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正文完第五个季节
文创园的五月，是以一场盛大的音乐节作为开端的。
不辞手作距主舞台有一段距离，池雪没定到固定摊位，借来辆冰淇淋色的小皮卡，挂上彩灯，摆了各色符合音乐节主题的发箍和饰品，倒也吸引不少人光顾。
工作室的姑娘们三两结伴，轮番值班，听歌干活两不误，从中午热热闹闹玩到傍晚，依旧兴致不减。
没人留意到，蔚嘉抱着一只硕大的纸箱推开工作室大门，沉默地消失在人潮中。
小秦端着刚买的冰美式，坐在池雪身边，忿忿不平地说：“我真搞不懂蔚嘉怎么想的，之前她父亲做手术，您不仅批了一周的假，还预支给她三个月工资，后来有什么活动也总给她机会难道这都比不上晴姐带她那一两个月吗？”
池雪正在微信上敲字，笑了笑，没说话。
她之前也是这么想。
和小秦对峙时还委婉询问她是否有难处，结果这姑娘装傻充愣，一个劲儿兜圈子。
直到几张聊天记录和起诉声明被摆在眼前，蔚嘉脸上突然浮起扭曲的嫉恨。
“不过几张平庸烂俗的设计图，也就赵晴那种草包会稀罕。”
“你们一个个不过入行比我早，家境比我好，除了靠人脉，靠老公，有什么真本事……”
池雪从不知道，向来安静寡言的蔚嘉有如此浓重的怨念，她没兴趣争辩，也没义务成为对方情绪的垃圾桶。
“其实我应该谢谢她。”关掉和宋律师的微信对话框，池雪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小秦张了张嘴，怀疑自家老板被气糊涂了。
阳光透过法松新翠的树梢安静洒落，光影婆娑，醺得人暖烘烘的。
池雪想起昨天和母亲去看宋老太太，也是这般好天气，“起码她让我知道，自己拥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对了，我今天要早走一会儿。”
小秦记得她这次是带母亲一起回的陵市，神色了然，“你要回家陪阿姨吗？”
“不是，”池雪伸了个懒腰，笑容带几分雀跃，“去接我先生下班。”-
陈妄书接到电话时刚脱掉白大褂，骨节分明的手指阖上衣柜，语速微快，“你到哪儿了？我现在下去。”
出差回来的第一天，只是听到她的声音，胸口澎湃又急切的心思就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拿好车钥匙，抬腕看了眼时间，快步向前。
拉开办公室大门的瞬间，噼里啪啦的礼花声在耳畔炸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绚丽的彩带四散飘落，夹杂着同事们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恭贺。
“恭喜呀小陈医生，交流会圆满成功，课题也立项啦！”
“主任，今天正好过节，咱们科里是不是也该团建了？”
“对对，让小陈请客！”
“请客！请客！”
陈妄书刚拿下科室今年第一个省级课题，按照惯例，要做东庆祝，只是前些日子忙着出差，一时没有顾上。
他僵在原地，有片刻怔愣，随后稍侧过身，对着电话那端低声说了什么。
众人这才发现他一直举着手机，好像着急要出门，不由面面相觑。
须臾，小陈医生终于转过头，疏冷的眉眼间掠过少许柔和，“谢谢大家，不介意的话，我想带位家属。”
不夸张的说，陈妄书入职至今，旁敲侧击打听他的人就没断过。
然而他向来公事公办，甚少透露私生活，不笑时眉眼锐利而冷漠，带些让人仰望的距离感，不少姑娘逐渐歇了心思。
虽然后来隐约传出他已婚的消息，但从没有人见他的女朋友，科室里都当是谣
言。
这次听说他要带家属参加聚会，科室群里几乎炸了锅，加班的拼命吆喝换班，回家的从半道拐了回来。
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竟然比年会时还齐，换到酒店里最大的包间，添了几张椅子，才勉强坐下。
池雪踏入餐厅的第一秒，便被这个阵仗吓到了，屋内乌泱泱一片，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她几乎怀疑自己走路同手同脚了。
她的位置在陈妄书左边，另一旁坐着位面容亲和的姐姐，看气质像是护士长。
对方笑呵呵地问过她的姓名，又问她在哪里工作。
听她提到自己的工作室，连声夸厉害。
周围的人喝茶的喝茶，拆餐具的拆餐具，各有各的忙法，但其实都竖起耳朵在听。
无人看到的角落中，某个吃瓜小群里的消息已经刷到了99＋。
这个群最初为了给打探陈妄书的姑娘们传递信息的，谁知这日有人发了几张图片后，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因为照片的主人公是种极其醒目的漂亮。
女生穿着湖蓝色的长款针织开衫，灰色吊带牛仔半裙，背一只贝壳状mini的链条包，长而黑亮的卷发散在肩头，雪肤花貌，唇色潋滟。
和疏冷清寒的小陈医生站在一起，比偶像剧的画面还要登对。
不久后，一条条信息开始缓慢刷屏。
【我的天，生平第一次对女生心动了，小姐姐能不能看看我】
【你们谁敢信，小陈医生看了他老婆十几秒不带眨眼：）】
【这真是那个冷若寒霜，不近人情的陈医生？呵呵，道心破碎】
【唉，有张图我不知道该不该发，这俩人手都没松开过】
【换做是我也不松开呀，小姐姐刚才从我身边过去，整个人看起来又香又软，本人差点流口水了呜呜呜呜】
【哈哈哈，怪不得有人刚才朝你的方向放冷箭】
聚餐的氛围终归沉闷不久，很快便有人提议玩游戏，用医嘱缩写来接龙，倒也贴合职业生活。
“qh，每小时一次。”
“sc，皮下注射。”
“aj，空腹。”
众人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只有早就告别医院生活的池雪默默掰着手指，听他们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都说了个遍，轮到她时，只好抿了抿唇，说出那个被故意遗漏下的，“prn，需要时。”
身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笑声，紧接着是此起彼落的起哄。
“哎，小姐姐不是当过护士吗，怎么只记得这一个？”
“这是不是某人的微信名？”
“不能作弊，拒绝夫妻黑店！”
池雪耳根发烫，悄悄往身边瞪去一眼。
接收到她目光的人收敛嘴角，眼底漾着异样的光采，抬手举了举酒杯，“不好意思，我替她喝。”
晚上九点，聚餐结束。
本来还有第二趴的，但东道主今天太好说话，被灌了不少，实在不能成行。
要说陈妄书醉后的状态，倒也没太大变化，只是人更加静默，眉眼低垂，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老婆身边。
只能由池雪提出辞行：“抱歉，他酒量不好，我们得先走一步。”
有人好心提议送他们一程。
没等池雪说出拒绝的话，陈妄书一把搂住她的脖子，下颚抵着她的肩上，含糊地嘟哝起什么。
人群中传出倒吸气声，有人强压着向上的嘴角，有人欲盖弥彰地别过视线，单手在微信上疯狂敲字。
再没人不识趣地去当电灯泡。
等池雪笑的脸都要僵掉，终于和这群白衣天使们道了别，吃力地扶着陈妄书往前走，没几步后，她悄悄往回看了看，抬手戳了戳男人的腰，“别装了，都走远了。”
陈妄书笑了笑，眸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今天被吓到了吗？”
“没有，他们人都挺好的。”池雪没有撒谎，她不是没参加过令人厌恶的饭局，因此能清楚感知到周围的目光大多出于善意和好奇，“我叫个代驾？”
“不要。”
两人都无法避免地喝了酒，不能开车，便选择了地铁。
准点的末班车很快将他们送到了小区。
尚未入夏，夜晚的气温舒适怡人，院内晚樱开得绚烂，花苞攒在枝头，不时随风拂落几瓣。
明明灭灭的路灯下，他们牵着手慢悠悠向前。
池雪瞥了眼地面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影，心血来潮地踏上路边的混凝土道牙，沿着最边缘的一截前行，“幸亏我妈不在，不然又该抱怨我不好好走路。”
分明是再平坦不过的地面，有人却好似怕她摔到，掌心向上，稳稳托着她手腕。
没多久，他喉咙隐约溢出笑音。
被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大满意，“你笑什么？”
陈妄书慢条斯理地回答：“散步的时候，贝果也喜欢这样。”
被比作小狗的人自然不满，皱眉正要发作，脚下突然一崴。
尚未来得及惊呼，腰肢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须臾，安稳落地。
“看起你还不如它。”陈妄书垂眸，眉眼间写满了不赞同。
池雪充耳不闻，凑近少许，看到他眼睑下有淡淡青灰，“你又熬夜了？”
“嗯，在外面实在睡不好，很累。”
看他面无表情地抱怨，着实有点可爱。
池雪笑了笑，转头瞥见什么，眸光闪烁，微抬下巴示意，“院子里的花开了。”
白墙黛瓦洋房外，嫩绿的藤蔓再次爬满栅栏，郁郁葱葱的绿意间，零星开出了几簇小花。
陈妄书“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池雪顿了顿，继续道：“你再仔细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陈妄书原本没有注意到什么，听她这样说，便认真观察片刻，忽然神色一怔。
一楼西侧的房间，有盏灯荧荧闪烁，如同中秋那晚最皎洁的月色。
池雪踏上他面前的台阶，“昨天临走时，我告诉祖母，院子里的花开了，问她想不想回来看。”
那时，微风拂面，阳光和煦。
宋老太太眯起眼睛，笑着朝她点点头。
陈妄书喉结滚动，再次转头望向她时，黑沉的眸中洇着灼烈的湿意。
池雪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清清嗓子，小声说：“祝贺你的奖励给过了，现在低头，闭上眼睛。”
陈妄书安静几秒，听话地覆下眼帘，“所以，这个是惩罚？”
“对。”
一片漆黑中，他感受到她纤细的手臂环绕过他的脖颈，清甜的葡萄柚气息萦绕而来。
随即，有股轻盈的重量坠落在胸口。
“好了，”她声线别扭地说道。
他掀开眼帘，视线下落，一眼看到脖子上多出样东西——
黑色绳结上系着一枚乳白色的平安扣，质感温润，泛着淡淡光泽。
“谁让你上次自比流浪狗的，我只能给你套根绳了。”池雪还是不习惯诚实表达，摸了摸鼻子，视线左右游移，“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我小时候戴过，上次回家在柜子里发现了，正好你脖子上缺点东西”
见他一直愣愣的不说话，池雪抿唇，犹豫几秒，纤白软嫩的手指轻轻勾了下那根绳子。
陈妄书身形一晃，不自觉低下头。
紧接着，唇上传来温润软糯的触感。
暖光融融的院外，风车茉莉在晚风中翻涌起伏。
好像一片银河，从心中倾泻而过。
环在她腰上的手
臂骤然收紧。
陈妄书衷心希望，这样的惩罚再多一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