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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或许只有江月凝才能受得……


    江月凝被韩子瑨府上的丫鬟给请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 才进了院门没几步,她就看见前厅里,谢铉和一位面生的男子正围着圆桌坐着, 他面上的神色看不出好坏,而另一位男子面上则带着笑, 甚至她还能听见对方爽朗的笑声。


    江月凝脚下的步子停了一下,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方才她照了镜子,双眼已经没有哭过的痕迹了, 应该不会被这位韩大人看出来。


    丫鬟带着人走到了门前,对着里头行礼道:“夫人,请进。”


    这边正和谢铉谈天说地的韩子瑨听到这一声, 下意识转头往门外看去, 当看到站在亭亭玉立的少女时,他面上的表情愣住了。


    这不是卫国府那位二姑娘?


    谢铉娶的妻子竟然是她,他只知道对方娶了妻,却不知道娶的是江月凝。


    那位出了名温柔端庄的江二姑娘。


    二姑娘的性格脾性怎么看都和谢铉不搭,可偏偏就是这么不搭的两个人,居然还真成了夫妻。


    江月凝见韩子瑨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恼, 暗觉韩子瑨盯着自己看实在是轻浮, 可面上却不显, 只是垂下眼睫, 对着里头坐着的谢铉轻轻唤了句世子。


    “过来。”谢铉给了韩子瑨一个眼刀,然后对着站在门口江月凝道。


    前者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后者则踏过门槛, 缓缓走到谢铉的身边,然后自然而然地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韩子瑨见她在谢铉的身边坐下,他自觉地换了个座位,到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对面,再抬眼去看他们的时候,又莫名觉得他们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配的。


    或许只有江月凝这样温柔的性子才能受得了谢铉,换做不同性子的姑娘,才不惯着谢铉的狗脾气。


    他正在心里腹诽着,突然接受到一道冷冷的目光,他忙收起自己肚子里小心思,轻咳了一声,自我介绍道:“在下韩子瑨,自小与阿铉认识,这两日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是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和孙管事提,不必拘束。”


    江月凝听了他的话,挂上浅笑轻轻点了点头:“韩大人客气。”


    韩子瑨见她笑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二姑娘在我这请放心,若是无事可以在宁潼县城内转转,这里与京城大不相同,有好些有意思的东西,若是不认识路,我可以安排丫鬟跟在你身边。”


    江月凝没想到韩子瑨这么热情,这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韩子瑨嘿嘿一笑:“应该的,二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宁潼县,自然是要好好领略一番这里的风土人情,才不算白来。”


    谢铉冷冷瞥了一眼韩子瑨,“怎么不见你对我这样体贴?”


    韩子瑨收到好友冰冷的目光,他和他什么关系,还需要整这些虚的吗?


    他噤了声,细细打量对方的神色,在收到对方不耐的眼神后才收了回去。


    江月凝察觉到了谢铉的不高兴,心想莫非是她与他的好友聊得这般起劲,他吃自己的醋了?


    倒是韩子瑨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打趣道:“我不过与你夫人多聊了几句,你就这般吃味,你也忒小气了。”


    他问起新婚夫人的时候这人还一副懒得说的模样,眼下见到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他这一句让坐在对面的江月凝惊讶,惊讶他是如何得出谢铉会因为她和旁人说话而吃旁醋,谢铉吃谁的醋都不可能吃她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男人,果然见他脸色黑了下来。


    一看就是因为韩子瑨说的话惹他不高兴了,她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盯着眼前的空碗,假装没听见韩子瑨方才那句话。


    反正他生气不是她惹的,谢铉不会拿她撒气。


    谢铉示意韩子瑨身后的丫鬟给他夹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少说多吃。”


    韩子瑨感觉自己后脖颈凉飕飕的,后知后觉好友不喜他与江月凝说太多话,便低下头安静地吃碗里的菜,但是吃了几筷子之后,他又憋不住了,让丫鬟给谢铉和江月凝倒酒:“这酒是宁潼县有名的酒,二位尝尝。”


    丫鬟很快给谢铉和江月凝身前的酒杯倒满了酒。


    这酒有一股馥郁的香味,光是闻着就好像能醉人。


    韩子瑨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他们二人笑道:“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不在场,这一杯敬二位新婚。”


    说完他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见状谢铉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入口的酒醇香扑鼻,确实算得上是好酒。


    江月凝想起自己在洞房那一晚醉酒的事情,她在心里纠结了一下,以她的酒量怕是这么小小的一杯就醉了,可若是不喝的话不合礼数,最后只得抬手端起了酒杯。


    在喝之前她在心里祈祷自己不会这么快就醉了,然而酒杯到了唇边,才碰了一下唇就被瞬间一只手夺走了。


    “她不能喝酒,我代她喝。”


    江月凝诧异地转头,就看谢铉含住的地方正是方才被她的嘴唇碰过的,她的目光落在他喝酒时滚动的喉结上,面上一热,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安静地吃菜。


    谢铉放下酒杯的时候,不经意见看见她红透的耳尖,不容他多想,又被韩子瑨拉着继续喝酒。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若不是后面韩子瑨喝醉了,站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骂章阁老的话,这一顿江月凝能吃得更舒心。


    等丫鬟扶着喝醉的韩子瑨离开的时候,月亮早就升了起来。


    江月凝看着坐在一旁自斟的谢铉,纳闷他不比韩子瑨喝得少,为何到现在还未醉?


    “世子,天色不早了。”


    她不想和醉鬼同睡一间房,只得出言提醒对方,然而却对上一双幽深的凤眸,她一愣,不得不承认谢铉的眼睛很好看,只是看久了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深陷进去。


    为了不被对方蛊惑,她垂下眼眸,安静地等在一边,无聊地在心里数着时间,想着谢铉什么时候才会喝完那壶酒。


    不多时到身边的人动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抬腿往外走去。


    她忙提起裙子跟了上去。


    二人很快回到了厢房。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厢房呆着并未觉得有什么,眼下多了个谢铉,江月凝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厢房不能与泽兰院的正房相比,明显小了一半还多,且没有碧纱橱,他们若是不想多生事端,只能将就着在这里睡。


    幸而这房中除了那床之外,在对面还有放置了一张卧榻,江月凝趁着谢铉在净室沐浴的间隙,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床被子铺在了临窗的卧榻上,接着又去那张架子床上拿了一个软枕。


    等她处理好这些的时候,正好看见谢铉从耳房的净室回来。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寝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袍,发梢上还滴着水。


    她想起上一次见到他从净室出来,也是这般模样


    谢铉见她站在整理好的卧榻旁,擦拭发梢的手一顿,他道:“你要睡这里?”


    江月凝嗯了一声,“世子不习惯与人同塌而眠,妾身便睡在这卧榻上。”


    谢铉正想说什么,却听见画扇站在门口对着江月凝道:“夫人,热水准备好了,可要沐浴?”


    他看着江月凝出了房门,那句他今晚睡在卧榻的话咽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他,索性夜还长,他走到另一边的桌子旁坐下,拿出那张现出回鹘语的信纸,放在烛光之下细细查看。


    然而上头的回鹘文字他大多都认识,只认得几个,看了半天都拼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心里烦乱,虽然这一趟查到了,可还需得回京找一个能看懂回鹘文字的人。


    大楚与回鹘甚少来往,所以懂回鹘语的人不多,又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了。


    江月凝沐浴完回来的时候,见谢铉正一只手拿着一张信纸,另一只手揉着眉心。


    她本来无意他手上信纸里的内容,然而目光落在上面的时候,却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谢铉睁开的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江月凝一双瞪圆的杏眸。


    许是觉得对方就算是看见了信上的字,也看不明白的上面的内容,所以没有要避着她的意思。


    倒是江月凝语气不满地询问:“世子为何会有回鹘人的信件?”


    要知道大楚表面与回鹘修建了条约,可是回鹘人仍旧是不安分,每年近年关的时候,总是会冒充强盗到大楚边关的几个镇子上打家劫舍。


    江月凝不喜欢回鹘,加之因为赵仪景所在的峪城曾被回鹘人攻破,导致赵仪景下落不明,所以她心里多少是有些讨厌回鹘人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她情绪外露,虽然只剩一点,可还是被他感知到了。


    本不想解释,可看见她皱起的秀眉,还是下意识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闻的无惑香?”


    江月凝微微歪头去看他手中的信纸,问:“莫非这封信和上次的事情有关?想害世子的人是回鹘人?”


    谢铉点了点头:“大约是。”


    她还以为事情过了一个月,那件事便没有下文了,却不想还牵扯到了回鹘。


    蓦地她想起这一趟,或许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请嵇淙出山,而是冲着这封信来的。


    她走到谢铉的身边,看着他手中信上的内容,看见其中一行字的时候,眉头一皱:“宫中有回鹘细作?”


    闻言谢铉看向正在认真看着信上面内容的江月凝,诧异道:“你能看懂回鹘文字?”


    江月凝边看边回他:“只要不太深奥的都能看懂。”


    外祖父留给她的香料方子有好几张是用回鹘文写的,许是从回鹘商人那里得来的,她从前为了看懂方子,还特意找人学了回鹘文,眼下信上写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句子,或许是顾及到了看信的人也不精通回鹘语。


    可这恰恰让江月凝看起来也毫不费劲。


    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她问身边的男人:“婉儿是谁?她眼下可是在宫中?”


    谢铉见她看完了,便收起了那封信,眼下她能看懂回鹘文字,他也省去了不少功夫。


    谢铉道了一声:“陛下的新宠,林才人。”


    江月凝惊讶地捂住嘴,陛下的身边居然有通敌叛国的人,还是位宠妃


    第42章 她睡得好不好与他何干……


    谢铉只简单说了一些, 再多的谢铉便没有同她说,只是她仍旧好心地把信上写的大致内容告诉了他。


    她拢了拢身上衣裳,转身走到妆奁前, 把头上的头发都放了下来,如瀑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 直至后腰。


    素日都是冬枝和夏星替她梳头的, 但是眼下冬枝和夏星都不在,画扇是谢铉的人,她不想过多地用画扇, 所以离开京城的这些日子都是自己梳头的。


    这一头青丝要梳整齐需要花费些时间,她对着镜子梳头梳得认真,并未发觉谢铉一直坐在刚才的位置, 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梳发。


    等她梳整齐头发, 起身的时候,他已经把目光收了回去。


    她起身往卧榻那边走去,弯腰整理锦被的时候,听到身后谢铉漫不经心的声音:“我睡这里,你睡床。”


    闻言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回身, 就看见谢铉目光落在那卧榻之上, 眼中有明显嫌弃之色, 可他说出的话却是要睡这里。


    江月凝觉得他没有必要为难自己, 但转念一想, 又觉得他说这话只是与自己客气,实则是希望她给他台阶下。


    想到这一层之后,她手上拿着软枕的动作继续,轻声道:“这卧榻没有那床睡着没床舒服, 世子还是睡床好些。”


    然而她的手腕被谢铉的攥住,他探身从她的身边而过,制止了她的动作,沉声道:“你也知道这卧榻睡着不好,所以你睡床。”


    这话不容拒绝。


    她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的侧脸陷入沉思,好像从他说帮自己找人开始,她就看不懂谢铉了。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吗?


    半晌,带着这个疑惑,她终于松开了放在软枕上的手,看着他那只攥着自己手腕骨节分明的手,她小声道:“世子,还请放开妾身的手。”


    谢铉这才松了握着她腕骨的手,只是收回自己的手之后,仿佛指尖还残留着滑腻的触感,他下意识拈了拈手指。


    屋内的烛火熄灭,他躺在卧榻之上,单手枕在脑后,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吹得他清醒了几分。


    借着洒进来的一点月光,他偏头看向另一边在架子床上睡得安稳的江月凝,感觉方才执意要与她换地方睡的自己疯了。


    她睡得好不好与他何干?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不再对着架子床那边。


    江月凝其实并未睡着,谢铉翻身的动作她听到了,但是她假装没有察觉,他既然已经把舒服的床让给了自己,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是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样想着,她不再去管谢铉,很快就入睡了。


    只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在睡梦中听见谢铉的声音。


    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睁开双眼,天还是黑的,正在准备要继续入睡的时候,却听见卧榻那边隐隐传来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声。


    她身子一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小心翼翼试探地唤了一声世子,但是那边没有任何的回应,半晌之后又是闷哼声。


    她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摸黑找到火折子点亮蜡烛,借着烛火,她看见躺在卧榻上的谢铉紧闭着双眼,一双剑眉紧紧皱在一起,面色苍白,咬紧牙关,额头上还沁出了一层汗。


    他的一只手放在胸膛之上紧紧抓着,仿佛被梦魇住了。


    这还是她从一次他这幅模样,她纠结着要不要唤醒对方。


    蓦地她想起那次他受伤时她替他换衣裳,无意见看见他胸膛上的旧伤,眼下他看着不像是梦魇了,倒像是旧伤发作了。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也知道她看见他身上的伤,也从未主动与她说过这道伤是怎么来的。


    他们两个,好像都只是把对方当成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都觉得没必要。


    想起今天他说要帮自己找人的事情,她抿了抿唇,最后拿起帕子替他把额头的汗擦干了,然后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了自己调制的安神香。


    很快她就把安神香点上,半晌过后屋内被幽香盈满。


    江月凝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眉头逐渐舒展,脸上的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痛苦,便安心地出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回到了床上。


    虽然知道这安神香的作用不大,但能让他好受一些便行了。


    *


    他们在韩子瑨的宅子上多呆了一天,很快就启程回京。


    回去的这一路,她试探地问谢铉什么时候帮自己找人,对方一副不想理的模样,就在她再三相问之外,才不耐地让她直接找朔奚。


    江月凝便同朔奚说了赵仪景的事情,还把之前的那些线索都告诉了朔奚。


    朔奚听着她说的那些线索的时候,努力绷着自己的脸,假装第一次知道这回事,心想不能让夫人知道其实他和栖夜早就摸清了之前的线索。


    他得了这些线索,还得到了要找的人名字,他想把这个人的名字告知主子,然而他这主子却是一副不想听的模样,让他自己看着办。


    既然主子不想听关于赵仪景的事情,他只得去找栖夜八卦,两个人八卦了一整个晚上,拼凑出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美人从此念念不忘救命恩人,即便是嫁做人妇之后,仍旧对恩人念念不忘,苦苦寻找。


    在之后他们看向谢铉的眼神中便隐隐带了同情。


    直到收到谢铉凉凉的眼神,才纷纷低下头。


    谢铉猜到了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可他答应了江月凝的事情,自然不能反悔,那天她也说了,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只有以身相许这一个选择。


    他放下撑着侧脸的手,看向安静低头看着书的江月凝。


    半晌,看书的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向他,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这一趟涉及到了回鹘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并不是担心江月凝会把这件事宣扬出事,可万一她不小心说漏嘴了,便会打草惊蛇。


    江月凝换上严肃的神色:“世子大可放心,妾身回去就会忘记这件事。”


    这种事情她不想掺和进去,更何况是牵扯到了大楚与回鹘人。


    谢铉得了她的保证,看着她一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心里却说不出的不得劲。


    马车抵达京城时候,京城落下了第一场雪。


    江月凝下了马车,看着天上飘着细雪,她抬手接住了几片雪花,怔怔地看着逐渐在掌心融化的雪花。


    “夫人!”


    就在她出神之际,冬枝和夏星却上前。


    她们二人围着江月凝转了一圈,发现她只是比之前削瘦了一些,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不同,于是心里也松了口气。


    期间苏姨娘曾派人来了一次侯府,问起夫人的事情,幸好她们在夫人离开之后想好了对策,把人给打发了。


    不然要是被苏姨娘知道夫人去了渠州,不知道该如何担心。


    江月凝跟着冬枝和夏星进了院子,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香料铺子那边可还好?”


    她在渠州的时候,唯一担心的就是铺子上的生意。


    冬枝笑着回答:“夫人不用担心,生意好着呢,只是有几位夫人问为何没有新制的香料,她们都等着呢。”


    还有就是铺子的斜对面也开了一间卖香料的,而且那家香料店的香料似乎还跟夫人铺子里卖的差不多,就连味道闻着也很像。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夫人制的香是独一无二的,对面的铺子再如何炮制,终归是有些差距的。


    所以并未把这件事告知江月凝。


    *


    雪连着下了好几天,直到第四天的时候停了。


    这几天江月凝窝在房中,天天在屋内和冬枝夏星算着香料铺子这两个月来的帐,累了的时候便让夏星用熏笼烤了栗子和地瓜来吃。


    这天雪终于停了,虽说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可外头不再是携风伴雪,故江月凝披上斗篷和冬枝她们几个丫鬟走出了屋子。


    夏星和小丫鬟柳儿贪玩,看着院子中铺着厚厚的一层雪,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子中。


    这几日下的雪,脚踩在上面能没过半只脚,因着扫雪的婆子还没有上值,她们两个在那白茫茫的雪上踩了好些脚印。


    然后开始堆起了雪人。


    江月凝站在廊下,看着身边蠢蠢欲动的冬枝和画扇,心想到底还是小孩的心性,她浅笑道:“去玩吧。”


    画扇得到了她的许可,很快就与夏星她们一起玩堆雪人。


    “你也去吧,眼下没有需要你伺候的地方。”江月凝转头对看着夏星和画扇玩闹,眼中隐隐透露出羡慕的冬枝道。


    冬枝较她们二人稳重一些,许是跟在她身边久了的缘故,可也不过是年纪才十六的小姑娘,这种时候她要是拘着冬枝,便不太好。


    “那奴婢只玩一小会儿。”冬枝说着就下了积着雪的石阶。


    江月凝顺势坐在了廊下,许是感到了一点冷意,她把斗篷的帽子戴上,面上带着笑看着她们几个在雪地中胡闹。


    良久之后,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在院中打起了雪仗。


    不小的院子中,四个丫鬟边跑边朝着对方扔雪球,欢笑声传到泽兰院外。


    江月凝看着几个丫鬟玩得开心,想着一年来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们才能放肆玩,且只在泽兰院中玩闹,碍不到谁,便没有出言制止,由着她们嬉笑玩闹。


    然而不知道谁没注意,一个小小的雪团砸到她的身上。


    扔到江月凝是柳儿,她看到雪球散在夫人的身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白着一张脸要跪下讨饶,却见一向温柔的夫人抬手拍了拍斗篷上的雪,然后绷着一张脸站起来走下了石阶。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柳儿慌张地开口。


    却见江月凝弯腰,自己搓了一个雪球,然后砸到了柳儿的身上。


    猝不及防被一个雪球砸中,原本还低着头等待江月凝惩罚她的柳儿愣在了原地,她抬头,对上一双狡黠的杏眸。


    “你们看柳儿是不是被砸傻了。”


    江月凝弯起了一双眼睛,对着站在周围的几个丫鬟笑道。


    夏星瞬间反应过来,她手上还拿着一个雪球,闻言也扔了一个到柳儿的身上。


    画扇噗嗤笑了一声:“夫人和夏星欺负柳儿一个小孩子,看我替柳儿报仇!”


    说着她很快就团了雪球对着夏星扔了过去,众人又立刻开始新一轮的打雪仗,只是由四个人变成五个人的战局。


    丫鬟们念着江月凝是主子,也不敢一直拿她当成目标。


    江月凝穿着斗篷在院子陪着她们玩闹,面上笑得很开心,这还是她头一次能放下那维持了很久的端庄肆意地玩闹。


    她拿了雪球扔几个丫鬟,一边躲着她们的雪球,与几个丫鬟笑作一团。


    然而就在她躲避的时候,后背不期撞上一堵肉墙。


    第43章 二姐姐从前最疼簌簌


    因为这个撞击, 斗篷的帽子从她的头上滑落,而身后的人为了扶住她,双手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臂。


    鼻间隐隐有雪后清冽的松香, 慌乱中她一回头,就对上那双黑沉沉的凤眸, 里头像是藏着什么她看不清的东西。


    院中的几个丫鬟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大约是害怕谢铉会因为她们带着夫人胡闹而降罪。


    半晌之后,谢铉总算是松开了握着她双臂的手, 看着她那张因为方才玩闹而绯红的脸,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一向最重规矩的,这样看起来一点不像你。”


    其实她方才在院中与丫鬟玩闹的场景被他看到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她笑得这样肆无忌惮, 不是素日那种笑意不达眼底,一举一动都像是拿尺子量过的一般。


    这样鲜活的她,看起来才没那么像假人。


    江月凝赶紧从他的怀中退了出去,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垂眸道:“妾身一时兴起, 便与丫鬟们玩了一会儿, 还请世子不要责怪她们。”


    她说的这些丫鬟中, 其中两个是她自己的, 一个是他的人, 另一个则是他娘遣来给她用的,上次他因为香料的事情动了她的丫鬟,虽然没有听到她有不满的传言,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或许还会觉得他多事。


    他看了一眼看似乖巧地站在面前的少女, 许是天气还冷,眼下她没有像方才那样活动,只是安静地立着,加之兜帽没有戴在头上御寒,她那双小巧的耳朵已经被冻红了。


    江月凝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生出一些紧张,正当她想着他会说什么嘲讽的话时,只听见他轻飘飘的声音。


    “在这杵着做什么,不冷吗?”


    她错愕地抬头,就他已经越过她往正房走去。


    看着那道披了黑色狐裘的身影,她才明白他这是没有要责怪丫鬟的意思。


    她当下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笑,抬手轻轻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痛的耳垂,然后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子。


    进去的时候,谢铉已经解下了那件黑色的狐裘,顺手扔在了一张椅子上,江月凝的视线落在那狐裘上。


    那狐裘看起来还挺厚的,且贴近脖子的地方还有一圈玄狐的狐狸毛,披上一看就很暖和,看着他的狐裘,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斗篷都不暖了。


    谢铉正站里头解腰上的蹀躞带,转头看见她在几丈开外的地方站着,那双杏眸正不经意间看向他随手一扔的狐裘上。


    他心念一动,很快就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身进了屏风后换下身上繁重的锦衣。


    江月凝见他转到了屏风后面,她想起之前他让她伺候他宽衣的场景,怕他一时兴起又来使唤自己,于是忙回了自己的碧纱橱。


    屋里有熏笼,她披着斗篷站了会儿就觉得身上有些热,便让冬枝帮着自己解下了斗篷,她从碧纱橱走出,坐在了熏笼前,身旁的桌子上放着还未打完的络子。


    这东西平时她不爱做,但是在冬天不能出门的日子,用来打发时间正好,除了络子之外,她还打算给自己做几根浅色的宫绦,配她那些裙子正好。


    若是可以,还能给婆母也做上几根,也算是当做素日对方关照自己的回礼,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冬枝站在一旁,拿起打了一半的络子,夸赞道:“夫人的手真巧,奴婢打的络子就没有夫人打的花样多又好看。”


    这话却不是奉承,她自小就跟在夫人的身边,见她打过许多的络子,每一条拿出去都会被人称赞的程度。


    从前还在卫国府的时候,苏姨娘和老夫人偶尔也会让夫人帮着打上几条络子,甚至有些丫鬟也会求着夫人帮忙打上一两条,夫人有时间的时候,总是不会拒绝她们的。


    冬枝放下手中的半成品络子,问正在熏笼旁取暖的江月凝:“夫人打这络子是要用来做什么?奴婢记得夫人有一个拇指大的翡翠雕的兔子,这兔子是夫人十二岁时,苏姨娘送给夫人的生辰礼物,这络子用来穿那只兔子正好,这几年不见它,夫人是把它收起来了?”


    江月凝抿了抿唇,那兔子早在她十三岁那年,就给了旁人。


    看着熏笼里烧得火红的炭火,她轻声道:“许是放在库房了,东西这样多,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其实她也希望能找到那只翡翠兔子,找到那只翡翠兔子,意味着便也找到人了,只可惜,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冬枝笑道:“若是找不到了,夫人实在喜欢的话,可以去外头找个打玉器的匠人重新打一个,这样若是日后苏姨娘问起来,夫人也好有个交代,奴婢见库房那里还有好几块没有打磨的玉器,正好可以拿出去打呢。”


    江月凝感觉自己的手变暖了许多,她重新拿起那打了一半的络子,一边编织,一边回她:“罢了,说不定它就在某个角落里呆着,等着我找它。”


    听了她的回答,冬枝便不再说什么,觉得那东西是苏姨娘送的,意义自然是不一样,所以就算是重新做一只,也不一样了。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江月凝认真的编着手中的络子,冬枝则拿起了手中的绣线,搬了张绣凳坐在熏笼旁认真的绣着帕子。


    没过多久,就见夏星走了进来,她进来之后先是剁了剁脚,然后把手放在熏笼上,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帖子递给江月凝,道:“夫人,三姑娘送了帖子来,说是要拜访夫人,此时人正在侯府门外候着。”


    闻言江月凝手上的动作一顿,江雪凝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夏星解释道:“奴婢看着三姑娘的眼睛红红的,看着像是才哭过,许是在周家受了什么委屈,想着来找夫人诉苦。”


    冬枝神色一冷,道:“三姑娘若是在周家受了什么委屈,也该去卫国府找大夫人才是,来咱们侯府找夫人做什么,这里又不是她的娘家,且夫人只是她的姐姐,又不是她娘亲,还能去周家帮她讨公道不成?”


    她实在是想不通,夫人当初就是因为三姑娘强行换亲,才会嫁给世子,她天天看着世子对夫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而夫人还要忍着,她就心疼夫人。


    眼下三姑娘还敢来找夫人,她是怎么有脸的?


    都各自嫁人了,难不成还想着夫人能像在闺中那般,不计前嫌地对她好?


    江月凝感受到了冬枝的气愤,她温声道:“外面天气这样冷,你去回三妹妹,让她先回去吧,要是冻坏了,妹夫定会心疼的。”


    这还是她头一次狠下心肠对待江雪凝,她总得让江雪凝簌明白,伤害了别人,就不要想着被伤害的人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能继续和她姐妹情深。


    夏星得了她的话,应了声,又匆匆出去了。


    江月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打着手中的络子,只是却变得心不在焉。


    旁人都觉得她性子温柔,很多事情都不会同人计较,那只是因为很多事情她觉得没必要计较。


    若是桩桩件件她都要计较上一番,活着才累人。


    但是换亲一事却不得不计较,不然心里这口气会一直闷着,也总该让江雪凝知道,她不是事事都能迁就对方的。


    如果她还把自己当姐姐,就应该知道换亲一事上,她大错特错。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夏星回来了,她神色有些为难。


    江月凝猜到了什么,问:“可是她不愿意回去?”


    夏星点头:“三姑娘说,见不到夫人是不会回去的。”


    某种程度上,江雪凝的性子其实有些像江月凝,尤其是在那股倔强的劲儿。


    也不知道是否从前经常跟在她身边的缘故。


    只是前者是在对待别人的时候,而后者则是对待自己的时候。


    放下手中的络子,江月凝道:“走吧,出去见一面,也借此同她说清楚,免得以后她只要在周家受了委屈就来找我。”


    在一些事情上,比起找大夫人解决,江雪凝反而更依赖她这个姐姐。


    江月凝去了花厅,广阳侯府很少会有客人拜访,所以她进到花厅的时候,炭火还未送到,厅内冷飕飕的,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本来想着就出来一会儿,所以她并未穿上斗篷,竟不知穿了斗篷和没穿斗篷的区别竟是这样大。


    等粗使的婆子抬了烧好的炭盆上来的时候,她才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


    冬枝给她倒了杯热茶:“夫人,喝点热茶先暖暖身子。”


    江月凝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茶,身上的寒气总算是被驱赶出去了。


    很快的功夫夏星就把江雪凝带进来了。


    江月凝一抬头,就看见江雪凝身上披着上好的狐狸毛做成的披风,就连兜帽里面都缝了一圈狐狸毛,看着像是宫中赏赐给卫国府的。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让冬枝看座。


    江雪凝还是头一次见她对待自己这么冷淡,她本就哭过的双眼此时又红了一圈:“二姐姐”


    看着端坐在一旁的江月凝,见她双手捧着茶盏,离她不远的地方放着一盆烧得火红的炭盆,才想起她这二姐姐是怕冷的。


    解下披风后她在江月凝对面坐下后,怕江雪凝真的不理她,只好可怜道:“二姐姐从前最疼簌簌,难道也忍心见簌簌在周家被他们欺负吗?”


    第44章 你说谁要与我和离?


    江月凝对上她那双含了眼泪的眸子, 她缓缓道:“这么冷的天,三妹妹还来我这里,若是祖母她们知道了, 定然会心疼,说不定还会怪我。”


    话音才落, 江雪凝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二姐姐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说这些,你从前也不会叫我三妹妹。”


    是了,她从来不会在江雪凝跟前说这种话, 可如今不一样了。


    小时候或许她嫉妒过江雪凝在卫国府的待遇,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也想清楚了, 她与江雪凝确实不同, 她没有出身高门的母亲,她娘亲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妾室。


    所以旁人偏心江雪凝也是正常的。


    江月凝看了她一眼,道:“三妹妹来我有什么事?”


    仍旧是没有改口。


    或许是她的态度过于冷淡,江雪凝下意识想要撒娇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本想着来自小疼爱自己的姐姐这里寻求安慰,可是看样子, 好像不能了。


    只是她仍旧不死心, 心想二姐姐的心肠从来都是最柔软, 就算是她当时强行要与二姐姐换亲的时候, 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的她事来, 由着她换。


    或许二姐姐现在还在和自己生气,只要她先低头认个错,二姐姐就会和从前那般对待自己了。


    她吸了吸鼻子,软软地开口:“二姐姐, 换亲一事是簌簌不对,簌簌现在知道错了,只希望二姐姐能原谅我。”


    江月凝听完她的道歉,一时沉默无言,她和谢铉成亲已经三个多月,这迟来的道歉她也不需要了。


    当初让她心寒的是江雪凝为了自己的私心,不顾她的感受,执意要与她换亲,现在同她道歉,大约不是因为真的知道错了,只是因为她在周家过得不如在卫国府顺心。


    江月凝抬眸看向她,柔声道:“三妹妹,你只是因为在周家过得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如意,才会觉得自己错了,你若是在周家事事顺心,或许今天也就不会来找我了,更会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与江雪凝做了这十几年的姐妹,她自然是了解江雪凝的。


    被这位素来体贴温柔的二姐姐当面拆穿了心思,江雪凝脸色一红,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在周家被婆母刁难和被夫君敷衍都没有这般难受。


    她激动道:“二姐姐如今嫁进广阳侯府不好吗?至少是世子夫人,锦衣玉食,丫鬟成群,比在卫国府还要好上许多,如果不是因为我同你换亲,二姐姐也不会嫁得这样好。”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本来还想着江雪凝若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她还能继续和江雪凝维持表面的姐妹关系。


    江雪凝见她眼中对自己没有了往日的怜爱,看向她眼神中带着失望,她心里一慌,忙道:“二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难过才会说这样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月凝打断她的话:“三妹妹,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更何况他在外头还养着一位外室,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带着孩子上侯府讨要名分,我是世子夫人没错,可嫁了一个只知道整天玩乐不思进取,还经常不着家的夫君,试问,谁会愿意?”


    虽然她知道谢铉或许并不是外头传的那般,可当初换亲的时候她并未接触过谢铉,万一谢铉真是她如今说的这般,那她的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她叹了口气:“三妹妹,我从前把你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觉得你事事都需要我护着,需要我替你周全,可在我最需要你体谅理解的时候,偏偏你没有,日后还是不要再来侯府了,免得祖母和大夫人知道了不高兴。”


    江雪凝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只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她眼眶中的眼泪掉了出来,“二姐姐,从前的事情都是我错了,你能不能还和从前待我一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如果真的不喜欢这里,我去求祖母,求祖母让你和谢世子和离!”


    闻言江月凝眉心一跳,看着仍旧一脸天真的江雪凝,顿时深感无力:“三妹妹,和离之事岂是儿戏,还请三妹妹慎言!”


    她虽然是有想要同谢铉和离的心思,可是也要等时机到了才行,若是江雪凝真的跑去祖母跟前说这件事,怕是祖母都要怀疑是否是她教唆的,又会把她训斥一通。


    且会觉得自己不满她给安排的婚事。


    有时候她很羡慕江雪凝的天真,可现在却觉得这不是天真,而是愚蠢。


    江雪凝含着泪不解地问:“可是二姐姐不是不喜欢谢世子,不想嫁给他,若是我同求祖母求情,或许祖母知道二姐姐在这里过得不好,兴许就会让答应让二姐姐与谢世子和离了。”


    “你说谁要与我和离?”


    冷不防一道男声从外有传来,江雪凝打了个激灵,一转头,就看见谢铉穿着一身带了毛领的玄金锦袍,正歪着身子靠在门边,他的身边还站着沉着一张脸的周桁。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继续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江月凝没想到谢铉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想到的是周桁也在,方才江雪凝说的话也不知道他们听去了多少,她忙站起身,浅笑道:“簌簌方才在同妾身玩笑呢,世子不必把这话放在心上。”


    谢铉站直了身体,看她身上穿得不多,就算是有炭火在,她的耳尖仍是红红的,想来是这炭火不够暖,他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发觉她的手有些凉。


    他睨了她一眼:“穿得这样少就出来了?”


    碍于还有旁人在,江月凝不好当着他们的面把手抽出来,再者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有些不舍,便没有把手抽回去,轻声道:“妾身以为很快就能解决好。”


    谢铉一哂:“以后她若是再来找你,你也别见了,她喜欢站在外面就让她站着,反正丢脸的又不是你。”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听到,落在江雪凝和周桁眼中,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越是这样,江雪凝越觉得她的二姐姐是在极力粉饰太平。


    不知为何,周桁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是刺眼,这样想着,他踏进了花厅,停在他们二人跟前道:“簌簌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说话间,他的目光隐晦地落在被谢铉握着的手上,但是很快又移开。


    江雪凝本来就是想让周桁紧张,才跑出来,眼下见他特意找到了广阳侯府,虽然心里还怨着他不该在婆母刁难她的时候没有偏帮自己,可是只要他唤她簌簌,她就心软了。


    “我不回去,我要和二姐姐在一起!”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好哄,江雪凝还是挣扎了一下。


    周桁按下心里的不满,皱眉道:“簌簌,听话,跟我回去。”


    江月凝和谢铉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完全就是一副看戏的心态。


    在场的人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场换亲的始作俑者是谁。


    虽说嫁给谢铉不是她想要的,可自从知道谢铉惊马之事周桁参与了其中,她就庆幸自己没有嫁给周桁,若是嫁给他,弄不好哪天被枕边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虽然谢铉也好不到哪去,可以他的性子,只要自己不得罪他,估计也不屑去算计她。


    “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二位了。”


    谢铉一向没什么耐心,他懒洋洋地看向他们,直接下了逐客令。


    周桁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下面子,想起上次他在乐坊,当着众人的面,也是被谢铉一顿奚落,他忍着心里的怒气,面上的温和的神色差点没有维持不住,他钳住江雪凝的手腕,对着江月凝道:“抱歉,叨扰了二位,我这就带簌簌回去。”


    江雪凝转了转手腕想要挣脱,她道:“你弄疼我了。”


    回应她的是周桁冰冷的声音:“住口。”


    江雪凝噤声,不再说话,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带了委屈。


    周桁转头对着仍站在一处的谢铉夫妇道:“告辞。”


    说完强行拉着江雪凝出了花厅。


    谢铉掀开眼皮,看向周桁的背影,道:“来人,送客。”


    人走了,江月凝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问道:“是世子让人放周桁进来的?”


    谢铉道:“谁的麻烦谁带走,他若是不来,你那好妹妹怎么会走?”


    显然是看透了江雪凝的心思。


    江月凝垂眸,他说得没错,江雪凝就是一个麻烦,如果不是她已经对江雪凝失望,恐怕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她太了解江雪凝了。


    倘若不是周桁来寻人,她都不知道江雪凝要在这里与自己纠缠多久。


    她原以为江雪凝与周桁闹矛盾了,以她的性子,需得要对方低声下气才能把她哄回去,没想到周桁只是来了连一句好话都没说,她就这样跟着回去了。


    她没有这样没出息的妹妹。


    方才她瞧得真切,在周桁唤江雪凝小字的时候,江雪凝的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仍旧装出生气的样子罢了。


    周桁在江雪凝心里到底与他们不一样,若是他们惹了她不高兴,至少要哄上几个时辰甚至几天才能好。


    “人都走了,你还站在这做什么?娘让我们今晚去正院和她一道用餔食,再不过去,该让人来找了。”谢铉往外面走了几步,回头见江月凝还站在花厅里。


    江月凝回神,她忙跟了上去,问道:“好好的,母亲怎么想到与我们一起用餔食?”


    “谁知道呢?”谢铉看着才出了花厅,鼻尖瞬间被北风吹得通红的江月凝。


    他瞥了一眼江月凝,对着身后的冬枝道:“去把你们夫人的斗篷取来。”


    江月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说不必麻烦,却听见他漫不经心道:“若是娘看见你冻着了,指不定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第45章 喝醉了脾气还不小


    花厅到正院的距离不远, 途中江月凝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在心里后悔不应该图一时方便,而没有披上斗篷。


    谢铉见她的脸颊也被风吹红了, 便一声不吭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她的跟前, 高大的身躯直接挡住了往她身上吹来的冷风。


    许是因为他从前总是走在自己的前头, 所以江月凝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心里想着正好有人替挡风,于是她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着那道身影一直走在离自己五六步开外的地方,她不禁想起成亲第二天敬茶的早晨。


    这位玩世不恭的世子戏弄自己,故意带着她在府上绕圈子, 如果不是她装出一副要哭的模样惹得对方内疚, 说不定还不知道他要继续捉弄自己。


    可也是因为这样,她觉得谢铉或许没有坏到什么地步去。


    且那次遇刺掉下断崖的时候,他紧紧地护着她,才没能让她受到太重的伤。


    还有在宁潼县,恩人的线索断了,他说会帮自己找人。


    好像, 谢铉也不是那么差劲。


    只是单这些却也不能让她打消想三年后与他和离的想法。


    正院就在眼前, 她收起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加快步子往前走到了谢铉的身边, 与他一道进了院门。


    天色刚擦黑, 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已经在前厅等候,他们二人坐在一起,也不知道广阳侯凑近丹阳郡主对她说了什么,丹阳郡主没好气得嗔了他一眼, 然后抬头就看见儿子儿媳站在门外。


    她正了正脸色,看着他们二人进来,但是看到江月凝被冻红的鼻尖,又担心道:“从那边过来很冷吧,快点到娘这边来坐。”


    江月凝才坐下一会,丹阳郡主继续絮絮叨叨地与她说着话,还让婆子把熏笼抬到离她较近的地方,又让布菜的丫鬟给她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


    丹阳郡主道:“快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


    江月凝对着她腼腆一笑:“不冷的,让娘和爹等久了。”


    广阳侯见儿子乖乖跟在儿媳的身边坐下,于是看向儿媳的目光透露出赞赏,他和蔼道:“我与你娘才坐下没多久,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这羊肉汤是用今年东胡进贡的羊肉炖的,味道鲜美,快趁热喝。”


    闻言江月凝垂眸看着眼前白玉碗里盛着乳白色的羊肉汤,上面还飘着翠青的葱花,看着很是有食欲。


    可婆母和公爹还未动筷,她不能先动筷子。


    从小被卫国府的规矩教导着长大,她明白作为晚辈定然是不能先动筷的,且婆母出身皇室,必然是比卫国府还要注重规矩,眼下婆母公爹都让她动筷子,倒是让她很是为难。


    谢铉坐在她的身边,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啧了一声,对着自家爹娘道:“既然好喝,你们怎么不喝,都看着她做什么?”


    语气没有一点身为儿子的恭敬,江月凝觉得以丹阳郡主的脾气,若是谢铉再多说一句,高低得给他来一下,她放在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谢铉对上她那双被烛火映得像是装了星子的杏眸,对方的意思很是明显,让他不要这样同爹娘说话,他眉梢一扬,回了她一个眼神。


    明晃晃地写着你管我三个字。


    江月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桌子下拿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后扯着他袖子的手就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掌心捏住了,她往回抽了抽,但是对方的力道比她大上许多,几乎是纹丝不动,她顿时悄悄瞪了他一眼。


    对方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副能奈我何的样子。


    她不知道的是,这三年来他对待自家爹娘都是这幅态度,虽然他娘最开始被他惹毛还会家法伺候,可渐渐也因为对他的愧疚而随着他去。


    小夫妻之间的眉眼官司落在了丹阳郡主夫妻眼中,就像是眉目传情,丹阳郡主眼中笑意更胜,觉得这样下去,儿媳很快就能拿下儿子,然后再一举把儿子扳回正途。


    广阳侯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离抱孙子不远了。


    谢铉眼角余光瞥见盯着他和江月凝看的爹娘,他瞥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道:“看我们做什么,看着我们就能吃饱?”


    这时候江月凝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和谢铉之间的小动作都被婆母和公爹看在眼里,顿时她的脸颊染上绯红。


    桌子下的脚踩了谢铉一脚,趁着他分心的时候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


    而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则瞬间把目光收了回去,心想他们的儿媳表面看起来端庄大方,没想到却是个容易害羞的主儿。


    不过看方才儿子儿媳相处的模样,似乎还挺好的,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冷淡,这样他们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丹阳郡主白了谢铉一眼,道:“为娘看两眼你媳妇怎么了,难道只有你看得,做婆母的却看不得?”


    况且她这儿媳生得这般貌美,京城找不出几个能比她生得好的,她多看几眼碍着他?


    真是惯得他。


    谢铉好整以暇地看着因为丹阳郡主的话,连耳朵都红透的江月凝,懒懒道:“我饿了,还吃不吃饭了?”


    一旁的广阳侯怕饿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忙道:“吃,夫人,来吃点羊肉。”


    说着他拿了放在一边的公筷,从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汤锅中,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羊羔肉放在丹阳郡主的碗里。


    见自家夫人吃了,才端起羊肉汤喝了一口。


    见到婆母和公爹动筷子了,江月凝这才用汤匙舀了羊肉汤送到嘴里。


    入口的汤鲜美可口,香醇浓郁,喝了几口之后,她感觉自己身上更加暖和了。


    今晚的餔食以汤锅为主,沸腾的羊肉汤锅里放着各种新鲜的食材,除了鲜嫩的羊肉之外,还有好些时令蔬菜。


    许是因为汤底的缘故,在里面烫过的肉和蔬菜都格外的好吃。


    这一顿江月凝吃得很是满足。


    吃到一半的时候,广阳侯让丫鬟温了酒来,直说单吃菜没意思,配点酒更好,喝点温酒还能让身子暖一夜。


    江月凝夹菜的手一顿,她看向身前已经装了温酒的杯子,抿了抿唇。


    这酒闻着就不是一般的果酒,若只是平日里喝的果酒便罢了,她喝几口不会醉,可是自从成亲那晚她喝醉之后,已经深知自己的酒量不行。


    可当着公婆的面,她又不能拒绝。


    或许只喝一点应该没事的。


    这样想着,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醇香的酒滑入喉中后带着回甘,她觉得这酒比成亲那晚喝到的还要好喝。


    于是又喝了几口。


    许是在自己家,谢铉并没有像上次在韩子瑨家中一样不让她喝,只随着她去。


    他觉得她自己应该也有分寸,她这样注重人前形象的人,大约是不会让自己醉的不体面。


    直到吃完后没多久,他手中拎着灯笼在廊下等,看见她披着斗篷出来,就见她的双颊像是染了红霞,一双杏眸也带着迷离之色,像是蒙了一层纱,没有了往日的明澈。


    得,果真是喝醉了。


    回去的路上只剩他们二人,冬枝被丹阳郡主留了下来,说是丹阳郡主得知江月凝畏寒,便让人带着她去库房取些补品让她带回泽兰院。


    谢铉一手举着灯笼,在江月凝第三次身子往旁边歪去的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扶住了她。


    他把灯笼举到了她的面前,才看清她的脸颊比上了胭脂还要红,他一脸嫌弃道:“不过就喝了几杯酒,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江月凝被他扶着总算是能走得稳一些了,她抬手拂开他举到眼前的灯笼,她被光刺得闭上了眼睛,声音却柔软得不像话:“给我拿开,晃眼。”


    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过柔软,这样不客气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让人一点也生不起气来。


    就好像在撒娇一般


    谢铉啧了一声,“喝醉了脾气还不小,当心我把你扔在这里。”


    说着他作势松了松手,结果就见她的身子晃了晃。


    见状他又抬手去扶住她,把人拉到了身边,这一次俩人的距离比之前还要近,近到隔着斗篷,谢铉都能贴到她的手臂。


    江月凝脑中一片浆糊,许是穿着斗篷,加之喝了温酒,所以她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这样舒服的处境下,困意便不知不觉上来,她走路开始颠三倒四的,想着身边有人扶着自己,索性把身体的重心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谢铉感觉到她的动作时,她已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了。


    这是一点也不想自己走的意思,谢铉看着戴着兜帽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轻嗤道:“别得寸进尺,信不信我真把你丢在这里?”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然而扶着她的手下意识改为搂住了她的肩膀。


    还以为她披着斗篷,他搂着她会很费劲,没想到却很轻松。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她太瘦了。


    蓦地他想起那晚抱起她时的重量。


    这般瘦,是怎么做到的?


    江月凝似乎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把她扔在这路上,安心地靠着他的肩膀,唇角微微弯起。


    等他们回到泽兰院的时候,冬枝和夏星已经等在正房的门口了。


    谢铉把人带回到正房门前,顺手把手中的灯笼给了冬枝,就在夏星要伸手去接已经醉倒的江月凝时,他并未松手,而是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然后抬脚抱着她直接进了碧纱橱。


    留下冬枝和夏星在原地面面相觑。


    夏星挠了挠头,犹豫着开口问:“莫非去了渠州一趟,世子和夫人的感情好了许多?”


    第46章 那就是堂妹的女儿


    这日天放晴了, 江月凝去正院请安回来,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去香料铺子里了,正好今日要新进一批香料, 她去把把关也好。


    “今日出去走走吧,你不是说还缺些针线, 前几天府上给你们这些丫鬟发了新的布料, 正好去买了针线回来,赶在年前还能做新的衣裳。”


    夏星闻言开心地笑道:“我也正想着要去买些针线,侯府比卫国府宽裕, 给我们发的布料能做两套衣裳还有剩,还能给家中的小妹再做一身新衣穿。”


    江月凝浅笑道:“如此,一会儿你和冬枝都随我出去吧。”


    上次江雪凝回去后, 没多久又来了几次, 几次她都让下人去回对方,谎称自己没空,正在跟着婆母学管家,江雪凝听到下人提丹阳郡主,自然不敢和上次那般硬要见她。


    从前她很乐意帮江雪凝,可自从换亲一事出了之后, 她对这个妹妹更多的是失望。


    换亲毕竟是江雪凝的选择, 苦果也只能她自己吃下。


    江月凝摇了摇头, 不再去想她的事。


    到了铺子门口, 她往斜对面新开没多久的香料铺子看了一眼, 发现那铺子的格局比她这间大了些,可门庭却冷落许多。


    “二姑娘来了!”柳二娘照旧热情地迎了出来,她瞥了一眼对面的铺子,眼中的笑意停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江月凝回以一笑:“柳姐姐。”


    “外头冷,二姑娘快些进来吧。”


    江月凝颔首,跟在柳二娘的身边走了进去,并未发现她进去之后,斜对面铺子走出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大哥,那就是堂妹的女儿?”苏二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手摸着下巴道。


    苏大眯了眯眼睛,道:“堂妹生得美,连生下的女儿都是数一数二的出色,只是可惜了。”


    若是他这侄女还未成亲,说不定他们还能用这侄女去博一个前程。


    二十几年前,他就动了用堂妹博前程的想法,当时叔父刚去世没多久,膝下只有堂妹一个女儿,他便和弟弟使了点手段,侵占了叔父的家产,本想顺手把堂妹送到知州的床上。


    谁知道堂妹逃了,还带走了叔父呕心沥血整理的香料方子,那方子才是最值钱的。


    等他们兄弟二人寻到京城已经晚了,堂妹成了卫国府大爷的妾室,他们二人吃了几天的闭门羹,最后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


    “听说咱们的侄女性子温柔,做事妥帖,如果咱们去认她,说不定不会和当年一样。”


    苏二想起先前答应繇州首富的事情,若是这件事办不到,他们在京城和繇州都无立足之地。


    看出了苏二的担忧,苏大阴恻恻道:“繇州与京城相隔好几百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没有旁人的帮助,她能走得出繇州?”


    苏二听完瞬间心惊:“大哥,她可是……”


    苏大已经下定了决心:“是又怎样,只要想办法把她绑回繇州,任凭是谁,都别想逃出去,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咱们还欠着那徐老爷几百两银子,若是再不想办法,后果你我都知道,徐老爷最爱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我们这侄女生得花容月貌,一定能讨得徐老爷的喜欢,届时咱们得债就一笔勾销了。”


    如果不是被逼得紧了,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走吧,都来京城了,怎么也得见见咱们的侄女,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把她等来了。”


    说罢苏大便出了铺子的门,往对面的香料铺子去。


    “哎,大哥,你等等我!”苏二见状忙跟了上去。


    江月凝正在挑选着香料,转头就看见两个打扮富贵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柳二娘在一旁看见了,她皮笑肉不笑道:“两位来我们这有何贵干?”


    他们二人没有理会柳二娘,而是定定地看着江月凝,眼中闪着泪光:“我那命苦的叔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好孩子,快让堂伯伯瞧瞧。”


    江月凝不喜欢这两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见他们往自己身前走来,一副要碰她的样子,秀眉蹙起。


    然而苏大还未碰到江月凝的衣角,就被冬枝和夏星隔开了。


    冬枝板着一张脸,大声喝道:“放肆,你是何人?也敢对世子夫人动手动脚,不想死就安分点!”


    苏大本以为江月凝对自己的靠近没有反应,正是因为她性子和善,没想到是有丫鬟在护着。


    他收回自己的手,看向江月凝的目光带着长辈的慈爱:“我是你堂伯伯,灵蕴没有同你说我们的事吗?”


    原来是侵占外祖父财产和姨娘的嫁妆,逼得姨娘投靠卫国府的混账堂伯啊。


    江月凝心下了然,面上挂上浅笑:“原来是堂伯伯,我这婢女护主心切,还请堂伯不要与她计较。”


    可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让冬枝让开的意思。


    苏大看着站在丫鬟身后的侄女,早就忘了方才冬枝呵斥的话,他忙点头:“我与你二堂伯千里迢迢来到京中,其实就是为了看一眼你们母女二人,知道你们过得不错,便也放心了。”


    苏二跟着附和道:“就是,我和大哥这一趟是专门来看你们的,刚来的时候还去敲了卫国府的门,只是那边的规矩严,只传了几句话给你娘。”


    其实他们连大门都没敲开,守在门口的几个房门见了他们二人,满脸都是嘲讽,笑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想趁着年关来打秋风。


    偏偏他们二人还没办法了反驳,在卫国府门口闹了个没脸,只得灰溜溜地回住处了。


    最后到处打听,才知道了这间香料铺子是堂妹开的,而且生意还很不错,于是动了点心思,花光最后的银钱,在对面盘下来一间店铺,也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卖着和江月凝铺子里差不多的香料。


    结果生意竟是一点也没有起色,于是便生了从前那样的心思,想要冒险拿一个侄女换一生的荣华富贵。


    如今唯一不好的是,他这侄女已经嫁人了,还嫁得不错,原先他想的是让侄女接济,可从旁人口中得知江月凝并不受丈夫的宠爱,甚至还不如谢世子养在外头的外室后,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他等了这么多天,总算等到了江月凝出府。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江月凝即便不知道苏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可光从他那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来看,就够让她恶心的。


    眼下还有其他买香的贵客在,为了不影响到旁人,她只得道:“卫国府一向注重规矩,且姨娘这些日子身体不爽利,下人不知道两位堂伯与姨娘的关系,若是怠慢了两位堂伯,还请见谅。”


    这一套说辞下来,让苏大觉得她不愧是出自公府,说的话不得罪人,还化解了尴尬。


    苏大摆手道:“哪里,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你娘。”


    未必就打扰了,江月凝垂下眼眸,卫国府是什么地方,没有明确的身份,连房门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苏大和苏二这样的,在房门眼中可不就是想要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房门没有直接轰走他们都算是客气的。


    她面上装作不解道:“堂伯们远道而来,又不熟悉京中,怎的还在京中开了铺子,可是打算留下了?”


    苏大却不尴尬:“可不是巧了,我也是想在京中碰碰运气,你也知道咱们家做的是香料的生意,我见这条巷子人多,能赚口吃的,索性就开了铺子,不成想堂妹的铺子就在对面。”


    其实他就是故意开在这对面的,他见苏灵蕴的香料铺子这样挣钱,所以也想分一杯羹。


    谁知道明明是同样的香料,但是顾客偏偏喜欢往她的铺子上去,而他的门前却车马稀。


    后来他想明白了,定然是当初苏灵蕴带走的叔父的香料方子起了作用,她都嫁人了,那些方子合该还给他们兄弟二人才是。


    “堂伯不知道,这巷子虽说人多,可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而京中百姓多嫌香料贵,一年用不上几回,多的是那些贵人才会用上。”


    眼下的意思是别白费力气了。


    她靠的都是回头客,还有一些想要与卫国府和广阳候府交好的高门世家,若她没了这一层的身份,生意也会少一半。


    苏大的心思眼下不在做生意上,自然听不进去她的话,他只想着怎么把江月凝带回繇州给徐老爷抵债。


    与她交谈了几句,他心里大约也知道了对方只是在温室长大的花朵,中看不中用,等哪天他编个谎把人骗出来,再把人迷晕,这事便成了。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笑意明显了许多:“还真是多谢侄女提点,日后堂伯伯遇到什么事求你,还请你不要嫌弃堂伯伯烦才好。”


    江月凝笑道:“怎么会呢,堂伯伯有什么事尽管来侯府寻我。”


    反正她不会真让他们进来。


    但是表面的功夫还是需要做一做的。


    只是没想到她只是表面与苏大客气,没想到才过了几天,苏大真的厚着脸皮上广阳侯府。


    “夫人,这人还真是没脸没皮,当初要不是他们侵占了苏姨娘的财产,苏姨娘何故会给人做妾?夫人没有跟他们翻脸,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冬枝话中的鄙夷毫不掩饰,这件事情她也是从前偶然得知的。


    江月凝自然是不会见苏大的,她吩咐道:“你去叫个小厮把人打发走,要长得凶一点的。”


    苏大这种人,给好脸色是不行的。


    冬枝应声,很快就找人去了,然而没过久她就折返了。


    “这么快?那俩人就这样走了?”按理说就算是冬枝亲自前去打发,也该需要些时间。


    冬枝面上有些古怪,道:“是世子把人赶走的”


    第47章 世子可否帮妾身帮一个忙……


    江月凝没有问谢铉是怎么把人给赶走的, 因为自从那天之后,苏大和苏二再也没有上门来找她,不过转念一想, 以谢铉的那张嘴,估计说得话不怎么好听, 所以大约是不敢再上门了。


    只是她并未同谢铉说过, 苏二和苏二是她的堂伯,许是刚好谢铉心情不好,见了他们两个觉得烦, 所以不管是谁直接轰走再说。


    且就算知道这俩人是她的亲戚,大约也不会给她面子,毕竟这京中, 还没有谁能让他正眼瞧上一眼。


    不过也不算是坏事, 至少他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忙。


    有了谢铉赶人的举动,她至少暂时不用把精力放在那兄弟二人身上。


    这边的苏大苏二自从上次被谢铉让人轰走之后,窝在自己的香料铺子里好几天,几乎是天天都守在门口等着江月凝出现。


    然而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苏二探头看向斜对面的香料铺子,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铺子前,叹了口气:“大哥, 那丫头再不出现, 咱们可怎么办?”


    明明大家卖的香料都是差不多的, 谁知道客人还是喜欢往对面去, 本来他们这一次来京城, 除了找苏灵蕴要回叔父的方子之外,还想在繁华的京中开间香料铺子试试水。


    不仅如此,他们还特意开在了她的铺子对面,企图能让她的铺子给自己这边带来点客人。


    然而京中的那些人, 似乎并不买他们的帐。


    明明他们的香料都是上好的材料做的,价格也不过是比对面的高了一倍而已,可高出的一倍对那些贵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啊。


    苏大也同样苦恼,可他苦恼的是江月凝迟迟不出府,且年关将近,他们要是再筹不到钱给徐老爷,届时他们家人的安危就难保了。


    “你说我们那侄女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苏大幽幽地问道。


    “这不能吧,她们这种自小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知道外面的险恶,就是她那夫婿看着有点不太好惹,咱们只要避着他就没事了,况且京中不是都在说侄女婿不喜欢侄女,说不定侄女不在,他心里更开心呢,保不准直接把他那外室接回来。”


    苏大不置可否,上次他们二人等在广阳侯府的门外,正巧碰到传闻中的广阳侯世子出府,对方穿着华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然而他才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却被对方嫌弃的打量了一番,等他声称自己是江月凝的堂伯,话还未说完只听对方对着房门丢下轰走两个字。


    然后人已经跨上了骏马。


    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拿正眼瞧自己。


    这种屈辱在面对徐老爷的时候也是这般,他们点头哈腰,对方却高高在上。


    他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你也知道徐老爷没有给我们多少时间,在京中做生意赚钱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我看侄女估计还不知道咱们被自己的夫君赶走的事,她性子和堂妹差不了多少,且听说她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等我想个办法,把她骗出来,届时等出了京城,她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如今侄女不出来,咱们又进不去,这能怎么办?”


    苏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道:“咱们进不去不是什么问题,你要知道,他们这些高门世家最注重的就是面子,咱们往广阳侯府那一坐一哭,侄女再不出来也不行。”


    苏二瞬间明白了,跟着笑道:“不愧是大哥,点子就是多,那咱们现在就去?”


    说着就要抬脚往外面走去,然而很快就被苏大拦了下来:“急什么,现在天这么冷,等出了太阳再去,还有咱们也要做些准备。”


    翌日,天空放晴,广阳侯府的门口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苏大和苏二。


    眼下他们二人身上穿得单薄,其中苏二还时不时得咳嗽,看起来像是着了风寒,只要有路过的行人,他就一阵猛咳。


    房门见是他们两个,想起之前世子让他们赶人的事,便上前要将人给赶走:“去去去,别在我们门口碍眼!”


    说完其他几个房门还道他们二人是想来乱攀亲戚的,觉得世子夫人善心,便想要上门打秋风。


    苏大听了几个人讥讽,想他在繇州出了徐老爷之外,认识他的人哪有几个不给他面子,瞬间心里窝火,可计划还没有成功,他只得装出可怜的模样,道:“几位大爷行个方便,我们真的是世子夫人的堂伯,只要见了世子夫人就知道了,且我这弟弟病得厉害,不能吹风,求几位进去告知夫人一声吧。”


    话音刚落,苏二就跟着咳了起来。


    路过的行人见有好戏看,纷纷驻足,甚至有好心的大婶上前劝他们回去。


    然而苏大却含泪道:“世子夫人是我侄女,我们不远万里从渠州前来,只是想见她一面,见了她,知道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


    房门听了啐了他一口:“就你们这种人,竟还想高攀我们夫人,那卫国府的二爷和三爷,才是我们夫人正经的叔叔!”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房门几个笑着说话,苏大脸上一热,双目都快喷火了。


    广阳侯府世子瞧不上他们就算,凭什么门口的几个下等房门也跟着瞧不上他们,他暗地里咬了咬牙,哭丧着一张脸:“几位爷行行好吧,我们哥俩也不好来的,皆是因为受了家中太爷所托,太爷病重卧床,他老人家就只剩这么一个曾外孙女,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便能瞑目了。”


    路人看着门口形容惨淡的两兄弟,心里生出了恻隐之心,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数落广阳侯府的不是。


    说着说着竟是要往大门口扔东西。


    房门焦急地小声同另一个道:“怎么办,让他们在这里闹不是办法,世子又不在,郡主和侯爷去了晋王府,如今只剩夫人在府中,要不,去回禀夫人?”


    另一个房门看着激动的路人,快速在心里想了一下,只好道:“暂且只能这样,你先在这拦着,我这就进去通报。”


    苏大勉强挤了好几滴泪出来,看见房门进去,直到这事是不用再闹大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就看见房门脸色不好地对着他们二人道:“进去吧,夫人有请。”


    苏大立刻搀扶起坐在地上的苏二,扬起一张脸走了进去,路过房门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


    等他们进了待客的前厅,看见江月凝已经等在那里了。


    方才他们在侯府门口闹的时候的事情,小厮都已经告诉她了,她摩挲着茶盏瓷白的杯盖,对上苏大,捕捉到了他来不及掩藏的贪婪的神色。


    她手中的动作一滞,半晌之后换上浅笑,温和道:“下人不知道两位堂伯与我的关系,以为是哪里来的骗子,所以怠慢了二位堂伯,我现在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苏二打了个喷嚏,心想这屋子怎么这般冷,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难道连炭火都不烧的?


    他很快收起这些心思,抢在苏大前头道:“这可使不得,你如今可是世子夫人,按理说是我和大哥打扰在先。”


    说完他又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江月凝才对着身边的丫鬟嗔道:“还愣着做什么,怎么还不给两为堂伯上茶,旁人还以为咱们侯府没有规矩。”


    她出来的时候穿得厚,所以没觉得冷,本来管事的婆子还还想抬几盆炭火来,但是被她推了,说是哪里就冷了。


    其实她是听到苏大和苏二在侯府闹起来,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她更是对他们起了嫌恶的心,见他们进来的时候身上衣着单薄,更是觉得自己不让人摆上炭火是正确之举。


    苏大强忍着不让自己瑟瑟发抖,今天为了博取路人的同情,他只穿了两件衣裳,本以为只要进了侯府,就会有炭火,结果这屋子里和屋子外的温度没什么差别,甚至不如外头。


    外头好歹还有太阳能晒晒,这屋子里却阴冷得很,要是再待下去,恐怕他也会跟二弟一般着凉。


    于是他长话短说,面上带了窘迫:“我们今天来,其实是有事要同你说,当初你外祖父能进给你娘留下了许多的嫁妆,可是没想到你娘偷偷跑了,我们自然是不能昧着良心做出那等私吞堂妹嫁妆的事情,所以想着你娘的嫁妆,现在给你或许会更好。”


    江月凝面上的神色不变,可是心里早就骂了苏大不要脸,编也不编个好的,姨娘早就同她说了,当年外祖父确实给她留了一大笔嫁妆,但是外祖父才去世没多久,就被眼前的这两个人给抢了,眼下那些嫁妆怕是早就被他们花光了。


    不然为何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至于他们来这里打得是什么目的,她还得找人去查查。


    她面上惊讶道:“莫非是两位堂伯把我娘的嫁妆都带来京中了?”


    苏大没想到她会问,那些嫁妆早就被他们挥霍完了,只剩下一个假装单子,哪里还有什么嫁妆,他转了转眼珠子,回答道:“你娘的嫁妆有好些,我们是带来了,等你哪天有空,就来我们住的地方清点,届时再找人运回去。”


    苏二焦急道:“大哥,那些嫁妆不是”


    苏大忙打断他:“二弟说得是,那些我们保管得很好,我们受了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等嫁妆送到堂妹手中,我和二弟也该回繇州了。”


    后面几个字他故意咬得较重,像是再提醒什么一般。


    苏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这二十几年来,我们可是一点也不敢动堂妹的嫁妆,只想着哪天有机会了还给堂妹。”


    “二位堂伯有心了,我替我娘谢谢你们。”


    等把人送走之后,江月凝心事重重地回到泽兰院,姨娘的嫁妆,她得想办法要回来,无论如何都要他们吐出来。


    她知道他们手上根本没有嫁妆,但是却让她前去清点,这一点也不对劲。


    进了正房,看见谢铉已经回来了,此时他正坐在熏笼旁,见她只是似笑非笑道:“打发走你那堂伯了?”


    “他们算哪门子的堂伯。”江月凝小声道。


    “嗯?”谢铉一双凤眸瞄向她,一副没有听清楚她方才嘀咕什么的样子。


    她走了过去,把手放在熏笼边,柔声道:“没什么,他们大约是不会再来了,上次还没谢谢世子帮我把人赶走了。”


    闻言谢铉眉梢微微一挑:“你不怪我把人赶走?听说他们可是你娘的堂兄。”


    江月凝道:“是堂兄又怎么样。”


    有这样的堂兄还不如没有呢。


    蓦地她想起谢铉身边还有得力的人,她想要调查苏大苏二,不如让谢铉帮个忙。


    谢铉察觉到了她炙热的目光,撇了撇嘴,不耐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这样看着我。”


    江月凝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世子可否帮妾身帮一个忙?”


    第48章 算计


    谢铉就知道, 每次她想同示好的时候,就会主动给他倒茶。


    就不能有点新意?


    虽然心里有些嫌弃,可手还是下意识去接了, 他看着茶盏中盛满的茶汤,掀起眼皮看她:“什么忙?”


    江月凝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轻声道:“妾身想要朔奚帮我查一查我那两位堂伯。”


    谢铉有些意外, 还以为她会在意他前几天没同她商量直接把人轰走了,看现在的样子,原来她自己也不待见那两人。


    只是她突然要他的人帮忙查他们, 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对他来说,不想接触的人,直接不理就是了, 她为何还要去他们的底细?


    江月凝想着既然要求人帮忙, 便缓缓道:“姨娘曾经是繇州人士,当年我外祖父在繇州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香料商人,后来病逝了,外祖父留下的家产以及给姨娘准备的嫁妆都被苏家的人侵占了,幸而姨娘逃到了京中,不然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眼下苏大苏二找到了京中, 想来是把外祖父和姨娘的嫁妆挥霍完了, 才会上京来寻找的姨娘, 估计是想着找姨娘要钱, 但是没想到连卫国府的大门都没进去。


    而他们又故意把香料铺子开在她的对面, 想来一是为了借她铺子的人气,二来是想要见她一面。


    她不见他们,他们就想方设法要来见她。


    但是见了她却没有提钱的事情,大约就是还想图别的, 她不喜欢被人算计,所以只能先找人调查他们两个先,这样她也好有对策。


    谢铉见她严肃着一张脸,本来还想借此刁难她,可一想到那两个让人见了就烦的人要纠缠她,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指尖敲了敲茶盏,嗓音慵懒:“帮你可以,但是你要怎么答谢我?”


    江月凝一愣,若是寻常的夫妻还好,她与谢铉却生分得很,想了想,她道:“日后若是有什么妾身能帮得上世子的,定然不会推辞。”


    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能给他什么。


    谢铉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那双好看的杏眸中眼波流转,就像上次那般,好像他说什么,对方都会答应一般,他哂笑一声,道:“好啊。”


    加上这次,她一共欠他两次,这两次机会他要好好想想让她做什么。


    没想到谢铉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江月凝张了张嘴,最后问道:“三天的时间够吗?”


    谢铉轻嗤一声:“两天就够了。”


    不过查几个平头百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语罢他就见对方弯起了眼睛,唇角绽出一个微笑:“那妾身谢过世子。”


    有一瞬间,仿佛的物什都被她的笑衬得失去了光彩。


    谢铉收回自己的目光,别过不去看她,“不过是小事罢了。”


    江月凝摇了摇头:“对世子来说是小事,可对妾身来说却是能帮大忙。”


    许是因为谢铉答应得这样爽快,她连语气中都带着笑意。


    谢铉突然觉得这屋子热得不行,就连耳朵都是热的,心道一定是这熏笼里的银丝炭放多了,蓦地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江月凝跟着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世子可是要出去?”


    很快传来谢铉不耐的声音:“去帮你查人。”


    没一会儿,他就出了泽兰院。


    可你的狐裘没有披上啊


    江月凝转头看向一旁被他落下的狐裘。


    算了,他现在就去查也好,能更早地知道苏大苏二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盘。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这两天谢铉都早出晚归,江月凝觉得他在帮着手下自己查苏大和苏二的事情,所以没有多想。


    倒是苏大遣了人来说,已经整理好了苏姨娘的那些嫁妆,未免夜长梦多,请她今天就去梨花巷他们下榻的地方亲自清点嫁妆。


    最重要的是,苏姨娘也在。


    江月凝不知道他们二人是怎么找上苏姨娘的,又觉得当年苏姨娘与他们二人已经闹僵了,大约是不会去见他们。


    为了以防万一,她让人立刻去卫国府打听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那小厮匆匆来回话,说是打听到了苏姨娘确实是出门了,且是往梨花巷去了。


    江月凝立刻起身,让冬枝给自己拿了斗篷:“你与画扇随我一道去,夏星留下,若是我一个多时辰还未归来,请一定要告诉郡主以及世子我在梨花巷。”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以防万一,面对曾经夺了姨娘家产的人,总归是要多留个心眼。


    不仅如此,她还带上了几名护卫,若是苏大苏二真的有什么阴谋,她带着护卫,料想他们不敢对她怎么样。


    准备好一切,她坐上了前往梨花巷的马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总算是到了苏大苏二在京中落脚的地方,她下了马车,见他们住的是一座两进的宅子。


    梨花巷僻静,不似永安巷那般热闹,路上并没有几个来往的人。


    江月凝带着人扣响了宅子的大门,很快苏二就打开了门,见到她的时候苏二脸上的笑意瞬间笑开了,只是看到她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眼神瞬间闪躲了一下。


    “侄女,快进来吧,咱们院子不大,几位小哥还是等候在门口吧,我们总不会对自己的侄女做什么。”


    想着苏姨娘还在里面,她急着想知道苏姨娘有没有事,便只好留下了护卫在门口,若带了冬枝和画扇跟在了苏二的身后,是苏大苏二真的想对她们做什么,只要在里头喊一声,他们就能听到。


    跟着苏二进了招待客人的前厅,江月凝果真看见苏灵蕴坐在了苏大的对面,此时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方帕子拭泪。


    “姨娘。”江月凝走了过去,正巧看见苏灵蕴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看着有些年头,她心里猜想是谁的。


    “皎皎,你来了。”苏灵蕴见了江月凝,忙擦干了眼中的泪珠,勉强笑道:“当初是我误会堂哥他们了,如今两位堂哥不远万里前来,才与我解开了二十几年来的误会。”


    苏大慈爱地看向江月凝,笑道:“误会能解开就好,当年我为了保护属于堂妹的家产和嫁妆不被旁人觊觎,背负了许多的骂名,眼下也能洗清冤屈了。”


    江月凝坐下,见苏灵蕴这幅模样,就知道她没事,握住她的手道:“堂伯的意思是外祖父留给姨娘的家产和嫁妆都完好无损吗?”


    苏灵蕴点了点头:“正是呢,只是东西太过多了,还有一些留在了繇州,等着哪天雇了人运回来,倒是我的嫁妆他们带着来了。”


    江月凝不信他们的,问:“那嫁妆放在哪了?”


    苏大道:“侄女不必着急,嫁妆在隔壁的屋子放着呢,你娘方才也去看了,不然她手上的这块玉佩哪来的?”


    语罢苏灵蕴跟着道:“这玉佩是来自西域产的,当初你外祖父偶然得到,我很是喜欢,便当做是嫁妆中的一件添了进去。”


    即便是如此,江月凝心中仍旧怀疑,她看了一眼苏灵蕴手中墨绿色的玉佩,面上挂了笑:“那堂伯可否先把嫁妆单子给我瞧瞧。”


    知道江月凝不会再想着去看所谓的嫁妆,苏大心里松了口气,他这侄女可不像堂妹那般好糊弄,于是让苏二给她们二人倒了杯茶,又转身去另一边的案上拿了当年的嫁妆单子给她:“你娘的嫁妆部都在上面了,你可要仔细看看,莫要遗漏了。”


    一副很是关心的模样。


    江月凝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单子,浅笑道:“自然是要认真看的,万一没认真看,届时少了什么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堂伯说是不是?”


    苏灵蕴从未见过女儿说这样的话,她不满道:“皎皎,不要这样对你堂伯说话。”


    江月凝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乖巧道:“方才是我失言,还请堂伯不要怪罪。”


    苏大看着她这张芙蓉脸,想着不久后就能把她献给徐老爷,自然是不会与她计较这些,于是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小姑娘家的不懂规矩,多教导教导就是了。”


    反正以后去了繇州自然有的是人教她。


    江月凝瞥了苏大一眼,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不懂规矩,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外祖父留给姨娘的嫁妆颇丰,她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完,合上拿单子,她站起来问道:“单子也看完了,堂伯总得带我去瞧瞧那些嫁妆了吧,正巧我带了人手来,可以今天就把姨娘的嫁妆运回卫国府。”


    苏大见她仍旧要去看嫁妆,心里知道江月凝不同于苏灵蕴那么好骗,真要带着她去,她大约很快就会发现里头的箱子都是空的。


    于是赶忙道:“你这才来没多久,茶都没喝上一口,怎么比你娘还要着急?你放心,你娘说了,这些嫁妆始终是要给你的。”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一副想要嫁妆的样子,江月凝面上仍旧挂着浅笑,只是眼中已然没有了笑意,“堂伯的话严重了,我只是担心姨娘的嫁妆放置这么久了,怕那些不宜长久存放的东西坏掉。”


    她方才看见嫁妆单子上有好些名贵的香料,其中就有几种香料是不宜久放且不易储存的。


    苏二这时候忙又给她身前并未动过一口的茶添了一些,打圆场道:“大哥也是担心你一心扑在你娘的嫁妆上,还请侄女不要怪罪,喝口茶消消气。”


    看来这茶是不得不喝了,江月凝端起茶盏,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喝了一口。


    苏大和苏二见茶盏里的茶少了一些,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你们稍坐片刻,一会我带你们去一样一样清点嫁妆。”


    第49章 妾身,求世子


    谢铉正在乐坊的雅间, 他的手中拎着一壶酒,琵琶女抱了琵琶进来,雅间的门很快就被关上了, 等琵琶女在他对面坐下,他才懒懒地掀起眼皮道:“查得怎么样了?”


    婵音拨了拨手中的琵琶, 清脆的弦音瞬间在屋内响起, 半晌之后,才道:“夫人的那两位堂伯,二十几年前在繇州开了间香料铺子, 最开始沾了夫人那去世外祖父的光,所以生意做得还行,只是他们二人不是那等安分守己的人”


    没过几年, 就因为在店铺中卖的昂贵的香料中掺了假货, 被买家告到了府衙赔了不少,他们没有经商的头脑,加之花钱大手大脚,十几年就把家产花光了,这一次来京,也是因为欠了那首富几百两银钱, 想找苏姨娘要钱。


    可说到那位首富, 曾经看上了苏姨娘, 但是苏姨娘得知两位堂哥想把自己献给那首富后, 所以逃到了京中, 最后给卫国府大爷做了妾室。


    而她在昨天得知这两位偷偷花钱雇了好几位打手,全部都藏在了梨花巷中,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婵音皱眉道:“或许他们还想对夫人不利?”


    谢铉眯了眯眼睛,他唤来朔奚, “去府上看夫人还在不在。”


    朔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很快就领命离开。


    谢铉手中捏着那酒壶,可是却没有要喝的欲望。


    他虽然不喜江月凝那两位堂伯,可这里到底是京中,他们再如何也不敢动江月凝。


    可,万一呢?


    没多久朔奚就回来了,他严肃着一张脸回禀道:“夫人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出了侯府,夏星说是去了梨花巷。”


    婵音的神色一变,接着又道:“主子不去瞧瞧?若是那两位真的想要拿夫人去抵债,说不定今天就会对夫人下手。”


    谢铉一阵烦躁,他放下手中的酒壶,冷冷的看了一眼婵音:“我做什么还需要你来教?继续弹曲子。”


    京城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苏大苏二当城门的守卫是摆设吗?


    江月凝会如何与他何干?


    婵音见他重新靠坐在椅子上,又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主子的事情确实不是他们这些手下该管的。


    她重新弹起了琵琶。


    然而才弹了几下,就看见坐在对面的男人蓦地起身往外走去,背影看起来有些焦急。


    婵音顿了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谢铉出了乐坊,很快就跨上了青竹牵来的马,想起前天江月凝温柔的道谢声,他心里莫名地焦躁。


    虽然她很多时候都能处事不惊,可若是旁人想要伤害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姑娘,自然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一想到要是苏大苏二得手了,她将来要面对一个老头,他心中就升起一股气。


    乐坊距离梨花巷有段距离,不知为何,谢铉觉得这段路比以往都要远,他手下抽着马鞭,在热闹的街市疾驰,路人只能看见马蹄溅起融化的雪水。


    快马加鞭之下,他停在了苏大苏二的宅子前,见到院门紧闭,他立刻下了马,直接一脚踹开了院门,带着朔奚闯了进去。


    才开了院门,就听见里头有打斗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有打斗声说明苏大苏二的计谋还未成功。


    等他顺着打斗的声音找到人的时候,却见好几名苏大苏二雇来的打手,正和广阳侯府的护卫以及画扇打在一起。


    那几位打手渐渐落了下风,显然是撑不了多久了。


    而江月凝正在里头,她坐在地上,怀中是明显中了药昏昏沉沉的苏姨娘,她面上满是担心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和苏姨娘一样中计。


    冬枝护在她们二人的身前,不想让苏大苏二靠近,“放肆,你们竟敢对广阳侯世子不敬,不怕被责罚吗?”


    苏大苏二已经是破罐子破摔,道:“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今天必须和我回繇州去!”


    谢铉抬起手,朔奚立刻会意,直接上前把苏大苏二踹倒在地上,等他们怒瞪着眼睛想要起来的时候,一柄泛着冷光的剑身横在了他们眼前,“不怕死就动。”


    这时候苏大才看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铉,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明明他一早就打听到了谢铉在乐坊寻乐,如果不是京中都在传谢铉不爱自己的发妻,整天都在外面寻欢作乐,他也不敢生了把江月凝带回去还债的心思。


    江月凝这时候也跟着看去,就见他缓缓往她这边走来,许是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是特意来帮她的吗?


    怀中的苏姨娘彻底陷入了昏迷中,江月凝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件事,她面上露出慌张地神色,哑着嗓音唤道:“姨娘,你怎么了?”


    她的眼中全是惊慌,眼圈泛着红,眼泪堆积在眼眶中,强忍着不让它们掉出来。


    谢铉见状转头冷冷地看向苏大:“你对她娘做了什么?”


    苏大被他如同看死人的眼神吓出了冷汗,腿一软跪下:“堂妹只是喝了我下了迷药的茶,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的,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害她呀!”


    谢铉冷笑一声,道:“那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夫人的主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江月凝下意识看向谢铉,她如何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他还嫌弃她来着。


    而谢铉没有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江月凝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是他不待见她,也轮不到外人来欺负。


    苏二愣愣道:“可是他们不是说你不喜欢她,甚至宁愿宿在外头那些莺莺燕燕那,都不愿和她呆在一处。”


    谢铉冷冷瞥了他一眼:“所以呢,这些与你们何干,我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苏二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喃喃道:“你不喜欢她,我们把她带走,不正好如了你的意,我们也是在帮你解决麻烦”


    “吵死了,堵上他们的嘴。”谢铉不耐地对着朔奚吩咐道。


    江月凝虽然知道谢铉不喜欢自己,可看着他没否认苏二的话,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


    倒不是她对谢铉有什么期望,只是当着她的面间接承认,还是会让她面上有些难堪。


    外头的打手也被画扇和护卫收拾干净了,谢铉走到江月凝的身前,他对着她伸手:“起来。”


    然而对方却没有去碰他,而是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与冬枝将苏灵蕴扶了起来,等把苏灵蕴安置好,才垂眸对着谢铉道谢:“多谢世子。”


    语气中带了不易察觉的疏离。


    谢铉凝眉看去,方才她的话里似乎带了冷意?


    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她眼神温柔地看着苏灵蕴,就好像方才语气中的疏离是他听错了。


    他的喉头滚了滚,最后面上不在意道:“我不过是路过发现了不对劲,顺便的事情。”


    江月凝没有怀疑他的话,点了点头,毕竟自己于对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犯不着特意来救自己。


    朔奚拿到苏大苏二打算同来绑江月凝母女的绳子,反手把他们二人绑了,又从他们的身上穿的衣裳上割了布料塞住了他们二人的嘴,快速做完这些事情,很快就加入了画扇他们。


    有了朔奚,本就不占上风的打手也被收拾干净了。


    打斗声没了,江月凝这才抬头对上谢铉:“剩下的事情不必劳烦世子,妾身会自己解决。”


    她要在这里守着姨娘,等姨娘醒了再亲自送姨娘回去。


    谢铉睨了她一眼,道:“你想着把他们送去官府?”


    江月凝默认,她本想告苏大苏二侵占姨娘的家产和嫁妆,可这种事情官府不会管,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家事。


    且今天苏大苏二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官府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到头来大约是不痛不痒地关上两三天就放了。


    可她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两个。


    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想到要处置他们两个。


    她不想再欠谢铉人情,嘴上客气道:“不劳世子费心,妾身会自己解决好。”


    这态度就好像回到了才成亲的那段时间,与他说话永远都带着客气疏离之意,从前她还会装装样子,可眼下却连装都不装了,他眉心一皱,直觉自己不喜欢被她这样对待,于是走到江月凝的身前,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求我,求我就帮你拿回你娘的嫁妆和你外祖父留下的家产。”


    江月凝骤然听见他的话,瞪大一双泛红的杏眸,没想到谢铉会说这样的话,她心里虽然存了与他置气的心思,可她知道凭借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要回嫁妆和家产,就连惩罚苏大苏二都做不到。


    谢铉说要帮她拿回这些,她说不心动是假的,可要她求他,却让她有些难以启齿。


    他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想着,便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可恶,竟然拿这样事情来戏弄自己。


    谢铉看着她那双泛红的眸子,指尖微动,见她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并没有要求他的意思,也是,他从未见她求过谁,方才他心中突然生出想要看她求自己的样子,便脱口而出了。


    眼下见她这幅模样,突然生出了懊恼,他别过脸:“算了,当我没说。”


    然而下一刻,他的袖子却被人轻轻扯住了,那感觉就像是有小猫儿拿爪子挠了挠,带着酥软的感觉。


    他的身体僵了一瞬,回头垂下眼睫看她。


    却见她仰头睁着一双泛着水色的杏眸看着他,轻咬着淡粉的嘴唇。


    半晌之后,柔软的嗓音在他耳边:“妾身,求世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从耳尖扫过,带起一阵酥麻。


    第50章 皎皎是我的夫人


    谢铉从她的指尖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那双凤眸掩藏起不知名的情绪,他心不在焉道:“行,我帮你。”


    江月凝还以为他会继续出一些刁难自己的难题, 没想到她求了他,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而且还答应得这么快, 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本来她还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奚落,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细想之下, 好像前天她让他帮人查苏大苏二的事,他答应得也挺干脆的


    为了以防他后悔,她忙道:“谢谢世子, 世子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可先离开, 妾身还要在这里等姨娘醒来。”


    谢铉闻言睨了她一眼,一答应她就赶紧把自己往外赶,他在这里是碍着她的眼了?


    江月凝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只是她眼下的心思全在苏灵蕴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闲情去照顾他的心情。


    苏灵蕴是喝了苏二倒的茶水才会昏迷,方才他自己也承认了, 而她没有真的喝那茶水, 只是把要喝进去的茶水倒了一些进袖子中, 幸而她今天穿的衣裳袖子宽大且厚, 不然早就露馅了。


    可是苏大说了姨娘要过两个时辰才会醒, 等姨娘醒来天怕是要黑了,要是被她爹发现姨娘独自一人晚归,届时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她要等姨娘醒了亲自送姨娘回卫国府, 若是问起就说姨娘与自己呆在一起。


    所以她要在这里守着姨娘。


    谢铉知道她性子倔,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接着送到她的身前:“喂她吃下这个,很快就会醒来。”


    江月凝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是从他的掌心拿了那粒小小的药丸。


    微凉的指尖擦过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只是短暂的一瞬,谢铉却呼吸一滞,再去看她时,对方已经转身去瞧苏灵蕴了。


    “冬枝,去重新煮一壶水来。”本来江月凝想要直接把药丸塞到苏灵蕴的口中,但是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用水吞服比较好,喝了水也能快点化开药丸早点醒来。


    万一姨娘出来太久了,卫国府那边起了疑心,尤其是她爹找来,那便不好解释。


    她记得以前她爹对从来不许姨娘出府一步,这些年他渐渐对姨娘放心,才会允许姨娘几个月出一次府,但时间要是久了,他就会亲自出门找人,今天要不是听姨娘说她爹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姨娘,姨娘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门。


    从前,她爹对姨娘的占有和控制,她是亲眼目睹过的


    冬枝离开之后,屋内只剩下谢铉和江月凝二人,朔奚已经把碍眼的苏大苏二拎出院中去了。


    在苏灵蕴晕倒之后,江月凝把她原本披着的斗篷盖在了她的身上,幸好今天的天气没昨日那样冷,否则在这没有炭火的屋子里,她该被冻到了。


    然而就在她替苏灵蕴掖好身上的斗篷时,一件带着暖意的狐裘兜头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身看向站在身后的男人,果真见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锦袍,她扯了扯身上的狐裘,轻声道:“世子,你不冷吗?”


    谢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从狐裘里探出,又见她想把狐裘扯下,凤眸微眯,脸上不耐道:“啰嗦什么,给你就披着,你自己的斗篷给了你娘,转身你再被风吹着了病了,我娘又该对着一顿我唠叨了。”


    江月凝感受到狐裘里传来的温暖,她收起想要把它还给谢铉的想法,面上露出一丝笑:“那妾身谢谢世子。”


    谢铉不悦道:“你今天还要与我说多少次谢谢?”


    又是这样客气的语气,谢铉心中一阵烦躁,每次自己帮了她,她都是与自己这般客气,就好像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关系普通的人。


    她对待她身边的丫鬟都比对待他还要热情。


    蓦地他愣住了,他为何要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


    他心里瞬间一阵烦躁。


    江月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知道他又不高兴了,只好道:“世子帮了妾身,妾身自然要谢,不能因为妾身与世子是夫妻,就认为世子帮妾身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今天世子能来帮助妾身,妾身很是高兴。”


    语罢,她就见谢铉的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


    谢铉压住想要往上弯的唇角,轻哼一声:“我不过是恰巧路过,你也不必说这些好话。”


    恰巧路过,再恰巧进来,那得巧成什么样子。


    江月凝也不拆穿他,应了声:“嗯,不管是不是巧合,都是因为世子及时赶到,我和姨娘才没有遭到苏大苏二的威胁。”


    说到这两个人,她又好奇地问:“世子要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谢铉看着她那双明澈的眸子,觉得有些事情她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便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细细盘问你外祖父的家产和你娘的嫁妆去哪了,你放心,我手下有的是审问人的高手。”


    若是好声好气地他们却问不出来,自然是还有别的办法好好“盘问”。


    得到了他的回答,江月凝便放下心来,她就怕谢铉会动用私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揭发了,就算他是广阳侯世子,也免不了会落人口舌。


    大楚律例写明了除了官府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对他人用私刑,违者将会受到牢狱之灾。


    可谢铉这样离经叛道的人,会不会在问不出有用的消息,然后对他们二人用私刑?


    大约是不会的吧,她想。


    冬枝很快就把煮好的热水送了来,她进来的时候,瞥见江月凝身上披着谢铉的狐裘,而谢铉正坐在江月凝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眼中露出笑意,道:“夫人,热水来了。”


    说话的间隙她麻利地倒了一杯,吹了吹后才走到江月凝的身边。


    江月凝这才一手扶起苏灵蕴,一只捏着那粒乌黑的药丸,然后塞进了她的口中,又从冬枝的手中接过了水,慢慢地喂给对方。


    谢铉看着她动作之间带着的温柔,不禁想起上次在李家庄受伤的事情,当时他在昏迷之中,但也知道是她喂自己喝的药,身上的衣裳也是她帮自己换的。


    那时候,她是否也是这般温柔小心?


    “姨娘?”


    轻柔的嗓音钻进耳朵,谢铉收回自己的思绪,偏头就看见苏灵蕴慢慢地醒来了。


    他眉毛一扬,季庭给他的药还挺好用,不愧是和钱筠同出一门。


    苏灵蕴从江月凝的怀中慢慢醒来,入眼看到一脸担忧的女儿,她先是一愣,而后慢慢回味过来,又后怕且后悔道:“他们又骗了我是不是?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信了他们,你也不会差点被他们带走。”


    她的语气中带着哽咽,大有要哭出来的意思。


    江月凝忙柔声安慰道:“姨娘也是因为与外祖父的感情太深了,才会被他们骗,这不是姨娘的错,他们借着姨娘的感情做这等恶事,错的理应是他们才是。”


    苏灵蕴听着女儿的安慰,心里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可一想到那两个畜生竟然想要把女儿带回去繇州给人当小妾,甚至如果不是女儿机灵,没有喝那茶,还带了人手来,否则就要被他们得逞了。


    一想到若真的被得逞了,女儿在繇州那种偏远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就难过得厉害,眼眶中也蓄满了眼泪:“他们竟然敢打你的主意,要是我的皎皎真的被这两个畜生带走了,姨娘该怎么办。”


    说着又流下了眼泪,江月凝拿出帕子耐心给她擦了擦眼泪:“女儿眼下不是还好好的,姨娘不必难过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谢铉虽说是第一次见到苏灵蕴,可当这一对母女抱在一起的时候,却生出了一种谁是女儿谁是母亲的荒谬感。


    他看着耐心地哄着苏灵蕴的江月凝,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性子太过稳重,所以才让苏姨娘能够反过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哭。


    可那天晚上,他明明看见她在梦里哭着想要苏姨娘安慰。


    她从前大约也想和别的小姑娘那般,能在母亲跟前肆意撒娇肆意哭闹吧。


    会养成如今什么心事都忍着的性子,大约是卫国府的这些人造成的。


    可这又与他何干,她这样稳重自持,这样省事,比起那些话楼里为了见他一面争风吃醋的女子,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恰恰是他巴不得的。


    她对待自己的姨娘这般有耐心,若是将来生下女儿,有她这样温柔的娘亲,她的女儿或许是这京中最幸福的孩子。


    思及此谢铉突然一怔,他疯了吗,怎么会想到他们会生孩子?


    苏灵蕴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发觉屋内除了冬枝之外,还有旁的人在,她不好意思地自己擦拭完脸上的眼泪,从江月凝的怀中出来,对坐在一旁相貌优秀的谢铉,只是见他黑着一张,她心里到底是有些怕他,可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小声道:“方才的事情,还要谢谢世子,今日的事情,还请世子不要声张。”


    这件事关乎到了江月凝的名声,谢铉自然没有蠢到要传出去,不然也不会让江月凝把人交给他处置了。


    面对岳母,谢铉难得的露出了好脸色,收起了那张黑脸,他唇角勾起,看向安静坐在身边的少女,道:“皎皎是我的夫人,自然是要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姨娘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这话引来江月凝的侧目,他何时变得会说人话了?且他唤自己小字的时候还唤得这般熟练,他中邪了?


    谢铉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接着温柔地对着她一笑:“你说是吧,皎皎。”


    他本就生得极为出色,那双好看的凤眸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好像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