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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自己的亲兄弟却在府邸被磋磨成这样,刘盈岂能容忍?!


    林清源和刘盈是傍晚时分到赵王府时,远远的便看到四处守着的侍卫,之前太后下令将赵王软禁在府中,严加看管,可见不是虚话。


    好在如今这等场面他们都提前知晓,也做了应对,只一个眼神,保护他们的南军副统领郅都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驱马上前,而林清源和刘盈则在他身后的马车里,四周都有侍卫守着。


    几人到了赵王府近前,两旁的守卫伸手拦住他们。


    “站住!什么人?”有一领头的守卫发问。


    郅都下了马,并从袖中取出一面令牌展示给对方看。


    “我是陛下身边的南军副统领郅都,奉命带赵王的亲眷进去见一面。”


    “原来是郅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请!”


    那领头的守卫看出令牌是宫中的印鉴,又听来人自报家门,想来不会有假,当即就客气了许多,不仅让开了路,还恭敬的行了一礼。


    然而郅都并没理他,而是转身回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小心翼翼的把刘盈和林清源扶了下来。


    吩咐守门的人看好马车和马匹后,郅都便亲自引路,领着两人往府里去,随他们来的侍卫也一同进去了。


    等他们都看不见了,门口另一个守卫才凑到一旁询问起来。


    “头儿,咱们可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看着赵王府的,眼下这随随便便放人进去,合适吗?”


    “你看到刚才那两个头上戴兜帽的,穿的是什么颜色的狐裘了吗?”领头的守卫却不答反问道。


    “好像是一白一黄。”那人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里子是什么材质的?”领头的守卫又问。


    “似乎是锦缎,”那人犹犹豫豫的回了一声。


    “这不就得了?‘锦衣狐裘,诸侯之服也’,等闲之辈不配,也不能穿之。”


    “而在狐裘中,也分等级,所谓‘天子狐白,诸侯狐黄,大夫狐苍’,你说前头这两人是什么身份?”话到此处,领头的守卫挑了挑眉。


    “难不成是陛……”


    那人差点惊呼出声,还是领头的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噤声!人家既然没表明身份,那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这么瞎嚷嚷,是想让兄弟们跟你一起陪葬吗?!”他压低声音警告道。


    “……”,那人说不出话,只连连摇头,示意自己不敢了,领头的这才放开他。


    “记住,干咱们这行的,闭紧嘴巴,站好岗,这才是真正的正经事呢,旁的什么,都跟咱们不相干的,明白吗?!”


    也就是关系好,不然谁跟他说这些话啊,那人也知道这点,自是更加恭顺。


    领头的见状,也很满意,虽说这也有笼络下属的嫌疑,但对方愿意依附,这说起来也就算不得什么,只能说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就是了。


    不提外头他们如何,只说进了赵王府后,郅都也不含糊,直接拽了一个赵王府的下人,亮出身份后,让其带路去关押赵王的地方,那下人见是宫里来人,自然不敢反抗,乖乖的引路。


    随着他们靠近关押赵王的地方,有其他赵王府的下人眼尖,想去禀报赵王后,也被郅都下令拿住,堵了嘴按在一旁,又取下钥匙,打开了门锁。


    “陛下,太傅,你们进去吧,臣在门口守着。”郅都对他们道。


    “嗯。”刘盈和林清源微微点头后,便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的东西似乎很久没用过了,一进去便是阵阵发霉的味道,墙角门框上,都是尘土。


    这也就罢了,屋里也似乎没一丝暖意,要知道现在虽是一月中旬,可外头的雪还没化呢。


    刘盈和林清源见状,深觉不对,立刻朝内室而去,推开门却见有人正躺在床榻上,不是赵王刘友又是谁?


    他身上虽然盖着很多被子,但脸色却仍是青白的,嘴唇也没有血色,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六弟!六弟!”


    饶是刘盈和刘友并不如何亲厚,可看着亲弟弟这个样子,他又怎么能不心疼呢?


    他把那些又潮又湿的被子扯开,又把自己的狐裘解下盖在他身上,并握着对方的手不住的呼唤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清源也立刻解下狐裘给对方盖上,又立刻把郅都喊了进来,想要带众人赶紧离开这里。


    郅都却上手给刘友把了一下脉,又查看了一下后,出言阻止了他们。


    “陛下,太傅,赵王这是长久的水米未进,又受了大寒,身体太过虚弱,恐怕不宜挪动。”


    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说刘友这情况根本就是挨饿受冻太久造成的吗?


    自己的亲兄弟,却在自家府邸被磋磨成这样,刘盈岂能容忍?当即就恼了!


    “那就立刻让人生火煮饭,找太医来!”


    “治不好朕的六弟,这府里的人都不用活了!”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了命令!


    郅都自是不敢怠慢,立刻找来几个手下去办事。


    随着房间里逐渐暖和起来,又换了新的被子,喂了点温水给刘友,不多时,他竟慢慢醒了过来。


    “二……二哥。”这次他没叫陛下,而是唤了一声这个。


    “你说,我听着呢,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告诉二哥。”刘盈也没用‘朕’,甚至还俯下身子凑近对方。


    “饺子,饺子。”刘友动了动嘴唇,重复了两遍,虽气若游丝,但好歹刘盈听清了。


    “诶,我这就让人去做。”刘盈自是点头。


    “饺子不好消化,还是先喝些羹汤吧。”林清源在一旁劝了一句。


    “这……”,刘盈也有点犹豫。


    “二哥,太傅,不用……不用忙了。”


    “我知道……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旁的我也不求了,等吃了饺子,我……我也就去见父皇了。”


    刘友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好似交代遗言,其实也真的是在交代遗言了。


    可偏偏他弥留之际却只说了这样堪称卑微的请求。


    任谁听了,心里都怪不落忍的,更何况这屋里的还是亲人。


    “我亲自给他做。”林清源出门去了,刘盈也没阻止,只陪着刘友。


    片刻后林清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回来,刘盈扶刘友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亲手喂他,可才吃了三个,他就不吃了。


    “六弟?”刘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我们兄弟八个,这碗里的饺子也是八个,我吃了三个,就当是替大哥,三哥,我自己,吃了。”


    刘友似乎稍微缓过来些,说话也顺了许多,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而不是要好的征兆,他自己也清楚,所以才要多嘱咐两句。


    “至于这剩下的几个,二哥,就托付给你了,莫要让他们像我这般落魄的去见父皇,我怕,怕父皇见了,说我们没出息啊。”


    话到此处,他颤颤巍巍的握住了刘盈端碗的手,几乎是声声泣血一般的提醒着。


    “是,我记住了。”刘盈反握住他的手,郑重的点头答应。


    “好,好啊。”刘友听到这儿,总算是笑了,可很快他就仿佛困了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刘盈能明显感觉到,两人相握的另一端,彻底松了力道,这代表什么,他心里很清楚,也正因清楚,所以悲痛。


    而这悲痛衍生出来的,还有无尽的愤怒!


    “赵王后在哪儿?!”


    这是刘盈现在最想知道的,他的弟弟死了,可弟弟的妻子又在哪儿呢?


    当皇帝一心想知道一件事的时候,那就没有不知道的,况且如今赵王死了,还是皇帝亲眼看着咽气的,事情彻底大发了,赵王府的下人们也不敢不说实话。


    原来他们来这里的消息,到底还是有人偷偷透露给了赵王后,对方怕被责难,早就匆匆出了府邸,趁着夜色往宫里去了。


    她现在去宫里干什么,简直再明显不过。


    也亏得她匆匆入宫,才能让淳于意和窦长君派出来报信儿的人可以出来。


    等刘盈和林清源他们得知距离窦漪房开始生产,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恐怕要难产时,简直是又惊又怒!


    可偏偏刘友这儿又不能晾着,还是林清源当机立断,要刘盈带着郅都先回去看顾窦漪房那边,至于他则自告奋勇留下来料理刘友的后事。


    事态紧急,刘盈也来不及想更多,便听了他的,带着人匆匆回宫。


    而林清源则是开始着手处理赵王府的事,除了料理刘友的后事外,还有赵王后和下人们的种种作为,都要一一查清楚。


    就连赵王后房间里还冒着热气的丰盛饭菜和烧的火热的碳,以及各种奢华布置全都保留了下来。


    这些东西以后都是治罪的证据。


    刘友确实已经死了,但不能让人白死,至少不能这么窝囊,赵王后,不,应该说吕家,必须要付出代价不可。


    当然,现在更重要的是窦漪房那边,林清源也不是不担心,而等淳于意派来的人在他耳边偷偷说了什么后,这才让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至少知道母后没有别的后手,就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接下来,就看她们母子在盈儿心目中有几分重了。’他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后,心中暗道。


    彼时,时间早已过了子时,如今是正月十八日。


    第172章


    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那这窦夫人和皇子……


    时间已过子时,夜色正浓,但昭阳殿里却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女子的阵阵惨叫,又有无数宫女端着热水和各种东西来回穿梭于产房内外。


    而在外殿之中,吕雉端坐厅堂,刘元站在她旁边,一脸焦急的来回踱步。


    “母后,这都三个多时辰了,怎么还生不下来啊?”刘元频频望向产房的方向,神情间担忧不已。


    “着什么急啊,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吗?”吕雉却十分稳得住。


    “可这已经三个多时辰了啊。”刘元皱紧眉头,再次强调道。


    “三个时辰算什么?生上一天一夜的也不是没有,况且太医不是说了吗?这胎是皇子,体型大些,她多受些罪,也是应该的。”吕雉依旧不以为然。


    “可是……”,刘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的嘈杂声所打断。


    “姑母!姑母!”


    “你们这些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拦本王后?!”


    “快给我滚开,我要见姑母!”


    ……


    “谁啊这是,大半夜的这般没规矩?”吕雉很不高兴。


    “听着像是赵王后的声音。”刘元分辨了一下。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眼下是什么时辰,这又是什么时候,哪里容得她在此搅闹?”


    “元儿,你去,打发她走,谁也不能扰了哀家的孙儿!”


    听着外头的声音越发高昂,混合着窦漪房生孩子的惨叫,惹得吕雉也是眉头紧皱,当即就叫女儿前去制止。


    “可……”,刘元惦记着里面的窦漪房,其实并不想出去应付赵王后,可母后说的也不无道理。


    “是,女儿这就去。”她又想着,大不了自己动作快点,立刻回来就是了,便点头应下,出门去应付赵王后。


    可刘元刚走,守着产房的太医公乘阳庆便走了出来,许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如今他头上都是汗珠,身形也有些摇晃,不得不让徒弟淳于意在一旁扶着他。


    快要走近厅堂的时候,公乘阳庆却摆了摆手,让淳于意在门口等候,后者没说什么,只恭敬的站在那里。


    索性这门是开着的,里头说什么话,细细听,也是能听到的,若是大胆一些,窥探一番也不是不能。


    淳于意因为身上还担着林清源的嘱托,也不敢不尽心,此时更是竖起耳朵听着。


    却说公乘阳庆跪在吕雉面前,行了一礼后,迅速进入了正题。


    “太后娘娘,窦夫人难产,已经三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孩子的头出来,这……”他小心的询问着。


    “你的医术哀家知道,用心伺候不就行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吕雉却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那请恕微臣斗胆,敢问太后娘娘,如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窦夫人和皇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吕雉打断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两个都要保住!”


    “诺,”公乘阳庆听到这儿,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其实他还有个险之又险的法子,只要太后松口就行。


    可他刚起身回到产房那边去帮忙时,却又被吕雉叫住。


    “慢着!”


    “太后娘娘?”公乘阳庆赶紧转身回来听着。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保住我大汉的基业,非常重要,明白吗?”吕雉加重语气强调道。


    “……是,微臣明白了。”公乘阳庆心里一惊,但面上还是恭敬的行了一礼,便立刻转身回去。


    可他迈门槛时,神情恍惚,差点摔了,还是淳于意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幸免于难。


    公乘阳庆刚觉得心里稍有安慰,可还不等他说点什么,就听淳于意凑*过来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顿时这脸色就变了又变。


    但进产房前最后迈门槛的时候,他握紧了淳于意的手,师徒两个对视一眼后,同时微微点了点头,似是达成了一致。


    与此同时,吕雉正吩咐着身边的宫女。


    “赶紧多派人去找陛下,要他快来昭阳殿看看窦夫人,也免得以后留下遗憾不是?”


    “诺,”宫女自是应下,行了一礼后,便出门去了。


    而吕雉此举看似是好意,实则已经默认了窦漪房必死的结局,但为了不让此事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她这才会做出一副周全紧张的样子的。


    而那宫女出门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撞了刘元一下,并快速说自己是奉太后之命去寻陛下过来,刘元闻言,心下暂时放松,轻易就放她走了。


    与此同时,刘元再一次劝起赵王后,要她先回长信宫去等着,不要在这里添乱,而赵王后呢,却执意要见吕雉。


    两人正在争执着,产房里的窦漪房也正惨叫着。


    为着诞下麟儿,什么珠玉钗环全都不见,头发披散着,浑身都是汗,被褥都湿透了,腹部疼痛不已,她紧紧的抓着枕头不放,但孩子就是迟迟不出来。


    产婆和宫女们正忙着给她擦汗,按肚子,正胎位……等等。


    而外面,正有大批侍卫匆匆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而来,眼看是皇帝的排场,在跟刘元争执不休的赵王后见状,到底知道怕了,慌里慌张的从另一侧的小门逃离。


    这也正好避过了来势汹汹的刘盈一行人,不过现在对方也没工夫管她就是了。


    “姐姐,漪房怎么样了?”刘盈几乎是跑过来问刘元的,而窦长君也跟在他身边,一脸焦急的等结果。


    “还在屋里呢,这……”,刘元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到殿内传出了一声高昂的女声喊叫。


    “啊!”


    紧随而来的就是婴孩的啼哭。


    “哇!哇哇!”


    “是皇子!是个皇子!”里头还有人报喜。


    “生了?生了!”刘盈和刘元皆是一脸喜色,窦长君也高兴的不行,三人急匆匆往屋里去。


    可还高兴了没几秒呢,就见有宫女双手染血从产房冲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


    “夫人出大红了!”


    “太医!快叫太医!”


    ……


    不等有人下命令,公乘阳庆带着淳于意便立刻进去,其他太医也紧随其后。


    彼时,刘盈,刘元,窦长君也都到了殿内,先见到了吕雉。


    “母后,漪房她怎么样了?”刘盈急急的询问着。


    “难产!”吕雉没好气的回了一声。


    “这都要怪你!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她挣命似的给你生孩子,你人呢?!”


    她仿佛是气极了,也好像是要为窦漪房抱不平,竟是抓起案台上的茶盏就直接砸在了刘盈脚下!


    “啪!”的一声,四分五裂,茶水也撒了一地。


    “是孩儿的错,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要见她,我要见她!”刘盈悔恨交加,懊恼不已,撂下一句这个,便急匆匆的进了产房,刘元和窦长君也是紧随其后。


    里头太医们跪了一地,有宫女在床榻前忙活,刘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其他人见状,也赶紧闪开。


    他来到床榻近前,刘元也跟着他,看着抱着襁褓的宫女,她主动伸手把婴孩抱到了自己怀里。


    彼时,刘盈已经坐到了床榻边,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她,他这心里跟刀割一样的疼,恰逢此时窦漪房醒了过来,看着他唤了一声。


    “陛下”


    “漪房,我在,我在呢。”刘盈情不自禁的抱住了她,拥她入怀,可他的动作太大,反而使得她回转的这一口气就散了些。


    “陛下”,她眼角流下了泪,又再一次轻声唤了他,然后就脱力了。


    “漪房!漪房!”刘盈连唤两声没有回应,只能放下她,转而就起身去找太医们的麻烦。


    “你们都听着,朕命令你们把夫人治好!”


    “陛下,夫人产后见了大红,恐怕……”,有人出来回话,但才说到一半就被刘盈一脚踹翻!


    “废物!”


    “都是废物!”


    “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


    刘盈一个个的把他们踢倒在地,众太医抖若筛糠,但没一个敢叫苦。


    “妹妹啊,你要是有什么话,就快跟陛下说了吧。”


    他正无能狂怒,背后却突然响起说话声,回头一看,却见窦长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床榻近前,握着窦漪房的手,可等刘盈一看过来,他又立刻起身站在了一旁。


    “陛下,陛下,你……你回来了。”窦漪房也好似又缓过来了,痴痴的望着刘盈,气若游丝的呼唤着他,可就是一直没说出别的。


    窦长君在一旁着急的不行,频频看向刘元抱着的襁褓,那里头可是他的亲外甥。


    眼看着妹妹是不行了,正是为外甥要身份的好时候,不然等人死了,这情分还剩多少,那可就说不定了。


    可他也知道,这话谁都能说,就是自己不能开口,否则日后便会留下嫌疑,所以方才他才诱导妹妹亲自提要求的。


    而窦漪房其实也意识到了这点,几乎是瞬间,她就心灰意冷,可同样的,她看着襁褓中的孩儿,心下又不忍。


    于是乎,便是再怎么不愿意,她还是朝着刘盈的方向伸出了手,与此同时,还看向了刘元抱着的襁褓。


    “陛下,孩子……”


    就这两声,就足以彻底触动刘盈的心,他走到姐姐跟前,抱着孩子坐到了她身旁。


    “漪房,朕给咱们的孩儿取了个好名字,就叫他刘启,启者,开也,希望他将来能承继朕的基业,为大汉开创太平盛世!”


    “来人,传旨,为固国本,稳江山,朕决意立皇长子刘启为太子,封其生母窦夫人为皇后!”


    前头的祝愿也就罢了,这后面的旨意可真是要了命了!


    “盈儿!”吕雉头一个就不能答应,她再也坐不住了,冲进来要阻止。


    然而刘元却挡住了她,恰逢此时,窦漪房又昏了过去,刘盈又开始召太医,便把孩子交给了刘元,而她顺势把孩子给了吕雉,并将她拽出了产房。


    等他们都出去了,方才躲在角落里的公乘阳庆才在淳于意的搀扶下,上前为窦漪房诊脉,并提出了金针刺穴的疗法,他也没敢把话说的太满,只说这么做,或许有一线生机。


    刘盈现在也顾不上别的了,只听到有法子,便立刻让他们施针,并许诺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迁怒于他们,让其务必用尽全力救人。


    师徒两个听到这儿,对视一眼后,立刻开始行动,这一施针,就是好几个时辰。


    等一切结束,天都亮了,但窦漪房依旧没醒,但已经不在出血,情况暂时稳住了,至于能不能真的保住性命,还要看天意。


    刘盈于是命他们师徒日夜守护,其他太医做辅助,势要保住妻子不可,是的,妻子,他早就想给她这个名分了,如今,到底如愿以偿了。


    只是到底能不能有来日,刘盈也不知道,他现在只祈求上天,千万别把她带走。


    这一刻,有人忧心忡忡,有人欣喜若狂,还有人暴跳如雷但却只能憋在心里……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绘出这皇宫里的真心与薄凉。


    第173章


    人的偏见一旦形成,想要更改那可是难之又难啊。


    没达成去母留子的目标,还让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窦漪房借着生孩子当上了皇后,吕雉简直气的心肝肺都疼。


    好不容易被刘元劝着,回到长信宫休息了一会儿,岂料还没过多久,她那做了赵王后的侄女便哭着喊着要见她。


    随之而来的还有吕家现在的掌权人吕禄,对方急匆匆的,刚从宣室殿那边过来,并带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赵王后苛待赵王刘友,置其冻饿至死的事,此时正传的沸沸扬扬,朝野上下都议论纷纷,刘姓宗亲们更是不依不饶,吵着一定要皇室给一个交代不可。


    至于什么交代,那当然是杀人偿命了。


    听闻这个消息,跪在长信宫里的赵王后哭诉的更大声了。


    “姑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软禁刘友,给他点颜色看看,这可都是姑母给我的吩咐啊。”


    “而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那个王八蛋的错嘛,若不是他新婚之后一直冷落我,下我们吕家的面子,我又怎么会报复他呢?”


    “姑母,姑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


    赵王后越说越委屈,但也是真怕了,哭的稀里哗啦,连脸上的脂粉都花了。


    然而吕雉现在只恨不得给她几个大耳刮子!


    “照你这么说,你是一点错处都无,全怪别人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不思悔改,还要在这里狡辩!”


    “愚蠢!简直愚蠢至极!”


    她是真恼了,直接一拍桌子怒斥道。


    “……”,赵王后身子一抖不敢在吱声,但还是委委屈屈的望着对方。


    “哀家一直不遗余力的促成刘吕两家的联姻,是为了什么?”


    “那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和高祖皇帝的后代子孙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并把我们吕家的荣华富贵保持下去吗?”


    “可你倒好,无事生非,平日里欺压你丈夫的种种,我就不说了,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直接把人弄死了,你说,你这是该当何罪啊?!”


    吕雉狠狠锤了两下案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蠢物。


    “姑母,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真的会收敛的,我会改的。”赵王后连连叩首,不停的求饶。


    “唉”,吕雉叹了一口气,不去管她,而是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吕禄。


    “那些刘氏宗亲还在宣室殿吗?”她问对方。


    “嗯。”吕禄点了点头,“朝堂上吵完了,他们又去了陛下的书房,现下都没走呢。”


    “姑母,听闻陛下和太傅昨夜去了赵王府,刘友的情况,他们必然知晓,而现在又是太傅在料理刘友的后事,我恐怕……”他又吐出了一个坏消息。


    “……”,吕雉一听这个,再结合昨天的消息,并自己对儿子的了解,几乎是瞬间,她就猜出了对方接下来想怎么做。


    “侄女,姑母这次怕是保不了你了。”吕雉起身站起来到了赵王后身旁。


    “为了我大汉根基的稳固,为了刘吕两家的和睦,还有你其他姐妹们的名声,你就去了吧。”她拍了拍赵王后的肩膀,轻声细语的表达着让人自杀的含义。


    与此同时,就连她指甲上涂的红蔻丹都显得更加鲜艳,仿佛在滴血一般。


    “姑母,姑母,这根本不是我的错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这一刻,赵王后就是再怎么蠢也意识到她的意思了,抱住对方便开始哭求。


    吕雉却无动于衷,赵王后见状,又膝行爬到了吕禄跟前,拽着他的袖子求救。


    “表哥,表哥,你替我跟姑母求求情,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女子的哭喊声那么凄惨,又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吕禄到底心里不落忍。


    “姑母,其实我觉得,表妹也不是非死不可,说到底人并不是她亲手杀的,以此要她偿命,怕也说不过去。”


    “退一万步,现在刘友已经死了,就是真把表妹杀了,恐怕也化解不了刘家对我们吕家的怨恨,反而还会激起我们吕家的不满和愤怒。”


    “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违背了姑母想要刘吕两家和睦的本意吗?”


    “倒不如由姑母牵头,请陛下和刘氏宗亲们一同坐下谈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必他们也不会不给姑母这个面子的。”


    吕禄一番话下来,倒还真让吕雉的愤怒平息了不少。


    “可盈儿是个性子倔的,哀家只怕他不会向着我们吕家,而那些刘氏宗亲就更难缠了,若是不填进几条人命,只怕平息不了此事的。”


    但她冷静下来后,立刻就察觉出了这个建议最大的漏洞。


    “那就填几条人命进去好了,那些个赵王府的下人们苛待赵王,至其丧生,自然该付出代价的。”吕禄思虑一瞬就决定了替罪羊。


    “不够,这个分量不够。”吕雉却摇了摇头。


    “那就把表妹身边的贴身侍女都处死,谁让她们竟敢假传主人的意思呢?”吕禄脑子转的够快,把这责任一推四五六,就要将赵王后捞出来。


    “……”,吕雉听到这儿,总算满意了些,又看赵王后怯生生的抓着吕禄的袖子,吓得什么似的,这心,到底还是软了。


    “亏得你表哥求情,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哀家也保不了你了!”最后吕雉还是松了口。


    “……”,赵王后听到这儿,瞬间就泣不成声,连连叩首,以谢对方。


    他们这边想的挺好,奈何别人不那么想,刘盈那边为着此事焦头烂额了好几天,这才刚打发走了刘氏宗亲们,就立刻寻来了林清源。


    宣室殿的书房里,两人相对而坐。


    “先生,今日是六弟的头七,祭品和香烛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刘盈先过问了一下刘友的丧事。


    “好了,一应物品,已经吩咐少府去筹备,至于要用到的礼仪规矩,我也请了叔孙通大人帮忙,过了今天,赵王也可以安息了。”林清源宽慰了一句。


    “安息?哼!”刘盈却冷笑一声,“朕的六弟死的冤枉,害他的人却还活的好好的,他如何能安息?”


    “那你打算怎么办?赵王后如今在母后的长信宫里住着,而吕禄又掌着南军的军权,听闻两人又素来亲厚,这事儿怕是不好办啊。”三言两语,林清源就点出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再不好办也得办!”刘盈沉声道,“六弟又不是如意,朕也并非刚继位的幼年君主了!”


    他这是气急了,竟然把当年的赵王刘如意都拿出来举例子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后宫前朝勾连在一起,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真的想办,这事儿也不能急,还得挑好了人去做才行啊。”林清源理解他,但又不得不提醒他。


    “那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刘盈是打定了主意要处置赵王后。


    “母后那儿若想保她,势必会推出替罪羊并找出一堆理由来搪塞,人家振振有辞,那我们也得师出有名才行。”


    “至于执行此项任务的人嘛,非刘氏宗亲不可,还得是年轻气盛且与吕家有联系才好,这样后续才好操作,不至于彻底翻脸。”林清源斟酌着提了几个要求。


    “如果要满足这些条件的话,那朕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刘盈思考了一会儿后,突然眼前一亮。


    “先生觉得,朕的侄儿,刘章如何?”他吐出了一个名字。


    “刘章,他是齐王刘肥的次子,又是吕禄的女婿,且素来亲近我等,让他来做此事,确实比较稳妥。”林清源也觉得不错。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两人就此达成了一致。


    “对了,漪房情况如何了?”林清源问起了其他。


    “一天比一天好,可就是醒不过来,”提起这个,刘盈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很。


    “那封她为皇后的旨意……”,林清源点到为止。


    “不会变的!无论是封她做皇后,还是立启儿为太子,朕都绝对不会变卦的!”刘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


    “启儿是你现在唯一的儿子,你立他为太子,倒也无可厚非,大臣们虽然觉得启儿年纪太小,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要封漪房为皇后的话,只怕母后那儿……”,话到此处,林清源及时停住。


    “母后一向不喜欢漪房,我不是不知道,可这次,她未必会阻止,那晚漪房难产,我回去后,母后也是生了大气的,我觉得她应该能体会同为女子的难处的。”


    刘盈换了自称,说明是打算把这个当成家事跟他探讨,并且还从吕雉的种种行为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你真的觉得母后对漪房的态度改变了吗?”林清源看了他一眼,“你难道忘了,这是你用什么换来的吗?”


    “还有,母后一直不喜欢漪房,如何会因为一桩交易就彻底转变了呢?人的偏见一旦形成,想要更改可是难之又难啊。”他意有所指道。


    “如果我是你的话,那么我不会轻易相信这些表象,反而会去审问一下为漪房接生的产婆和太医,问他们,母后当时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他几乎是明示这里头有猫腻了。


    “漪房怀着我的孩子,母后的孙儿,她如何会在这上面做手脚?”刘盈皱紧眉头,显然不信。


    “我说不好母后做了什么,但我知道,无论是前朝的大臣还是后宫的妃嫔,为了达成自己目的,那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林清源摇了摇头。


    “当年父皇废立太子之时,戚夫人不就是如此吗?”他并没有直接指认什么,反而举了刘邦在位时的例子。


    “可是,可是这人命关天啊,这怎么能作假呢?”刘盈还是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我不在,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元儿说,开始的时候,母后并没有如何心急。”


    “至于后来,赵王后过去搅闹,她被支开,也就无从知晓对于漪房难产,母后最初的吩咐是什么。”


    “但要是想知道,其实也不难,只要询问一下当时守在产房的太医和宫女,想来定会有所收获。”林清源在引导他自己去找真相。


    “……”,刘盈听到这儿,没在说话,只眉头皱的更紧,右手也不自觉的握拳。


    看到这一幕时,林清源就知道,他还是起了疑心,而且一定会去查。


    一旦他真的查出来什么,恐怕这次就不会再忍下去了。


    第174章


    如果你说谎,我会英年早逝,短折而死!


    林清源在刘盈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后,便回到了鸿台。


    不久后,林清源便找来了淳于意,例行诊脉之后,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你们师徒这些日子昼夜不停的守着昭阳殿,实在是辛苦了。”他先开口了。


    “微臣不敢居功,只要皇后娘娘能好起来,微臣师徒也就对得起身为医者的责任了。”淳于意把姿态放的很低。


    “是啊,医者父母心,只有救人,哪有害人的呢?”林清源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


    “依你看,皇后这次难产,且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像是谁造成的呢?”不等他回答,他就又问了一句。


    “太傅心里明镜儿似的,微臣不敢胡说,怕扰了太傅的思绪。”淳于意很谨慎,但这话同样也在表明他是知情的。


    “在这个皇宫里,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的,除了母后,也没别人了。”林清源叹了一口气。


    “……”,淳于意听到这儿,更是低眉顺眼,不敢插嘴。


    “罢了,母后的事,自有人去解决,我只问你,皇后的身子到底如何了?”林清源定了定神,询问起窦漪房的真实情况来。


    “太傅放心,皇后娘娘现在虽然一直昏睡着,但方方面面已经在好转了,如无意外,再有个两三日,便能苏醒了。”淳于意如实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两三日?”岂料林清源却皱了皱眉。


    “能否让她睡的更久些?”思虑再三后,他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倒不是说他想对她做什么,而是考虑到,窦漪房的情况越严重,刘盈得知真相后,才会更愤怒,进而更能激发他对吕家的不满,也对接下来的局势发展更有利。


    “我的意思是,不久后,宫中或许会有变故,她能避开,还是避开为妙。”当然,上头这些情况他不便跟淳于意直言,便耐着性子简单解释了一句。


    “其实从医者的角度来看,皇后娘娘确实还需要细细调养,便是太傅不提,微臣和师父也是要向陛下如此建议的。”而淳于意也是秒懂,几乎是立刻就寻了个更正式的理由。


    “你能说服你师父吗?”林清源一语双关道。


    “师父年纪大了,精力也有些不济,有很多事都托付给微臣了。”淳于意低眉顺眼的回了一句,这意思也就很明确了,他能做到。


    “那就好。”林清源听到这儿,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太傅大可不必担心,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啊。”淳于意轻声提醒了一句。


    “是吗?”林清源一愣,“也是,我早该想到的,只是未曾亲历,所以一时不敢妄下定论罢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既是事实,那等盈儿问的时候,你们便有什么说什么吧。”最后,他如此吩咐道。


    “这是自然的,陛下为天下之主,微臣和师父又如何敢欺上瞒下呢?”淳于意依旧恭敬。


    “这就对了,为人臣子,最要紧的就是忠心。”林清源也点了点头。


    如此,两人达成了一致,不久后,刘盈果然秘密召见了为窦漪房接生的产婆和太医们。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刘盈的心情非常不好,他怒气冲冲的去了长信宫,但进门前,他还是调整好了心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而真正进入长信宫的时候,他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母后和姐姐正围着一个摇篮,里面是他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这娃娃睡得正香呢。


    随着一声通传,她们也看到了他,刘元还连连招手。


    “盈儿,你快过来看看我们启儿,这娃娃生的多像你啊。”她笑着道。


    “那是啊,子肖父,最是相像不过。”吕雉也笑着接了一句。


    “盈儿,你要不要抱一抱?”刘元伸手先把襁褓抱了起来。


    “好啊。”刘盈朝她伸手,把孩子接了过来。


    “其实朕倒觉得,他像漪房多一些,特别是眉眼间,”他细细看了看儿子,柔声道。


    “是了,漪房是美人,你也生的俊,那我们启儿将来也定是个风姿出众的郎君。”刘元在一旁说着吉祥话。


    “风姿出众有什么要紧,自由自在,才是朕对他最美好的祝愿,希望他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必受许多掣肘,也没有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刘盈抱着儿子,轻轻拍了拍襁褓,神情间除了温和,还带着一丝忧伤。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刘元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姐姐,你先把启儿抱走吧,朕有些话,想跟母后说。”刘盈摇了摇头,随即正色道。


    “这……”,刘元有些犹豫的看向吕雉。


    “元儿,时辰不早了,启儿也该饿了,你抱他出去吧,还有馆陶和嫣儿那儿,她们午睡也该醒了,一并由你带着就是了。”


    吕雉观刘盈的神色就知道有哪儿不对,但她镇定自若,并寻了合适的理由。


    “那好,我这就过去了。”刘元也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但显然他们两个都不想让她知道的更多,她也就识趣的从刘盈那儿接过了襁褓,带着孩子和贴身宫女出了门。


    在她们离开后,刘盈也顺势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吕雉看在眼里,但却没有阻止。


    “母后,今日朕此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朕希望,你能坦白的告诉朕。”刘盈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说道。


    “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吕雉语气轻松的接了一句,但心里却咯噔一声。


    “漪房生产那晚,太医报难产,母后到底是怎么下令的?你是不是说了要去母留子?”刘盈目光如炬,想要逼她说出实话。


    “怎么可能?哀家明明说的是两个都要保住!”吕雉却矢口否认。


    “如果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公乘阳庆,当时,就是他来禀报的。”她抬了抬下巴,显得特别坦荡。


    “没错,确实是他禀报的,那后来呢?母后就没说别的吗?”这话跟刘盈审问出来的别无二致,也就加深了之前供词的可信性,于是他继续施压。


    “哀家说什么了?不过是做了一个假设,现下你的儿子也平安生下来了,不是吗?”吕雉不答反问。


    “是,朕的儿子好好的,可朕的妻子呢?她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母后,朕再问你一遍,漪房这次难产,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说了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要保孩子,而非母亲?!”他声声质问,也步步逼近,直到她们面对面。


    “不是!”吕雉否认的非常干脆。


    “母后,朕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去母留子?”


    “还有后来朕回到昭阳殿的时候,你故意发了那么大的火,你是想转移朕的注意力,并掩盖朕怀疑漪房难产和你有关系的事实,是不是?!”


    刘盈一把抓住了吕雉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态度特别强硬的质问着。


    “不是,不是,不是!”吕雉也一连三次的否定。


    “盈儿,你这是干什么?你在质问哀家吗?”


    “你的教养和风度呢?都被你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敢如此对待你的母亲,你的孝道都学到哪儿去了?!”


    吕雉却丝毫不惧,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后,甚至还反将一军,试图拿捏对方。


    “母后跟儿子提孝道是吗?好,那我们就换个说辞,儿子现在只想要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漪房去死,而只留下启儿?”


    “如果你说谎,那么这一切,最终都将报应到儿子头上!”


    “我会英年早逝,短折而死!”


    为了逼问出实话,刘盈不惜发了这等毒誓。


    “你闭嘴!就算真有报应,那也是我的报应,跟你有什么关系!”果不其然,听到这儿的吕雉彻底破防了。


    “没错,是我下的命令,可那又怎么样?”


    “你方才也讲了,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如此的,更何况,女人难产,本就风险极大,我自然要保更重要的那个!”


    “在启儿出生之前,你一个儿子都没有,江山不稳,后继无人,这种情况下,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母后教你吗?!”


    她直接把婆媳矛盾上升到了国家层面,意在用大义压服私情。


    “好一个孰轻孰重,既然母后有如此心胸,那朕也请母后记住,倘若有朝一日,你吕家的儿女犯了国法,万望母后也能以江山为重,莫要再提什么骨肉至亲!”


    刘盈听到这儿,心里已是再失望不过,扔下一句狠话后,便转身离开了长信宫,走之前,还不忘了把儿子一起抱走,就连两三岁大的馆陶公主,也被他一同带离。


    由于他没解释,刘元也是摸不着头脑,赶紧就到前殿来,想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却没见到吕雉,只能在紧闭的门外徘徊,许久才得了一句不太舒服,让她带着小嫣儿先回去。


    刘元心里有诸多疑惑,但也不敢违逆,也就带着女儿先回了鸿台。


    等他们走后没多久,长信宫便派人去请审食其。


    第175章


    吕雉这安排,基本跟吃人血馒头没什么区别了。


    长信宫里,审食其在一旁陪着吕雉,听她说起方才母子两个为了窦漪房而争吵不休之事。


    “食其,你看盈儿的意思,是不是要迁怒我们吕家?”


    但吕雉现在更关心的根本不是窦漪房的死活,而是娘家的安危,儿子离开前最后那句话,实在是让她心悸非常。


    “不至于的,到底你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且又是陛下的亲生母亲,便是他再如何生气,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的。”审食其宽慰了一句。


    “至于说吕家嘛,”他顿了顿。


    “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你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收拾的还不够多吗?”审食其这次是真的心口如一了。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只不过是想让刘吕两家的子孙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守住这份家业,我有什么错啊。”吕雉十分不解,或者说,不愿理解。


    “是,你没错,可那些不争气的后辈们,真的有好好珍惜你给他们挣来的机会吗?”


    “老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己上进,那我们自然不用愁,倘若他们不学无术,那将来也自有苦头教他们学乖。”


    “既然无论我们做与不做,结果都差不离,那为什么还要这样殚精竭虑呢?”


    “尤其是现在,为了这些不成器的后辈,还惹得陛下与你母子失和,你真的觉得上算吗?”审食其皱紧眉头为她分析其中的得失。


    “可是……”,吕雉不是没听进去,也不是不动摇,但她就是一时半会儿的迈不过这个坎儿,放不下娘家的子侄们。


    “没有可是,难道你忘了吗?吕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除去你二哥他们当初跟着先帝打天下积累下来的军功外,最重要的就是你和陛下的存在。”


    “如若不能设法让陛下回心转意,那才真是没了将来,更别提什么以后了。”审食其一针见血,指出了重点。


    “……”,而吕雉自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虽然不太高兴吧,但她也知道这是事实。


    就算她顾得了一时,也顾不了一世,等她去了之后,吕家最大的靠山,还真就是刘盈,现在和其彻底闹翻,确实很不明智。


    可是让她主动低头,她又拉不下脸来。


    “到底我是他的母亲,这哪有当娘的给儿子赔不是的?”吕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其实她更想说,在窦漪房这件事上,她根本就没错。


    “再说了,我现在还摸不准盈儿的底线在哪儿呢,这要是贸然行动,难免不会因为错估形势而走了岔路,届时才真的是得不偿失呢。”


    当然了,这理由肯定不能说,所以她就找了个别的缘故搪塞。


    “那你就等等,且借着赵王刘友的事,先看看他的态度到底如何吧。”审食其看了她一眼后,如此道。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吕雉*随即就把自己和吕禄的交谈结果告诉他。


    听着那所谓的‘化干戈为玉帛’,审食其深觉不可行,但看她在兴头上,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如此一来,吕雉果然按原来和吕禄商量的那样,向在长安的刘氏宗亲发出了邀请,将他们和吕家的掌权人一同召集到了宫里。


    她还派人去通知了刘盈,而刘盈,也决定出席这场宴会,只是在此之前,他派人去把自己做郎官的侄子刘章找来。


    也不知吩咐了什么,总之刘章从宣室殿出来时,神情气势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没过几日,吕雉便在宫里的一处轩阁中召见了刘吕两家,举行了一次夜宴,她和刘盈一左一右坐在上首处,刘氏宗亲和吕家众人分列两旁。


    随着宫女们端上了酒菜和水果点心,并退下后,气氛也随即沉重起来。


    吕雉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盼着他说两句缓和的话,奈何刘盈一直冷着个脸不开口,没办法,她也只能亲自下场了。


    “哀家平时事务繁忙,你们这些小辈呢,也各有各的事业,一直也没什么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正好今日有空,把你们叫回来聚聚,也免得亲戚们在一起疏远了。”吕雉话说的漂亮,但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不过没人敢对她不敬也就是了。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大家全都举杯致意,并附和起来。


    然而刘盈听到这儿,心里的愤怒已然压抑不住,直接举杯朝向了刘氏宗亲们的席位,并示意刘章可以开始了。


    刘章也是心领神会,当众人的附和声还未落地时,他便起身站起,朝着上首处的吕雉和刘盈分别行了一礼。


    “敢问太后娘娘,陛下,赵王刘友之事,不知该如何处置?”他问的是她们两个,可目光却落到了吕雉身上。


    而他这话一出,方才被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也瞬间消失不见,刘氏宗亲们也开始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而吕家那边,却弥漫着不悦和恼怒,以及恐惧,当然,这恐惧的人,是赵王后就是了,她如今坐在吕家的席位里,又惊又怕,不自觉的去看一旁的吕禄,还拽了拽对方的衣袖。


    吕禄呢,现在也觉得自己挺为难的,毕竟,赵王后是他表妹,可刘章是他的女婿啊,都跟他有关系,且刘章还更近一些,也难怪他觉得为难了。


    但他到底是吕家现在的掌权人,怎么也不能怂,于是就拍了拍赵王后的手,示意她放心,后者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众人也都看向了上首处坐着的两人。


    “如何处置?母后以为要如何处置呢?”刘盈冷哼一声后,直接把这扎手的皮球踢给了吕雉。


    “这件事情的确非常恶劣,哀家已经命人细细查过了,确系赵王府的下人们懈怠,以及赵王后身边的侍女们自作主张,这才导致赵王意外身亡的。”


    “为此,哀家已经让人打杀了那些个奴婢,以慰赵王在天之灵。”


    “当然了,虽然这件事并非是赵王后之过,但她也有御下不严和失察之罪,所以哀家决定,罚她面壁思过三个月,并于家中守孝三年,也算全了她和赵王的夫妻情分。”


    吕雉这话听起来公平,但根本经不住细细推敲。


    首先就是那些奴婢,到底是不是他们导致了赵王刘友的死亡,现在已经无从查起,因为死无对证。


    然后就是赵王后那所谓的失察之罪,谁听不出就是个遮羞布?


    至于面壁思过三个月的惩罚,倘若能保住身家性命,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而那守孝三年就更扯了,按大汉的规矩,丈夫死了,作为妻子,她本来就该守孝三年,现在却成了彰显她忠贞的牌坊了。


    再说赵王后和赵王有个鬼的情分,如今吕雉这安排,基本跟吃人血馒头也没什么差别了。


    都是人死了,她还要拿来作秀,主打一个就是要把对方利用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一条人命,竟然就换三个月闭门思过,母后处事还真是公平的很。”刘盈听到这儿,直接饮了一爵酒,随即冷冷开口道。


    “哀家保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倘若再犯,必将严惩不贷!”儿子亲自拆台,吕雉脸上有点挂不住,但索性她也知道自家没理,所以这才出言做了个保证。


    吕家的人听到这儿,自然是露出了笑容,而另一侧的刘氏宗亲们,却满是不甘。


    至于刚才最先提问的刘章,他却平静的坐了下来。


    一切看似都过去了,吕雉也很满意,于是正式宣布开席,可这筷子还没动呢,刘盈就再次起了个话头。


    “这样干巴巴的吃饭也没什么意思,朕提议不如来行酒令吧。”


    “陛下,太后娘娘,在座各位皆是高祖皇帝的子孙,以军功起家。”


    “章儿如今又蒙陛下恩赐,身居郎官之位,不若今日我们就以军法来执行饮酒的礼仪,并辅以剑舞如何?”刘章特别有眼力见儿的起身行礼,并提议道。


    “朕看挺不错,就当是为着赵王后对赵王的一番深情厚谊,我们也该庆祝一番,母后以为如何?”刘盈先肯定了对方的说辞,并搁那儿一顿阴阳怪气,任谁都听出他的不满。


    “自然是不错的。”吕雉也看出儿子心里不痛快,也不欲再节外生枝,便答应了下来。


    “那章儿就献丑了。”刘章同时也接到了刘盈的眼神示意,随即便抽出了随身佩剑,左手又拎起一壶酒,来到了厅堂正中,倾倒美酒于剑刃之上,算作淬炼其锋。


    一切准备就绪,他便开始舞剑,与此同时,也即兴做了行酒令。


    “深耕密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一边唱和,一边舞剑,兴致到了,又仰头喝酒,真可谓是潇洒郎君,令人移不开眼。


    然而吕雉却不像其他人那么肤浅,她从刚才的酒令之中听出了别的含义。


    ‘这小子,分明是在暗指我们吕家不劳而获,与刘家不是一路,想把我们一锅端了。’


    ‘我本以为先帝的子嗣都是些懦弱之辈,不想竟然还有这样的。’


    吕雉心下对刘章的酒令不满,但对他本人却又挺有好感,不只是因为他的气魄,更是因为他是他们吕家的女婿。


    就在她思量之时,刘章已经完成了剑舞,最后一式落成,更是直接指向了赵王后。


    锋利的剑尖对准她,令她慌张不已,手里的酒爵都拿不稳,以至于酒液洒落衣衫,浸湿了裙摆。


    “该你了,赵王后。”刘章加重语气强调道。


    “该……该我什么?”他的气势太过咄咄逼人,以至于赵王后都忘了规矩。


    “当然是该你接着唱啊。”刘章则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你,你刚才唱的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接着唱?”赵王后不解的看向他。


    “真的不会?”刘章问她。


    “不会!”赵王后摇了摇头。


    听到这儿,刘章放下了剑,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他就来了一句。


    “太后娘娘和陛下有令,对不上酒令,当以军法处置!”


    话音未落时,刘章便提剑直接刺向了赵王后,其速度之快,出手之果决,将她一剑毙命!


    吕家众人当即大惊失色,有的去扶赵王后,有的躲开求自保,还有的大声叫嚷。


    但反观刘章自己,他却不慌不忙,直接抽出了宝剑,将其扔在地上,随后跪在厅堂正中,不卑不亢的禀报。


    “启禀太后娘娘,陛下,此女对不上酒令,按照军法,章儿已经将她处置了。”


    “刘章,你……”,情况来的突然,吕雉简直又惊又气,刚想斥责于他,却被刘盈打断。


    “做得好,所谓军令如山,就该如此,来人,赏酒!”刘盈不仅出言支持,还示意宫女去送酒。


    此等行为更是刺激了吕家众人。


    “姑母!”


    “姑母,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


    他们哭喊着看向吕雉,想求对方以扳回一局。


    然而吕雉却只看着刘盈,脸上的不满简直溢于言表。


    “母后不是说,赵王后和赵王夫妻情深吗?那一起入殓,同棺而葬不是更成全了他们吗?”刘盈却面不改色,甚至颇有些冷酷道。


    “哦不,朕忘了,朕的六弟已经下葬了,那就把赵王后葬在他旁边的附属墓室里吧,这样,也算全了夫妻一场。”


    他轻飘飘的就把此事定了性,算作对方殉情,但心里又膈应这女人,这才会有此一言的。


    “……如此极好。”吕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这句话。


    “哼!”刘盈知她是口服心不服,但也不在乎,今夜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也不多留,直接宣布夜宴结束,然后就回了宣室殿。


    而刘章作为随侍在皇帝身边护卫的郎官,自然跟他一起离开。


    其他的刘氏宗亲也觉得解气的很,纷纷起身离去,不过片刻,原来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就只剩下了一具尸体和吕家众人。


    第176章


    我们不需要太多拥有实权的诸侯王。


    夜宴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审食其就被人请到了长信宫,屏退左右的吕雉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与其抱怨起来。


    “这次刘章实在是太嚣张了,他竟敢当着哀家的面杀了我吕家的女儿。”


    “盈儿不惩罚他也就罢了,竟然还赐酒给他,简直欺人太甚,丝毫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吕雉是真的气坏了。


    “可你忘了吗?是你先答应了人家用军法行酒令的,刘章这么做,他有错吗?”审食其就冷静许多。


    “我要的是对错吗?我要的是公道!”吕雉提高声音反驳。


    “公道?你要公道,那刘家就不要吗?”


    “总不能说,你吕家姑娘的命是命,刘家儿子的命就不是命吧,赵王刘友到底怎么死的,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吗?”


    审食其为了让她清醒过来,用词非常犀利,干脆直接把这层遮羞布彻底撕开,一点情面也没留。


    “……”,吕雉听到这儿,顿觉脸上挂不住。


    “可到底是我死了亲侄女,你让我,让我……”,她也知道吕家理亏,但就是觉得下不了台。


    “赵王后是你的亲侄女,可赵王刘友也是你的儿子啊,虽不是亲生的,但也是先帝的血脉,于你而言,这亲疏远近本该是一样的。”


    “可如今赵王死的这样冤枉,刘家人心里能不有气吗?”


    “再者,依我看,赵王后死了反而是件好事。”


    “如若真按你之前的安排,那刘家就算面上认了,心里也必然是怨恨的,如今刘章这一剑下去,反而能消了这个隐患。”


    审食其看出她的别扭之处,立刻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意在给她找个合适的台阶下。


    “我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刘章,而是盈儿的态度,你当我看不出来,昨晚刘章敢当着我的面杀人,凭的就是盈儿在后面支持他!”


    “盈儿是真的跟我离了心了!”


    吕雉也渐渐冷静下来,但这怒气却并未消失,甚至颇有些不满。


    “窦漪房,都是那个贱婢,若不是为了她,盈儿怎么会这般针对我们吕家?!”


    吕雉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不对,反而一股脑的把责任和过失都归结到了儿媳妇身上。


    丝毫想不起是她想要对方的性命,结果去母留子不成,反而被儿子发现了筹谋,加之赵王刘友死的时机太巧,又确实冤枉……


    这种种情况叠加在一起这才导致了眼下的局面的。


    不过既然她不在意这些细节,审食其也懒得提醒。


    “你也知道陛下现在是真生气了,开始针对吕家了,那你还不快点想办法化干戈为玉帛?”他直接点出重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他现在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就连启儿和馆陶,他都抱回宣室殿自己带了,摆明了是不信任我啊。”吕雉一听这个,抱怨的更厉害了。


    “那你就做点能取信于他的事啊。”审食其也是无奈。


    “比如说?”吕雉看了他一眼。


    “比如说,在前朝支持他的各种政策实施,亦或者对他的皇后好一点……”审食其话还没说完呢,吕雉就急了。


    “休想!前头的也就罢了,后面这个绝对免谈!”她断然拒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审食其皱了皱眉。


    这一刻,他敏感的察觉到吕雉对窦漪房的恶意已然超过了婆媳关系的范畴,就算加上林清源之前告诉他的那个原因,恐怕也很难达成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


    ‘难道还有隐情不成?’不怪他如此猜测,实在是吕雉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就好像是当初面对先帝要废太子一样,她认为,窦漪房的存在对她来说不仅是个错误,而且已经深深威胁到了她的根本利益。


    “皇后到底如何开罪了你?何至于此啊。”实在是没忍住,他还是问了出来。


    “这不重要,我们还是先说怎么安抚我娘家的人和如何改善与盈儿的关系吧。”吕雉显然不想多提,直接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而这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审食其心里也泛起了更深的疑惑,但他却没有再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如何安抚吕家,这件事吕禄应该能做好的。”


    “之前是他提议保住赵王后,如今没保住,且对方死于他女婿之手,不管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势必会想尽办法平息此事。”


    “陛下这次虽说做的欠妥当,但好歹还留了三分情面,只说是赵王后殉情而去,没提她苛待赵王致其死亡的罪责。”


    “如此一来,倒成了一段佳话,吕家姑娘们的名声也会好上许多,这样吕家也就无话可说了。”审食其三言两语就替她解决了第一个问题。


    “那后面那个呢?”吕雉紧皱的眉头总算松了松。


    “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的怒火也没消下去,与其这个时候病急乱投医,倒不如先冷静冷静,给双方一点时间,至于说如何修复母子关系嘛,我们可以日后再找机会。”


    思虑再三,审食其还是建议现在不要轻举妄动,除了他说的这些缘由外,还有就是,他也想知道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猫腻,留点时间,才能去查查。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吕雉不知道短短几瞬,他就想了这么多,只听他说的在理,纵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他们为着这事商谈,另一头宣室殿里,刘盈也在跟林清源说起这个。


    不过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好多了。


    “先生,你都没看到昨晚那些吕家人的脸色,真是太解气了。”刘盈将昨晚的事如实告知对方。


    “章儿果然有胆魄,不与一般的子侄们相同,或许将来,朕可以对他委以重任。”并表示对刘章的表现很满意,“至于现在嘛,也该奖赏一下。”


    “那你想怎么奖赏他呢?”林清源看了他一眼。


    “他是我大哥刘肥的次子,齐王的位子和齐国的家业,跟他自是没关系的,不过这孩子确实不错,昨晚又立了功,朕想赏他个爵位。”刘盈斟酌着。


    “当然了,是虚爵。”他又补充了一句。


    “看来你很清楚,我们不需要太多拥有实权的诸侯王,那样对中央实在是太不友好了。”林清源听到这儿,总算满意了些。


    “没错。”刘盈非常赞同这点。


    “那新任赵王的人选,你想好是谁了吗?”林清源轻声问道。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个,反正会有人替我考虑的,以江山稳固的理由,不是吗?”


    刘盈换了自称,且言语里带上了一些嘲讽,说这话时,又看向了长信宫的方向,那他指的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我们不提这些了,免得生气,”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干脆岔开了话题。


    “对了,先生,我正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呢。”他正色道。


    “你说。”林清源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我问过太医们了,漪房也快要醒了,等她彻底好起来,我就把启儿和馆陶放到她身边。”


    “不过在那之前,她恐怕无力照顾两个孩子,我是想着,让你和姐姐帮帮忙,但是……”话到此处,他欲言又止。


    “但是,你又不想他们被带回鸿台,因为那里属于长乐宫的范畴,对吧。”虽然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错,短时间内,我不希望母后再接触两个孩子。”刘盈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那我和你姐姐轮流过来照看吧,不过晚上的话,你可能要自己费点儿心了。”林清源并没有拒绝,但提醒他应该注意一下,小孩子晚上比白天难缠,特别是婴儿。


    “先生,我正要跟你说这个,这几天晚上,你能不能睡在宣室殿?”岂料刘盈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的开口道。


    “……”,林清源愣了一两秒才回过味儿来。


    “你没带孩子们的奶娘和伺候的人回来吗?”他问到了关键。


    “我不信任她们,至于新的人,还在挑选中。”刘盈摇了摇头。


    “不过很快就会挑好了,就这两天,先生,拜托了。”似乎是怕他拒绝,他又补充了一句。


    “……也行吧。”对方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林清源也实在没法说出拒绝的话,而且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难处,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说起漪房和你儿子,我想起了一件事,正想问你一声。”林清源顺势把话题转移。


    “什么?”解决了大晚上带娃的麻烦,刘盈的心情非常不错。


    “淳于意前两天给我诊脉的时候,说了一句,他师父这阵子似乎精力不济,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林清源模棱两可道。


    “这次如此险境,也多亏了公乘阳庆在,且他一直尽心尽力照顾漪房,我也不好一点都不体恤老臣。”


    “这样吧,等漪房好些了,我就许他好好歇一歇,将来他无论是想告老还乡,还是想留在长安教授医术,我都答应。”刘盈思虑再三后,这般考虑道。


    “这样也好。”林清源听到这儿,也点了点头。


    就此,两人达成了一致。


    第177章


    因为存在即合理,至少在某个范围内如此。


    刘盈封了刘章为朱虚侯,继续留他在身边护卫,消息传到刘氏宗亲中,大家就知道,陛下这是对太后处事不公的反击。


    但出乎意料的是,吕家那边却并没有动静,就是有几个想闹事的,也被吕禄按下了,到底刘章是他女婿,对方得了好处,也是他这个岳丈的荣光。


    为着自家女儿过得好,也为了刘吕两家的和睦,吕禄还亲自进宫去见吕雉,游说于她。


    简言之就是,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如今赵王和赵王后都死了是事实,这事再闹下去也没结果。


    与其一直僵着,倒不如就顺了陛下的意,反正人家也留了情面,做的不算太绝。


    吕雉当时没表态,只挥了挥手,让吕禄退下,后者出门时,正巧碰上审食其过来,两人相互见礼后,吕禄又郑重拜托了对方几句,这才离开了。


    审食其进门时,吕雉正在出神,他也放轻了脚步,提着盒子走到她跟前,照旧行了一礼后,这才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淡淡的清香引起了吕雉的注意,抬头一看,却见他手中正捧着一个天青色瓷瓶,其中插着一束野菊花,或白或黄,或粉或紫,看着雅致非常。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花啊,都一辈子的知己了,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她嘴上说着不用,可人却主动起身,去接他手上的花。


    “我记得你最爱沛县小河边的野菊,这一束虽不是那里的,但我的心意,却是一样的。”说着,他就把花递了过去。


    “我知道。”吕雉伸手摸了摸那些野菊,心下自是感动非常,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现下是正月,如何能得这野菊呢?”她疑惑道。


    “你这几天一直称病不见人,公主和小翁主都担心的紧,碰到我时,也免不了过问,我见小翁主在,也就顺势从她那儿求了这束野菊来。”审食其简单解释道。


    “是了,如今这个时辰,能得到各色花儿的,也就只有我的嫣儿了,好孩子,是好孩子,惦记着我呢。”吕雉闻言,不禁感慨道。


    “这话说的,家里人谁不惦记你啊,就连陛下也是一日三次的派人来问呢。”审食其听出她隐含的抱怨,不免转圜了一句。


    “盈儿派人来问我,不过是怕背上不孝的名声,才不是真的担心我呢。”吕雉何尝不知这等情况,只她心里还怨着儿子,嘴上也不饶人。


    “又说气话了不是?陛下是什么性子,你我岂能不清楚?如今这般,也不过是为着皇后的事罢了,只要……”,他试图说两句缓和的话,然而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只要什么?只要我这个当娘的给他认错?给他赔礼?我们母子就会和好如初吗?”


    吕雉几乎分毫不差的猜出了他想说的是什么,就算不全中,这意思也是大差不差了。


    “休想!”而看他为难的反应,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绝不与窦漪房和解,她必须得死,还有她原来的丈夫,也得死!”


    “什么原来的丈夫?”审食其皱紧了眉头,疑惑的看向她。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要如此针对她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吕雉也不打算隐瞒了,或者说,她近来的压力太大,实在需要找个人倾诉。


    “我从清源那儿得到一个消息,窦漪房于史书上,确实是我大汉的皇后,可她不是盈儿的皇后!”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盈儿之后继位的皇帝,很可能不是他的血脉,而是他的兄弟子侄!”


    “我废了多少心血才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又废了多少心思才能让他坐稳皇位,我怎么能容忍别人夺走这一切呢?”吕雉非常激动。


    “那你为什么要对皇后下手呢?就算史书记载她是别人的皇后,可如今并非如此啊,何至于非要她的命不可呢?”审食其不明白这点。


    “你以为窦漪房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知不知道,盈儿为了她难产的事,甚至不惜在我面前发毒誓,说什么如果我害了她,那就报应到我儿身上。”


    “英年早逝,短折而死,盈儿说这话的时候那么轻松。”


    “殊不知这八个字就像梦魇一样,一直一直在我脑海中徘徊,令我日夜难眠,不得安寝,生怕什么时候,就真的落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


    “她把我儿蛊惑到这个程度,你让我怎么能不想要她的命呢?!”吕雉越说越气,眼里的狠厉也让人看的分明。


    “食其,我也是不得已啊,我也不愿意盈儿跟我生分至此,可为了将来他能安安稳稳的,我不得不这么做了,你能理解我吗?”


    但很快,她的语气又软和下来,神情间也带上了一丝盼望和祈求。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陛下好。”审食其沉默了一瞬后,如此回答道。


    “我自然是为了他好,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他偏偏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吕雉无奈的摇了摇头。


    “或许,这件事还有别的解法,我们可以……”,审食其还是想劝她两句,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呢,外头突然传来了阵阵惊呼之声,房间里也暗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联袂出门去看,却见天空中的太阳正在慢慢消失,黑色的部分逐渐侵蚀,直到白昼彻底变成了黑夜。


    这是典型的日全食,从科学角度来说,只是一种特殊的天象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很可惜,现在是西汉初年,以古人们的见识和经历,对这种现象的解释大差不差只有一种,那就是统治者失德,以至上天示警。


    而汉朝的最高统治者当然是刘盈和吕雉,最近也确实发生了一件事和他们有关,只不过刘盈是主持公道的那个,而吕雉是包庇纵容的那个。


    本来就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的吕雉又看到了日全食,这下心里更是认定窦漪房就是来克她的。


    特别是此时,她还想起了林清源告诉过她的那句有关窦漪房未来的话,天命如此,两相一对照之下,更让她认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恐怕按原来史书的记载,她的盈儿真的英年早逝了,而她们母子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业,也都拱手让人了。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这个人是谁,但确定窦漪房会是对方的皇后啊,所以她变着法的折腾窦漪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今这日全食一出,更是让她坚信自己做的没错,而且必须做下去,才能保得儿孙安康,江山万古。


    就在她因天象而下定决心的时候,为着这个日全食,朝野上下都不太安稳,好在持续时间不长,但带来的影响很大,刘盈也不得不紧急召见朝臣们进行处理。


    处理的结果就是,丞相引咎辞职了,毕竟,天象虽然针对的是统治者,可统治者到底不能真的被惩罚。


    而且关于这次天象的解读,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太后引发的,而非陛下,可这话不能提啊。


    总不能说让陛下处置了太后吧,那陛下又没错,也不能罚陛下,那作为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自然就得背锅,还得主动背锅。


    于是乎,现任的左右丞相便都被撤职,且担下这等天象之罪。


    闹了一阵,事态总算平息,刘盈也觉得身心俱疲,便回到了宣室殿,他才进了内室,就看到林清源正晃着摇篮哄他的宝贝儿子。


    刘盈走到近前看到儿子睡得挺香,心下总算有许多安慰,可没看见女儿,便轻声问了一句。


    “先生,馆陶呢?”


    “让你姐姐带着和嫣儿作伴儿去了。”林清源也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那正好,趁现在,朕有事请教。”观察了一下,觉得儿子短时间内应该醒不过来,他便示意林清源到外间说话,后者大致猜到了什么,也没拒绝,随他一同出门到了隔壁。


    “先生,对于这天象之说,你有何见解?”两人相对而坐,刘盈迫不及待的发问。


    “你是想问这天象的来历,还是想问它出现后的处理办法呢?”林清源却不答反问道。


    “据史书记载,以前也出现过很多次,也有怎么处理的办法,至于说来历,难道不是因为上天发怒了吗?”


    刘盈讲的是这个时代对这种现象的普遍认知,所以林清源并不觉得可笑,不过,他也不打算跟他科普日食的真实原因。


    一来轻易解释不清,二来嘛,一旦什么都说透了,那么后世的君主恐怕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说白了,将天象和灾祸与君主的德行操守联系在一起,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能起到监督警示的作用,不至于让他们毫无顾忌,毕竟,他们已经站到了王朝的最顶端。


    虽然林清源相信刘盈不是那种昏君,但却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于是乎,他附和了对方的话。


    “没错,就是这样。”


    “先生?这次你怎么不提出和大家不一样的想法了呢?”这下惊讶的反而是刘盈了。


    “因为存在即合理,至少在某个范围内如此。”林清源一语双关道。


    “那好吧。”刘盈似乎有点失望,“对了先生,朕……”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外面的禀报声突然打断,原来是昭阳殿的宫女来报,窦漪房醒了。


    这下刘盈再也没什么兴趣谈论天象了,只一门心思的要去看心爱之人。


    第178章


    倘若不是那日的阴差阳错,那这孩子就该是我和你的


    窦漪房醒了,刘盈高兴的什么似的,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还许诺等她好了,就举行封后大典,还有他们的儿子刘启立太子的仪式,也要隆重举行。


    这些明明都是窦漪房一直以来的追求,可如今得到了,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但面对着刘盈,她又不能吐露心声,便借口有些困倦,想睡一会儿。


    刘盈不知内情,但也心疼她心疼的紧,陪在她直到睡着这才离开,他想起心爱之人虚弱的身子,就下定决心要兑现所有诺言,并好好补偿她。


    他在前朝忙着,也没忘了惦记她,怕她觉得孤单,还允许她哥哥窦长君去探望,他还嘱咐了姐姐和姐夫,如果天气不错,抱着启儿,带着馆陶去昭阳殿给她看看。


    总之一句话,考虑的周到的很。


    刘元倒是带着馆陶公主和刘启去看过窦漪房,可后者的态度,怎么说呢,明明看着很热情,可刘元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她回去也免不了跟林清源说道两句,倒不是说什么坏话,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而林清源呢,也没对此多说什么,只告诉妻子,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如今对方走了一圈,也难免有些变化。


    刘元听到这儿,也就不在多问了。


    自此之后,林清源依旧去宣室殿帮刘盈带儿子,但却从未带着这孩子去见过窦漪房。


    如果非要去,那也是把孩子交给妻子带去,总之,窦漪房醒来的这几天,他从未单独去见过她。


    他不去,自有人去,窦长君就是那个特别积极的。


    按理说,他作为窦漪房的亲哥哥,去探望卧病在床的妹妹,完全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并非只是为了亲情去的。


    他到时,窦漪房刚在宫女的伺候下喝过汤药,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味道,但这丝毫不影响窦长君的心情,才一进门,就兴高采烈的跪下行了一礼,并口称皇后娘娘。


    窦漪房挥了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下,当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时,这才开口。


    “到底还未册*封,哥哥还是慎言吧。”她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陛下先前已经发了明旨,这些日子朝堂上谈论的也是这个,都板上钉钉的事了,那我提前叫一声皇后娘娘,也没什么错处嘛。”窦长君起身坐到床榻边缘,跟她说着话。


    “行百里者半九十,还是小心些吧。”他不以为然,但窦漪房却依旧谨慎。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都要当皇后娘娘了,我外甥也是太子了,咱们窦家眼看着就起来了,可怎么不见你的笑模样呢?”窦长君觉得有些扫兴,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以为我当了皇后,启儿当了太子,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吗?”


    “我问你,为何这些日子馆陶和启儿都养在陛下的宣室殿,而非太后的长信宫?”窦漪房却不答反问道。


    “这……”,窦长君没话说了,其实他不是没联想到太后和妹妹难产的事有关系,只是现有的巨大好处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选择性的忽略了这点。


    “陛下虽然没说,你也不提,可从这些日子只有鲁元公主带着孩子过来之外,我就知道,陛下和太后肯定是生了嫌隙,而且跟我有关。”凭着蛛丝马迹,她就猜了个大概。


    “而且先生也没来过,一次都没有。”


    “但若要稳住我和启儿的地位,除了陛下的宠爱,那最重要的,就是先生的支持。”


    “我九死一生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可他都不曾来看我,哪怕陛下允许他过来,他也没有来,哥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窦漪房看了他一眼,诱导他往下想。


    “意味着……他还在怨我们。”窦长君犹豫了一下后,轻声道。


    “没错,可我们不能没有他的支持,”窦漪房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你想想办法,让他来看我,一定要来看我,我会说服他,继续为我们母子,为我们窦家的将来添砖加瓦的。”她知道什么最能打动他,所以极力怂恿道。


    “……”,毫无疑问,她说的都是窦长君想要的,但是,他也清楚妹妹的心思不止如此。


    “妹妹,你记住,我们只能利用他。”窦长君加重语气提醒道。


    “是,我知道。”她点了点头,“为了儿子,为了我们窦家,我一定会说服他。”


    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坚定,坚定到窦长君都忍不住相信她的谎话。


    没错,从她提到要林清源过来看她为止,他就清楚,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她口中的那些,还有更深层次的感情纠葛,而后者,是非常危险且见不得光的存在。


    但如果使用好了,也将是令对方心甘情愿被利用的重要筹码。


    就好像当年的吕皇后和审食其一样。


    其实,窦长君不是不清楚其中的区别,也明白妹妹和吕皇后不同,而林清源和审食其更是两种人。


    但他就是忍不住畅想万一成功了之后的巨大好处,以至于再一次选择帮她。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好不过的哥哥了,什么都满足妹妹,掉脑袋的事也肯替她做。


    可他不会知道,当他从房间里出去时,窦漪房看着他的背影,眼眸中闪过的,除了冰冷和轻蔑之外,再无其他了。


    而另一头,窦长君果然去见了林清源,软磨硬泡的游说对方去见见窦漪房,林清源本不欲如此,可看着襁褓中的刘启,想着将来,他又觉得不能跟窦漪房僵持下去。


    正好,他也可以借着这次见面,探探对方到底想怎么样。


    而窦漪房呢,得了他会来的消息后,心里高兴了不少,哪怕身体不太舒服,还是强撑着上了淡淡的妆容。


    尽管她心里非常清楚,虚弱的自己才能更让他心软,可她却又忍不住想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当她满怀期待的等着他来看自己的时候,岂料他却把启儿一同抱了过来,无疑是在应和刘盈之前的许诺,真是半分错处也不给人抓。


    加之她的好大儿出生时,差点要了她这个当娘的命,自然而然的,窦漪房现在的心情就并没有那么美妙了。


    “这天寒地冻的,先生怎么把启儿也抱来了?”只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招了招手。


    “这不是怕你想儿子吗?不过你放心,我是坐车过来的,半分都冻不着我们启儿。”林清源抱着孩子坐到她身旁。


    “瞧瞧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的,最是像你不过,将来定是个英俊的郎君。”他把孩子抱给她看。


    “这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了,陛下说过,公主说过,哥哥也说过,可才这么小点儿的孩子,怎么就能看出将来如何了?”窦漪房伸手轻轻摸了摸婴孩肉嘟嘟的脸颊。


    “这不是……”,林清源想说点什么,可是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哇哇’的哭声响起,听着非常稚嫩,但嗓门倒是不小。


    “瞧你这当娘的,怎么不给面子呢?把我们启儿气哭了吧。”林清源忙轻轻拍了拍襁褓,哄着孩子的同时,还不忘了嗔怪一句。


    “他才多大?听得出是夸还是骂吗?”窦漪房却不服气。


    “孩子虽不懂言语的含义,但心思却是最纯净的,怎好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林清源皱了皱眉。


    “那简单啊,叫哥哥把他抱出去哄哄吧。”窦漪房顺势接了一句,也不等他回应,便叫窦长君进来把启儿抱出去。


    窦长君呢,自然心疼大外甥,可又不放心这屋里的俩人,特别是自己的妹妹,所以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是林清源说了一句让他放心,他这才抱着孩子去了别的房间。


    而这一幕,也实在让窦漪房心里不太舒服,眼里也划过一丝受伤,原因无他,房间里的两人,分明都是在防着自己。


    哥哥的薄情寡义,她早就知道,可他对她的防备,才是她伤心的源头。


    “瞧这孩子,一抱出去就不哭了,可见方才是我闹的。”心里气闷,嘴上也难免抱怨。


    “小孩子哭闹是常有之事,况且你又是他的生身母亲,大家都说母子连心,如何会是你闹的呢?”


    “再有,孩子不懂事,你也莫要多想,跟旁的什么都不相干的。”他听出了她的怨气,劝慰的同时,也意有所指道。


    “他是我的亲骨肉,我焉有不疼他的道理?”


    “只是先生,今日我也不吝跟你说句实话,我每每看到这孩子,就忍不住想起上巳节那天的阴差阳错,倘若不是那么巧,那他就该是我和你的……”


    眼看她口不择言,林清源不等听完就打断了她。


    “够了!”


    “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还提这些做什么?!”


    他神情严肃,眉头也皱的更紧了,显然觉得这话冒犯了自己,其实也确实非常冒犯,毕竟,当初上巳节的事,可是她联合窦长君一起算计了他的。


    虽然当时并未成功吧,但也确实让他恼怒不已,且耿耿于怀,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未曾与她真正和解了。


    而窦漪房看到他这个反应,也就知道,事情远比想象的要棘手。


    ‘看来,得换个办法了。’她心中暗想。


    第179章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牢牢绑在身边,你的人,你的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昭阳殿里,因着窦漪房失言,林清源呵斥了两句,待她安静下来,一直不说话,抬头看去,又见她眼眸有水光,他也不免觉得自己方才态度不好。


    “我知道,因着之前的事,如今你看着启儿,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可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孩子都是你和盈儿的亲生骨肉,我希望你能待他好。”


    “等他再大一些,我也会教他敬你爱你,你懂我的意思吗?”林清源看了她一眼,一脸正色道。


    “先生,你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我吗?他是不是我的骨肉,我再清楚不过,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心我会苛待了他?”窦漪房闻言,却不答反问道。


    “只是先生,你知道吗?我看着他,就不由得想起生产那晚的事,所有人都围着这个小毛孩子,而对于我的死活,却好像不是那么关心。”话到此处,她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


    “我听说盈儿……”,林清源当时不在,但也知道些什么,正想为刘盈分辨几句,可才起了个话头就被打断了。


    “你听说他当下就封我为皇后,立启儿为太子。”


    “你听说他为了我,不惜对着太医们大发雷霆,状若疯魔。”


    “你又听说,他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深情款款。”


    “而所有人也都为陛下的情深意笃所打动,又是向往,又是羡慕,恨不能自己就是那故事中的主人公。”


    “可没有人知道,他那晚抱我的时候,我差点连最后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也没有人知道,在我命悬一线,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的亲哥哥,却忙着摇晃着我虚弱的身子,用着看似温情的话语,暗示我向自己的丈夫索要地位和好处。”


    “更没人知道,我难产至此,竟是我丈夫的母亲一手导演的结果。”


    ……


    话到此处,她又是唏嘘,又是感慨,唇角依旧挂着笑,可给人的感觉,却并非是喜悦,而是满满的讽刺。


    “你都知道了?”听她提到这次难产的真相,林清源也不禁可怜起她来。


    “用不着知道,猜也猜到了。”窦漪房见他软下了态度就明白,自己选择的这个方法是对的。


    “所以盈儿这些日子才会基本不去长信宫,而赵王后的死,也是他在向母后表达不满,为你讨公道啊,说到底,他还是很爱你的。”


    林清源又真心实意的劝慰了几句,他在试图弥合她心中的裂缝与不满,希望她能把心思放到爱她的人身上。


    “没错,陛下也是很爱我的,但他对我的爱,却并不是纯粹的,更不是勇敢的。”


    “他和太后走到今天这一步,很难说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们母子本身就不和。”


    “而且陛下对我的爱,也是带着诉求的,他希望我给他一个儿子,希望我全心全意的依附于他,因为他需要在我身上找到从太后那儿得不到的强大。”


    “这样的爱,哪怕描绘的再美,也掩盖不住内里的不平等,不是吗?”


    这些话是她发自肺腑的感慨,其中也带着深深的无奈。


    “可世上又有多少爱,是平等的呢?”林清源听到这儿,也颇有些感同身受。


    “有,当然有,先生教过我的,我也确确实实学会了。”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向他表明心迹的机会。


    “漪房,你……”林清源皱紧了眉头。


    “虽然你从不愿意回应,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这次我没这么容易熬过来。”她怕他再次拒绝,所以干脆直接打断,并快速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套金针刺穴的疗法,虽是公乘阳庆师徒提出来并实施的,可我心里清楚,若无人在后面支持,他们是断断不敢反抗太后的安排的。”窦漪房摇了摇头。


    “可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呢?”林清源疑惑道。


    “在这宫里,能救我,且敢救我的,除了陛下,鲁元公主,那就是先生了。”


    “可陛下是事后才反应过来,并和太后决裂的,这就说明,他并不是救我的人。”


    “而鲁元公主,”提到刘元,窦漪房的心情复杂的很。


    “她若知道太后的谋算,也许会救我,但她做不到这点,她根本对付不了太后,更狠不下心去对付太后。”


    她无比精准的说出了刘元的性格和可能的作为,而林清源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妻子。


    “所以你就认定,是我做的?”但他并不打算跟她谈论妻子,而是顺势问道。


    “没错。”窦漪房点了点头,“说起来,我还没谢过先生的救命之恩呢。”话到此处,她就打算行跪拜大礼。


    “你产后虚弱,还在调养,实在不必如此。”林清源下意识的扶了她一把。


    “先生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吧。”听到这话,她瞬间眼前一亮,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我相识多年,又沾亲带故,我当然关心你。”他嘴上说着温和的话,但却又坚定的拂开了她的手,再次正襟危坐,与她保持距离。


    “可先生,我的危机并没有解除,而你,也未曾兑现给我的承诺。”窦漪房见状,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就振作起来。


    “我答应过,会帮你当上皇后,你现在已经是了啊。”林清源却不解。


    “可那是我用命换来的,不是你帮我的,”窦漪房摇了摇头,“虽然先生救了我,也算助我,可这并不等于你履行了诺言。”


    “你我都清楚,只要太后还活着,我这个皇后,就有随时被拉下来的风险,甚至连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所以,先生,我需要你帮我。”她严肃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这话里隐含的意思,让他忍不住要往最坏的方向想。


    “先生以为我想干什么?”岂料见他这紧张的样子,她却突然笑了起来。


    “放心吧,先生,我既不会谋害婆母,也不会毒杀太后,我还没那么不知轻重。”她抬了抬下巴,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而这话也确实是真的。


    “你想知道我会用什么办法彻底解除威胁吗?”


    “我跟她熬,我今年还不到二十岁,而太后呢,她再怎么硬气不服输,那也是老了,还能有几年好活?等她走了,那我和儿子就彻底安全了。”话到此处,她还挺得意。


    “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听到这儿,林清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特别好笑,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


    “倘若将来母后真的仙逝,你的日子确实会好过不少。”他也认同这点,毕竟,吕雉对她的恶意基本就摆在明面上了。


    “但在她离开前的这几年,我需要先生帮我保住现在的一切。”窦漪房也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你放心就是。”这次林清源倒是回答的毫不犹豫了,因为这不止关系到一个男人的诚信,更牵动着他女儿的命运。


    无论如何,窦漪房都必须待在皇后的位置上,直到吕雉去世,再也不能左右他女儿的婚事为止,但这些缘由,就用不着对她说透了。


    “不过你暂时也用不着太担心母后那儿,她现在着急要对付的人不是你,而是剩下的先帝子嗣。”于是乎,他定了定神,宽慰了一句。


    “太后还要杀陛下的兄弟们吗?”一个‘还’字就足以透露出她猜到了赵王刘友之死有猫腻。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她问他。


    “我们什么也不做,因为这是加强中央集权,稳固皇室地位的必要过程,且日后盈儿还不必担这个弑杀手足的罪名,可谓是一举两得。”尽管不忍,但林清源最后还是硬起了心肠。


    “你是想借太后的手,清除不稳定的因素,以确保江山万世一系,皆为陛下的血脉,对不对?”她似乎有所明悟。


    “我这样……是不是太卑鄙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被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日子他一直把这个压在心里,尽量不去想,试图以回避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痛苦。


    但刚才她的话却让他意识到,他从来不曾远离政治的漩涡,甚至还是这一系列弑杀事件的推动者之一。


    “不,我更愿意称之为勇敢。”她看出了他坚硬外壳下的柔软,所以这一刻,她选择了支持他,而不是顺着他内心的纠葛去谴责,进而导致他更加痛苦。


    “勇敢什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举,算的上什么勇敢?”林清源自嘲道。


    “你敢为天下所不能为之事,敢用几个尊贵的诸侯王的血,来换千万普通百姓将来的太平,这难道不足以称之为勇敢吗?”窦漪房不止这么说,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先生,我自幼跟在你身边,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我知道。”


    “而最难得的是,除此之外,你还有仁心,对普通百姓的仁心,这是现在的权贵们根本不具备的点。”


    “哪怕他们很多人,以前也属于底层百姓的行列,可现在却也无法共情了。”


    “我相信,若有朝一日,你走到前朝,大展拳脚,定会为百姓们谋福利,做实事。”


    “为了将来的美好愿景能得以实现,那么流血就是必要的,你完全不必为此自责。”


    她将这一切拔高到了江山社稷,黎民万安的高度,试图以此削弱他因道德和利益反复纠葛而带来的自责与内耗。


    而他,也确确实实需要这样一份安慰,但这无关男女之情,更确切的说,是政治联盟,互相支持罢了。


    “行了,说的时辰也不短了,你好好休息吧,改日我再带启儿来看你。”所以话题到了这儿,他也就极有分寸的止住,可这一句,也确实表明,他的态度已经软化了。


    “好,我等着先生。”听他这话,窦漪房就知道,今天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至于其他方面,她觉得不必着急,来日方长嘛。


    ‘总有一天,我会像吕太后绑住审食其那样,把你牢牢的绑在我身边,无论是人,还是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而她的这些想法,林清源却一无所知。


    第180章


    他们说三道四,不过是眼红嫉妒。


    林清源抱着启儿走后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不多时,刘盈也从宣室殿那边赶过来陪窦漪房。


    两人一起用了饭,便坐下一起说说话,窦漪房产后虚弱,半倚在床榻上,而刘盈呢,则是坐在她身旁。


    “我听说今日先生来过了?”他先起了个话头。


    “是啊,还带着启儿,跟我说了说话,陛下,臣妾看着,他们两个倒是挺投缘的。”窦漪房大大方方的回答道。


    “许是这些日子都是先生再带启儿的缘故吧。”


    “小孩子嘛,不记事,谁陪他时间长,他也就亲近了,等过些日子你身体调养好了,朕就把启儿送回你身边。”刘盈许诺道。


    “哦,不对,应该是你和启儿都得搬去椒房殿了,不能再回这儿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为何?”窦漪房一愣。


    “你怎的忘了?朕已经下了明旨,册你为皇后,立启儿为太子,这身份变了,那一应的待遇自然也要改变才是。”


    “而且,朕已经命少府对椒房殿进行布置,东西摆件也是朕一一过问了的,虽没有用金玉堆砌那般奢华,但胜在雅致大气,也符合你的喜好。”他细细说着自己的安排。


    “陛下厚爱,臣妾愧不敢当。”听他连移宫的事都提前准备,还考虑的这般细致,便是窦漪房再怎么铁石心肠,此时也忍不住动容。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刘盈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欲言又止。


    “怎么?是谁在你耳边说三道四嚼舌头了?”刘盈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得追问道。


    “也不算什么嚼舌头,只是偶尔臣妾睡得迷迷糊糊,听宫女们小声议论,说外头对册立臣妾为后的事,闹得纷纷扬扬,许多公卿大臣都有异议。”


    “就连诸侯王们的王后夫人,也都……”,话到此处,窦漪房停住了。


    “当然了,臣妾也知道,他们这些人之所以反对,之所以议论,就是因为我出身寒微,能得封为妃,已是陛下垂怜,又怎么能奢望别的呢?”


    “可是陛下,臣妾从来没有奢求过皇后之位,我始终都觉得,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这就够了,旁的什么,再不敢多想的。”她以退为进,情真意切道。


    “朕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朕在乎,当年我们成亲时,因为给不了你皇后的名分,所以连举行婚礼都要偷偷摸摸,不敢让人发觉,生怕他们说什么逾越礼制,不合规矩。”


    “那时朕已觉得亏欠你良多,现下朕做了皇帝,你又给朕生了一子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尤其是儿子,你为了他,还差点丢了性命。”


    “朕若是再不能站出来维护你和孩子们,那朕还算什么皇帝?又做的哪门子的好丈夫,好父亲呢?”


    果不其然,刘盈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打消立她为后的念头,甚至更加坚定了,与此同时,也对她和孩子有了更多的愧疚。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窦漪房听到这儿时,心里虽然感动,但却又没有那么感动。


    怎么说呢,也许就是他并非是因为全然爱着她和孩子才给他们这些的,只是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不得不这么做。


    在补偿他们的同时,也为他自己找回从别处丢失的颜面。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若是成了,她和儿子也是得了实打实的好处的。


    但她就算心里再怎么想要这个地位,也不能主动提出来,否则日后若是翻起旧账,可就麻烦了。


    “但是陛下,外头的议论……”,于是她面露难色,继续暗示。


    “什么议论?他们不过是想利用舆情左右朕的想法,真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声音背后是谁吗?”


    刘盈其实心里也清楚,这事儿十成十得是自己母后做出来的,否则朝野上下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窃窃私语?


    “他们说三道四,不过是眼红嫉妒,再不用和他们一般见识的。”


    他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在意这些,只是他没告诉她里头的弯弯绕,到底此事涉及到了他的母后,且后者还害过她,他这个为人子,为人夫的,也实在不宜再火上浇油。


    “至于那些个王后贵妇们,她们不是觉得自己很高贵吗?”


    “好,那朕就下旨,在立后大典那一天,让所有的王公大臣,朝廷命妇全都进宫朝拜,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刘盈握紧了她的手,打定主意要给她撑腰。


    “有陛下在,哪个敢欺负我啊。”窦漪房被他这难得的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忍不住轻声调侃了一句。


    “朕执意要立你为后,就是为了在朕不在的时候,也没人敢欺负你。”刘盈却认真的看着她道。


    “陛下说什么傻话?难道你不要我了吗?说什么在不在的。”窦漪房抬手去捂他的嘴,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是了,最是傻话不过,我们可是要白头偕老的,什么在不在的,当然一直在。”


    刘盈抬手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一侧,软下语气说着再动听不过的情话。


    “白头偕老,是啊,白头偕老。”窦漪房抚摸着他的眉眼,口中重复着他的话,但心里想的却是林清源那十数年不曾变化过的容颜。


    ‘倘若有朝一日,我红颜不在,先生却依旧年轻英俊,到了那时,他可会嫌弃我吗?’思及此处,她也不免有些忧虑。


    可她转念一想,就算年华老去,美貌不在,那比她更早需要担心这个的,应该是鲁元公主才对。


    届时她和对方站在一起,那么有优势的,自然是她。


    如此思量之下,她的心情瞬间就好上许多。


    “在想什么?这般专注?”刘盈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得问道。


    “在想我们启儿,今日先生来,还跟我提起如何教导启儿呢。”窦漪房笑了笑,随口就找了个话题。


    “我们启儿还这么小,先生就想着给他加功课了,还真不愧是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先生呢。”


    刘盈毫不怀疑林清源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对方就是这般喜欢传道授业的师者。


    “可是陛下,若是将来我们启儿真的拜在先生门下,那你和儿子之间,可怎么论啊。”窦漪房有些狡黠的看了他一眼。


    “这……”,刘盈卡住了。


    按理说,林清源是他的太傅,要是也教了他儿子,那他和儿子岂不就成了师兄弟?


    如此奇葩,断不可行。


    可要是让他舍近求远,去寻别人给儿子启蒙,他也不放心啊。


    “到时候那就各论各的好了,”思虑再三后,他干脆模糊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总归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嘛。”


    这倒是实话,毕竟,林清源从身份上讲,既是他的太傅,又是他的姐夫,其实这称呼辈分什么的,也早就乱着呢。


    既如此,倒不觉得日后儿子也在他门下受教是什么为难的事了。


    “也罢,那就各论各的吧。”而窦漪房等的就是这句话,看似玩笑,实则是在不经意间,她就引导着刘盈定下了儿子的太傅人选。


    也只有这样,将来林清源才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支持她和儿子,而不必遭人口舌。


    也真难为她考虑的这么周到了。


    这边他们两个正说着这个话题,而另一头,带着启儿回到宣室殿的林清源,也等来了寻他的刘元。


    她还带着吃食,等用过饭后,两人守在启儿的摇篮旁,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轻声说着话。


    “先生这些日子憔悴不少,想来也是婴孩晚间闹人,惹的你不得安寝吧。”


    刘元不是不爱亲侄子,可她也心疼自己的丈夫,平日里弟弟在跟前,她也不好多说什么,难得今日只他们夫妻两个在宣室殿,她也就忍不住讲上两句。


    “无妨,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盈儿跟我说,孩子的奶娘和照顾的人已经选的差不多了,等她们一上值,我也就轻松了。”


    林清源微微晃着摇篮,动作轻柔的不得了,还压低声音回应,生怕吵醒了这小娃娃,再给他来个魔音穿耳,那今晚就更没得睡了。


    可他对待启儿这般小心翼翼,如珠如宝的模样,却让刘元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未曾给他生个儿子,膝下只有嫣儿一女,总觉得亏欠于他,如今看他如此喜爱自己的侄儿,也难免会胡思乱想。


    “先生……”,她忍不住轻声呼唤他。


    “什么?”林清源不知她的思绪,只转头望向她,清澈的眼眸里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和爱意,这一刻,她突然平静下来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启儿真是乖巧可爱。”她笑了笑,再次低头看向摇篮里的娃娃,心底的母爱到底战胜了其他。


    “我们嫣儿小时候也很乖很可爱啊,”林清源不止这么说,更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觉得。


    “是了,我们嫣儿也是最乖最可爱的,那先生,等今晚盈儿回来了,我跟他说,让他自己带启儿一晚,你跟我回鸿台去陪陪嫣儿吧。”


    “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的晚上你不去哄她,这孩子睡觉都睡得不安稳了。”刘元游说他。


    “是吗?那我是该回去看看了。”林清源本来还有点犹豫,可最后这话一出,他当即就改变了主意。


    于是乎,等刘盈从宣室殿回来时,陪伴他共度良宵的,就是他的好大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