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米文学 > 古代言情 > 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 19、承诺
    身后万俟望轻啧,薄薄眼皮掀起,眼中幽深。


    这什么狗儿,要是冲着权势来的。这么不要命,万俟望敬他一条汉子。


    可想不到,居然是冲着孟长盈来的,当真没出息。


    他一个杂胡,居然也想跟随孟长盈。


    万俟望真是心疑,孟长盈莫非会什么蛊惑人心的把戏?


    不然为何人人都忍不住靠近她?


    真是烦人。


    星展闻言,也诧异和月台对视,朝胡狗儿努嘴。这人怎么回事?


    月台摇头。并不认识,谁知道哪里来的。


    孟长盈面色未动,只定定看着胡狗儿两息,才问道:“你叫什么?”


    星展:“……”


    合着她说了几遍,主子是压根没记住啊。


    胡狗儿惨白面色微微浮上红,嗓音压抑颤抖。


    “胡狗儿。”


    孟长盈颔首:“长信宫卫尉卿的位子是你的了。”


    胡狗儿眼中灼灼,面上是压不住的惊喜。


    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火热呼吸放轻,仿佛眼前一切只是梦,动作重些便要惊醒。


    “好生治疗,痊愈后去找星展接手事务。”


    孟长盈不再看他,抬手拢了拢衣袍,小脸煞白。


    星展在旁边,心里别扭。


    昨日长信宫的卫尉卿是常岚,今日就成了这胡狗儿。


    名字可真够难听的。


    可名字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长信三卿再也不复存。


    她扭头去看那件雪白大氅,下面盖着的是曾经的长信宫卫尉常泽卿。


    星展望着,眼里又热乎乎地淌泪。


    还是月台上前,亲自将人扶起来。


    虽说不知道这人哪来的,但既然主子留了他,那便是自己人。


    月台放缓声音道:“伤口都裂开了,我让人带你去找太医,用最好的药,为主子办事尽心是应该的,但也得顾惜自个身体。”


    胡狗儿话少得厉害,也不应声,只知道点头。


    孟长盈不看他时,他的眼神小狗一样追在人身后。


    万俟望观望片刻,歪头恶劣开口:“你怎么偷看娘娘,日后在长信宫当差,你有的是机会多看。”


    明明是嘲讽,可说完之后,万俟望自己先气着了。


    这到底是哪来的小子!


    胡狗儿被人戳穿,只是默默低下头。


    既不惶恐难堪,也不多话辩解,倒是有几分孟长盈素日处变不惊的样子。


    只是他的气息寡淡稀薄,一低下头,几乎能叫人忘记他的存在。


    孟长盈抬手揉揉眉心,不耐听万俟望斗嘴,只沙哑道:“带上泽卿,回宫。”


    这漫长一日,她太累了。


    ……


    这日之后,孟长盈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月台私下里着急上火,愧疚得不行,一夜之间嘴里起了好几个泡。整日泡在药房里给孟长盈熬补身子的药。


    可孟长盈是先天的孱弱体质。


    别人是陶碗,添一碗水补一碗水。孟长盈却像个镂空的竹篓,添一碗水漏一碗水。


    老人们都说,人力有时殆。这样的孩子,只看上天收不收她。


    孟长盈这边还病着,胡狗儿却已经来报到了。


    当胸一剑,寒夜入水寻物,第二天没事人一样就来寻星展,要交接腰牌上任。


    星展正要去寻月台,被胡狗儿殿外堵个正着。


    星展只当作没看见他,绕开人就想往前走。


    胡狗儿往左一挪,正挡在她面前。


    星展往右,他也往右。


    这是和她杠上了。


    星展本就情绪不佳,这会更没什么好脸色。


    “你堵着门做什么,还不快让开!”


    胡狗儿仍默默地站在她面前,嘴里只简单吐出几个字。


    “来交接卫尉卿职务。”


    星展哼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


    “来得这么快,你莫不是怕这好差事跑了?”


    胡狗儿眼睛微垂着,只重复道:“交接职务。”


    星展看他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面上更恼。


    “主子说了,等你痊愈之后再来上任。这不过才第二日,你的剑伤便好了?”


    胡狗儿摇头,柳叶眼低垂着,坚持道:“剑伤不碍事,交接便是。”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说不碍事就不碍事?”


    星展拧眉瞪眼,忿然道:“你当长信卫尉是什么游手好闲的肥差吗?你身负重伤,若再有歹人闯入,你如何抵挡防卫?”


    胡狗儿猛然抬眼。脸是白的,眉毛眼睛漆黑如墨,黑白分明地过分,莫名有些瘆人。


    “若有人伤及娘娘,我自当以身替之。”


    他面庞还惨白着,身上一股子药味,眼神却极倔强。


    星展想到他昨日为孟长盈受的两回伤,即便恼怒之下,恻隐之心还是一动。


    虽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子,但也实在救了孟长盈一命。


    思及此,星展稍稍收敛脾气,但语气仍旧不大友善。


    “你回去好生休养吧。总之,在你痊愈之前,就别想着当差了。”


    胡狗儿一动不动,一看就没听进去。


    星展都快气笑了,伸手戳戳胡狗儿肩膀。


    胡狗儿面色骤然一变,脸庞浮现一层红,额头微微见汗。


    显然是拉扯到了伤口,可竟然一声不吭,也是个狠人。


    星展咂然,双手一摊:“你瞧,就你这样还办什么差?你是真不怕把自己折腾死!”


    胡狗儿脸上的红褪下去,一张脸更是刷白,却还说:“我不怕死。”


    “我知道你不怕死,任谁被捅了一剑,也不能像你那样扑通跳湖里。”


    星展看他模样实在可怜,倒平和了些:“主子还病着,等她身体好些你再过来吧,你亲自求她。反正我是不会松这个口的。”


    说完,她直接飞掠而去。


    胡狗儿转身,追也追不上。


    他默默望着紫薇殿的大门,风拂过他耳侧八棱银珠,草线微动。


    胡狗儿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身离去,背影萧索。


    又过了两天,万俟枭相当守时地将乌石兰烈押送回京。没来得及回府,直接往宫里赶,求见孟长盈。


    “你说孟姐姐会见他吗?”


    郁府中炉火正盛,崔绍手执塵尾扇轻摇,眼睛斜着去瞧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郁贺。


    “自然不见。且不说娘娘还病着,就说这人阴险狡诈、见风使舵,有什么可见的。”


    郁贺侧着脸趴在枕头上,身上只薄薄盖着一层滑溜溜的丝绸被。


    说话间,伤口牵动,疼得他一阵皱眉。


    崔绍嘿嘿笑了一声,用扇子轻点在郁贺肩上。


    “听说你受了八十廷杖呢,捡回条命来,可得悠着些,”说到这,崔绍又眼珠一转问道,“你家里小郡主可不再闹了吧?”


    郁贺眉心锁得更深,几乎留下一道川字。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要怎么闹。”


    崔绍手中花里胡哨的塵尾扇不摇了,脸上向来玩世不恭的笑也隐去。


    “既然要留她,那便好好留着。那日的事,说起来和她关系并不大。即使没有她,也会有这么一遭。”


    话落下,郁贺缄默许久。


    北风在窗外呜呜而鸣,窗户晃动间发出声响,像是有人在唤。


    “元承,若知道那日是最后一面,我怎么也不会……”


    郁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红。


    这些天他夜不成眠,总会梦见那一日的种种。


    尤其是常岚一身血淋淋的脏污衣裳,垂着头跪在地上。


    想必那时他就已存了死志吧。


    可自己却浑然不觉,只管发泄怒气,还狠狠地踹了常岚一脚。


    如今想起,他都悔不当初。


    那也是他的挚友啊。


    崔绍慨然轻叹,手覆在郁贺捏紧的拳头上,轻轻拍了拍。


    “泽卿不会怪你的。或许他心里还在怪自己,差点就伤了孟姐姐和你的妻子。你知道的,泽卿从来都最纯善温良。”


    最后四个字一出,郁贺眼里倏然滚下一滴泪。


    是啊。


    泽卿最为纯善温良,所以才活得那么累。


    他从前怎么都不知道呢,竟从不曾宽慰过泽卿。


    哪怕只是一句。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苦痛之中,以为天底下,哪里还有比他更痛苦的人。


    可就在他的身边,好友竟死得这样惨烈。


    死之前,他甚至还可恶地一脚踹在泽卿身上。


    那时候,泽卿在想什么呢?


    见郁贺脸色愈发灰暗,崔绍无声摇头,劝慰道:“奉礼,看开些。泽卿定然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活得好好的。”


    郁贺不语,仍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绍一看就知道,这人又走进死胡同了。


    他的耐心本就不多,这会直接一扇子毫不客气拍在郁贺脑袋上。


    “差不多得了,你郁奉礼心里再难受,有孟姐姐难受吗?泽卿可是在她面前……”


    崔绍把话含糊过去,接着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好好让乌石兰萝蜜把孩子安稳生下来,好好给孟姐姐办差!”


    “漠朔九部还在汉人的地盘上兴风作浪,你可不能先没了斗志!”


    郁贺原本还皱着眉回头,愣神片刻,才道:“你说得对,你总是看得更明白。我算不得什么,如今天下倾颓,汉人之势危如累卵,我如何能日日困在自己的狭隘愁思之中。”


    崔绍塵尾扇轻拍,只觉得自己白长一张巧嘴,面对郁贺是当真无力。


    这人怎么总一条道往黑里想呢?就不能折中些吗!


    想到上一个一条道走到黑的,崔绍只觉得此事耽误不得,他必须得把郁贺给看住了。


    “郁奉礼,不多说别的,我崔绍今日只跟你要一个承诺,你给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