床沿边处,低头牵了青年的手,握在手心一下下揉搓着,企图让他升些温度,但温热的掌心搓了半天却依然是徒劳。


    “莫奇亚格又在祭祀?”


    “是的,这几月祭得更加频繁了,”机器人回道,“不过最近那次中途休止,没有成功。”


    “哪天的?”


    机器人调了数据,走到穆伊身边显示给他看。


    “知道了,”穆伊看了眼,“去备药吧。”


    “是。”


    机器人转过了身体,在木地板上移着出了门。


    “咔嗒。”


    门被机器手轻轻关上,室里又在一瞬寂静下来。


    “苦楝都快开了,还不醒吗?”


    穆伊牵起青年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印了一吻上去。


    潮热吐出,躺着的人依然无知无觉。


    “好吧,”穆伊倾身靠了上去,一下下蹭着他没什么温度的唇角,“骗你的,还有几月。”


    “等它开了,将军可一定要醒啊……”


    ……


    “你找我?”


    凯尼塞伦长靴踏进祭司殿,还未走近便闻到寝殿里散发着的浓浓苦药味儿。


    三月前祭司突然昏倒,此后便一直重病不起,祭医、第三医院哪怕皇医来了也无济于事,只能查出祭司的精神海正在以平常不可及的速度迅速衰败,素来由祭司执掌一切事务的祭司殿上下乱作一团,只得唤了与祭司同族的凯尼塞伦暂来封锁消息、稳定局面。


    连月不曾举行祭祀,等到祭司再度醒来,外面已然揣测纷纷。


    然而他只是稍微清醒了些,便是连寝殿都无法独自走出,根本无力应对外界的猜疑与不安。


    “……布利华佩呢?”


    凯尼塞伦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