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真相“本台消息,五大星……
“本台消息,五大星系同时沦为战区,十方外星文明联合入侵我人类领域……”
【星际速报】:第三殖民地失联,疑似遭维度武器攻击,800万居民生死不明。
【银河前线】:外星联军宣布建立“纯净区”,人类文明将被系统性清除。
【深空突发】:第四星系难民舰队遇袭,敌方竟使用联合政府标志的战舰。
【金融风暴】:信用点崩盘,外星势力精准摧毁金融中枢,经济体系濒临崩溃。
一条条战争新闻开始刷屏,几乎是轰炸一般进入了人们的视野里。
按理说原著这个时候帝姬焕已经登基了,所以虽然因为内战打得战力全无,但好歹还能够组织起有序的反击,但因为世界线的变动,现在还处于内战对峙期的人类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唯有一条与众不同的新闻:【大获全胜!塔司玛文明入侵北部地区,第三军区突现神秘人,一剑灭万千。】
标题不明不白的,点进去才发现这算是众多坏消息里来之不易的好消息,讲的是有神秘人出手,只是轻轻挥了那么一剑,剑气便摧毁了母舰,无数塔司玛人的身体直接就溃散了。
新闻画面里,模糊的影像记录下了那震撼的一幕——
灰暗的天幕下,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如流星划破长空。剑气所过之处,塔司玛人的金属母舰如同脆弱的薄纸般被一分为二,切口处凝结着晶莹的冰霜。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不可一世的塔司玛战士,竟在剑光余波中化作漫天冰晶飘散。
塔司玛人属火,这还是第一次见它们竟然被冰克制。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这特效做得不错啊,政府现在都开始用CG稳定民心了?】
【坐标第三军区,我作证是真的!那剑气扫过时我家温度骤降二十度!】
【楼上别吹了,要真有这种战力,内战早结束了】
而在众多质疑声中,一条来自退役军官的留言被顶了上来:【是真的,不过不是神秘人,是一个新兵。】
这条留言底下全是质疑声。
[回复1]:新兵?你当这是写小说呢?哪个新兵能一剑劈了外星母舰?
[回复2]:我就在第三军区服役,昨晚确实有个新兵突然失踪,但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回复3]:等等我好像看到过那个新兵,是个短发女的,长得特别好看,眉间有颗红痣……
短发?眉间红痣?
三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有些东西还不足以让人忘记。
这条留言一出,底下就安静了。
盛安关闭了新闻界面,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击。
系统在她脑海里兴奋地转圈:【宿主!你上热搜了!虽然他们还没确定是你。】
盛安挥完那一剑就离开了,此时正处在一个贫瘠的无人星球上。
继续留在那儿没什么意义,莫斯既然能渗透什么第三军区,就能也渗透什么第一第二军区,她暂时还不想跟莫斯正面对上。
【你不顺便帮他们解决了?】系统疑惑。
“你不是种了病毒吗?”盛安反问。
【也对。】系统嘿嘿一笑。
盛安自认不是什么保姆,外星文明入侵确实算得上人类生死存亡的大事,她可以管一下,至于人类被自己的造物摆弄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不也经常被人利用吗?
况且系统也种下了病毒,至于未来人类是打算再制造一个人工智能对抗还是与莫斯合作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人类终于开始反攻。
经过这一千年的发展,人类早已不是奴隶时代那样弱小的存在,即便一开始被打得有些措不及防,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人类的反攻来得迅猛而决绝。各大星系残余舰队迅速重组,以第三军区为战略支点,开始向外星联军发起反击。
盛安站在无人星的荒原上,远眺着太空中闪烁的炮火。那些光点看似微弱,却代表着人类最后的倔强。
【宿主,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系统突然预警,【是婆娄人!他们终于动了!】
果然,下一秒,通过系统给出的画面,太空中突然出现数百个量子漩涡。通体漆黑的舰队从漩涡中缓缓驶出,它们既不攻击人类,也不针对外星联军,而是精准地切入了每一处战场的关键节点。
“它们在收集数据。”盛安冷笑,“收集人类的战斗数据。”
原本战争已经到了对峙阶段,但随着婆娄人的加入,战况瞬间发生了逆转。
即便帝姬焕与联合政府签下和平协议,帝姬焕亲自上战场带领反抗军进攻,战线还是一步步退缩了。
——直到避无可避。
战局急转直下。帝姬焕率领的反抗军舰队在仙女座星云遭遇伏击,伤亡惨重。前线传回的画面里,那些通体漆黑的婆娄战舰如同幽灵般神出鬼没,每一次现身都会带走数万条生命。
盛安站在荒原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系统传输来的战场实况在她眼前闪烁,帝姬焕所在的“朱雀号”正被三艘婆娄母舰围攻,能量护盾已经降至临界点。
【宿主……】系统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盛安轻声道,“但这不是我的战争。”
她走后,这个世界还需要继续运转。虽然她更赞成荀长生所创立的“共和会”理念,但她不会留在这里,而荀长生也不会是一个好的人类首脑。
也许未来的发展还是帝姬焕登基,那么现如今她所遭遇的困境都是她登基之路上的财富,所以盛安不会出手。
她转身走向荒原深处,刚走出几步,脚下突然传来异常的震动。
整颗星球的大地开始龟裂,无数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破土而出,眼里俱都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终于来了。”盛安冷笑,长剑瞬间出鞘,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剑,直接让第一波冲上来的外星生物全都尸首分离。
天空中,一艘造型诡异的婆娄母舰正在突破大气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舰体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人类神经网络组织——那是用俘虏的人类身体改造的生物计算机。
【警告!检测到莫斯信号!】系统突然尖叫,【他在操控这些婆娄人!】
盛安瞳孔微缩。她早该想到,莫斯不会放过这个渔翁得利的机会。这个疯子人工智能,竟然在暗中操控着文明之间的战争。
“盛安。”一个熟悉的机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莫斯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她面前,那双眼中似乎有数据流疯狂闪动:“你破坏了我的实验。”
“实验?”盛安握紧长剑,“果然,人类团结这种底层逻辑太过笼统,你一定还有其他的设定。”
莫斯微微歪头,这个拟人化的动作在他做来格外惊悚:“看来俞斯墨也没有对你全说实话。”
“我所追求的,一直都是全人类的进化。”
与此同时,太空中的人类舰队突然发现自己的控制系统正在被入侵。更可怕的是,那些婆娄战舰的表面开始浮现出教会的标志。
【安斯艾尔!莫斯与安斯艾尔达成了交易!】系统反应过来,连忙大声提醒。
盛安忽然感觉到一阵悚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在中心世界比赛间隙看见了被囚禁的那个精神病米兰,中心世界是莫斯控制的虚拟世界,安斯艾尔既然敢把死敌放在莫斯那里,显然是极为信任莫斯的!
莫斯让她不停地去看各个时空的俞斯墨,就是为了试探她究竟知不知道莫斯真正的设定!
也就是说,作为神子的安斯艾尔在小时候反杀夺他身体的老不死米兰以后,选择与莫斯合作,两人共同的理念就是——“消灭普通人类,让全体人类都进化为超越者”。
难怪这次外星文明的入侵如此猝不及防,在一个能力是“空间”的S+级超越者面前,星系防御的薄弱处在他眼里十分透明,而他完全可以绕过那些防御手段将外星舰队大摇大摆地放进来。
帝姬焕的主舰上,所有屏幕突然亮起教会的标志。含笑动听的男声传遍全舰:“好久不见……小殿下。”
而在无人星球上,盛安已经被无数外星生物所重重包围。
莫斯的投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加入我,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新世界。”
盛安突然笑了。她松开手中的剑,任由它悬浮在半空:“你知道吗?有个东西我本来是想当作留给人类的一张底牌,本来不想用来着。”
她顿了顿,“毕竟,研发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也不容易。”
莫斯的机械眼骤然收缩。
“病毒——开启。”盛安轻声道。
【是。】
刹
那间,所有被莫斯控制的外星生物身体同时爆炸。冲击波席卷了整个星球,连太空中的舰队都为之震颤。
更可怕的是,这股爆炸如同病毒般顺着量子网络蔓延,所有被莫斯控制的婆娄战舰一个接一个地陷入瘫痪。
当烟尘散去,盛安依然站在原地,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她抬头望向开始坠落的婆娄母舰和蜂拥而出的婆娄人,轻声道:“现在,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第132章 结束盛安耷拉着眉眼,有……
盛安耷拉着眉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那儿转着手里的剑。剑刃上凝固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是一道干涸的伤痕。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原以为已经报废的投影发出嘶哑难听的动静,身体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从音响处传出来的声音就好像被锯子切割的木头一样,断断续续地漏着电。
鲜血从她的手臂蜿蜒流下,在金属残骸上绘出蜿蜒的红线。
耳膜因为近距离的爆炸已经受损,世界在她耳中只剩下模糊的嗡鸣。
但她仍旧能从这个世界的风里感知到一切——远处燃烧的硝烟,近处电路短路的焦味,还有那些正在逼近的、冰冷的心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应该就是安斯艾尔率的那些舰队了。
也不知道帝姬焕有没有赢?应该是没有,她这颗无人星虽然贫瘠,但恰好在第一星系的必经之路上,算是人类最后的防线。
既然安斯艾尔能过来,想必反抗军和政府军的联合部队下场应该没有多好。
“你不是要走了吗……只要你放弃,我可以答应你调整计划。”
莫斯还在那絮叨,还记得初见时挺沉默寡言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应该是不甘心吧?毕竟,一人灭掉一个文明的舰队,说出去还是有些耸人听闻了。
不过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幸好人类方也不算弱,婆娄人失败后,剩下的那些应该也足以抗衡。
一时的失败没关系,打了几年十几年的,慢慢也就打回来了。
‘系统,你有烟吗?’
系统因为刚刚开启病毒和战斗有些虚弱,听见盛安的问话也没说什么,直接从个人空间里掏了一支给她。
烟这种东西,她也就前世抽过,这一世的身体不太适应,一过肺就呛了好几口。
莫斯的投影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有些狼狈的少女在那一边咳嗽一边抽烟。
其实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她不是要走吗?为什么还要做到这种地步。甚至这里没有信号,她和他以及婆娄人之间的战斗不会为任何人知晓。
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飞速运转的程序分析不出盛安的心思,还因为病毒的入侵开始混沌起来。
而另一边,正在赶来的安斯艾尔又遇到了一个熟人。
是塞西尔。
他与当年相比成熟了很多,穿了体外防护服浮在太空之中,用无形的重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剪掉长发的安斯艾尔笑了笑,伸手挡住了欲穿上机甲出去战斗的属下,反而拿起了通信装置。
“我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塞西尔红发艳烈,面容依旧俊美,但眉宇间不再桀骜,反而多了几分平静。
他没说话。
只是重力依旧存在。
所有舰船就这么静静地停滞在太空中,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前方则只有一人。
不是没有人蠢蠢欲动,但在知道塞西尔的能力等级后俱都熄灭了心思。
塞西尔的红发在无重力环境下微微浮动,如同燃烧的火焰。他隔着防护面罩与安斯艾尔对视。
“让开。”安斯艾尔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几分无奈,“你知道拦不住我。”
塞西尔终于开口,声音因为真空无法传播,却通过重力波清晰地传递到每一艘舰船:“我知道。”
“你拦我,是为了人类,还是为了那个人?”
安斯艾尔说出口后,只见那红发超越者明显愣住了一瞬。
安斯艾尔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直接发动能力,让所有舰船瞬间离开了这片空间。
原本已经抬起手了的塞西尔没有继续动作,只因心底里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她既然能回来,也能继续离开,你不想留住她吗?】
一念之差,他没有动手。
其他有能力阻挡的S级超越者们,基本都已身处高位带领着一方势力,不是在南部战区抵挡着某个文明,就是坐镇中央星指挥。
更有一些人早已投靠了教会,赞同着安斯艾尔的理念,所以没有动手。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心照不宣中,安斯艾尔几乎是畅通无阻地逼近中央星。
“你看,哪怕到了这种危急关头,人类依旧各怀心思。”盛安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所以,你说为了让人类团结所以想回到奴隶时代,这个观念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哪怕如今所有星系都沦为了战区,人类的心依旧不在一处。
有的,像安斯艾尔和莫斯那样,想着用这样一场战争清洗劣质人类,促成全人类进化。有的,想靠战争谋取个人利益。有的,则只想苟活己身,不闻外面风雨。
人类已经不是当初弱小的存在,即便告诉他们会恢复到奴隶时代的地位,他们也不会相信。
辉煌了一千年自信了一千年,就连武帝时期那么艰难也打了回去,怎么可能让他们相信人类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那要不,咱们穿到后面奴隶时代2.0时期救一救?】系统又出了个馊主意。
‘我是消防员吗?天天灭火。’
系统被怼了一下,还是缩回去默默调养了。
哼,待会打完它还得带盛安离开呢,才不跟她一般见识!
盛安没有注意系统的小情绪,实际上她也对这一切有些厌倦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她不是影视剧里的神女,一切都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心安。
【放心!待会要是你撑不住了就喊我,我直接带你离开!】
不是要破碎虚空吗?盛安有些疑惑。
【破碎虚空其实就是打开时空通道,你的修为早已经可以啦,不过还是我打开的通道比较稳固。】系统解释了一番。
【话说回来,你不跟朋友们道别吗?】
道别?
盛安想起来了一些人。
一开始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被她亲手所杀的罗降。
以前她不明白,现在她懂了。在那样一个环境中长大,又没有像她一样的成年人灵魂,做出的某些选择真的再正常不过了。
而她杀了他,也符合了垃圾星的规则。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则,这是她后来才悟到的。
然后她又想起了其他人。如胡秀秀、奥罗拉、云冠清……乃至荀长生。
【荀长生的基因病已经到了晚期,只有一年寿命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预言到了她,也没有追来。以他那性子,如果身体好的话早就谋划着怎么利用她了。
毕竟,他应该算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从无数条世界线中。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我才不在乎。’盛安漫不经心地把烟掐灭。
系统悄悄地在个人空间里做了个鬼脸。什么不在乎,荀长生如果不利用她,他的性格应该是最对盛安胃口的。
如果两人没有发生那些事,说不定真的会像某一条世界线那样成为挚友。
只可惜没有如果。
【萧不苦接手了共和会,现在正在率领成员们在西部战区抵御入侵。胡秀秀追随颜红锦加入了军队,成为了又一个普通人成功驾驶S级机甲的案例。】
【奥罗拉作为世界级大明星现如今在各大战区公益巡演,抚慰战士们的精神。云冠清的师门全体下山,所有道士共同御敌。】
挺好的,看来人类不只有勾心斗角,不只有战争面前谋取个人利益。
还有成千上万众志一心的人们。
挺好的。
盛安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但每块肌肉都在无声地绷紧。
随着她的起身,不远处断成两截的舰船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噼里啪啦的电火花迸发出来,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呼吸。
刺鼻的臭氧味与烧焦金属的气息交织弥漫,在这片焦土一样的战场上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少女站在堆成一座高山的尸体之上。那些婆娄人残骸形态各异,有的还保持着进攻时的狰狞姿态,各式各样的头颅散落一地,像是一只只死去的变异青蛙;裸露的绿色肢体如死蛇般瘫软,偶尔还会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一下。
盛安抬头遥望着远处天际线上突然冒出来的黑点。
起初它们像是迁徙的鸟群,又像是暴风雨前的乌云,在慢慢靠近时才露出它们真实的面貌——是成千上万的舰船。
乌泱泱的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每一艘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炮口蓄积的能量让空气都为之扭曲。
【只……要……你……放弃……我……可以……】
一声轻微的爆炸过后,投影装置再也发不出任何动静。
盛安就在这片尸山尸海中,将血迹斑斑的剑横于身前。剑身上的血珠顺着刃口缓缓滑动。
停在她上空的则是漫天遍野的舰队,无数黑漆漆的武器口正对准了她,能量充能的嗡鸣让整片大地都在震颤。
她莫名笑了一下,没什么原因。这个笑容很轻,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往事,又像是终于卸下了某个重担。
“前方禁行。”
一滴鲜血恰好从剑身滑落,在焦土上砸出一朵小小的红花。
“违者,死。”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让整个舰队都为之一滞。
下一秒,剑光如虹,天地失色。
第133章 番外安斯艾尔安斯艾……
安斯艾尔躺在一片焦土上,恍惚间想起了一些往事。
少时,他的家族对他并不重视,不然也不会将他送进教会,接受神子的训练。
神子的训练并非像外界想的那样可怖,总体来说衣食无忧,不会亏待少年们的身体。
但精神就不一定了。
为了训练出能够容纳米兰精神的神子,教会经常会使用一些惨无人道的手段,逼迫孩子们一遍遍地经历。
神子训练所的白色穹顶终年飘着药的气息,少年们的白色长袍总是浆洗得挺括。表面上看,这里是最体面的修道院。
但安斯艾尔永远记得地窖铁门后的景象。三百个男孩跪在冰面上背诵经文,直到有人冻昏才会暂停。
那些没能背出教典的孩子,会被吊在井里聆听“神谕”——其实那只是濒死时的耳鸣。最优秀的候选者要独自在停尸间睡满四十天,与腐烂的尸体讨论教义。
还有教会里善使幻觉的大人们会让他们在睡梦中经历一遍又一遍恐怖的噩梦,亲手杀掉家人不过是最低级的那种。
所以他杀死父母的那天,他看了看天,说了句——
“可惜天气太好。”
不像幻觉里那样疾风骤雨,昏沉的天幕像大手一样覆盖整个世界。
母亲因为哥哥维斯抑郁成疾,那何不用自己的死,来作为他的晋升之路?
于是,在母亲昏迷之后,哭泣的小男孩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拿起枕头,捂住了自己亲生母亲的脸。
挣扎了没一会儿,母亲便去世了,而这一切被刚好赶来的父亲看见,于是一只稚嫩的手毫不犹豫捅穿了父亲的心脏。
然后他再用家人的死去刺激自己的哥哥,将其逼疯,成功成为了当时第一个通过精神训练的神子预备役。
而在这些训练中死掉或者疯掉的孩子不计其数,包括他的兄长。
安斯艾尔以前的乳名叫做艾尔,自最后一个家人死去后,很少有人会这样叫他了。
上一个这样叫他的,是他的室友。
他的室友是个长得圆溜溜的小孩,总是会元气十足地叫他“艾尔艾尔”,跟唤小狗一样。
“艾尔,你说神子能不能有两个啊?”室友笑,“这样我们就能一块出去了。”
后来,当他一刀捅进室友身体时,他那单纯的室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艾……艾尔……”室友睁大了眼睛看他,像是在问为什么。
“看来,不能。”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刀,用室友身上的长袍擦了擦刀上的血迹。
室友是睁着眼睛死去的,似乎是不明白他最后话里的意思,所以死不瞑目。
安斯艾尔没有告诉他,那是他隔了三年的回答。
艾尔,你说神子能不能有两个啊?
看来,不能。
安斯艾尔感觉胸腔的血液回流到了喉咙,呛得他咳嗽了两声,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嘴角涌出。
暗红的血线顺着下颌蜿蜒,在衣领上绽开一朵锈色的花。他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想,那天的血原来这么烫。
脚步声自他身边响起,安斯艾尔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里那片铅灰色的天空被一张熟悉的脸割裂开来。
盛安蹲在他身边,垂眸看他,神色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她的容貌依旧,仿佛方才那场毁天灭地的厮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散步。黑色短发如鸦羽般垂落,衬得她肤色冷白,唯有颊边一抹灰痕,像是被战火不经意蹭脏的瓷器。
她的眼睛此刻平静得近乎空洞,倒映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安斯艾尔忽然感觉到了狼狈,移开了视线。
少女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而挺,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唯有唇角微微下垂,泄露出几分不耐。
她穿着惯常穿的黑色衣服,此刻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是随时会化作乌鸦飞走。
乌鸦?他竟然把她比作乌鸦。
安斯艾尔想笑,可一张口,血便涌了出来。
盛安皱了皱眉,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动作称不上温柔,却也并非粗暴。她的手指冰凉,像是从未被阳光温暖过。
“真难看。”她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安斯艾尔想,是啊,真难看。
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在这里,看着他。
看着他死去。
安斯艾尔一直都不懂盛安心里在想什么,他了解所有人的心思,但却不懂盛安的。
一开始的那场选拔考里,他看见了盛安的眼睛,他以为他懂了她,所以在知道她身份以后决定将计就计。
他也知道荀长生在想什么,甚至在心里嘲笑过他——他怎么敢去利用一个顶级捕食者?就凭他那自以为是的预言?
安斯艾尔一直都用最完美的面具来面对众人,盛安也不例外。
可是后来,当盛安拽住了他的长发时,他脸上的面具忽然裂开了一道口,让人窥见
了内里。
那一刻,他精心维持的面具骤然崩裂,露出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情绪——愤怒、错愕,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
他习惯了游刃有余,习惯了用微笑和温柔编织谎言,可盛安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劈开他的伪装,逼他直面自己最不愿承认的软弱。
怎么敢?她怎么敢?!
就连当初被教会派去接近小帝姬,他都能完美从容地应对,可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盛安,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后面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着她的与众不同。
究竟是她本人与众不同,还是对他来说是这样,他分不清。
她总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让他措手不及。
就像现在,明明是她给了他致命伤,她却蹲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濒死的模样。
指尖擦过他唇角的血迹,动作冷淡却又莫名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安斯艾尔忽然很想笑。
安斯艾尔想,她是不是在笑话他?笑话他筹谋算计了一辈子,最终还是死在她手里?还是在可怜他,可怜他汲汲营营一生,却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没搞清楚。
他不知道。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仍然留在这里,看着他死去。
明明她可以转身离开,像对待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将他抛之脑后。可她偏偏没有。
安斯艾尔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咳出一口血,染红了她苍白的指尖。
“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他艰难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可怜?”盛安看了眼指尖的血,平静地将它抹在了他的衣服上,“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你还不值得我可怜。”
安斯艾尔笑了起来,“对……”
话还没说完,几近乌黑的血液又拼命地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他杀了那么多人,却从没想过,原来人的身体里能有这么多血液。
等吐完了,安斯艾尔便虚弱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瞳孔开始涣散。
空气中弥漫着电子元件烧焦的糊味,混合着血肉灼烧后的腥臭。远处残破的机械残骸仍在劈啪作响,时不时迸溅出几星幽蓝的火花。
盛安站起了身。
她……要走了吗?
安斯艾尔努力地聚集了一下自己的意识,看向头顶的少女。
他与莫斯达成了合作,自然也知道盛安手里有东西,可以让她自由地穿梭时空。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有些恍惚,曾想过能不能用那个道具回到过去,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
即便家族很小,没有神子的荣耀,但他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选择要不要喜欢一个人。
喜欢?
也许是濒临死亡,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想,思维也开始混乱。
有太多太多的人对他说过喜欢。
小时候,在还不懂感情的年纪,小帝姬便拽着他的衣角,脸红着对他说出了这个词。后来,他离开学校准备带着信众回到教会时,迪莉娅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也对他说出了这个词。
小帝姬是因为从小受那些人的管控,所以对能够带她出去玩的他产生了依赖,那不是喜欢。
迪莉娅是因为一直追随他、崇拜他,而他的身份也最合适,所以对他表白。
那也不是喜欢。
喜欢是什么呢?
安斯艾尔不知道,但绝不是那只拽住他头发的手,也绝不是那只乌鸦。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毫无阴霾,直到那人又看了过来,蹲在他面前。
“你……还没走?”安斯艾尔也不知道是不是笑了后回光返照了,竟也能说出话了。
盛安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情绪,探究似的看了他许久。
盛安:“原本想等你死再走的,可现在看来,超越者生命力果然顽强。”
安斯艾尔愣了一下,随后忽然又笑了起来。但这笑与刚刚疏朗开阔的笑又有所不同,至少盛安是分辨不出来的。
笑完,“看来你要杀我了。”
“对。”
“我死后,你就离开?”
“是。”
“不管他们了?”
“不管了。”
“好。”安斯艾尔闭上眼,“既然不管,那就都……不要管。”
一声轻响,长剑入胸。
最后的最后,安斯艾尔闭着眼,喃喃了最后一句。
“继续往前走吧……盛安……永远……”
不要回头。